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1日深夜,上海閔行區沉寂了80多天的外環公路上,響起了陣陣引擎轟鳴。6月1日上海宣布復工復產的0時剛過,伴著遠方星星點點的煙花,大量機動車已急不可耐地在路面奔馳。
煙火氣重新在城市中蒸騰起來。“很多小區的快遞、外賣架一夜之間被移除,外賣和快遞員也被允許進入小區,上門送貨。”某上海生鮮從業者對作者感嘆,復工的速度與程度,超乎大家的想像。
餐廳紛紛召回員工進行消殺、備貨,或上線外賣;部分餐廳甚至恢復了堂食。經過兩天的過渡,6月3日,上海美團外賣騎手劉師傅親身感受到,送單量已經比疫情期間多了一倍。
所有人都在用“跑步”復工挽回丟失的時間;但曾被習以為常的生活,還不能一夜之間就回到上海人民身邊。
疫情期間,上海快遞不暢、物流阻塞,進而引發了全國供應鏈條劇烈波動。復工伊始,雖然京東、順豐、通達係等公司均表示,小哥返崗率超過90%,站點全面恢復,但在上海市民的實際感受中,各方快遞收發和配送速度仍然有限。
“順豐的分撥中心運轉較好,4、5月服務於政府保供,疫情后也最先恢復收發件。京東的大網運行逐漸穩定,但倉庫前期封控,又趕上'618'大促,目前還有貨品積壓。通達係因為是加盟模式,不少分撥中心和站點進不了白名單,恢復還需要一段時間。”上海倉配專業人士金燦(化名)對作者介紹說。
另外,據作者多方了解,目前貨車進出上海的限制雖被取消,但江浙滬各城市的通行、全國對上海司機的返程隔離政策仍未統一。因此,物流費用雖然與4月最高點的數倍上漲相比有所下降,但仍較平日有20%到50%不等的上漲。進而,與上海物流相關的產業鏈要完全理順,也還需時間。
恢復最快的為何是順豐?
從嚴格管控到恢復常態,上海的切換鍵被按下得很突然。
6月1日開始,徐匯、浦東等地的濱江公園全面開放,不少餐廳放開了堂食。“外灘恢復了燈光秀,連東方明珠塔都開始接待遊客了。”一位上海互聯網公司員工對作者說。
一些餐飲門店前排起了長龍,外賣和快遞員重新上崗作業。某生鮮企業管理者對作者表示,上海目前封控區的比例已經非常小,“大概只有2%左右”。即便小區有陽性病例,也不會封小區,只封病例的所在樓。
積壓了2個多月的快遞訂單開始緩慢移動。
據作者多方了解,整個4月,上海的快遞完全停滯。從5月中旬開始,順豐分區恢復收件業務。5月底,陸續有市民收到了順豐、京東從外地發往上海的積壓快遞——而通達系的複工則排在最後。
上海作為全國的物流、貿易中心,雲集了各大快遞公司總部。每家快遞在上海都設有一個一級分撥中心、數個二級分撥中心。疫情期間,除了快遞小哥被大量封控在小區,人手嚴重短缺之外,只要出現一個陽性病例,整個分撥中心也便難以運轉。
4月初,京東位於上海嘉定區的“亞洲一號”倉和上海周邊的100多個倉庫都處於封閉狀態。即便“亞洲一號”素來以高度自動化、無人分揀而得名,在疫情中仍難以獨善其身。
另據交通運輸部數據顯示,截至4月10日,全國關閉了高速收費站678個,其中江蘇關閉收費站129個,浙江關閉64個——非保供企業的貨車難以進出上海。
4月上旬,上海市陸續建立了保供企業白名單,順豐和京東第一時間進入其中。據金燦向作者透露,雖然是白名單企業,兩家公司的倉庫和分撥中心管理仍很嚴格,對外提供的主要是生活物資集中配送的民生服務。
疫情期間,順豐的中轉倉庫、運輸幹線主要針對政府響應。為了減少司機進入疫區和返程隔離的問題,4月下旬,上海在浙江平湖、江蘇崑山和上海西郊國際建立了三個接駁中轉站。用司機不下車、集裝箱“甩掛”、本地司機接駁等方式,對保供物資實行閉環管理。
這種貨運接駁只提供給保供白名單企業,物流服務則主要由順豐承接。金燦透露,如果選用其他物流公司,甩掛和接駁就要自行與中轉站聯繫。因此到5月,上海的外埠集裝箱陸運運輸已經大量轉向順豐。
此外,受益於自營,順豐和京東都從外地抽調了數千名小哥馳援上海。雖然疫情前期,上海小區的終端配送沒有開放,“順豐的小哥幾乎無事可做,主要在小區做志願者,或者承接團購、跑腿業務”,上述生鮮企業管理者對作者說。
但5月中旬後,上海陸續公佈了復工復產白名單,順豐、京東再次首批入選。兩家公司的分撥中心和倉庫陸續開放,從外地抽調的快遞小哥和工作者也開始發揮作用。
“快遞的運營中心和配送中心不可偏廢,靠外來人員協助,順豐的分撥中心恢復得最快。”金燦說。到5月下旬,順豐的網點基本恢復,站點內的庫存也清理完畢,並逐步開展收件業務。
京東受制於倉庫,通達受制於加盟
4月以來,京東從外地徵調了5000多名快遞小哥援滬,頗為悲壯的“自殺式單向物流”在網絡上被刷屏,為京東拉了不少好感。但順豐主要提供配送服務,京東的履約還包含物資儲備與運輸。因此,京東不僅缺“人”,也更缺“貨”。
某電商從業者對作者透露,京東除了多見報端的小哥馳援和解決數千人住宿之外,尋找替代倉庫與乾線運輸,也是京東在疫情期間頗為頭疼的問題。“無貨可送,送再多小哥來也無事可做。”
4月中旬,京東在上海青浦區、金山臨時建設了幾個保供倉庫。“幾天時間裡,京東從外地往倉庫運送了大量分揀、打包設備,還從江蘇周邊抽調了數百位員工,去支持倉庫運營。”上述人士說。
據京東的官方資料顯示:京東還把上海市內的7個快遞站點開闢為臨時前置倉,並協調供應商把部分物資卸在快遞站,用戶下單後直接打包配送。
為了打通道路阻塞,京東也不遺餘力。據作者了解,京東在4月採取的是一車一證、專人專車的方式,從各地抽調司機,直接向上海運貨。進入上海的司機,便繼續在市內做短途運輸。直到5月,京東才得以採用與順豐相似的物資接駁模式。
但臨時搭建的倉庫、要逐車申請通行證的運輸效率,在上海2500萬市民的龐大需求面前,能提供的服務量級畢竟是杯水車薪。“現在的分撥中心和倉庫的自動化程度極高,臨時搭建的倉庫全靠人工操作,還是很困難的。”金燦說。
為了保供,京東投入的成本是巨大的。據官方資料顯示,5000名馳援小哥的保障費用,加上疫情期間高漲了5-7倍的運輸成本,京東在80天保供中累積投入費用達20多億元。
但與收效相比,20多億元更多停留於“宣示”效應。雖然京東許多網點恢復很早,但倉庫和分撥中心恢復較慢,末端主要停留於協助京東到家等自有生鮮電商配送,總體表現和復工率仍不如順豐。
不過與順豐、京東“雙雄”相比,通達系此輪的表現則可謂無聲無息。80多天裡,不僅上海市民,整個江浙滬地區的淘寶收發都發生了嚴重阻滯。
4月開始,用通達係從上海發貨已完全停運,外地發往上海的包裹也無法發出。“包括菜鳥在內,通達系在上海的網點一直在零星送貨。但他們都完全受制於區域管控。”上述電商從業者對作者說。
據作者了解,與順豐和京東不同,通達系除了一級分撥中心基本直營,二級分撥中心和下屬網點都是加盟性質,且單獨成立公司。而上海市的保供和復工復產白名單企業主要為通達系一級公司主體,因此分撥中心和各網點要申請複工復產,過程十分繁瑣。
進入到5月下旬,通達系的中轉倉恢復速度仍很緩慢,網點也只能做區域、街道的保供工作,難以全網連通,承接較大的單量。
“除非網點能力比較強,能夠做集包,跨過上海的分撥網點,定向發往外省。集包貨運到達後再做分撥,才有可能大宗發貨。”金燦說。因此,上海市民要想徹底恢復往日的淘寶自由也需時日。
5月19日,上海市郵政管理局局長馮力虎表示,預計到6月中旬左右,快遞行業攬收水平將恢復到平時日均水平的70%左右。
進出上海物流終於打通
除了保供不暢,在上海疫情中,物流阻斷造成的江浙滬乃至全國諸多產業帶的原材料、零部件供應困難,以及高科技、汽車等產業的大幅波動,引發了行業廣泛關注。
據中金研報表述:高頻數據顯示,上海疫情引起的工業開工率出現下滑。物流不暢還反映在,兩個原材料庫存指數均在收縮區間下降,企業要更多動用庫存來組織生產。
“從總量上講,中國80%以上的物流業務還是集中在to B端。”物流專業人士肖航(化名)對作者說。作為華東樞紐,許多快遞、電商公司、製造企業都在上海市內,以及周邊的蘇州、泰州等地設立了大型中心倉、中轉倉或儲備倉。
“江浙滬本身有產業集群效應,原材料許多都依賴跨省運輸,例如江甦的五金、浙江不銹鋼等。”肖航說。而最近2個月中,跨省物流中斷問題隨處可見。
從4月上旬上海推出貨車通行證政策以來,市區配送和乾線價格持續上漲。“通行證發得少,結合油價上漲,到4月20日前後,運費已上漲了3倍甚至5倍。企業和專線紛紛展開自救,用拼車甚至地攤模式發車。”
五一假期後,情況逐步好轉,專線物流園可以運作發貨,運輸價格開始回落,陸續降到疫情前的1.5 到2倍之間。但5月14日電子通行證推行後,市區運力又出現過收緊情況。“主要是金杯、依維柯不發通行證。”
進入6月,進出上海物流終於打通。但肖航表示,雖然幹線已經恢復,倉庫和貨物也在逐步流通,但目前司機進入上海,依然要做好“犧牲”的準備。
現在,上海車輛返回江蘇和浙江仍需準備當地通行證,司機如果不小心帶星可能被勸返,或者要提前報備,或者要有人來接。“貨車在當地停留時間不能超過6小時,或者司機要接受隔離'7+3'。”肖航說。
對於下一階段物流運行乃至經濟提振,業內人士普遍認為重心已不單純在上海,而是其它省市如何實現與上海之間的物流對接。
上述電商從業者亦對作者表示,4-5月,江蘇、浙江地區的快遞與物流發貨很不正常。其中,江甦的管控政策格外嚴格。“杭州相對好一些。5月下旬,蘇州的幾個縣級地區之間仍然不能互通快遞。蘇州、無錫、南通幾個城市也突然就會不能發車,快遞停一兩個星期很正常。”
江甦的物流管控政策在上海復工之後,仍讓不少從業者感到相當的不確定性。“政策隨時在變,我們仍擔心會不會突然不接受外來車輛,或者關掉快遞的中轉倉。”上述電商從業者說。
但總體上,物流復工和價格下降還在有序的通道中。肖航表示:長期整籤的項目已能達到疫情前的水平,雖然價格比之前要高大約10~15%。外地貨車進上海的價格比疫情前要高10~20%,但比起前2個月的數倍上漲,已有很明顯的改善。
解封首日喜茶“爆單”
被居家了2個多月,許多上海市民無比懷念街頭的餐館。6月1日,上海各類餐飲企業相繼復工,迎來了第一波客流量高峰。作者從美團外賣獲悉,6月2日的數據顯示,上海當日交易商家數據日環比增長超過30%,週交易環比已翻倍。
“高架橋上又看到了堵車。”劉師傅對作者說。端午假期首日,他將一些炸雞、煎餅等訂單送給了在浦東新區華夏公園野餐的市民。疫情期間劉師傅配送的都是居民區,復工兩日他已經接到了許多來自寫字樓、學校、房產中介門店的訂單。
到6月2日,除部分特殊景點的門店外,上海喜茶已有近100家門店確認可以復工。而此前,包括喜茶在內,上海餐飲門店主要開展的是區域團購業務。
4月上旬,進入到上海保供企業白名單的餐廳被允許復工,並可上線外賣。但在6月1日全市正式複工前,白名單內的餐廳一共只有千餘家。而根據上海市餐飲烹飪行業協會發布的報告顯示,截至2018年年底,上海就已擁有10萬家以上餐廳——可以說90%以上的上海餐廳在疫情期間全面歇業。
即便進入白名單,在疫情期間得以營業,許多餐廳也只是勉力維持。由於多數外賣小哥被封控在小區裡,門店的外賣散單很難找到配送員——且多數外賣員都已轉行閃送或跑腿業務。“一單外賣,小哥只能收入十幾元。但做跑腿,一單就能收入100到數百元不等。”某餐飲從業者對作者表示。
不過復工伊始,餐飲、生鮮等行業已經看到了“報復性消費”的苗頭。
6月1日12時左右,喜茶百聯南橋購物中心店的銷售額開始猛增。門店顯示屏上,當前還有170杯茶飲需要製作。門店工作人員對作者表示,僅用半天時間,銷售額就達到了疫情前單日平均水平。
本來生活網運營中心總經理卞寧對作者表示,到5月底,上海居民家裡已經不太缺物資了,但還缺個性化。本來生活網在4月初,曾為上海市徐匯、青浦、松江、浦東、靜安、普陀等各區提供了超過150萬份基礎物資的保供包。復工後,公司開始陸續上線時令蔬果等更豐富的選擇。
卞寧談到,疫情期間,本來生活網主要靠自有專車點對點配送,效率較低。接下來,要能滿足人們的豐富需求,還要藉助大網和供應鏈的完全恢復。
現在,雖然餐飲紛紛開張迎客、承接散單,但經營者要重新準備物資和食材,從外地倉庫運入上海。“6月6日,上海多數公司正式開工後,單子會更多一些。但接下來即便堂食全面放開,沒有疫情反复,供應鏈、人力的全面恢復也還要半個月。”上海某餐廳老闆對作者說。(棱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