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風雲】以色列的「先發制人」站得住腳嗎？

6月13日凌晨，以色列國防部長卡茨表示，伊朗已擁有足夠濃縮鈾，幾天內可製造15枚核彈，是「迫在眉睫的威脅」。為此，以色列對伊朗發動“先發製人的打擊”，旨在打擊伊朗境內與核子計畫、軍事設施和指揮處相關的數十個目標。伊朗塔斯尼姆通訊社報導稱，伊斯蘭革命衛隊總司令侯賽因·薩拉米在空襲中喪生，此外伊朗已失去六名核子科學家。

以色列的「先發制人」合法嗎？

首先，以色列所稱的「先發制人的打擊」值得商榷。在國際法和國際實踐中，這個術語被視為一種合法的、正義的軍事途徑。「先發制人打擊」是指為了抵抗侵略或打敗挑釁，或為了在難以避免的戰爭中獲得戰略優勢，而不得不採取的軍事行動。

需要注意的是，只有滿足這些條件，「先發製人」才具備法律和道義層面的合理性：面臨迫在眉睫的威脅、掌握了足夠且明確的情報，產生了一定的恐懼；敵方具備明確意圖，也有實際能力在近期發動攻擊；其他方法已無力挽回，軍事行動是唯一的手段。

以色列注重「先發制人」合法性論話語體系的建構。述以軍參謀長扎米爾以「我們已至無法回頭之境」（point of no return）宣稱被動等待的代價高於主動出擊。納坦雅胡則提供資料驗證──伊朗濃縮鈾足以製造9枚核彈，且近月來採取前所未有的武器化措施，逼近擁核臨界點。

以色列總統赫爾佐格進一步指出，伊朗領導人“毫不掩飾消滅以色列的意圖”，在此基礎上，以色列“別無選擇”，“消除對人民的生存威脅是國家的最高義務”。

從國際層面來看，國際原子能機構最新報告確實指出伊朗已儲存超過408公斤濃縮鈾，其純度接近武器級。自2019年底，伊以雙方的衝突就逐步升級，從暗殺、海上攻擊到直接飛彈攻擊。 2023年哈馬斯突襲後，戰爭升級風險持續上升。然而，在2024年，伊朗的報復僅瞄準了以色列的軍事基地。當我們追究細節，以色列單方面的聲稱只能展現恐懼，而並不足以支撐起「先發製人」的合理性定義。以色列的邏輯確實存在「滑坡謬誤」的可能，因為潛在風險和迫在眉睫危險之間的邊界很難被清楚地界定。

伊朗長期被孤立、被制裁，宗教和語言也並不佔多數優勢。但伊朗注重軍事實力的發展，也培養了代理武裝力量，透過技術轉讓和有限資源支援，成為中東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這次空襲究竟是一場符合國際社會道義的“先發製人打擊”，還是以色列以自衛為名，但實質服務於地緣政治目標的預防性戰爭？我們既要看到以色列的安全關切，又不能忽視隱藏在其輿論背後的深層考量，避免陷入非黑即白的敘事陷阱。

美國角色：魚和熊掌都想兼得？

在這場衝突中，除了以色列與伊朗，另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角色是美國。儘管美國官方表示“未參與”“不知情”，然而隨著局勢升級，人們開始質疑：美國是否在以色列發動襲擊前已知情甚至默許？

這並不是空穴來風。在以色列襲擊德黑蘭前約半小時，美國駐以色列大使邁克·哈克比在社交平台上發文稱：“我們正在耶路撒冷大使館密切關注局勢，會在這裡過夜。為耶路撒冷的和平祈禱吧。”

與此同時，川普的表態也有些曖昧。他在周四警告稱，中東很快可能爆發「大規模衝突」。據CNN引述美國高級官員的消息，國際原子能機構不久前發布了一項決議，對伊朗不利，而後伊朗宣稱將加強核子計畫。因此，美國愈發擔心以色列對伊朗的軍事行動可能會讓局勢失控。這些言論都被視為美方可能已提前獲悉局勢動向的信號。

儘管如此，以色列駐聯合國大使丹尼·達農表示，這次打擊伊朗的決定是以色列「自主」做出的。美國國務卿馬爾科·盧比歐也強調，華盛頓沒有參與這次行動，同時警告伊朗不要襲擊美軍在中東的軍事設施。

從川普政府的政策來看，基本上延續了美國對以色列的傳統支援立場，甚至在川普1.0時代更激進地偏袒以色列。然而，隨著地緣政治形勢複雜化，特別是在美國推行「美國優先」戰略、尋求從中東「戰略收縮」時，美以關係出現結構性摩擦。

納坦雅胡政府不顧美國避險突擴大的擔憂，持續加大對加薩的軍事壓力，並醞釀將加薩“戰略吞併”，也進一步激化了美以矛盾。另一方面，川普政府為避免直接被捲入衝突，近月來一直在與伊朗就核問題進行談判​​。這也與以色列主張對伊朗徹底的軍事打擊形成尖銳對立。

於是，在美伊談判、美國在中東減少軍事介入的背景下，以色列對伊朗這場突如其來的空襲耐人尋味，似乎像是在逼迫美國表態、終止與伊朗接觸。這一事件也暴露了美國在中東地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困境。

局勢將如何發展？

這場空襲引發中東地區新一輪的地緣政治局勢緊張，國際社會也表示關切。卡達曾作為哈以沖突的關鍵調解人，它將這次襲擊描述為「明顯違反」國際法，並呼籲雙方保持克制；阿聯「以最強烈的措辭」譴責；約旦軍隊表示其部隊處於戒備狀態，以應對任何威脅；伊朗已要求聯合國安理會召開緊急會議，討論以色列對其的空前襲擊。

同時，全球油價創下多年來最大的單日百分比漲幅－基準布倫特原油最新上漲4.3%（至每桶72.4美元）。美國基準西德克薩斯中質原油上漲5% （至每桶71.4美元）。這也許只是暫時性的，石油供應是否會受到實質影響，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此刻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幾乎從未得到安全保障的地區再次被放在戰爭的引線上。所謂“先發製人”，其法律與道義的正當性尚待國際社會深入審視，而它在現實中引發的連鎖反應，也正不斷挑戰既有秩序的承載力。 （民智國際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