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衝突與中美競爭下,歐洲或將走向徹底的大分裂

導語:

俄烏衝突將歐洲再一次帶入國界被武力重劃、國家安全遭遇嚴峻挑戰的風險當中。本文作者認為,冷戰後歐洲人深信不疑的「永久和平」已經不攻自破。在以中美競爭為標誌的多極世界當中,地緣政治不斷重組,科技競爭愈演愈烈,歐洲早已不是世界的「領頭兵」。無論是歐洲內部認同感的迷失,或是外部大國博弈的威脅,都讓歐洲難以實現真正的統一,更無大國地位可言。作者強調,當下歐洲也面臨以國土安全、人工智慧和能源轉型為代表的三大結構性挑戰,歐洲必須採取變革性措施,並克服民族特殊主義,以參與強權政治並重獲全球影響力。

本文摘錄自《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的專欄文章,原標題為《歐洲不能再承受分裂》(Europe Can No Longer Afford Disunity),作者為德國前外長兼副總理約瑟夫·菲舍爾(Joschka Fischer)。文章略有刪改,僅代表作者觀點。


俄烏衝突將歐洲重新帶入了其歷史上的黑暗篇章。大規模的武裝衝突再次在歐洲上演,歐洲大陸再次面臨最可怕的疾患:國界被武力重劃,國家「被消滅」的情形突然變得切實可感。隨著俄烏雙方走向衝突,烏克蘭人似乎正在為歐洲和自己的自由而戰。

歷史總有糾正誤解和幻想的方法。倒退回1989年,柏林圍牆的倒塌預示著冷戰的結束,歐洲充滿了新的樂觀情緒。在德國,勃蘭登堡門重新開放,蘇軍撤出了華沙條約國。「歷史的終結」 近在眼前,「永久和平」(編者註:這個概念由德國哲學家、民主和平論的提出者伊曼紐爾·康德提出)的烏托邦願景似乎已經觸手可及。



歐洲人,尤其是因國家重新統一而歡欣鼓舞的德國人,直到最近還在堅持上述幻想。然而,事情的發展並非如此。冷戰兩極格局的瓦解並沒有帶來永久和平,而是催生了一個由各大陸和次大陸編者註:指一塊大陸中相對獨立的較小組成部分)大國主導的多極世界,其特徵是21世紀的兩個超級大國——中國和美國——之間不斷升級的競爭。

過去二十年來,地緣政治的重組與數位革命同步進行,但當美國和中國兩個大國引領技術變革時,歐洲卻被遠遠落後。鑑於歐洲在地緣政治、經濟和安全方面的脆弱性,歐洲的前景其實在烏克蘭危機爆發前就已經黯淡了。同時,自1999年普丁開始執政以來,他似乎一直試圖透過軍事手段來扭轉冷戰的結果,恢復俄羅斯超級大國的地位。



儘管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和長達數十年的冷戰,真正的歐洲統一和共享主權仍然因為歐洲語言和文化的多樣性而難以實現。隨著俄烏衝突愈演愈烈,歐洲人民對民族認同的呼聲顯然超過了對外部威脅的恐懼,無論是來自俄羅斯的威脅,還是如果明年川普再次當選總統、重拾孤立主義並加強中美競爭所帶來的威脅。

然而,必須承認的事實是,在實現真正的統一之前,歐洲將無法在21世紀的多極世界中重獲大國地位。在超級大國主導的全球格​​局中,歐洲很可能要繼續依賴與美國的聯盟,將自己定位為從屬關係中的次級夥伴,而不是真正的主權實體。


▲歐洲如何在新的世界秩序中爭取更大影響力還有待觀察


然而,有一個問題依然存在:歐洲是否仍有信心在全球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歐洲國家必須克服重重困難,加強其政治和軍事能力,才能重新在這個舞台上嶄露頭角。而俄烏衝突則標誌著21世紀的全球秩序和歐洲地位正處於關鍵的十字路口。

鑑於川普有可能再次當選總統的事實以及美國地緣政治重心轉向太平洋地區所帶來的風險,歐洲政策制定者必須採取措施,確保歐洲即使在美國不能或不願充當歐洲護盾的情況下仍能生存下來。否則,歐洲人可能會一直生活在俄羅斯的威脅之下,屈從於克里姆林宮的一切願望。



為了降低這種風險,歐洲的首要目標應該是加強在陸地、海上和空中的軍事威懾能力。根據烏克蘭的經驗,這項任務必須優先於鞏固公共財政或推出新的社會計畫。若想實現這個目標,國內議題無論多麼急迫,都必須延後。

國土安全只是歐洲目前面臨的三大結構性挑戰之一。除了地緣政治緊張局勢的加劇和軍事衝突重返歐洲大陸之外,歐洲還必須適應向人工智慧和清潔能源轉型的加速轉變。應對這些挑戰需要採取大膽的變革性措施,從根本上重塑歐洲世界。



歐洲因其內部的多元性常常不願或無法參與強權政治。隨著大國博弈日漸加劇,歐洲大分裂很可能一觸即發。如今歐洲正處於關鍵的十字路口,但這可能是個意想不到且無與倫比的機會,讓歐洲可以在全球重獲影響力。然而,若想做到這一點,歐洲國家首先必須明晰一個事實:民族特殊主義如今已是歐洲不再能擔負的奢侈品。(民智國際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