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驅使我做這些決定的動力總結為『好奇心哲學』。」當被問到是什麼推動他創辦特斯拉、星鏈、Spacx等一系列改變世界的企業時，馬斯克總結道。

近日，特斯拉CEO馬斯克（Elon Musk）在DealBook峰會上接受了《紐約時報》安德魯·羅斯·索爾金（Andrew Ross Sokrin，以下稱「安德魯」）的採訪。在訪談中，馬斯克怒懟那些揚言要撤離X社群媒體的廣告商們，他認為，如果公司因為廣告商抵制就倒閉，那麼它永遠不會安全，不是這次也會有下次威脅。他堅信，企業的立身之本是好產品，有好產品就永遠不會倒閉。

在對話中，他還總結了獨特的“好奇心哲學”，暢談了AI發展的安全問題以及對特斯拉汽車和智慧駕駛技術的看法。馬斯克表示，是“好奇心哲學”驅使他問出了一個又一個“真問題”，並且讓這些“真問題”改變了世界。對於AI，他直接指出AI比核彈還危險，認為一切對公眾人身安全有威脅的事情都需要監管，AI也不能忽視。最後，他暢談了特斯拉汽車的發展，並堅信未來完全自動駕駛技術會比人類駕駛更安全。

精彩觀點如下：

1. 如果有廣告商試圖用廣告或金錢威脅我，我只能說「去他的」。

2. 我的生命在銀河時間裡只是滄海一粟，但如果能在有限的生命裡擴大意識的範圍和規模，我們就能弄清楚要問什麼問題，這樣也許可以找出生命的意義。

3. 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可以打破人類制定的任何規則，但是無法違反物理定律，如果你錯了，火箭會爆炸，汽車也會失敗。

4. 我認為創建可持續能源技術更像是一把“單刃劍”，做電動汽車利大於弊，探索太空也是利大於弊的，所以我先做了這些確定帶來好處的“單刃劍」。

5.AI比核彈還危險，核彈受到嚴格監管，人們不能在後花園造核彈，但能用AI。

6.我對自動駕駛技術非常樂觀，完全自動駕駛技術一直在穩定發展，有監督的自動駕駛比人類自己駕駛更安全。

以下為對話全文精華：

馬斯克：廣告威脅不了我

安德魯：不久前你在X社群平台上發表了關於猶太人的言論，遭到了政府和社會的批評，甚至已經有像迪士尼這樣的大廣告商因為你的話選擇砍掉在X上的廣告預算，你是怎麼看的？

馬斯克：我必須澄清一下，我當時說的話並沒有其他意思，我後來也有解釋，但是媒體在報道的時候忽略了，我不得不承認，說話有些魯莽，我應該說得具體一些，多說一些，而不是一句話，讓大家誤會了。我感到很抱歉，我本意不是要挑起對立。

至於廣告商，我只有一句話「去他的」。如果有廣告商試圖用廣告或金錢威脅我，我只能說「去他的」。

安德魯：那你的X公司不需要廣告商嗎，你這樣無疑是把他們都得罪了，沒有廣告入駐的話，你的公司要怎麼運作下去呢？還是說你有其他資源可以支撐這個平台的運作？

馬斯克：實際上那些因我的言論而抵制在我的平台上做廣告的行為，最終會害了他們自己，會毀掉他們自己的公司。如果我的公司因為廣告商抵製而倒閉，那麼它永遠不會安全，不是這次也會有下次威脅。公司只要專注於生產好產品就可以，這才是我們的立身之本，就像特斯拉一樣，特斯拉就很少打廣告。

我和特斯拉還沒有發展到我設定的目標，還有上升空間。特斯拉目前的電動車銷售量是其他品牌的兩倍，而且在環境保護方面的貢獻遠高於美國其他企業。我只專注於做那些對人類和社會有用的事情，至於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怎麼做，我並不關心。

安德魯：你能否談談你對X社群平台的看法？

馬斯克：我對它的期望是成為最好的事實來源。誠實是最好的政策，隨著時間的推移，真相最終會獲勝。

我們正在不斷改進糾錯系統“社區筆記”，我認為它已經很棒了。我們強調「社群筆記」在運作的過程中不刪除任何內容，而是添加上下文。因為沒人知道具體哪裡是真實的，但上下文可以包含真實的資訊。「社區筆記」給我們的廣告收入帶來了一些損失，因為如果「社區筆記」注意到有虛假廣告就會進行標註。之前Uber有個廣告寫著：像老闆一樣賺錢。社群筆記會標註“你指的是哪個廣告老闆”，這樣一來，這個廣告就會被暫停。

馬斯克的“好奇心哲學”

安德魯：大約在一個月前，你在一個播客上說的觀點讓我很感興趣，你說「媽媽說我的思想像一場風暴，大多數人都不想成為我這樣的，他們不知道也不理解我在想什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可以跟我們說說嗎？

馬斯克：這個比喻的意思是，我的腦中常常會有非常狂野的想法，時不時就會來一場腦力激盪。我不缺乏創新的想法，對我來說產生創意並不難，難的是執行程度。我有一百萬個天馬行空的想法，我設計了電動車、超音速垂直飛機……我堅持做這些在別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已經十年了。

安德魯：你在想這些的時候是快樂的嗎？這算是快樂的思想風暴嗎？

馬斯克：並不快樂，可能我生來就是這樣的，艱難的童年時光又放大了這些想法，我常常會感覺到腦海中有一匹憤怒的馬在奔跑。我的想法集中在技術和建築方面，在這些領域的確也有豐富的產出，像SpaceX、特斯拉，還有我創辦的第一家公司，就為《紐約時報》數位化服務過，事實也證明這些公司以及它們的產品都是非常有用的，現在我們正在建造的超級充電系統，未來也會成為非常受歡迎的公司。這些在外人看來非常瘋狂的想法，其實都是拿來做這些有成效的事情了，可能有很多人當時不理解，但事實會證明哪些是對的。

安德魯：是什麼推動了你正在做的這些事情，是為了證明什麼嗎？

馬斯克：我把驅使我做這些決定的動力總結為「好奇心哲學」。當我12歲的時候，我經歷過一場生存危機，那時我在思考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我為什麼存在？為什麼不直接自殺？我讀過很多宗教文本、哲學書籍，坦白說讀完我很沮喪。但後來讀到了道格拉斯·亞當斯（Douglas Adams）的《銀河系漫遊指南》，這是一本充滿幽默感的哲學書。亞當斯在裡面提出的觀點是，我們其實不知道要問什麼問題。有時候答案往往很簡單，但是想要真正弄清楚是什麼問題導向了這個答案很困難。在物理學上也是這樣，如果能正確建構問題，答案往往是最簡單的部分。我的生命在銀河時間裡只是滄海一粟，但如果能在有限的生命裡擴大意識的範圍和規模，我們就能弄清楚要問什麼問題，這樣也許可以找出生命的意義。

我們從哪裡來？我們將要去哪？外星人在哪裡？哪裡有外星人？還有關於暗物質和暗物質能量的真正問題，都是可以推動人類發展的真問題。SpaceX的目的是實現人類生命的延伸，在地球之外找到新的文明和家園。如果只是單一行星文明，那等待我們的只有滅絕。如果我們成為多行星文明，將會活得更久。這不僅是一種防衛動機，也是人類對意義的探索。如果我們這樣做，就有可能了解宇宙的本質。人不能只是機械地解決眼前遇到的一個又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對未來感到興奮，因為未來有希望，探索太空就是在尋找未來的希望，有無限可能，令人興奮，值得期待。

安德魯：你常常會遇到周遭所有人都認為你是錯的，但你自己認為自己是對的情況嗎？有沒有懷疑自己的時候？

馬斯克：這是需要思考的，物理是無情的，物理就是定律，其他一切都是建議。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可以打破人類制定的任何規則，但是無法違反物理定律，如果你錯了，火箭會爆炸，汽車也會失敗。我們不是要弄清楚哪種口味的冰淇淋是最好吃的，而是要弄清楚冰淇凌的味道。在火箭飛行中可能會發生一千種情況，但只有一種可以進入火箭軌道。所以當我們在處理物理問題時，錯誤就意味著失敗。

“AI比核彈還危險”

安德魯：我們來談談AI的話題，最近OpenAI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馬斯克：OpenAI的確是我參與創立的，當時創辦它的目的是製衡谷歌和DeepMind，因為當時谷歌擁有全世界三分之二的AI人才、基本無上限的資金和算力，在當時沒有任何對手，而且在與拉里·佩奇（Google創辦人之一）的交流中，我能感受到他並不關心AI的安全問題。當時和拉里爭論AI安全問題時，他還稱我為物種主義者。我覺得這樣是不對的，所以聯合創辦了OpenAI，我希望這家AI是開源的，所以起了這個名字，但事實是這家公司並不開源。

安德魯：我們都知道伊利亞·蘇茨克維（Ilya Sutskever，OpenAI首席科學家）是你從谷歌挖到OpenAI的。

馬斯克：是的，當時還和拉里鬧翻了，他為此還要和我絕交。我認為伊利亞其實有很強的道德感，他對AI的安全問題很重視，我能理解他為什麼要解僱阿爾特曼。

安德魯：你怎麼看山姆阿爾特曼（Sam Altman）？

馬斯克：我對阿特曼的感情很複雜，我覺得伊利亞要解僱阿爾特曼這不是小事，而且是非常嚴肅的。我最擔心的他們是否發現了某種AI的危險元素，但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未得到證實。

安德魯：比起Google和OpenAI，你自己創辦的xAI處於什麼位置？

馬斯克：在AI的發展上，我有點進退兩難。在上大學時，我就立志成為一個可以改變世界的人，很早我就關注到了AI，如果想創辦AI公司，其實很早就可以開始，但在AI上，我不能確定這把「雙刃劍」哪一刃是有益的，所以我沒做這件事。我認為創建可持續能源技術更像是一把“單刃劍”，做電動汽車利大於弊，探索太空也是利大於弊的，所以我先做了這些確定帶來好處的“單刃劍”。

安德魯：你承認誇大了AI的發展速度，那你覺得還有多久能發展到你認為比較危險的程度呢？

馬斯克：你是說發展到在任何事情上都比人聰明的程度嗎？我覺得可能不會比所有人類都聰明，但發展到能像JK羅琳（JKRowling）那樣寫出優秀的小說，或者發現新物理和新技術，可能三年就能做到。

安德魯：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其實你的xAI比其他AI公司有一個優勢，就是你擁有X社群平台上的優質數據。你認為那些數據的價值在哪裡？

馬斯克：是的，我擁有的數據比黃金還有價值。X可能是最好的單一資料來源。微軟和Google有自己的搜尋引擎，他們也有很多數據，但都沒X的數據好。

安德魯：我們與副總統交談時，她說她想對AI進行監管，但人們多年來一直試圖監管社交媒體，卻未採取任何有效措施，對於AI監管，你怎麼看？

馬斯克：任何威脅民眾人身安全的事情都需要有監管。通訊、汽車、火箭包括飛機都受到了嚴格的監管。在我看來，AI比核彈還危險，核彈受到嚴格監管，人們不能在後花園造核彈，但能用AI。所以需要對AI進行監管。

安德魯：你怎麼看TikTok？你認為它會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嗎？

馬斯克：我個人不使用它，但青少年沈迷於TikTok，有些人每天要花兩個小時在這個軟體上。當我感覺到TikTok的AI演算法在探測我的思想時，我會立即停止使用，這讓我感到非常不舒服。TikTok演算法完全由AI驅動，會一直推送你感興趣的東西，讓你一直盯著螢幕。

“中國的汽車公司很有競爭力”

安德魯：在訪談結束後，您將返回德州舉行盛大的Cyber​​ Truck（電動皮卡）發布會。你不覺得你的進展太快了嗎？世界上有這麼多汽車公司，每年生產大量的汽車，人們對汽車的需求好像已經飽和了，你的這輛新車會受歡迎嗎？

馬斯克：如果製造出一款引人注目的電動車，人們還是會樂意為此買單。而且中國的電動車還存在可觀的市場，銷量龐大。特斯拉Model Y今年將成為地球上最暢銷的汽車，任何種類的汽油車或其他類型的汽車都無法與之相比。

安德魯：您認為有其他公司在電動車方面做得很好嗎？

馬斯克：中國的汽車公司很有競爭力，如果全球有十大汽車公司，其中一家是特斯拉，剩下九家都會是中國汽車公司。中國的製造業十分發達，中國的汽車公司是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當然，我們在中國做得很好，特斯拉中國團隊相較於其他國家的團隊來說能力是最強的。

安德魯：特斯拉中國市場是你們業務的重要組成部分，那你有因為中國的一些限制產生放棄在中國做生意的想法嗎？

馬斯克：我們第一要做的就是嚴格遵守中國的法律。特斯拉在中國擁有一家汽車工廠，那是我們全球四大汽車工廠之一，所以中國應該算是特斯拉業務部門的四分之一，其他汽車公司也一樣，他們四分之一的銷售額都來自中國。如果這對特斯拉來說是一個問題，那麼它會影響到每家汽車公司，其他的我不太清楚，我只能做法律範圍之內的事情，我的願望是在合法的前提下盡可能多做好事，並儘可能取得成效，除此之外，我做不了更多。

安德魯：最近通用汽車和福特汽車的工廠因為與工人的薪資矛盾屢次陷入停擺狀態？你們特斯拉的工廠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嗎？

馬斯克：企業中存在敵對關係很不好，一般員工與高階主管之間預期不同，就會產生各種負面情緒。特斯拉的高層很多都是從一線提拔上來的，大家沒有階級區分，高層和普通員工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共用同一個停車場。而在美國通用汽車公司，聽說有專門對高階主管開放的電梯和通道，在特斯拉完全不會出現這種現象。

我曾在生產線上工作、觀察，與工人們同吃同睡，所以我非常了解我們的員工。在實際的生產過程中，最大的問題是如何留住優秀的人才，汽車製造業是很辛苦的行業，能來這行的人才至少有六種其他更輕鬆的工作可以選擇，我非常感謝這些奮鬥在一線崗位上的員工。為了確保員工的生活沒有後顧之憂，特斯拉給他們分了股票選擇權，讓他們成為百萬富翁。

安德魯：美國每年有3萬人~4萬人死於車禍，如果能把這個數字減少到1萬或5000人，將會非常有意義。但人們能接受在自動駕駛條件下還會死5000人這一事實嗎？畢竟人們能接受人類犯錯，卻接受不了電腦犯錯。

馬斯克：人類是個糟糕的司機，會在駕駛時傳簡訊、爭吵、在車上做各種與駕駛無關的事情，甚至還會酒後駕車。當使用智慧駕駛技術後，死亡人數會大幅下降，全世界每年有近百萬人因車禍去世，智慧駕駛技術會讓死亡率下降90%或更多，雖然它是不完美的，但已經很可觀了。我對自動駕駛技術非常樂觀，完全自動駕駛技術一直在穩步發展，有監督的自動駕駛比人類自己駕駛更安全。(中國企業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