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觀點｜當總統像五歲孩童一樣行事時，我們該怎麼辦？

想像一群五歲孩童在玩棋盤遊戲。規則清晰，目標公平，一名孩童逐漸領先——直到另一個孩童突然開始落後。麻煩就這樣出現了。“他作弊！”落敗的孩童大聲喊道。“不管怎樣，我才是真正的贏家！”他宣稱。然後，如同約好般準時，他把棋盤掀翻。在幼兒園的衝突解決範疇中，這種行為並不意外；我們將其歸因於孩子的發育階段，並努力教導他們更好的運動精神。

那麼，當美國總統也這樣行事時，我們該怎麼辦？上周五，總統唐納德·J·川普解僱了美國勞工統計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簡稱BLS）的局長——這個政府機構負責記錄就業、工資和生產率的日常“比分”。原因何在？因為統計資料讓川普總統看起來不夠“體面”，那些數字太過“不方便”。於是，總統不僅質疑調查結果，還直接罷黜了統計學家。這可不是在治國理政，而是徹頭徹尾的“掀桌子”。

一個多世紀以來，美國經濟資料的公信力建立在一個脆弱卻至關重要的原則之上：獨立性。美國勞工統計局（BLS）、美國人口普查局（Census Bureau）和美國經濟分析局（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簡稱BEA）雖然隸屬於行政部門，卻肩負的是“服務真相”，而非“服務政府”的職責。它們的工作就是報告真實情況，而不是按照白宮（the White House）所希望的“理想結果”來編制資料。

從法律上講，總統確實有權解僱勞工統計局局長，該職位並未受到成文法保護。但正如新聞自由、公平選舉和公正司法等民主支柱所依賴的，並非單純的法律條文，而是一整套關於政府應如何運作的共識——一個基本理念：總統不該操縱記分板。

歷屆美國總統都對這一“紅線”心存敬畏。里根總統在首任期內，即便失業率曾躍升至兩位數，也從未解僱勞工統計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BLS）局長；克林頓總統、小布什總統和歐巴馬總統更是曾“硬著頭皮”接受官方統計發佈的壞消息。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川普總統另闢蹊徑——他並非首次與事實較勁，曾質疑失業率資料，也曾稱新冠死亡數字“被誇大”；而這次因統計結果“偏離敘事”而撤換BLS局長，則首開了“將裁判趕出賽場”的先例。

或許你會以為這些“內部規則”只是勞工經濟學者的“內行八卦”，其實不然。美國統計資料的可信度是國家公信力的基石，它支撐著投資者信心，指導著財政和貨幣政策，也告訴企業何時應招人、何時擴張、何時“按兵不動”。當資料被污染，或讓人產生被污染的錯覺，其連鎖反應難以估量：市場會失去對數字的信任，更會質疑產生這些數字的國家。

誠然，BLS對五月和六月的報告進行了追溯性修正，大幅下調了其對就業增長的評估。統計機構在吸納新資料時進行修訂乃屬常態，儘管此次幅度特別大；而且，隨著調查響應率下降，統計工作的難度確實也在增加。但這絕非不當行為。

公民們又該作何感想？當政府“炒掉”了比賽裁判，我們都有理由質問：究竟我們在玩什麼遊戲？短期風險是，未來的BLS局長可能會在政治壓力下“篡改”就業報告；更深層次的危機則是冷漠——對制度的信任在悄然流失。如果連最基礎的數字都無法令人信服，又如何相信其他所有事？

大多數孩子最終會明白：掀了棋盤並不能讓他們成為贏家，只會宣告遊戲結束。在民主社會中，這條道理同樣適用。我們需要裁判，需要記分員；更重要的是，我們需要那些懂得——光明正大輸掉比賽，遠比靠暴力手段贏得勝利更加體面。

為什麼如此？因為當總統掀了棋盤，終結的可不僅是一場遊戲，而是將民主的棋子撒落一地。 (一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