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放假”，是中國經濟的“無痛自癒神藥”

【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以前，我們視勤勞工作為美德；如今我們要把消費當成更大的美德。在供求失衡的當下，生產越多問題越多。多放假，才能多消費，何樂而不為？】

風起於青萍之末。2025年有一個細微的政策變化，但卻預示著中國經濟未來的前途。

這個變化就是今年增加了兩天公共假期。這看似簡單，其實是一場思維範式的重大轉變。中國經濟正在迎來改革開放以來一次歷史性的拐點：

從“生產型社會”向“消費型社會”轉型

在改革開放前的計畫經濟時期，由於長期的“激勵不足”，導致了供給短缺。科爾奈的《短缺經濟學》在中國備受追捧。

彼時，中國連生產電視機、冰箱這些基本的家電都很困難，更無論高科技產品了。上世紀70年代，中國流行自行車、手錶、縫紉機、收音機“四大件”；80年代，“四大件”變成了電視、冰箱、洗衣機、錄音機；到90年代，“四大件”變成了電視、冰箱、洗衣機、熱水器。當時張瑞敏在海爾砸冰箱之所以引發轟動，是因為大家覺得把冰箱砸了太令人心疼了，雖然這些冰箱質量不合格。

改革開放後，中國逐步走向市場經濟，“看不見的手”開始顯示巨大威力。“中國製造”從“三來一補”起步，開始蓬勃生長，從鄉鎮企業、集體企業再到民營企業，經濟效率不斷提升。隨著外資企業的大量湧入，中國本地企業獲得了向外資企業學習的機會，中國企業展示出令人驚嘆的學習能力，以EMBA教育為代表的商學院也迅速提升了中國企業的管理能力。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極大提升了中國製造的全球市場空間。

步入21世紀，“GDP崇拜”開始流行，地方政府為招商引資傾注巨大熱情，這大大刺激了企業的投資熱潮，中國步入了生產能力騰飛的階段。中國居民部門的高儲蓄率，則為投資提供了強大的資金來源。投資，意味著產能的躍進。中國“世界工廠”地位正式形成。2003年中國鋼鐵產量達到2億噸，成為世界第一鋼鐵生產國。從2001年到2007年，中國鋼產量每年以超過20%或接近20%的速度增長。2013年中國鋼鐵產量突破8億噸，生產能力超過了11億噸，比其他全部鋼鐵生產國的產量總和還要多。

如此龐大的生產能力，在2008年次貸危機前並未顯得過剩。原因在於，中國出口飛速增長，歐美龐大的市場需求與中國龐大的生產能力的“鏡像互補”，形成了歷史學家弗格森所謂的“中美國（ChiMerica）”現象。然而，“繁花”之下，危機的種子已經埋下：不僅僅是次貸危機，還有JD范斯後來風靡一時的那本《鄉下人的悲歌》以及全球民粹主義的崛起。

2008年次貸危機提供了一次調整和市場出清的機會。然而，在“穩增長”壓力之下，產能被進一步提升。中國在2011年至2013年裡消耗的水泥量比美國在整個20世紀所使用的量還多！

2018年貿易戰爆發，從國際大循環走向“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已成大勢所趨。有趣的是，雖然美國對中國製造進行了關稅戰、科技戰、實體清單等遏制，但“中國製造”卻越戰越勇，勢不可擋。究其原因：1）中國已經形成了最發達最完備的產業鏈體系；2）中國具有超級統一大市場優勢；3）中國產業工人的勤勞（參見紀錄片《美國工廠》）；4）中國擁有全世界最發達的基礎設施體系，尤其是高鐵奇蹟；5）中國企業開始沿著價值鏈攀升，“中國製造2025”86%的目標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實現了。

如今，“中國製造”不僅在玩具、服裝這樣的低端產業具有優勢，在新能源汽車、太陽能、無人機等前沿領域也所向披靡。以“內卷”最為突出的太陽能為例，中國的供應能力達到1036吉瓦，這是2023年全球需求（533吉瓦）的1.9倍。由於中國製造超強的“性價比”，歐美國家競爭不過，只好訴諸貿易保護主義。

2024年9月26日政治局會議開啟新一輪穩增長以來，經濟呈現逐步恢復態勢。然而，當前壓力並未完全解除，其中價格水平是一個重要指標：截止2025年4月，PPI連續31個月為負，直逼2012-2016年的那次長期PPI負增長；CPI連續25個月在0%附近波動；GDP平減指數連續8個季度同比為負，時長創歷史新高。

供求決定價格，這是經濟學的基本原理。與2012-2016年的PPI負增長不同，本輪PPI負增長的核心原因是需求不足。需求之所以不足，是因為過去幾年需求受到幾輪強烈的衝擊：

——疫情黑天鵝，對社會各階層（尤其是“手停口停”的流動性人口）收入和就業帶來很大衝擊

——房地產三條紅線對不少行業的就業和收入帶來影響。更重要的是，由於居民財富70%集中於房地產，過去幾年房價下跌40%，對居民財富和收入預期影響頗大

——民企投資低迷（2024年負增長），對就業和未來收入預期也產生顯著影響

——關稅戰和世界百年未有大變局，不確定性加劇“防守動機”，抑制了消費需求

在過去5年平均經濟增速和中國接近的國家中，家庭消費在經濟中佔比，中國是39%，越南是55%，印度是60%，烏茲別克是68%，剛果是63%。

如何提振消費

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在“短缺經濟”時代，中國靠勤奮締造了經濟奇蹟，成就了世界工廠。在供大於求的當下，我們缺乏的不再是生產能力，而是消費能力。凱恩斯有句話非常深刻：消費是一種美德。

以前，我們視勤勞工作為美德；如今我們要把消費當成更大的美德。

提振消費，已經是社會共識，更被列為2025年政府工作的首要任務。

就提升消費的方法而言，有很多：1）消費補貼（以舊換新）；2）發放消費券（以10兆消費券應對關稅衝擊）；3）穩定房地產（加碼穩樓市是打贏關稅戰之需）；4）穩定就業；5）完善社會保障體系......

但在筆者看來，有一個方法最簡單、成本最低、收益最大，其效果堪稱“神奇”：多放假。

1、多放假，意味著“少生產”。在產能利用率較低的當下，這並不會導致產出下降。同時，“少生產”也可以緩解“內卷焦慮”（內卷是向下沉淪，創新才是向上提升）。在供求失衡的當下，繼續加班加點生產不是好事而是壞事，甚至會出現“越努力越糟糕”的悖論；

2、多放假，民眾才有時間消費。現在中國已經到了“服務性消費”為主的階段，而服務性消費是需要“閒暇時間”的。今年4月初，筆者去洛陽旅遊，其場面令我震驚：洛陽白馬寺人頭攢動，不少殿堂擠不進去；龍門石窟看佛像排隊，其場面堪比迪斯尼網紅項目打卡......可見，不是大家不願意消費，而是假期太少導致沒時間消費。

3、多放假，就會多消費。消費多了，企業利潤就會改善，社會就業就會增長，民眾信心進而提升，從而開啟良性循環。

由此可見，“多放假”一舉多得，只有好處沒有害處，是中國經濟的“無痛自癒神藥”。何樂不為？

讓假期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劉勝軍大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