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報告｜關於新川普政府人事任命和內閣班底的全面分析

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2024年11月21日報導，在前佛羅里達州眾議員（註：馬特·蓋茲在最初接受川普的提名時當即請辭了眾議員職務）、美國新一任司法部長提名人選馬特·蓋茲因為性醜聞、不當言論等爭議事件纏身而宣佈退出提名後，美國當選總統川普迅速提名前佛羅里達州總檢察長帕姆·邦迪（Pam Bondi）為該職位的新人選，引發了美國輿論界一定程度的震盪。距離川普正式就職只有一周多的時間，美國新一屆政府班底已經幾乎“大白天下”。從川普已經公佈的新一屆政府的關鍵內閣成員名單來看，許多人都曾在他的第一任期內擔任重要職務，或者與他有長期的政治盟友關係。外界普遍預計，本屆川普內閣的人事任命重點是“忠誠大於能力”。也有觀點認為，“忠誠”實際上並不是川普本輪人事任命考量的重點——因為他壓根不打算從“非MAGA”派中選擇內閣成員，即使他們表達了對川普的擁護（如妮基·黑利或邁克·蓬佩奧），川普是在原先就已經充分忠誠於自己的隊伍中“優中選優”。這一新團隊的成員將推動川普繼續實施其“美國優先”政策，強化保守主義理念，並對內政和外交領域進行深刻改革。

本篇報告為民智國際研究院推出的《2024美國大選分析與川普2.0時代前景預測》的第三篇。此系列報告旨在對本次美國大選兩黨選情進行具體分析，並將對川普第二任期內在重點內政、外交議題上的具體舉措及其產生的影響進行預測。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川普2.0時代新內閣人事初探

截至文章發出，川普已經公佈25名內閣級人士的提名名單（含候任副總統范斯），15位內閣部長均已提名完畢。總覽川普的新一任內閣名單，“出人意料”是較為貼切的形容——在25人名單中，男性16人，女性9人；白人佔據大多數，非洲裔1人，拉美裔2人，薩摩亞裔1人；8人具有企業和媒體背景，其中4人未有公職經歷，11人曾擔任國會兩院議員，2人曾擔任州長，5人曾有聯邦部門經歷。向來以“反政治正確”著稱的川普甚至還提名了一位性少數人士擔任財政部長。

與第一屆川普政府相比，此次內閣的性別比例相對均衡，女性佔到名單中的40%（註：第一屆川普政府沒有女性部長，僅有2名女性內閣級官員），甚至還有一位性少數人士擔任財長高位，這一舉動無疑傳遞了他在性別和社會問題上某種程度的“包容”姿態，這與他以往的“反政治正確”言論形成對比。川普還提名了4位少數族裔人士進入內閣，而在第一屆內閣時，他僅邀請了非洲裔美國人本·卡森（Ben Carson）擔任住房和城市發展部部長。與八年前相比，川普或許在本屆任期嘗試成為一位“代表全體美國人”的總統——如同他在勝選演講中提到的那樣，因此他希望在內閣提名中努力擺脫公眾過去對其過於固守保守立場的刻板印象。

最值得注意的還是內閣成員的政治和職業背景。名單中有不少來自企業和媒體界的人士，其中不乏毫無公職經驗的政治新人，這表明川普在第二任期展現了對外部“新鮮血液”的需求。尤其是企業界背景的成員，他們能為川普政府提供更為務實和市場化的視角，在推動經濟發展、最佳化金融政策、提高行政效率、減少政府治理成本等方面具有優勢。此外，名單中的部分提名者曾擔任國會議員或州長，具有較為深厚的政治經驗，這意味著川普依然保持著對傳統政治人才的青睞，並不完全排斥專業人士。這類政治人物往往擁有較強的政治資源和人脈網路，能夠幫助川普在施政中更好地協調各方利益，尤其是在參眾兩院的立法推進中起到關鍵作用。

但仍要注意的是，川普在內閣提名上的適當“多元化”不意味著他放棄了傳統的保守主義立場，他在人員選用上依舊奉行著“保守價值觀至上”的原則，繼續貫徹其以“反政治正確”“將常識帶回美國”作為根本性政治立場的做法。25人名單中的絕大多數人士都是具有鮮明保守派色彩的成員，這意味著川普仍將繼續推進具有爭議性和挑戰傳統政治結構的政策。他對於移民、關稅、反“覺醒文化”等領域的政策仍將持有較為強硬的態度。總的來說，川普新內閣的提名雖然在性別多樣性和社會包容性方面做出了一些讓步，但整體上仍然保留了他以往的風格——更注重實用主義和政治效能，同時強化保守派力量的代表性。這種內閣陣容反映了川普對複雜政治局面的應對策略，即通過多元化的人才結構來應對不同領域的挑戰，但不脫離其一貫的價值觀和政治訴求。

川普預備內閣成員的細緻分析

不計副總統（註：副總統是美國內閣的法定成員，也是內閣第一號人物），美國內閣中最為重要的四大職位是國務卿、國防部長、財政部長和司法部長。美國前國會參議員馬爾科·盧比奧（Marco Rubio）將成為美國歷史上首位拉丁裔國務卿。他在拉美事務上具有較多話語權，曾被譽為“拉美政策影子國務卿”，但他的反華立場同樣“名聲在外”。盧比奧一旦就職，將成為首位身受中國嚴格制裁上崗的國務卿，勢必會對中美關係造成衝擊。獲得國防部長提名資格的皮特·海格塞斯（Pete Hegseth）是福克斯新聞的主持人，曾在美國陸軍國民警衛隊服役，他素以保守立場聞名，對於國防外交問題的評論較為激進。鑑於他此前從未有過公職經歷，他就任防長後會對美國國防政策產生何種影響仍有待觀測。

川普的長期政治資金捐獻者、避險基金經理斯科特·貝森特（Scott Bessent）則被提名為財政部長，他長期支援川普的強硬關稅政策，一再鼓噪“美國優先”議程。面對高額關稅會引起通貨膨脹的擔憂，貝森特一直聲稱通膨源於不斷膨脹的國家債務（註：民主黨政府慣用舉債刺激經濟發展）而非關稅壁壘，並將關稅視為一次性的價格調整和實現美國外交政策和國內經濟目標的手段。可以預計的是，貝森特將採取更為激進的關稅政策以配合國內經濟議程。候任司法部長邦迪曾任佛州總檢察長，是川普的長期政治盟友，也是川普彈劾案中川普一方的辯護律師之一。邦迪在司法經驗中秉持著相當強硬的右翼風格，對於選舉舞弊、性少數議題持有較為保守的態度。邦迪如若執掌司法部，或許會將司法部變為川普打擊政敵、反攻倒算的政治工具。

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Howard William Lutnick）是一位事業有成、經歷傳奇（註：“911”事件中，他在雙子塔倒塌時倖存了下來，而其公司近700名員工喪生）的大商人。盧特尼克是川普長期以來的政治捐獻者，主張高額關稅和降低國內稅收。勞工部長洛麗·查韋斯-德雷默（Lori Chavez-DeRemer）是少數支援工會權益的共和黨人之一，她的任命會在勞工政策上形成保守派與工會力量的博弈。國土安全部部長克里斯蒂·諾姆（Kristi Noem）曾任南達他塔州州長，任內曾派遣國民警衛隊“保衛南部邊境”，以奉行強硬的“驅逐移民”政策著稱。川普近期宣稱將在就任後“動用軍隊驅逐非法移民”，必然少不了這位“邊境女皇”的影子。

內政部長道格·伯格姆（Doug Burgum）曾任北達科他州州長，在能源、墮胎、移民、國家安全等政策領域秉持著高度保守化的立場，曾是川普競選搭檔的預備人選之一。能源部長克里斯·賴特（Chris Wright）作為石油行業的巨頭，被美國媒體稱作“狂熱地”支援川普的能源政策，預計他將在環境與能源政策領域繼續推動化石燃料和能源獨立戰略。教育部長琳達·麥克馬洪（Linda McMahon）曾擔任世界摔角娛樂（WWE）的前首席執行官和小企業管理局局長，是川普的商業夥伴和摯友。她曾一度鼓吹教育事業市場化、私立化，主張推動把教育控制權還給各州。鑑於川普曾揚言要在就任後“廢除教育部”，麥克馬洪或將成為“美國最後一位教育部長”。交通部長肖恩·達菲（Sean Duffy）曾任國會眾議員，擁有電視傳媒背景，一再主張推動公共交通和基礎設施的商業化改革，他本人也是一位資深保守派人士。退伍軍人事務部長道格·柯林斯（Doug Collins）曾任國會眾議員，預計他將繼續推動退伍軍人福利和服務的改善。

在民生層面，衛生和公共服務部長由民主黨籍總統約翰·甘迺迪之侄、原司法部長羅伯特·甘迺迪之子小羅伯特·甘迺迪（Robert F. Kennedy Jr.）。小甘迺迪是一位“反疫苗人士”，竭力倡導健康自主運動（註：旨在反對有關健康或醫學的監管，並提倡非傳統的治療方式）並對政府在公共衛生事務上的過度干預表示擔憂。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主任戴夫·韋爾登（Dave Weldon）是一名資深醫生，預計他將推動更加保守和市場化的公共衛生政策。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馬蒂·馬卡里（Marty Makary）是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外科醫生，有望在醫療監管和政策改革上推行川普政府的保守路線。住房和城市發展部部長斯科特·特納（Scott Turner）則代表了川普政府對地方事務的重視，他的任命預示著川普將進一步加強州際和地方層面的合作。

在其餘內閣級官員中，鮮明的保守化風格依舊不減。美國首位女性白宮幕僚長蘇珊·威爾斯（Susie Wiles）被視為川普最重要的顧問之一，在連續三屆總統大選中擔任川普的“競選總管家”，對川普能夠兩度入主白宮居功至偉。白宮幕僚長被稱作“執掌橢圓辦公室鑰匙的人”，負責安排總統的日常行程和人員接待，能夠“決定誰能面見總統”。這樣一位“冰雪女王”般的政治人物位居如此重職，將繼續發揮她在政策和戰略決策上的冷靜、獨立和“捉摸不透”。候任中央情報局局長約翰·拉特克利夫（John Ratcliffe）自2014年起就多次代表共和黨參選國會眾議員，並於2019年下半年擔任川普政府的國家情報總監，是一位追隨川普久矣的共和黨職業政客。候任小企業管理局局長凱利·勒夫勒（Kelly Loeffler）曾是美國聯邦參議員，任內多次宣稱自己是“參議院最保守的共和黨人”，是“川普在國會內最為堅實的盟友”。

白宮管理和預算辦公室主任則由川普第一任期的老將羅素·沃特（Russell Vought）擔任。在川普第一任期內，他就以熱衷削減政府預算而著稱，在新一屆政府任期中，預計沃特將繼續推動更加高效的政府預算和管理政策，繼續擦亮共和黨“小政府”這一“金招牌”。候任白宮新聞秘書卡羅琳·萊維特（Caroline Levitt，生於1997年）則是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新聞發言人，她曾是川普競選團隊的發言人，也有過國會眾議院經歷。這位最年輕的白宮新聞秘書頗為精通串流媒體時代的資訊傳播規律和特性，在大選期間就曾協助川普營造在新媒體場域的媒體形象，幫助其贏得大選。預計萊維特的就任會為白宮的新聞發言機制帶來更具現代化和社交媒體驅動的溝通風格。

川普2.0時代人事任命的類型分析及其影響

綜合川普新一屆政府的用人導向，其人選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第一，沒有公職經歷的擁躉或“近臣”，包括防長黑格塞斯、財長貝森特、能源部長賴特、商務部長盧特尼克、教育部長麥克馬洪、白宮幕僚長威爾斯、白宮新聞發言人萊維特，以及負責所謂“政府效率部”的馬斯克和拉馬斯瓦米，甚至還可以包括從政經歷只有兩年的候任副總統范斯。他們要麼是大商人，要麼是川普競選團隊，要麼浸淫於保守派媒體，政治資歷較淺，這些人一躍“登入龍門”，成為美國內閣成員，原因就在於川普的大力提拔。黑格塞斯僅參與過國會議員選舉的初選，長期在保守派媒體福克斯擔任媒體人，從未有過政府經歷。威爾斯雖然長期為共和黨耕耘選舉事務，但是也沒有在聯邦部門長期任職。貝森特、賴特、盧特尼克、馬斯克和拉馬斯瓦米也都是從未涉足過政界的商業精英。麥克馬洪僅有過三年多公職經歷，此前一直是商業人士。這些“政壇小白”驟然之間成為白宮高級官員，皆依仗川普的“提攜之恩”，絕不可能會反叛自己的“政治生命源”，強化了川普對於這些人的控制和操縱。

第二，曾與川普結成政治同盟的共和黨極端保守派職業政客，包括國務卿盧比奧、國土安全部長諾姆、司法部長邦迪、內政部長伯格姆等。他們有著州長、參議員、眾議員、總檢察長的經歷，也與川普在關鍵議題上立場趨同。這些極端保守派人物與川普在政治理念和立場上高度一致，擔任重要職務可以幫助川普確保他在共和黨內的廣泛支援，特別是在黨內的右翼和保守派群體中。這些人物的任命能夠強化川普在黨內的領導地位，並避免在關鍵政策議題上與黨內高層產生分歧，保持黨內的團結。

第三，在競選階段為川普提供大力支援的原民主黨投誠人員，如小甘迺迪和國家情報總監班加德等。川普任命這些人士的用意旨在吸引中間派和獨立選民的支援，塑造更加寬泛的選民基礎，這種跨黨派的任命有助於打破黨派對立，增加川普的政治合法性。通過這樣的舉措，川普不僅能鞏固自身的支援基礎，還可能在民主黨陣營內製造分裂，削弱其統一戰線。總體而言，這種做法展示了川普在政治上的包容性，意圖塑造一個超越黨派的領導形象。

不可否認的是，川普的新閣員們有著較多“政壇小白”，這些人或許缺乏相關領域的施政經驗，但是足夠“忠誠”，可以確保政府團隊對總統政策的忠誠和執行力。這就容易使得他們極大可能成為川普個人決策的執行者，而非在負責領域享有相當話語權的決策者。此外，職業政客還在新內閣名單中佔據較多席位，這些人能夠保證川普新內閣的施政基礎不致過於動搖，在一般情況下保證聯邦政府的穩步運行——儘管這些官員仍舊會是川普保守政策的執行者，但他們畢竟在政壇浸潤多年，具有一定的政治經驗。

如此班底，將使得川普2.0時代的具體政策邏輯更加難以預料，但在大方向上預計會對美國政治產生如下影響。第一，川普個人的決策色彩將有所強化。由於川普選擇的班底多為“政壇小白”和立場趨同的職業政客，其個人在政策制定上享有更大的完全獨立的決策權，使得其他內閣成員淪為純粹的政策執行者。且鑑於此，美國政壇決策的不可控性、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測性將繼續上升。

第二，強化川普主義政治議程的推進。由於共和黨建制派基本被排除出政治任命的序列，川普推行其MAGA議程的阻力顯著減小，基本不會出現陽奉陰違的情況。這就帶來了更高的政策執行一致性，減少了政策背離的風險，川普所鼓吹的加征關稅、對外收縮、製造業回流、醫保體制改革、大規模減稅、驅逐非法移民等口號將被大機率兌現。

第三，加劇美國政治的兩極化。川普任命的多為極端保守的支持者，這不僅會使政府內部的意見更加單一化，還可能在外部引發更強烈的黨派對立和社會分裂。民主黨和進步派的強烈反對聲音將更加激烈，可能會導致公共政策辯論進入更為極端的對抗狀態，同時也可能激發反川普的選民群體進行更為有力的抵制與反擊，導致美國社會在一系列核心議題上出現更加鮮明的分歧。與此同時，川普的政治議程和領導方式可能會進一步強化共和黨內右翼派系的主導地位，從而在黨內外製造更多的緊張和對立，進一步加劇美國的政治極化。 (民智國際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