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澤平：2024中國經濟展望

12月30日，由新浪新聞主辦，中國投資協會指導，中國綠化基金會、上海市文化創意產業促進會、德必共同支持承辦的「新浪新聞·2023'綠色中國'可持續影響力大會」在北京舉辦。現場，澤平宏觀創辦人、經濟學家任澤平先生擔任本次大會特別嘉賓，為大家帶了一場名為《中國宏觀經濟展望與永續發展》的主題演講。

以下為任澤平演講實錄，內容經編輯略為刪減：

尊敬的各位來賓、女士們、先生們，非常高興在新的一年即將來臨之際，和大家交流一下我對中國經濟的一些粗淺看法，並供大家參考。在這裡祝大家新的一年萬事如意。謝謝！

我是2014年從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下海，提出了一些觀念，比如2014年預測過5000點不是夢，這些年提出新基建、放開生育、新能源，提出過比如“當下不投新能源，就像是20年前沒買房」「房地產長期看人口、中期看土地、短期看金融」等一些粗淺的看法。

我想更重要的就是，站在現在的時點，各位都非常關注，（我們）對明年或對更長遠的全球（經濟）包括中國經濟怎麼看。

我想用大約二三十分鐘的時間，試著跟大家講清楚這樣一個話題。

我們處在一個什麼樣的時代？我們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發展階段？這個發展階段有哪些挑戰和機會？我先跟大家講幾組數據，感受一下現在經濟發展的一些狀況。

第一，大家知道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當然這是一個泛泛的概念。去年中國GDP大約是121兆，依照美元的話，中國GDP大約是18兆美元。我們是貢獻了全球經濟成長的小20%，美國大約是20%露頭，我們約在18%到19%之間，中美加起來約佔全球經濟盤的40%。這是什麼概念呢？第三是日本，約5%，德國約4%。這是第一組數據。

第二組數據，依照人均GDP，中國今年的數據還沒出來，但可以做個預測。去年我們人均GDP大約是12,000美元，什麼概念呢？依照世界銀行的標準，已開發國家的門檻是12,600美元，就是我們離已開發國家的門檻已經非常接近。

第三組數據，以城鎮化率，去年中國城鎮化率為65.22%，依照每年中國城鎮化率大約成長一個百分點的背景算，當然後面都在放緩，今年中國城鎮化率大約是66%。跟大家講講我們今天站在一個怎樣的歷史時點，今年前三季中國GDP成長速度是5.2%，這是統計局公佈的數據。

這就是我們一些主要經濟指標的表現。那麼我們處在一個什麼樣的時代呢？我想用講過的一句話，叫增速換檔。

十多年前，也就是2009年我透過公考進國發中心，2016年我們團隊研究過一個命題，就是當時世界銀行提出的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中國能不能跨越？

當時我們研究發現，幾乎所有發展中經濟體在追趕已開發經濟時，發展到一定階段，都會出現成長的換檔。好一點的如德國、日本、韓國、新加坡，會有一個中速成長，例如4%- 5%，可以再成長10-20年，這是非常成功的，但想重回高速成長如8%、 10%以上，沒有可能。後面我會解釋原因。這是我們十幾年前所做的判斷。

當然也有做得不好的，如拉美、東南亞，經過一段高速增長以後，就掉下去了，直接進入一個低速增長期，而且經濟績效表現並不好，這就是我們說的「中等收入陷阱」。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成長速度的轉換？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口問題。今年中國總和生育率可能會跌破1，去年是1.05，不到1.1，而聯合國世代平衡大約是2.1。中國的人口紅利是1962到1976年這一波嬰兒潮，這一波人對中國經濟的貢獻是巨大的，它決定了中國經濟成長和經濟結構的主要特徵。中國經濟過去為什麼高成長？因為1962年到1976年出生這一波人正好二、三十歲，人多、人年輕、人便宜，讓中國成為世界工廠、世界製造的中心。

1962年到1976年的一對夫婦，大家知道會生幾個孩子嗎？這段期間我們的生育率是多少？我原來看到這個數據也很驚訝。六、七十年代，有個詞叫“七大姑八大姨”，就是因為那時候我們的總和生育率在6以上，但現在降到了1。所以說人口紅利的漸行漸遠，就是增速換檔的原因之一。

第二個原因，就是房地產大開發時代的結束。什麼年紀的人會買房子？20歲到50歲的人，這是買房主力人群。為什麼中國房地產會在過去迎來黃金20年？就是因為1962年到1976年這一波人要結婚生子買房子。如今，中國房地產大發展時代結束了，就是因為這一波人已經不再買房子了。

當然還有其他原因，例如當時我們的技術，我們可以模仿、學習別人，但現在中國已經有了許多技術創新，並有了一些領域在前沿，這也為經濟發展帶來增速換檔。

講到這裡，我要跟大家講一下我們從學術研究得出的一個關於中國未來經濟的結論，供大家參考。人們常說高速成長回不去了，我也不認為中國會低速成長，因為中國經濟的潛力、韌性、活力還是非常大的，只要我們全力拼經濟，中國經濟的前景一定是光明的。但是未來中國經濟的前景是什麼呢？

未來三年、五年、十年，大家可以想像這麼一幕。如果中國經濟這一年發展得比較好、比較高，在5- 6%左右，那這個經濟就很不錯了。如果經濟發展不好，例如可能只到3-4%，那就大約在4%-5%的區間進行波動。未來我們是這麼一個成長的狀態。如果能夠以十年、二十年的速度達到4-5%的成長，那以經濟學法則來說，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4-5%的增速是什麼？不要忘了中國已經是世界如此之大的經濟體了，我們的經濟規模已經是日本的3倍，已經相當於美國的70%，一兩位數的增長那也不符合，更不要說經濟規律了，科學規律可能都不一定符合。這是我們對中國經濟的一個基本展望。

但現在，我們仍要為此付出艱苦卓絕的努力，我們要全力拼經濟，釋放民營經濟微觀企業的活力，這是我對中國經濟的一個基本展望。

過去40多年，中國年均經濟成長超過9.5%以上，以前都是將近兩位數的成長。上一個高點是2007年，成長速度是14%，那麼大的一個國家，以14%的速度成長。但是時代發生了變化。

還有我們的都市化率，2022年是65.22%，今年應該會超過66%，（所以）都市化還有空間。已開發國家的都市化率一般到85%就基本結束了，中國還有15-20個百分點的（成長）空間，但這15-20個百分點可能會逐步放緩，不會像以前一樣每年（成長）一個點。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都市化速度是極為快的。1978年中國城鎮化率只有17.92%，不到18%。中國有82%是農民，但走到今天，已經有約66%進城了，當然這個數據不一定準確。學術界有研究，中國有三億農民工，在跨省流動的就有將近兩億，如果推動農民工市民化、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推動戶籍制度改革，並把農村留守的家屬帶到城市穩定居住，那麼中國的都市化率其實已經超過70%。

所以大家可以看到，中國過往這四十多年，的確是一個波瀾壯闊的畫卷。我們人均GDP從不如印度，到現在是印度的5倍；都市化率從17.92%，到現在超過66%；我們從一窮二白，到現在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40年來，堪稱盛世。我們這些人都是時代的受益者，當然，我們也都是堅定的改革開放的支持者。

總結過往，中國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成長奇蹟？我認為，是抓住了三個紅利：全球化紅利、改革紅利、人口紅利。而現在，我們正面臨三大挑戰，例如逆全球化挑戰、人口紅利也要發生一些變化、改革要推進高品質發展，現在正如火如荼地推進當中。

在這麼大一個時代背景下，中國提出了一些重大戰略轉型，如供給側改革、三大攻堅戰、雙循環、依靠創新推動實體經濟的高質量發展，還有今天大會的主題“綠色中國”，和我們的雙碳目標契合。如今，中國的新能源在全球發展中排在前列，這就跟中國的低碳戰略推動有很大關係。

用一些數據舉例。2021年，中國新能源汽車銷量為352萬輛，成長了1.6倍；2022年為680萬輛，成長了近一倍。前兩天我們去參加小米雷軍的發表會，我覺得確實激情澎湃，中國的企業家精神還是非常了不起。

中國現在已經超越日本成為世界汽車出口第一大國，其中新能源的貢獻尤其大。如果你看到一個產業每年都在接近翻倍成長，那這一定不是偶然事件，一定是時代的力量、趨勢的力量。

再跟大家說一個數據。新能源車裡面最核心的是三電技術，而三電裡面最重要的是電池，電池在整個新能源汽車的成本中佔比超過1/3，最高達到40%，所以有種說法為「得動力電池者得天下」。現在全球前十大動力電池廠商裡面，中國佔六席。也就是說，全球每100輛正在路上行駛的新能源汽車裡，60輛車裝的是中國的動力電池。所以在新能源領域，中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離百年汽車強國夢如此之近，我們中國的產業鏈展現了極為強大的創新力。

今年的經濟馬上就翻篇了，今年前三季5.2%，取得這樣的成績非常不容易。我給大家重點講講明年。

最近國家推出了許多政策，例如10月24號發行1兆的特別國債，再透過轉移支付給地方，地方又來搞基建，最近大約都發完了，應該在明年3月份開始開工。而明年的地方大約有兩萬多億的專案債，也放在今年提前使用了。也就是說2024年一開春，我們可能就有三到四萬億的「彈藥」要打出去，所以明年初的基礎建設可能會很不錯，請大家留意。

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對2023年做了總結，對2024年做出了部署，提出了很多提法，例如「穩中求進、以進促穩、先立後破」。其中關於“先立後破”，我覺得提得特別好、特別及時，因為現在我們要高質量發展、新舊動能轉換，就不能把舊的東西一“破”了之。（「破」了之後），就業怎麼辦？居民收入怎麼辦？我覺得確實需要有一個過程，用時間換空間，「先立後破」。即便是傳統產業，也有空間，例如最近拼多多很厲害，還有如Shein這種跨境電商，TikTok也在出海，中國即使是傳統產業放在全球都是先進的製造業。所以「破」了幹嘛？沒有必要。我們可以透過跨境電商出海，像拼多多。所以中國企業的出海有廣闊空間。中國企業在國內內卷未必是壞事。所以請大家留意，“先立後破”，中央這個提法特別好。

也包括大家非常關心的一些行業，中央也提出要多出有利於穩預期、穩就業、穩定成長的政策，也特別振奮人心、特別值得期待。也提到積極的財政政策、穩健的貨幣政策、擴大內需、產業升級、民營經濟、房地產、區域人口，都做了一些非常好的提法。

我從一個學者的角度來判斷，過去這段時間到明年，中國整個宏觀政策，包括財政、貨幣、資本市場、房地產的政策，整個基調是寬鬆、積極和友好的，是對經濟的恢復有正向作用的。但是不要指望“大水漫灌”，“強刺激”，這是不現實的。

如果一定要說對明年經濟的看法，我有這麼幾個判斷，供大家參考。

第一，從經濟成長的角度，今年的5%是因為去年有一個低基數，那麼明年經濟成長會是多少？包括中央會定多少？現在還沒公佈，很多國際機構都在預測，高的有5%、6%，低的有3%左右。我理性點認為，明年經濟成長大約在4.5%到5%之間。這是一個比較務實，也比較積極的經濟發展區間。太低不利於就業，太高也不現實。

那麼明年有沒有條件達到4.5%-5%左右的成長呢？我認為是有的。一是明年一開年就有三到四萬億拉動基建的政策出來，今年的已經發完了，社融是回升的；二是今年中國經濟壓力大，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美聯儲加息，美元指數在高位，給人民幣匯率和資本的流動帶來了一些壓力。但如此高的利率，我認為美國經濟也扛不住，利率超過5%以上，美國的企業債務償還利息的負擔也很重，所以最近大家看到美國的房屋銷售也在下滑。經濟是有規律的，就好像地球有地心引力一樣。利率很高，短期扛一扛沒問題，再扛一年一定扛不住。所以12月聯準會一些會議已經開始考慮明年降息的問題，激進一點預測是明年3月降息，理性一點看待會在明年6月降息。但不管怎麼說，市場已經在往聯準會降息（的情況）去交易，這就帶來一個結果，就是美元明年不會那麼強，這也對人民幣匯率和中國的資本流動產生了一個利好。凡事物極必反，否極泰來。這是對明年一些利好的政策，包括我們現在非常重視對民營經濟活力的重視，國家也推出了許多政策。

還有就是房地產，房地產我有幾個判斷。第一，大開發時代結束了，不要期待房地產再回到過去高歌猛進的時代。第二，過去20年房地產有周期，因為趕上了快速城鎮化以及1962到1976年出生的這波人結婚生子要買房。未來的房地產也是有週期調整和分化的，調整就是要消化先前的高槓桿、高庫存、高房價，分化就是人口流入的中心城市群和人口流出的低能階城市會出現明顯分化。未來中國的人口就是往都會圈、城市群湧入，所以未來20%、30%的城市人口是流入的，這些地方的房地產還有些需求，但是大約60%到70%的城市人口是停滯甚至流出的，這個地方的房地產沒有普遍的機會。

我講過一個觀點，「當下不投新能源，就像20年前沒買房」。現在我認為，大家要擁抱未來，就是要擁抱新能源，擁抱人工智慧。我還講過一個觀點，儲能、氫能、智慧駕駛是新的三大兆級賽道。其中關於智慧駕駛，例如智慧駕駛，如果智慧駕駛時代一旦到來，一定是令人興奮的。例如小米、華為未來的核心點都不在上半場的電動化，而在下半場的智慧化。因為電動化這塊已經被比亞迪佔著了，它採購任何（東西）的成本都比你低很多。所以小米這些科技大廠出身的公司，就是要乾智能化，天生就有軟體的基因。

智能化意味著什麼？例如在高速、在城市路況，駕駛基本上就解放了。如果人們得到極大解放，未來會對整個社會和城市帶來什麼改變？首先城市交通壅塞將會大大改善，兩個人碰了沒關係，有行車記錄器、雷達等，大家自動挪到路邊處理。而且減少了疲勞駕駛造成交通事故的頻率。其次，這對經濟發展也有極大促進，因為壅塞帶來的二氧化碳排放，對地球以及城市造成的污染是非常大的。第三，解放勞動力。不用自己開車後，我們上班下班路上還可以幹嘛？如果真的實現了無人駕駛人會得到極大解放。

再往前推，如果智慧駕駛時代到來，大家何必再買車？都使用共享的出行平台就行，比如我們今天參加這個大會，提前定一輛車，帶你到這個大會，連自己停車都不需要了，整個出行的智能化得到了極大改善，所以智能駕駛時代的到來一定是革命性的、令人興奮的，它帶來的價值不是兆級賽道，一定是十兆級的賽道。目前中國新增的獨角獸，32%來自新能源領域。更重要的是，智慧駕駛是新能源革命和人工智慧革命的價差領域，所以非常值得我們期待。

最後，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關注中國的人口問題和生育問題。我和攜程的梁建章、黃文政教授、何亞福教授一起成立了一個公益組織，叫“育媧人口研究”，呼籲大家關注中國的人口問題。1962年到1976年是中國的生育高峰，現在生育率斷崖式降到1.1是什麼概念？美國的生育率大約是1.7到1.8，法國是1.8，德國和英國是1.6，而世界上老化、少子化最嚴重的國家日本為1.35，但中國降到了1.05，所以生育率的問題非常值得我們重視，這關係到整個民族的復興和經濟的持續健康發展。

中國生育率為什麼降下來了？原因並不複雜，肯定跟我們生育和教育成本高有關，所以現在國家也在推出相關政策，降低生育成本和教育成本，但是有很多政策還需要積極地去推進，比如女性就業權益的保障、生育的補貼、輔助生殖納入社保等。

最後再來跟大家講一下我們總結的未來九大趨勢。第一，全球化逆風帶來國際秩序的重建與外在發展環境的改變。第二，中國發展策略正從高速成長轉向推動高品質發展。第三，都市化步入中後期，都市圈、都市群時代已經來臨。第四，房地產長週期拐點出現帶來區域分化與土地財政轉型。第五，新基建、新能源、數位經濟、高端製造將取代房地產老基建成為中國經濟新的引擎。第六，新能源迎來了快速成長期。第七，人工智慧處於技術快速迭代、大規模商用化尋求突破的階段。第八，人口老化、少子化加速到來，我們要積極應對。第九，國產品牌出海正在尋找廣闊空間。

這是我今天給大家報告的主要觀點。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出生在一個偉大的時代，一個偉大的國家，我相信只要推出實質有力的措施，提振民營經濟的信心，提振市場主體與各個地方政府主體的信心，中國經濟的前景一定是光明的。在新的一年即將到來之際，祝福我們偉大的祖國，也祝福我們每個人！謝謝。（澤平宏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