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老人，在賭場養老

如果你聽說在養老機構裡開了賭場，也許會感到驚訝。但當你知道這樣的養老機構在日本，似乎又不是什麼稀罕事，日本的養老機構很久以來都以打破常規聞名。

朝日新聞網、富士新聞網等多家日本媒體，今年3月都前往一家賭場風格的連鎖托老所一探究竟。

這家托老所竟然直接掛牌“拉斯維加斯”，裡面撲克牌、麻將、彈珠機等博弈設施一應俱全。這種“打破常規的護理設施”甚至還引起了認知障礙專科醫生的關注。

在“賭場”安度晚年

日本媒體關注的這家名為“拉斯維加斯”的連鎖托老所，是日本最早以賭場為主題的養老機構。

迄今為止，全日本已經有23家“拉斯維加斯”托老所。這家養老機構近期再次受到關注，是因為其所標榜的“活化認知功能”受到了醫學專家的支持。

“拉斯維加斯”托老所將賭場風格發揮到了極致，不論是社長還是護工，一律都穿上荷官制服。

華麗的金色和黑色牆紙，水晶吊燈還有黑色的窗戶處處營造高級賭場的氛圍。養老院的建築也被設計成黑色和灰色拼接而成的簡約風格，配上黃底紅字的徽章。

走進“拉斯維加斯”，觸目皆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圍坐在麻將台周圍，或坐在牌桌前等荷官發牌。彈珠機前的老人也專注於眼前的遊戲。

人聲鼎沸，夾雜著各種卡牌碰撞的聲音，完全沒有傳統養老機構的寧靜氛圍。

不過，在“拉斯維加斯”賭博完全沒有違法的風險，因為老人們使用的不是真正的錢，而是養老機構自行印製的“紀念幣”。

無論是贏錢還是輸錢，賭資都是這種紀念幣。老人只要參加體操之類的活動，就能夠輕鬆獲取這種“維加斯”紀念幣。

除了用來游戲，這些紀念幣沒有任何其他用途或價值，只是表現當天的“賭運”而已。

贏錢的老人不能用紀念幣買啤酒來慶祝，輸錢的老人只要參加托老所的鍛煉活動就能把紀念幣賺回來。

實際上，賭博只是“拉斯維加斯”的一個項目，它本質上還是一個托老所，能夠在白天照顧老人的健康與飲食。

每天上午9時，“拉斯維加斯”就會派出黑色豐田麵包車上門接送老人。抵達托老所後，老人們會先做例行的健康檢查、用餐，然後一起做體操。

行動不便的老人也可以做靜態放鬆活動。這些都是為了參加遊戲所作的熱身準備。

在一個小時裡，老人們可以自由參加各類游戲，包括麻將、撲克牌以及現場設置的彈珠機遊戲。

一小時後，老人會在托老所享用午餐和飲料。

在遊樂場第二次開放前，老人們會依照各自的需求，進行複健運動、心理諮詢、身體照顧或者各種靜態的活動。

下午3時，賭博遊樂場再次開啟。經過一個半小時的激烈博弈，托老所會統計當天“玩家”們的積分，頒發獎狀獎杯表彰當天的“賭王”。

傍晚4時45分，“拉斯維加斯”就會再次派出黑色麵包車把老人送回各自的家裡。

老年人的“精神按摩”

“拉斯維加斯”的社長森薰也穿著荷官的製服為老人提供服務。

他對朝日新聞網說：“當初創辦這家公司，就是因為很多老人家跟我抱怨，說老人照護設施都是那個樣子，很無聊。更重要的是，老人家都非常注重顏面，尤其是男性—他們非常不希望左鄰右舍知道自己去養老機構，覺得那是一件很丟人的事。”

於是，森薰就想到了創辦這樣一家賭場風格的托老所。

儘管只是模擬賭博，勝負都無關真實的財富，但卻激發了托老所的老人們某種“生命能量”。如果不是在托老所遊戲，他們就會獨自待在家打發時間。有老人對朝日新聞網表示：“在家裡也就只是看電視一整天，還是來這邊比較快樂！”

還有老人的家屬向富士新聞網表示，老父親原本每天在家一待就是一整天，經常看電視看到睡著，很少與人互動，臉上面無表情。

來到“拉斯維加斯”後，老人明顯活躍了許多，原本了無生氣的面容也多了許多豐富的表情。家屬相信，這些賭博遊戲能夠刺激老人的大腦，讓老人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

賭博遊戲對於活化老人認知能力的作用也受到一些醫學專家的肯定。日本福祉大學的專家經過多年研究發現，需要動腦動手的打牌打麻將游戲，的確可以活化大腦，幫助老人保持身心健康，甚至有可能預防認知障礙症。

有專門診治認知障礙症的醫生表示：“像這種會引起玩家勝負欲的遊戲，勝負欲本身，就是一種令人享受的愉悅感。持續進行這樣的遊戲，確實有助於提高認知能力。”

當然這樣的賭博托老所並非沒有爭議。有人擔心日復一日的賭博遊戲是否會造成老人“賭博成癮”。“拉斯維加斯”目前尚未出現成癮者的案例。實際上，按照托老所的時程安排，每次玩遊戲的時間只有一小時左右，不構成“長時間沉迷”。

賭博的勝負也不會造成老人生活上的困擾，也沒有老人因為沒有玩到遊戲大發雷霆。這表明托老所對“賭場”的管理有效防止了“賭博成癮”的發生。

除了“拉斯維加斯”，日本還有其他民間養老機構引進計算機設備，打造“電競照顧中心”。一間位於神戶的“ISR e-Sports”就是這樣的電競托老所，限定只有60歲以上的民眾才能加入會員，單次玩遊戲的時間不超過2小時。現場還有輔導員協助，防止老人電競遊戲成癮。

托老所是居家養老的一環

儘管日本的托老所有著各種花樣，但它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把老人留在養老機構，而是為了讓老人更好地居家養老。

老人們白天在托老所接受照顧，晚上就會回到自己熟悉的家裡。

住在養老院對老人來說意味著養老成為日常生活的全部，而日託所則能夠兼顧老人生活更加私人的方面。

居家養老在日本被認為是更加有利於老人的養老模式，也受到一些學者的推崇。日本學者上野千鶴子就是居家養老的推崇者之一。在《在熟悉的家中向世界道別》中，上野比較了家、醫院和養老院三種度過生命最後時光的場所。她認為醫院應該是讓人痊癒的地方，而不是死的地方，養老院也並不比醫院好到哪裡去。

即使是街頭的遊民也不願困在養老院。今年4月，日本媒體《現代商業》還曾引述一位名叫平野國美的醫生的回憶，有一位78歲的病患在被送進養老院後多次出逃，有“逃走王”的稱號。

這位老人是街頭遊民，他告訴醫生，自己沒有辦法接受被人管教的生活，寧願當個不打擾到任何人的遊民，也不願住在監獄一樣的養老院。在第四次逃脫後，這位老人還是被帶回療養院，從此拒絕飲食和治療，在一個月以後去世。

很少有老人願意把自己的餘生完全託付給養老機構。

上野千鶴子講過一個故事，一位癌症晚期患者入住一家養老機構，工作人員為了避免他離世的時候孤身一人，於是分組輪流去看護，沒想到最後這名患者直言：“請你們偶爾也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對於老人來說，獨自一人走向生命的終點意義重大。

上野曾經在東京一間容納500人的大會場演講，詢問聽眾：“當你死的時候，你是否希望兒孫們圍繞在你身旁？”台下的老年女性們紛紛搖頭。

正是由於老人們有著居家獨處的需求，托老所相比於養老院和醫院的優勢才凸顯出來。托老所並不需要老人全天住在那裡。讓老人住在自己家裡對於患上認知障礙症的患者來說更加重要。

有別於強制管理的養老院，像“拉斯維加斯”這樣的托老所既能滿足老人居家養老的需求，又能讓老人在白天有一個得到照料，結交朋友的去處。

更重要的是，這家養老院還被納入日本國民養老保險的支付範疇。參保者僅需承擔10%的護理費用，也就是每日1200日元（約60元人民幣）。

只不過，由於日本的養老保險體系目前處於巨大的財政壓力之下，這類賭場風格養老機構未來幾年是否會繼續投保還不確定。（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