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和香港,越來越不像了

如果你是做跨境業務、家辦架構、產業出海的創業者,近幾年一定聽過這句話:

“去新加坡吧,那裡現在是下一個香港。”

我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是在2020年。當時是疫情剛爆發的時候,香港突然不再“穩”,全球資金像候鳥一樣,開始尋找新的避風港。

很多人自然想到了新加坡。

於是,VC基金搬到了新加坡,企業控股架構設在了新加坡,家族辦公室落地在新加坡,連那些過去從沒想過離開香港的人,也在觀望這個小小的島國。

但時間越久,我越想說:

新加坡和香港,看起來像,但其實越來越不像了。

你可以在它們身上,看到兩種完全不同的“資本性格”和“制度底色”。

一、兩個“金融中心”,出生就不同

  • 從地圖上看,新加坡和香港有諸多相似:
  • 都是小型港口型城市國家/地區;
  • 都沒有資源,靠開放和貿易起家;
  • 都有高度成熟的金融服務體系;
  • 都被稱為“亞洲四小龍”;
  • 都在亞洲扮演資本中轉和通道的角色。

但如果你追溯它們的發展路徑,會發現一個根本差別:

香港是“被納入”全球資本秩序;新加坡是“主動建構”全球資本秩序。

香港的崛起,是一個“殖民地城市”的自然結果:

  • 它依託英國百年制度,在1949年後成為中國與世界之間唯一的中轉站;
  • 20世紀中後期,大量南下資本、製造業老闆把總部設在香港;
  • 它有世界上最自由的港口、最活躍的交易所、最成熟的證券市場;
  • 更重要的是,它是全球華人資本的“精神故鄉”——財富在這裡彙集,也從這裡發出去。

換句話說:

香港之所以發達,是因為“碰巧站在了中國改革開放與全球化之間的連接點”。

而新加坡就不同。

新加坡的成功,是“算計”出來的:

  • 沒有資源,就靠招商引資拼製造;
  • 沒有腹地市場,就做轉口貿易與國際航運;
  • 沒有殖民優勢,就建制度、搞教育、推多語言、做國際規則對接;
  • 沒有超大體量,就靠穩定、精算、合規,把自己變成“亞洲瑞士”。

新加坡沒有“紅利期”,它有的是一個個危機中的“政策應對”。

所以它的成功,並非“被選擇”,而是“自己選”。

二、金融性格不同:一個敢賭,一個怕輸

你可以從兩座城市的資本性格中,看出它們對風險的態度截然不同:

香港,是典型的“資本賭場”。

  • 港交所可以容納盈利未達標的公司上市;
  • 新股炒作、短期波動、流動性遊戲是常態;
  • 整個金融圈更喜歡搏一搏,追熱點、炒預期、賭概念;
  • VC/PE以退出為導向,快進快出,“講故事”比財報重要。

這在香港,是資本市場的一種文化。

過去十年,你能在香港看到從中概股到Web3,從地產金融到新能源的“資本風口”,就像過山車一樣此起彼伏。

而新加坡呢?

新加坡,是“資產避風港”。

  • 上市制度嚴謹,稽核周期長、門檻高;
  • 銀行體系穩健,KYC嚴、AML合規到變態;
  • 家族辦公室追求的是財富保值、代際傳承,不是投機套利;
  • 整個體系更傾向於“慢錢”,不賭周期,只押結構。

你要在香港找風口,但在新加坡找穩定。

所以有人說得很對:

“香港是一座追風的城市,而新加坡是一座等風的城市。”

三、政商生態不同:一個開放浮動,一個封閉理性

香港的底層邏輯,是“市場主導 + 精英自治”。

  • 官員大多不直接干預經濟;
  • 商界能量巨大,地產、金融寡頭影響城市政策;
  • 新聞自由度高,政治生態複雜;
  • 城市發展更受資本市場和精英意見推動。

在這裡,很多規則是“現實博弈”的結果。

而新加坡呢?

新加坡的底層邏輯是“政府主導 + 技術官僚治理”。

  • 國家願景高度集中(五年規劃不叫規劃,叫“國家藍圖”);
  • 官員普遍能力強、執行力高,政策一旦定下執行到底;
  • 政商關係透明但不親密,資源配置以國家利益為前提;
  • 大企業受國家調控和引導,比如淡馬錫、GIC持有多家龍頭股權。

新加坡不是不市場化,而是“強政府+市場效率”的混合體。

這裡沒有什麼財團博弈,也不容太多“講關係”的操作,更多是比誰合規、誰制度清晰、誰配合得好。

這也是為什麼,大多數中資企業在香港可以走資本市場“捷徑”,但在新加坡,一切都要靠結構+合規+持續表現。

四、它們的未來分工,也已經不同了

在過去30年,香港是金融中心、新加坡是物流樞紐。

但未來,格局正在改變。

首先是在融資上市路徑上:

香港依然有其傳統優勢,尤其是對中資企業而言,熟悉的生態、熟悉的投資人、熟悉的監管邏輯,依舊讓它在“快速上市”和“講中國故事”方面更具操作空間。但這套邏輯,越來越顯得封閉和內卷。

新加坡則相對保守,優質科技公司雖逐步崛起,但數量有限。不過它的上市邏輯更加審慎穩健,走的是“小而美”的路子。對那些真想走國際化路線、目標歐美基金或國際LP的公司來說,新加坡反而成了“長線玩家”的新舞台。

在家辦、信託、資產配置這條賽道上:

香港過去曾是華人家族財富管理的首選,但近幾年明顯感覺到增速放緩,甚至伴隨著一定程度的信任波動。而新加坡家辦的增長卻堪稱“爆炸式”——不僅數量翻倍增長,更重要的是,背後的資金是跨國、跨代、跨結構的家族資金。

新加坡用清晰的法律結構、靈活的稅務安排和穩定的政治氛圍,吸引了全球真正“想沉澱下來的錢”。

在控股結構設立方面:

香港有很多歷史路徑依賴,尤其是對那些十多年前就設立離岸架構的老派企業來說,改變成本高,也沒必要。但新設控股結構的公司,特別是近幾年興起的新消費、新製造、出海品牌,更傾向直接設在新加坡。

一方面是制度友好,另一方面是——它不再只是離岸註冊地,而是一個“全球總部+財稅合規+品牌跳板”的多功能節點。

在中東與東南亞市場連接方面:

香港雖然有全球影響力,但在東盟國家、中東國家的政策橋樑和貿易網路上,始終略顯尷尬。新加坡則不同,它天生就是“東南亞十國的協調中心”,又與中東、南亞有著穩固的外交、稅務和外貿安排,正逐漸成為中企出海中東、落地東盟的跳板。

你能明顯感覺到:越來越多的出海品牌、出海工廠、出海電商營運中心,都在用新加坡作為“橋頭堡”。

在法規和稅務環境上:

香港過去以“自由港”、“無資本管制”著稱,但如今的監管正逐步趨嚴,尤其在反洗錢、審查機制上,開始向國際標準靠攏,但又尚未形成新一代制度優勢。

新加坡早就建立起一套“既合規又靈活”的規則體系。它不是完全放開,而是“在透明中給出空間”,比如說:你只要合規,就能享受稅收優惠、跨境便利和雙邊協定;但你一旦違規,也很難混水摸魚。這種“規則清晰+執行有力”的風格,讓它更像亞洲的“制度型資產”。

在政治與政策的可預期性上:

香港自不必說,變化太快,今天說什麼明天不一定算,外資觀望、中資收斂,政策傳導變慢了。

而新加坡,不管你喜不喜歡它的“技術官僚治理模式”,至少它穩定、明確、執行強。你今天知道它要幹什麼,五年後基本就看到結果了。這對資本來說,是一種極大的“心安”。

最後說說出口品牌和市場增長的想像空間:

香港過去是“內地產品出海的櫥窗”,但這個作用在過去十年逐步減弱。新加坡則正好反過來,越來越多的中資企業,把它作為品牌出海東南亞、佈局中東市場、引入國際資源的“起點站”。

當然,別指望新加坡本地市場能撐起多少銷售額,它的優勢不在“消費市場”,而在“通道+結構+聲譽”。

總結一句話:

新加坡,正在變成新的“全球資本港口”——不是替代香港,而是重新定位。

你可以把它理解為:

  • 香港更適合本土市場+快融資;
  • 新加坡更適合控股結構+國際通道+慢資本。

五、寫在最後:像,也不像。你選那一個?

我曾在新加坡與香港之間頻繁往返,也在兩地看過很多項目。

我的結論是:

新加坡和香港,早就不是“互為備胎”的兩個城市,而是截然不同的戰略選擇。

如果你:

  • 想快點融資、利用中概紅利、市場路徑熟悉,那香港依然有價值;
  • 但如果你想佈局控股結構、做全球資產配置、設家族辦公室、打通中東東南亞,那新加坡會是更穩的路徑。

兩者不再是一種“取代”,而是一種“分工”。

也許,有一天我們會說:

“新加坡不是下一個香港,而是另一個路徑的答案。” (Linda產業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