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東風雲】法塔赫哈馬斯和談了，但誰來收拾被美國下亂的棋盤？

據半島電視台報導，4月26日，恰逢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訪華之際，法塔赫（Fatah，即巴勒斯坦民族解放運動）與哈馬斯（Hamas，即伊斯蘭抵抗運動）代表團在北京就巴勒斯坦內部和解展開磋商，討論如何推進自2007年以來一直懸而未決的和解檔案。消息一出，立刻引發了世界各國尤其是美西方和中東國家的密切關注。

事實上，早在去年春季沙特和伊朗在京和談、恢復外交關係之際，《巴勒斯坦日報》就曾高度讚揚“中國在中東和平處理程序中扮演著重要角色”，表示“巴勒斯坦人民也渴望看到中國能在結束巴勒斯坦分裂中發揮積極作用”，並提出“促成沙特與伊朗和解的中國或許能幫助法塔赫與哈馬斯實現和解”的觀點。如今法哈在京和談之夢雖已實現，但這盤被美國下亂的棋還遠不到結束的時候。法哈和談在多大程度上能夠推進最終的哈以和談處理程序，除了法哈自身的努力，還取決於美以對巴勒斯坦問題的態度與決策。

兄弟鬩牆，煮豆燃萁

法塔赫是巴勒斯坦解放組織8個成員中實力最強、影響最大、人數最多的主流派別。現今的法塔赫掌控巴解組織的軍、政、財務與外交大權，並得到阿拉伯國家的廣泛承認與支援。哈馬斯則是巴勒斯坦較有影響力的伊斯蘭運動組織和政黨。二者同為巴勒斯坦重要的政治派別，本自同根，情同手足，也曾在反以之路上並肩作戰，卻在上世紀90年代巴以和平處理程序啟動後因政治理念等分歧形同陌路。具體來說，塔赫法主張在巴勒斯坦問題上承認以色列的存在，並在「以土地換和平」的原則基礎上和平解決阿以沖突；而哈馬斯則堅決反對巴以和談，主張「將以色列從地圖上消除」且不惜訴諸武力，雙方矛盾漸顯。

「兄弟鬩牆之爭」由此拉開帷幕。 2000年9月底，巴以爆發大規模流血衝突，哈馬斯在以色列實施的「定點清除」中遭受重創。至此，哈馬斯決心在不放棄武裝鬥爭的基礎上開始參與政治，並在2006年巴勒斯坦立法委員會選舉中一舉擊敗主導巴政壇將近半個世紀的法塔赫。剛上台的哈馬斯政權因遭到西方國家和以色列的強烈抵製而陷入財政危機，被迫尋求與法塔赫聯合組建政府。然而，雙方於2007年簽《麥加協議》後再次因分歧爆發衝突，並以哈馬斯奪取對加薩控制權、法塔赫保有約旦河西岸告終。此後，巴勒斯坦處於兩個政權並存的局面，雙方關係一度十分緊張。

2011年，在埃及斡旋下，法塔赫和哈馬斯曾簽署和解協議，而後和解處理程序被擱置。直至2017年，雙方在開羅再次簽署協議同意和解，結束長期分裂局面。顯然，這次和解的效果並不理想。彼時，國內政治體制走向右翼的以色列是巴以和平處理程序中「最難搞」的參與者。也就是說，任何由哈馬斯和法塔赫共同治理巴勒斯坦的和解或妥協，都很可能無法通過與日益強硬的以色列政府的協商。協議因此最終未能落地。這次和解不但沒有阻止更加極端化的暴力行動發生，而且也沒有解決經濟封鎖導致的加沙地帶巴勒斯坦平民生存困境，為六年後巴以沖突再次激化、哈馬斯策動“阿克薩洪水行動”埋下了隱患。

法哈曲折和解的“幕後操盤手”

二戰結束以後，美國始終是中東事務的“頭號玩家”，在該地區的影響力首屈一指。自以色列建國以來，美國在五次中東戰爭中持續給予其政治、經濟和軍事支援，是支撐其與阿拉伯國家多次作戰的底氣。相應的，以色列不僅是冷戰時期美國在中東地區與蘇聯爭奪勢力範圍的前線陣地，也是後冷戰時期美國維繫中東霸權的關鍵支點。美以特殊關係決定了美國在巴勒斯坦問題和法哈關係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法哈關係演變離不開美國的「幕後操盤」。

1980年代後，隨著中東形勢的變化和中東和平處理程序的發展，法塔赫在巴勒斯坦問題上的立場逐漸趨於溫和與務實。 1993年，以色列承認法塔赫為巴勒斯坦的合法代表，雙方簽訂了「土地換和平」的《奧斯陸協議》，這與以色列將哈馬斯視為「極端恐怖組織」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在美以的有意行動下，法塔赫獲得了許多國際支援，包括相對充裕的財政援助、聯合國觀察員身份等。而哈馬斯不僅被美西方國家和部分親美阿拉伯國家孤立，還長期遭受以色列封鎖，致使幾百萬人口只能靠國際援助在很低的生活水準下維持生存。美以對法哈雙方的區別對待加劇了巴勒斯坦內部的分裂，法哈勢不兩立、各佔一頭的形勢為美國進一步操縱雙方關係提供了機會。

此後，美國屢次通過對法塔赫的支援，挑撥其與哈馬斯“手足相殘”，進一步削弱激進的反以勢力。「溫和」的法塔赫就此淪為美以對抗哈馬斯的一把「利刃」。最明顯的表現是，為達到消解民眾對哈馬斯的支援並壓制哈馬斯力量的目的，2017年6月，當巴林、埃及、沙烏地阿拉伯和阿聯對卡達（註：卡達是僅有幾個與哈馬斯保持聯繫的阿拉伯國家之一）實施封鎖時，巴勒斯坦當局也開始「懲罰」加沙，與以色列協調切斷加薩的電力，拒絕支付政府薪俸，嚴重威脅加沙地帶巴勒斯坦人民的生存。以美國為首的幾個國家“趁火打劫”，迫使哈馬斯放棄了對進入埃及和以色列的過境點的控制，甚至討論哈馬斯放棄其下屬武裝力量“卡薩姆旅”的可能性。在美國的一番謀算之下，這股激進的反以勢力處處妥協，呈現出衰退的趨勢。

然而，這並未導致哈馬斯激進勢力的消亡，相反，矛盾的不斷積攢正在哈以之間醞釀著一場更激烈的軍事衝突。 2023年10月7日，哈馬斯下屬“卡薩姆旅”從加沙地帶向以色列發起“阿克薩洪水行動”，後者隨即宣佈進入戰爭狀態，對加沙地帶哈馬斯目標發起代號“鐵劍」的反制行動，並得到美國的援助與支援。 “兄弟鬩牆，外禦其侮”，隨著衝突的急劇激化，以軍的強大軍事實力和猛烈攻勢讓法塔赫幡然醒悟，美國對以色列的無底線偏幫又再次反向將法塔赫推向哈馬斯的懷抱。 “解鈴不​​須繫鈴人”，有了去年沙伊復交的先例，法哈這次也選擇北京在其中斡旋，法哈和解出人意料地在“幕後操盤手”美國的“反向操作”中迎來新的契機。

和談之後，中東亂局何時終結？

從起初的隔岸觀火，到如今與哈馬斯重新聯手，法哈在京和談表明，法塔赫在巴勒斯坦危急存亡之秋對哈馬斯和哈以沖突的態度發生了明顯轉變，而這必將促進巴勒斯坦內部團結，增強哈馬斯繼續對抗、解決巴勒斯坦問題的力量和信心。在和談前一日，哈馬斯方面曾在媒體採訪中表示，如果能按照1967年以前的邊界建立一個獨立的巴勒斯坦國，他們願意與以色列達成5年或更長時間的停火協議，放下武器，轉為一個政黨。顯然，在力量增強的同時，哈馬斯先前的強硬立場也有所軟化，似乎在向以色列釋放和談的信號，但已經失控的以色列鐵了心要以「摧毀哈馬斯」作為目標，不太可能輕易接受哈馬斯的條件。

在法哈和談的同時，美國和以色列正面臨巨大的輿論壓力。 4月底，國際刑事法院（ICC）表示最近幾天可能會對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國防部長加蘭特和國防軍參謀長哈勒維發出逮捕令。對此，內塔尼亞胡向拜登“緊急求援”，並以報復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為要挾。拜登政府一面暴力鎮壓國內聲援巴勒斯坦的抗議活動，一面向國際刑事法院頻繁施壓，要求不要對以色列相關官員發布逮捕令。對此，國際刑事法院公開呼籲，要求停止一切「威脅恐嚇」行為。值得一提的是，美國和以色列都不是《國際刑事法院規約》的締約國，實際上無權干涉ICC的決定與行為，與ICC極限拉扯的這場鬧劇只會進一步將美以推上國際輿論的風口浪尖，讓美以更難收場。

這次法哈和談雖然是雙方和解的一個良好開端，但想要完全實現法哈和解，甚至以法哈和解推進最終的哈以和談，恐怕還任重道遠，主要原因在於和2017年的那次和談一樣，美以的態度仍是法哈和解的不確定因素。雖然哈馬斯明確表示，若落實“兩國方案”哈馬斯願意放下武器，但美國白宮發言人表示，“只要哈馬斯仍在掌權，就無法落實'兩國方案'”，以色列也還在按原計劃進攻拉法。不過，法哈和談即使無法對戰場局勢產生實質性的影響，但國際社會的立場和整體局勢的發展都在證明美以在輿論立場的失勢，正視和處理巴勒斯坦問題是不可避免的唯一出路。

參考資料

[1] AI Monitor：中國接待哈馬斯、法塔赫代表團進行和解會談，2024-4-26.

https://www.al-monitor.com/zh-hans/originals/2024/04/

[2] Reuters, “Fatah and Hamas both back talks to reach reconciliation, China says”, April 30, 2024.

https://www.timesofisrael.com/liveblog_entry/fatah-and-hamas-both-back-talks-to-reach-reconciliation-china-says/

[3] ABC News, “China says rival Palestinian groups Hamas and Fatah made 'encouraging progress' in talks in Beijing”, April 30, 2024.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2/jun/12/mcdonalds-restaurants-in-russia-reopen-under-new-brand

[4] NPR, “Fatah controls the West Bank, Hamas controls Gaza. Is there a dominant voice?”, November 6, 2023.

https://www.npr.org/2023/11/06/1210826872/fatah-controls-the-west-bank-hamas-controls-gaza-is-there-a-dominant-voice

[5] PBS, “What is Hamas? What to know about its origins, leaders and funding”, October 13, 2023.

https://www.pbs.org/newshour/world/what-is-hamas-what-to-know-about-its-origins-leaders-and-funding

[6] BBC News（中文）：以色列巴勒斯坦衝突：哈馬斯的來歷與現狀，2021-5-20.

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world-57170536

[7] New York Times, “Hamas and Fatah Officials, Longtime Rivals, Met in China”, April 30, 2024.

https://www.nytimes.com/2024/04/30/world/middleeast/hamas-fatah-gaza-china-meeting.html

[8] Foreign Policy, “A Guide to Palestinian and Other Anti-Israel Factions”,October 10, 2023.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3/10/10/what-is-hamas-israel-war-palestine-fatah-hezbollah/

[9] BBC News（中文）：加薩戰爭：哈馬斯求和後以色列按計劃攻入拉法，內塔尼亞胡面臨艱難選擇，2024-5-7.

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world-68968474

[10] 澎湃新聞：中東觀察｜哈馬斯與法塔赫和解，巴以問題解決之路依然漫長，2017-10-19.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830049

[11] 澎湃新聞：哈馬斯讓步了？白宮：必須剷除，否則巴勒斯坦建國無望，2024-4-26.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7172875

[12] 觀察者網：國際刑事法院忍無可忍：再威脅試試，2024-5-8.

https://news.ifeng.com/c/8ZJG9XiMWKv

[13] 光明日報：巴以局勢隱現轉機，2024-5-2.

https://epaper.gmw.cn/gmrb/html/2024-05/02/nw.D110000gmrb_20240502_2-04.htm

（民智國際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