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稅戰】川普關稅“讓中國獲益”

美國意圖迫使中國讓步，但未能奏效，只是激勵中國與其他貿易夥伴接觸，並透過本土技術研發變得更加獨立。

作者：戴利（Sujit Kumar Datta）
孟加拉國吉大港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原院長
香港亞洲研究中心副主任

美國總統川普對中國採取的激進關稅措施引發經濟政策史上前所未有的爭論和批評。這些懲罰性措施被指違反貿易規定，旨在削弱中國的經濟崛起。

但如今，憑藉後見之明的優勢，加上更多地瞭解了中國的戰略韌性，人們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川普關稅——最初被視為毀滅性打擊——已經諷刺性地變成一個積極因素，幫助中國實現自己的長期戰略目標，並提升了它的國際地位。

2月4日，川普宣佈對多種中國商品徵收10%的關稅。一個月後，這些關稅幾乎翻番，達到20%。隨後，川普的各類言論層出不窮。 4月2日（川普稱為「解放日」），他決定對所有出口到美國的商品徵收10%的關稅。更重要的是，包括中國在內的一些國家甚至面臨更高關稅，這顯示美國正在採取有針對性的攻擊行動。

中國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它對美國產品施加關稅予以回擊。截至4月9日，美國對中國產品徵收的關稅稅率達145%，這讓中國對部分美國進口產品也徵收125%的關稅。針鋒相對的貿易戰為國際商業和供應鏈帶來前所未有的不可預測性。

其一，它對中國產生負面影響。出口產業面臨困境，一些外國公司開始轉移供應鏈。然而，中國的反應並非反應，而是精心策劃的行動，旨在化逆境為機會。中國領導人一直強調增加韌性，刺激內需，如今他們找到了方便的外部理由來加速推行這項政策。

關稅首先刺激了國內消費，並賦能本土市場。部分中國產品進入利潤豐厚的美國市場管道減少，促使中國製造商將重點轉向龐大的國內消費群。這正好符合中國政府旨在實現經濟再平衡的長期計劃，即減少出口依賴，更依賴消費。

其二，貿易戰加速中國全球貿易多元化。儘管美國市場龐大，但中國已經透過「一帶一路」等倡議，與世界其他地區建立了更緊密的經濟聯繫。川普關稅更迫使中國採取此類策略，致力於強化與東協、歐盟、非洲和其他新興市場國家的貿易關係。這項戰略轉變最大限度地減少了中國經濟對美國經濟的依賴，美國單方面的決定讓中國經濟的韌性不斷增強，也更能抵禦未來美國的行動。中國的調整——拓展替代貿易的通道——成功削弱了美國最初擁有的議價能力。

其三，更重要的是，這些關稅尤其是針對高科技產業的關稅，助長了中國實現技術獨立的願望。美國限制中國獲取高科技產品（尤其是半導體），對中國來說是一個沉重打擊，它證實了中國領導層長期以來的一個假設，即依賴西方技術是它的一個戰略弱點。

因此，中國政府投入巨額資金，用於推動研發、本土創新以及關鍵技術領域國家龍頭企業的發展。美國的關稅加速了中國在人工智慧、5G、量子運算和先進製造等技術領域的發展，如今中國已不太容易受未來科技制裁的影響，儘管實現完全自給自足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其四，貿易戰為中國政府提供了利用國內情緒和促進團結的機會。中國把美國視為試圖壓制中國崛起的“侵略者”，從而獲得民眾對各項政策的支援，包括接受短期經濟困難。

最後，川普也奉行保護主義，這讓中國得以讓自己成為多邊主義的捍衛者——該原則主張多個國家共同努力解決全球問題，以及自由貿易的倡導者——即國家之間不受限制地購買銷售商品和服務，不受全球關稅和配額等限制。

儘管外界一直指責中國在貿易實踐上未能互惠，但中國公開加入全球貿易體系和機構的事實與川普的「美國優先」貿易政策形成鮮明對比。中國的這些做法受到其他國家歡迎，也幫助中國提升了軟實力和外交影響力，尤其在尋求投資和貿易機會的發展中國家。

當此經濟緊張局面，芬太尼問題成為重要的爭論點。美國並未取消加徵關稅，而是堅持20%的關稅，為的是迫使中國採取更多措施阻止芬太尼的非法販運。儘管該問題對人的影響是毀滅性的，但將這一重要問題與貿易關稅相聯已是一種複雜且相對無效的策略。

經過日內瓦和倫敦的幾輪緊張談判，中美雙方達成暫時的貿易停火協議，部分關稅得以豁免，其他關稅則被推遲徵收，這表明雙方至少暫時希望緩和緊張局勢。就連美國財長貝森特也表示，美國預計將就延長貿易休戰期限進行談判，這為雙方建立更永續的經濟關係帶來一些希望。

然而，和平並未持續多久，因為兩國政府很快就互相指責對方未能遵守協議。這種反反覆的先達成協議，再互相指責和不信任，與雙方各自的統一戰略形成鮮明對比。這說明，強烈的敵意在雙方關係中已根深蒂固，即使暫時的協議也無法達成。這也凸顯雙方在信任和溝通上有巨大鴻溝。

現在的最大問題是，鑑於先前手段的效果難以預測且往往適得其反，那些有挑戰性的影響究竟該如何應對。先前的美國關稅政策原本旨在脅迫中國，但意想不到的是，它促使中國走向自給自足和多元化。因此，華盛頓有必要重新考慮這項政策。

為克服這些陷阱，非常需要一個更平衡的多維解決方案。美國必須停止以粗暴的關稅武器作為攻擊手段，要在智慧財產權竊盜、強制技術轉移、市場准入、國家補貼和網路間諜等領域與中國進行談判。此類談判需要製訂明確和有約束力的規則，並進行強化，提高透明度。

更重要的是，美國需要大力投資提升國內競爭力，以達到真正的經濟自給自足。這需要對本土產業、基礎建設、教育和研發進行大量投資。創新、生產流程培育和勞動力培訓等是長遠之計，遠勝於單純建立貿易壁壘。同時，美國應解決貿易失衡的根本原因。它應研究並強化國內外結構性經濟政策，包括消費需求、儲蓄和國際資本流動。

而且，還應尋求降低風險的策略，而不是全面脫鉤，以消除半導體和稀土等戰略重要領域的軟肋。雙方應繼續進行互利共贏的經濟交流。

最後，川普徵收關稅意在削弱中國的經濟實力，卻為中國強化其長期戰略目標提供了決定性的動力，即減少對任何國家的貿易依賴、實現全球貿易多元化及增強技術獨立性。川普的貿易戰雖然對中國構成挑戰，但似乎同時使中國變得更強大，其戰略機動性也變得更強。

為了在未來與中國成功競爭和合作，美國必須放棄粗暴的關稅手段，採取精細、協調、面向國內的計劃，在國內培育實力並利用國外夥伴關係。只有這樣，美國才能駕馭中美經濟關係的種種曲折，而不會又一次讓中國獲益。 （中美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