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首都，正在下沉

2022年1月18日，印尼國會通過遷都法案，將首都遷出雅加達，並在東加里曼丹省，另建新都。

之所以要遷都，是因為雅加達正在下沉。

橫屏-從雅加達遷往新都努桑塔拉▼

正在下沉的雅加達

印尼萬隆理工學院的研究顯示，到2025年，擁有千萬人口的雅加達將有26.86%的面積被海水淹沒。如果持續下沉，這座城市的35.61%將完全沉沒。

雅加達不同的城區下沉程度不一樣，位於13條河流入海口的丹戎不碌港和西雅加達地區下沉最為嚴重，平均每年下沉15公分。

除此之外，東雅加達每年下沉10厘米，雅加達中部西區每年下沉2厘米，而南部地區則下沉1厘米。

雅加達每年都在下沉（圖：歐空局）▼

更令人震驚的是，加上每年潮汐上漲約5公分的情況來看，從1977年至今，整個雅加達下降的深度需要以「米」來計算，不同地區下降的深度在1到4公尺不等，而丹戎不碌港已經下沉了約5公尺。

其實不光是雅加達，亞洲許多沿海城市都面臨地面下沉和海平面上升的雙重打擊。而這對基礎建設薄弱的雅加達來說，尤其嚴重。

曼谷和馬尼拉等城市也將迎來考驗▼

之所以會下沉，首先是因為這些城市位於地震帶上，板塊的移動是導致地面下沉的重要原因。像印尼就處在環太平洋地震帶上，雅加達所在的爪哇島更是一座火山島。頻繁的地震而導致的土壤自然壓實，幾乎是無法避免的。

印尼位於幾大板塊交界處▼

橫屏-密集的火山群是板塊運動活躍的證明▼

地下水的超量開採是導緻雅加達下沉的另一個主要原因。一項調查顯示，雅加達的自來水覆蓋率只有48%，雅加達市府自來水公司無法提供居民可靠的供水。其餘的用水主要依賴抽取地下水。

雖然抽水並不違法，但是需要繳稅，導致許多人秘密開採深層地下水。深井的數量隨著城市人口增加而激增。這些隱密的深井，是無法統計數量的。

政府的數據表明，2018年雅加達的地下水消耗量超過800萬立方公尺。另一個令人震驚的數據是，早在2011年，雅加達就已經耗盡了64%的地下水儲量。

再加上雅加達的綠地面積和開放空間很少，無法有效吸收暴雨帶來的洪水，城市枯竭的地下水含水層無法補充。尤其是深層地下水補充的過程很緩慢，可能需要上百年之久。

短短三十年，大雅加達地區被鋼筋水泥填得滿滿噹噹，地下水的補給更難了

（1990-2019雅加達城區擴張圖：NASA）▼

雅加達這座龐大的混凝土迷宮，在洪水和缺水的雙重作用下，下沉日益嚴重。

治標不治本的解決方案

為了阻止地下水超採導致的地面沉降，雅加達地方政府已經禁止超過5,000平方公尺的建築物業主抽取地下水。該禁令計劃將於2023年8月1日生效。為了解決居民用水問題，預計2030年，市政自來水網路將為座個城市供水。但這需要大規模擴展現有管網，然而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跡象顯示供水系統涵蓋所需規模。

雖然現在已經有技術可以從源頭解決地下水問題，但成本極為昂貴。50年前，東京面臨嚴重的地面沉降時就採用了人工補給的方法，政府也限制了地下水開採，並要求企業使用再生水，最終成功停止了地面沉降。

由於雅加達的問題不可能在一位州長的任期內（通常為4年）得到解決。自2014年來，中央和省政府一直在合作，制定保護雅加達海岸的計畫。這項超大計劃歷經多次修改後，將分為兩個階段實施：

先修建46公里長的海岸牆，計畫於2030年完工，目前已經建造了13公里。但先前的經驗表明，沿海建圍牆充其量是個臨時解決方案，治標不治本。

其次是在雅加達灣近海建造一條「巨型海堤」。其中包括一座37.3公里長，佔地1000英畝的人工島，形狀為印尼國家的象徵－鷹。

第二階段準備填海造陸建一隻雄鷹（圖：AD）▼

這項項目的總成本預計將高達470億英鎊。有不少人這樣批評，政府的昂貴計劃只是“長期問題的臨時解決方案”，並未從根本上解決地面沉降的問題，而且巨型海堤還會阻礙13條河流的流動。

就算這項計畫能夠奏效，省政府也找不到足夠的資金來建設。荷蘭和韓國僅承諾提供約1400萬英鎊用於設計和可行性研究，至於建設資金從何而來，目前還不明確，政府也沒有宣布何時開工。

荷蘭水文學家揚‧雅普‧布林克曼（Jan Jaap Brinkman）認為，這項臨時措施只會為雅加達多爭取20至30年的時間來阻止沉降。

千萬居民何去何從？

當政府機構離開這座正在下沉的大都市時，仍舊生活在那裡的1000萬居民將何去何從？

在雅加達，一部分人對遷都的決定表示歡迎，認為這將疏解一部分的城市功能，為綠地提供更多空間，從而緩解雅加達擁擠和污染的現狀。雖然雅加達將失去首都的地位，但現有的基礎設施足以支撐它作為商業和娛樂中心的功能。

另一部分人對遷都並不樂觀，表示「雅加達即將被淹沒，卻還沒有明確的振興計畫」。

橫屏-印尼人口和產業高度集中在爪哇島上

將首都從精華之地搬到人口稀疏的加里曼丹島，可謂困難重重▼

對於雅加達北部海岸的弱勢群體來說，他們無法選擇搬遷到更安全的地方。雖然距離遊客雲集的港口僅幾公尺遠，但海岸牆建設尚未完成。居民必須自己想辦法應付來襲的洪水。他們用碎石將沿海道路抬高約一公尺；或用數百公斤的貽貝殼來抬高自家的院子和地板。

計劃建造的巨型海堤也無法為一般民眾提供生存之地。由於缺乏資金，政府向房地產開發商提供了建造人工島的許可。

屆時，島嶼將被高檔海濱房產佔據，岸邊也將停靠富人們的遊艇。「這意味著只有富人才能進入大海，而不是數萬名賴以生存的漁民，」漁業正義人民聯盟的阿卜杜勒·哈利姆先生說。最終，該項目因爭議而受阻並被擱置。

可以預見的是，重新安置居民將面臨一個艱苦的過程。政府為了緩解洪水問題，自2013年起，開展芝利翁河沿岸居民安置計劃，結果卻引發了選民的抵觸情緒，導致該計劃的支持者鍾萬學·賈哈賈·普爾納馬（Basuki Tjahaja Purnama ）在2017年的州長選舉中落敗。

同年11月上任的新州長阿尼斯·巴斯威丹（Anies Baswedan）重申了他不會重新安置居民。這些複雜因素的疊加，決定了首都搬遷計畫不會一帆風順。

印尼海洋與環境專業人士帕里德·里德瓦努丁（Parid Ridwanuddin）認為，遷都計劃只是“將生態危機轉移到另一個地方”，他認為政府應該通過重新種植紅樹林，同時將密佈著房屋的河岸恢復到更自然的狀態，來振興沿海地區。

加里曼丹島的生態危機日漸加重

（不斷減少的加里曼丹島森林覆蓋率來源：CGIAR）▼

目前看來，現有的解決方案無法從根本上阻止這座超大城市在未來二三十年內持續下沉。這裡的居民似乎也接受了這樣的宿命。

其實他們的期待並不高，“我們只想不再擔心洪水”， 北部海岸居民阿斯塔蒂（Astati）如是說。(地球知識局)

作者簡介：

林嘉穎：潛伏在帝都的魔都人，前雅加達居民，任職於世界資源研究所，設計愛好者，城市規劃​​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