#高速增長
從惡性通膨轉向高速增長——阿根廷對英國的經濟啟示
在2023年末,阿根廷經濟再次陷入熟悉的危機漩渦:惡性通膨、資本外逃和違約威脅如影隨形。年通膨率飆升至211.4%,貧困人口超過4000萬,貨幣比索貶值50%,國際儲備急劇枯竭。這不是阿根廷首次遭遇此類災難——自1951年以來,該國已六次債務違約,接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23次救助。然而,2023年11月上台的總統哈維爾·米萊(Javier Milei)以“自由主義鐵錘”般的激進改革打破了這一循環。他手持電鋸象徵性地“砍伐”政府部門,推行史無前例的緊縮政策。到2025年9月,阿根廷經濟實現了驚人的反彈:上半年GDP同比增長7.6%,全年預計擴張5%-7.6%,成為全球增長最快的經濟體之一;月通膨率降至1.6%,年率從300%暴跌至43.5%以下;債務/GDP比率開始下降,國債風險指數從2000點跌至750點,創五年新低。 這是否標誌著阿根廷真正擺脫“拉美詛咒”,迎來可持續繁榮?抑或只是又一個“虛假黎明”?本文將基於最新資料剖析這一轉變,並探討其對英國等發達經濟體的啟示。畢竟,與阿根廷的“驚心動魄”相比,英國雖面臨停滯和財政壓力,但問題相對溫和——2025年GDP增長預計僅1.2%,通膨回升至3.8%,卻遠未到生死存亡之際。阿根廷經濟的百年沉浮:從“世界第六”到“違約冠軍”回溯歷史,阿根廷曾是全球經濟奇蹟的典範。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該國憑藉豐沛的自然資源——廣闊的潘帕斯草原、肥沃的土壤和豐富的礦產——成為“世界糧倉”。1913年,阿根廷人均GDP位居全球第六,僅次於美國、英國等強國,超過法國和德國。出口小麥、牛肉和羊毛的繁榮吸引了歐洲移民潮,布宜諾斯艾利斯被譽為“南美巴黎”。當時,阿根廷的鐵路總長超過英國,城市化率高達60%,遠超許多歐洲國家。然而,20世紀的阿根廷成了經濟學家的“反面教材”。政治動盪、腐敗橫行和民粹主義政策主導了經濟命脈。從1946年起,庇隆主義(Peronism)興起,強調高福利和高支出,卻缺乏財政紀律。政府通過印鈔和借債維持社會開支,導致貨幣超發和通膨失控。1950年代,通膨率已達30%;1970年代,軍事獨裁時期更引入了“骯髒戰爭”,經濟政策搖擺不定。1980年代,拉美債務危機爆發,阿根廷首次違約,通膨飆升至2000%以上。1991年,卡洛斯·梅內姆(Carlos Menem)推行“華盛頓共識”式改革,建立比索與美元1:1掛鉤的貨幣局制度,一度穩定經濟,實現1990年代中期的增長高峰。但這一“固定匯率”如雙刃劍:它抑制了通膨,卻犧牲了競爭力。2001年,阿根廷金融危機爆發,比索貶值300%,銀行擠兌導致“鍋碗瓢盆革命”,經濟收縮11%,失業率飆升至25%。此後,基什內爾家族(Kirchners)執政時期恢復了部分增長,但通過價格管制、資本管制和補貼維持表面繁榮,實際加劇了結構性扭曲。2015年,毛裡西奧·馬克里(Mauricio Macri)試圖自由化,卻因國會阻力失敗。2023年,阿根廷再次瀕臨懸崖:外債4500億美元,外匯儲備僅200億美元,月通膨率達25%。阿根廷問題的根源在於“惡性循環”:高政府支出依賴外資借貸和央行印鈔,引發通膨→貨幣貶值→資本外逃→信心崩盤→借貸成本飆升(債券收益率超20%)→更多印鈔。過去65年,IMF救助23次,卻屢屢失敗,因為改革淺嘗輒止。相比之下,英國雖有1976年IMF救助歷史,但從未陷入如此深淵——其債務違約次數為零,制度韌性更強。米萊的“電鋸療法”:激進改革如何逆轉危機2023年11月,經濟學家出身的米萊以56%得票率當選總統,他承諾“用電鋸砍掉多餘政府,用炸彈摧毀央行”。上台首日,他宣佈“經濟休克療法”:削減公共支出30%,解僱7萬公務員,取消300多個監管機構,廢除租金管制和價格補貼。2024年預算赤字轉為1.8%的盈餘,創14年來首次。核心措施包括:財政緊縮公共支出從GDP的41%降至35%,包括凍結養老金和補貼。2024年,政府關閉或合併18個部委,節省數百億美元。這直接降低了需求壓力,央行無需印鈔,貨幣供應增速從每年200%降至50%以下。貨幣政策獨立米萊任命親市場派掌舵央行,實施2%每月爬行釘住匯率(crawling peg),並逐步放鬆資本管制。2025年4月,與IMF簽署200億美元新協議,進一步積累儲備。 到2025年中期,官方匯率與黑市匯率差距縮小至10%以內。結構性改革廢除租金管制後,布宜諾斯艾利斯出租房供應增加15%,雖租金上漲20%,但整體住房市場活躍度提升。 同時,大規模私有化啟動,吸引外資流入礦業和農業。2025年上半年,外國直接投資(FDI)同比增長40%,鋰礦出口激增,受益於全球電動車需求。這些改革迅速見效。2024年,阿根廷陷入短期衰退,GDP收縮3.5%,但2025年反彈強勁:二季度增長7.6%,農業部門擴張80.2%(擺脫乾旱影響),製造業和服務業復甦。 通膨從2024年4月的292%峰值降至2025年6月的1.6%月率,年率預計低於30%。 世界銀行預測2025年增長5%,OECD稱改革“前所未有”。然而,成功並非一帆風順。米萊的“自由主義夢”忽略了社會成本:2024年貧困率從40%飆升至53%,極端貧困人口超600萬;失業率升至9.6%,實際工資下降15%(公共部門更甚)。 2025年雖有所緩解——貧困率降至38.1%,兒童貧困減少170萬——但不平等加劇,中產階級財富向富人轉移。 工會罷工頻發,4月全國大罷工癱瘓布宜諾斯艾利斯,米萊的支援率徘徊在50%。光鮮資料背後的隱憂:可持續性考驗2025年的阿根廷經濟資料令人振奮,但需警惕“反彈效應”。增長部分源於2024年衰退後的自然回彈,類似於“V型”復甦,而非結構性躍升。 歷史教訓觸目驚心:阿根廷增長往往“間歇性”,如2003-2007年的9%年均增速後,又陷入2018-2020年的衰退。當前,外需疲軟是最大風險:川普關稅上調20%,打擊大豆和小麥出口(佔GDP 10%);全球油價低迷和經濟放緩進一步壓縮商品價格。匯率問題尚未根除。儘管爬行釘住穩定了預期,但比索仍被視為高估30%,外匯儲備雖回升至500億美元,卻易受衝擊。若儲備耗盡,貶值將推高進口價格(能源和機械佔進口60%),通膨或反彈。 此外,去工業化跡象顯現:製造業收縮5%,建築業崩盤,而金融和礦業繁榮,股市Merval指數翻四倍,但實體經濟依賴初級產品,易受周期波動。政治風險不容忽視。2025年10月中期選舉將考驗米萊的國會支援——目前其黨派僅佔15%席位。若改革停滯,通膨易“死灰復燃”。IMF新協議雖注入信心,但附加條件(如進一步私有化)可能引發社會反彈。總體而言,阿根廷正處於“十字路口”:若低通膨持續、增長超4%,失業和貧困將自然回落,改革或成“經濟奇蹟”。 但若全球衰退加劇或國內不滿爆發,這可能只是“曇花一現”。阿根廷 vs 英國:兩種經濟體的鮮明對比與阿根廷的“過山車”相比,英國經濟顯得“溫吞水”。2025年,英國GDP增長預計1.2%,遠低於阿根廷的5%-7.6%,但高於歐盟平均0.8%。 通膨方面,英國7月達3.8%,預計全年3.2%,峰值3.7%(中2025),遠非阿根廷的“千倍級”災難。 失業率4.7%-5%,貧困率約20%,債務/GDP 100%,但違約風險近零。資料來源:IMF、World Bank、ONS。英國問題更側重結構性停滯:生產率年均增長僅0.5%(低於G7平均),脫歐後貿易摩擦持續,勞動力市場冷卻(移民減少)。財政赤字4.1%,支出增速超稅收,2025年秋季預算或需增稅100億英鎊。 相比阿根廷的“生存危機”,英國是“慢性病”——增長乏力,但制度緩衝充足。從阿根廷學到什麼?對英國的寶貴教訓阿根廷的“米萊實驗”雖極端,卻提供普世啟示,尤其對英國這樣的財政壓力國家。首先,絕不讓通膨失控。阿根廷的“通膨-貶值-違約”循環警示:三-digit通膨破壞貨幣信任,導致“床墊美元”現象和社會崩潰。 英國3.8%通膨雖“溫和”,但若工資-價格螺旋持續(服務通膨5%),可能演變為頑疾。教訓:央行獨立性和財政紀律至關重要。英國央行(BoE)漸進降息(2025年底至3.75%)正確,但需警惕能源和貿易衝擊。其次,緊縮需“對症下藥”。米萊的電鋸式支出削減有效降通膨,但代價高昂——貧困激增11%。 英國2010年代緊縮被詬病,因其在低通膨、低利率環境下加劇衰退。 如今,英國問題非高通膨,而是停滯:進一步緊縮或抑制需求,無益生產率。相反,應混合策略——增稅(如資本利得稅)和針對性支出(如基礎設施),目標是將赤字控制在GDP 3%內。IMF建議英國最佳化財政規則,避免頻繁調整。第三,結構性改革重於短期痛楚。阿根廷廢租管制增供給,英國可借鑑:放鬆規劃法,刺激住房投資(2025年房價漲3.7%)。 同時,避免意識形態偏見——米萊的“零政府”在高通膨下邏輯清晰,但英國需平衡福利與增長。政治溝通關鍵:米萊預告“短期陣痛”,贏得緩衝;英國工黨政府應透明說明增稅必要,避免選民幻滅。最後,全球聯動風險。阿根廷依賴出口,川普關稅重創英國亦然(歐盟貿易佔40%)。 兩國均需多元化:阿根廷推鋰礦高科技鏈,英國應投資綠色轉型,提升生產率。結語:轉折還是陷阱?英國的“軟著陸”路徑阿根廷2025年的反彈是米萊改革的初步勝利,但可持續性取決於中期選舉和全球環境。若成功,它將證明“休克療法”在極端條件下有效;若失敗,則強化“阿根廷悖論”——資源富饒卻治理失敗。相比之下,英國無需“電鋸”,但需“手術刀”般精準:通過改革提振生產率,控制財政,避免滑向“中等收入陷阱”。最終,經濟治理無萬能藥。阿根廷警示“勿蹈覆轍”,英國可借“他山之石”——在溫和環境中,漸進主義勝過激進。2025年,全球不確定性加劇,兩國路徑或交匯:通膨警鐘長鳴,改革永無止境。正如米萊所言,“沒有魔法,只有選擇”。英國的選擇,或許是學習阿根廷的韌性,而非複製其痛苦。 (周子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