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ese pharma is on the cusp of going global
其動作迅速、價格低廉的製藥企業有望在海外實現比國內更高的盈利
2025年11月23日
繼美國之後,中國已是全球第二大新藥研發國,去年其企業開展的臨床試驗約佔全球總量的三分之一——而十年前這一比例僅為5%(見圖1)。在癌症等關鍵研究領域,中國也正躋身前沿。投資者已注意到這一趨勢:今年中國生物科技公司股價飆升110%,是美國同行漲幅的三倍多。
過去一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裡,藥物研發一直由西方企業主導——這些企業通常被統稱為“大型製藥公司”。但如今格局已變。這些企業正面臨史上最嚴峻的“專利懸崖”:未來六年預計總營收超3000億美元的藥物,將在2030年前失去專利保護。為填補缺口,歐美大型藥企正全球搜尋有潛力的分子化合物,而越來越多的發現來自中國。
這一時機頗具尷尬之處。美國仍處於貿易戰(僅暫時休戰)中,希望減少對中國供應鏈的依賴。例如,美國政府已對中國在藥物活性成分領域的主導地位感到擔憂。儘管目前尚無實質行動,但白宮計畫打擊中國製藥業的傳言不絕於耳。然而,在下一代藥物研發方面,美國製藥企業及其患者可能會愈發依賴中國創新,而非相反。
相關證據日益增多。今年5月,美國最大製藥企業輝瑞(Pfizer)與中國生物科技公司三生製藥(3SBio)達成協議:若一款實驗性抗癌藥物獲得批准,輝瑞將支付12.5億美元費用,獲得其在中國境外的生產和銷售權。次月,英國競爭對手葛蘭素史克(GlaxoSmithKline)與中國恆瑞醫藥籤署5億美元協議,獲得一款肺部疾病療法的相關權益,並擁有另外11種藥物的優先購買權——根據特定里程碑達成情況,這些藥物總價值可能高達120億美元。此類交易已不再是個例:今年上半年,大型製藥公司簽署的全球授權協議中,近三分之一與中國企業達成,是2021年佔比的四倍(見圖2)。
直到不久前,中國製藥業仍以生產仿製藥、供應原料藥和為西方企業開展臨床試驗聞名。過去十年間,該行業實現了自我革新:審批流程簡化,針對重大疾病的藥物獲得優先審評,監管標準也向國際接軌。2015至2018年間,中國藥品監管機構的工作人員數量增至原來的四倍,僅用兩年時間就清理了2萬份積壓的新藥申請。人體臨床試驗審批時間從501天縮短至87天,新藥產出量大幅飆升:2015年中國僅批准11種療法(多數為西方進口),到2024年這一數字已增至93種,其中42%為本土研發。
與這些改革配套的是,中國大力吸引海外留學和工作的專業人才回國。許多被稱為“海龜”的歸國人員,帶回了創辦生物科技企業、對接投資者和監管機構的經驗。而簡化融資流程、放寬香港證券交易所上市條件等政策,進一步激發了他們的創業熱情。
成功的早期跡象隨之顯現。2019年11月,前身為百濟神州(BeiGene)的中國生物科技公司BeOne Medicines,成為首家獲得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批准抗癌藥物的中國本土企業。此後更多藥物獲批。但該行業的重大轉折點出現在去年9月:中國小型生物科技公司康方生物(Akeso Bio)研發的一款肺癌藥物,在臨床試驗中表現優於默克(Merck)的重磅療法可瑞達(Keytruda)。
中國製藥企業快速崛起的原因何在?首先,它們善於快速創新,推出“快速追隨者”藥物——即在現有藥物的安全性或給藥方式上進行改進。在此基礎上,它們進一步向“同類首創”藥物邁進,這類藥物擁有新的作用靶點(如與疾病相關的蛋白質或基因)或作用機制(可能阻斷或增強靶點功能)。清華大學陳哲萌團隊去年在科學期刊《自然評論·藥物發現》上發表的研究顯示,如今“快速追隨者”和“同類首創”療法已佔行業研發管線的40%以上。中國復星醫藥的王興利表示,研發“快速追隨者”藥物讓行業獲得了“挑戰同類首創的勇氣”。
其次,中國在其他流程上具備速度、規模和低成本優勢。中國企業將藥物從發現階段推進至人體臨床試驗啟動,所需時間約為全球行業平均水平的一半。而通常是新藥研發最緩慢階段的人體臨床試驗,在中國也推進得更快:龐大的患者群體讓招募更易開展,廣泛的試驗中心網路也加速了處理程序。這種模式被證明對研發抗體偶聯藥物(一類對癌症療效顯著的新型療法)尤為有利。一位大型製藥企業高管表示,中國的吸引力在於“實驗企業數量眾多,你可以挑選贏家,提高獲批機率”。
癌症仍是中國企業的核心關注點,但它們也在拓展新領域。減肥藥是熱門目標:丹麥製藥巨頭諾和諾德旗下廣受歡迎的減肥藥Wegovy和Ozempic的活性成分司美格魯肽,其中國專利將於明年到期,這引發了仿製藥研發熱潮。但中國企業並非僅滿足於仿製:研究機構彭博情報估計,全球有160種新型減肥藥處於研發階段,其中約三分之一來自中國。
儘管中國是僅次於美國的全球第二大藥品市場,但盈利難度依然較大。諮詢公司麥肯錫資料顯示,2023年中國處方藥銷售額約為1250億美元,僅為美國的六分之一。市場銷售仍以仿製藥為主,新藥佔比僅為五分之一,預計到2028年可能升至三分之一。即便如此,該市場仍對價格高度敏感:國家醫保覆蓋了大部分藥品採購,通過醫院集中採購形成議價權,迫使企業參與競價。為進入醫保目錄,製藥企業往往需將價格下調一半甚至更多以覆蓋廣泛患者群體,否則只能退守規模小得多的私人市場。
這也解釋了為何美國及其他海外市場成為如此重要的目標。中國企業進入海外市場最常見的途徑是與西方企業簽署授權協議。如今部分中國企業希望獲得更大份額:一種日益興起的模式是“新公司(NewCo)”——生物科技公司在美國成立法律上獨立的企業(通常由外國投資者支援),並將有潛力的資產剝離至該公司。對西方人而言,中國製藥企業的估值極具吸引力:上市中國生物科技公司的市值不足美國同行的15%,授權預付款通常比全球同類交易低三分之二,交易總規模約為一半。
“新公司”模式的另一個優勢是有助於緩解海外對中國製藥業的部分政治擔憂。然而,其他顧慮依然存在,尤其是在資料隱私方面。隱私法規及相關審查流程使得臨床試驗患者資料的共享變得複雜。此外,FDA對僅基於中國開展的臨床試驗批准藥物採取嚴格態度:今年6月,FDA暫停了所有向中國出口美國人基因資料的新臨床試驗。2025年4月,一個包含Google前CEO埃裡克·施密特在內的國會委員會發佈報告警告,中國在藥物研發領域的優勢,加上其在人工智慧方面的進步,可能很快使其企業超越美國同行。施密特等人擔憂製藥與生物技術交叉領域的安全風險。
不過,也存在謹慎樂觀的理由。競爭加劇通常意味著更多低價療法的出現。對於長期無法獲得尖端藥物的患者而言,中國的崛起有助於縮小這一差距——這對貧困國家的患者尤為重要。對中國製藥企業而言,真正的考驗不僅是研發出有效的新型療法,更是打入新市場並通過相關監管障礙。王興利指出,大多數西方製藥巨頭花了一個世紀才達到如今的規模,按此標準,中國製藥業仍“處於非常早期的階段”。■ (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