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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特曼20年：從創業失敗到權力中心
奧特曼充滿爭議的成功之路。
作者 | 陳駿達
編輯 | 李水青
“有幾乎過度的自信”、“善於推銷自己”、“大膽”、“任性”、“讓世界屈服於你的意志比想像中容易”，這是時任矽谷知名孵化器Y Combinator（簡稱YC）總裁的山姆·奧特曼（Sam Altman）在自己的個人部落格上分享的成功秘訣。
這篇名為“如何成功”的部落格於2019年1月底發佈，1個多月後，奧特曼從YC離職，並更多地參與OpenAI的工作，OpenAI也在此時告別其非營利組織的身份。
快進到5年後的今天，我們似乎也能在奧特曼在接手OpenAI後的決策和行為中，找到當年那篇部落格的影子。
知情人士稱，2022年底，奧特曼在董事會不知情的情況下倉促發佈了ChatGPT，引發董事會和部分員工的不滿，不過也由此掀起了生成式AI浪潮，一夜改變AI圈。
2023年，奧特曼如搖滾明星般巡迴到訪數十個國家與地區，發表演講，與多位國家領導人會面，成為AI最響亮的代言人。
在全球各地的分享中，他以近乎威脅的口吻反覆強調：AI便是下一個網際網路，它必將到來，所以最好在為時已晚前加入這場浪潮。
似乎世界也如他所願，屈服於他的意志。
2023年11月17日，奧特曼登上了亞太經合組織（APEC）舊金山會議的舞台，這是他最接近權力中心的時刻之一。他大談AI是迄今為止最大的技術進步，他還呼籲道：“相信我們，這（AI）將變得非常強大，非常可怕，不過監管還是需要再放一放。”
但此時，OpenAI內部的有些人員已經對他失去信心了。在奧特曼出席APEC會議僅1天後，他被董事會開除。至於開除原因，知情人士透露奧特曼隨意調配公司內部資源，引發混亂；而OpenAI前首席科學家伊爾亞·蘇茨克維（Ilya Sutskever）認為奧特曼挑起高管對立，還對董事會隱瞞資訊。
不過，奧特曼對這樣的場景並不陌生。他在自己第一個創業公司Loopt任CEO、在孵化器YC任總裁時便曾受到類似指控。但奧特曼在矽谷多年積累的人脈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安全網，一次次幫助他化險為夷，體面退場。
在他被推下OpenAI CEO一職的瞬間，以風投家維諾德·科斯拉（Vinod Khosla）、羅恩·康威（Ron Conway）和微軟CEO薩提亞·納德拉（Satya Nadella）為代表的一眾在矽谷具有巨大影響力的人物都與他站在一起。奧特曼最終得以回歸，前董事會也被解散。
不過，奧特曼這次並未能全身而退，OpenAI在奧特曼回歸後持續動盪，不少對他的指控也陸續流出。
OpenAI前董事會成員海倫·特納（Helen Toner）今年5月指控奧特曼操縱人心、對員工進行精神虐待。美國知名女演員斯嘉麗·約翰遜則在GPT-4o模型發佈後指控，在她明確拒絕奧特曼的配音請求的情況下，OpenAI仍然使用了她的聲音。為OpenAI提供初始資金的馬斯克更是將奧特曼和OpenAI告上法庭，指控他們完全違背OpenAI為人類共同利益開發技術的初衷。
奧特曼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又是如何取得今天的成就？這或許是這幾個月接二連三的戲劇性事件發生後，縈繞在不少人心中的疑問。
智東西通過分析過去近20年媒體對奧特曼的大量報導，結合音視訊及網頁存檔等資料，揭示了這位看似完美無瑕，但實際爭議滿滿的天才企業家和權力掮客，是如何憑藉非比尋常的企業家特質，取得如今的成就，又是如何利用矽谷錯綜複雜的權力關係，一步步站上權力巔峰。
由於資料眾多，這一報導將作為系列文章發佈，共有3篇，分別講述了奧特曼從“童年到首個創業公司Loopt”、“從加入YC到離開YC”和“擔任OpenAI CEO”這3個人生階段的故事。本次發佈的是系列文章的第一篇，請各位讀者持續關注。
01. 中學時期便展現非凡自信 親妹妹指控他控制慾強
奧特曼1988年出生於美國東北部芝加哥的一個猶太人家庭，不久後隨著家人遷到美國中西部的聖路易斯市定居，並在那裡長大。奧特曼是家中長子，他還有兩個弟弟與一個妹妹。
在《紐約客》雜誌2016年的一篇報導中，奧特曼的弟弟回憶起童年時他們兄弟幾人曾一起玩一種叫做“武士”的棋盤遊戲，而奧特曼總是能贏，因為他會宣稱自己是領導者，並說：“我必須贏，我掌管一切。”
雖然奧特曼的兩個兄弟在談及這一故事時十分輕鬆，但奧特曼的妹妹安妮·奧特曼卻對他們的童年有不同的感受。在接受彭博社採訪時，安妮說自己目前已與家庭成員們日益疏遠，但她仍記得奧特曼童年時希望掌控一切的品質。她說道：“他（薩姆·奧特曼）控制慾很強，以我9歲的年齡差距來看，他似乎很想成為我們的第三個父母。”
安妮回憶，儘管他們是一個猶太人家庭，但聖誕節時家裡總是會有一棵聖誕樹。在奧特曼13歲受成人禮後，他為一家人做出決定，認為所有人都應遵循猶太傳統，不應再過聖誕節，更不能有聖誕樹。
2018年，奧特曼的父親去世，奧特曼家的4個孩子都參加了葬禮。根據安妮的描述，奧特曼限制了他3個弟弟妹妹在葬禮上的發言時長。安妮認為，這樣的行為其實很讓人擔憂，在家庭裡，奧特曼就習慣在他其實並無權管轄的事情上扮演權威者的角色，那在其它領域他會如何行事呢？
聖路易斯的約翰巴勒斯中學（John Burroughs School）是奧特曼的中學母校，這是全美排名前50的預科學校。在這樣一所競爭激烈、學風優良的學校中，奧特曼輕鬆地脫穎而出，他那“幾乎過度的自信”似乎讓他受到了不少的歡迎。
奧特曼中學時的英語老師和高年級校長，同時也是約翰巴勒斯中學現任校長的安迪·阿博特（Andy Abbott）至今仍對奧特曼印象深刻。他說奧特曼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極具個人魅力，是個非同尋常的人物。
他是學校年鑑的編輯，負責記錄和紀念學校過去一年裡的要事。他曾代表學校參與模擬聯合國，還曾為學校設計了第一版官網。阿博特十分欣賞年少時的奧特曼，作為奧特曼的英文老師，他認為奧特曼是一名傑出的寫作者，甚至暗暗希望奧特曼不要涉足科技領域，而是成為一名專業作家。
8歲時，奧特曼便獲得了一台Mac電腦，他用這台電腦學會了程式設計。他還說這台電腦也幫助他發現了自己的性取向。中學時，奧特曼的學校舉辦了一場關於性取向的集會，而這遭到了當地社區基督教團體的抵制和反對。作為回應，奧特曼在反對者的集會上面對整個社區公開了自己的性取向，並質問學校究竟是要成為一個壓制性的地方，還是一個對不同想法持開放態度的地方。
他中學時的大學申請輔導員瑪德琳·格雷（Madelyn Gray）說，“奧特曼的所作所為徹底改變了這所學校，（奧特曼的行為）好像打開了一個裝滿各種各樣孩子的大盒子，讓他們見識到了外面的世界”。
儘管奧特曼此時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但他表現得像個成熟的大人，更有自主性和自信。奧特曼中學時的經歷似乎也預示了他未來職業生涯中某種特點——他擅長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些對的人、年長的人、有影響力的人、有能力幫助他的人。認識奧特曼的人說，他的超能力是找出誰是負責人，並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一特質對奧特曼未來的成功有不可或缺的貢獻。
02. 大二輟學投入創業大軍 一場臨時會議截獲首個合同
奧特曼高中後走上了一條科技行業教科書般的道路。他在斯坦福大學學習電腦科學，並開始創業，大二時從斯坦福輟學，那時他還不到20歲。
奧特曼的創業公司Loopt創辦於2005年，是一家提供基於地點的社交服務的公司。Loopt類似於點評平台和地點服務的結合，能向使用者展示人們的具體位置、他們在做什麼以及周邊有哪些不錯的商店或餐館。
2005年左右，GPS功能陸續在手機上出現，基於地點的各類服務也成為重要的創業風口之一。不過那時，真正意義上的智慧型手機尚不存在，因此Loopt需要與傳統的手機網路營運商達成合作，才能使Loopt的服務落地。
找到一家願意與他們合作的營運商是Loopt面臨的最大挑戰，當時的營運商公司對這樣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創企並沒有多大信心，但奧特曼的努力改變了這一局面。
2006年前後，奧特曼瞭解到美國當時最大的電信公司Sprint旗下的Boost Mobile正在尋找一家合作商，幫助他們在手機上實現位置功能。
奧特曼在得知這一消息後迅速飛往了Boost Mobile在爾灣（Irvine）的總部，在辦公室外等候，爭取與Boost當時的業務開發主管洛厄爾·韋納（Lowell Weiner）等人會面的機會。韋納回憶道，他們當時很快就要與另一家公司簽訂合同，但奧特曼介紹自己時說，他是在Sprint公司內部的某人推薦之下才來到了Boost。
母公司的推薦讓韋納決定與這個看上去只有高中年紀的人會面，奧特曼在會議中展現出了不符合他年紀的沉著和掌控感。韋納說，如果你閉上眼睛聽他說話，你會覺得他對材料的掌握程度、溝通和說服的技能，與之前見過的所有科技行業從業者都不相上下。會議開始半小時後，韋納便認為Loopt和奧特曼才是最合適的合作夥伴。
奧特曼的努力獲得了回報，他達成了與Loopt的交易，並在2006年底正式與Boost合作上線了Loopt的服務。
03. 年紀輕輕便得大佬賞識 創業失敗卻獲超強人脈
在創辦Loopt的過程中，奧特曼結識了第一位對他人生有重大影響的創業導師——保羅·格雷厄姆（Paul Graham）。格雷厄姆是世界上第一家應用服務提供商Viaweb的創始人。1998年，雅虎以近5000萬美元的價格買下了Viaweb，這也使格雷厄姆一夜暴富。
那之後，格雷厄姆成為創業和科技領域活躍的寫作者，是不少人眼中的創業導師。2005年，他與Viaweb的另外兩位創始人和投資銀行家傑西卡·利文斯頓（Jessica Livingston，二人於2008年結婚）創立了Y Combinator，並於當年夏天開始招募第一批初創企業。
奧特曼創立的Loopt便是YC第一批次的8家創企中的一家，每家創企都用自己6%的股權，從YC換取了1.2萬美元的啟動資金，外加格雷厄姆等人的創業輔導和資源引薦。目前，這8家創企中最成功的代表是社交論壇Reddit和直播平台Twitch，Reddit的市值目前已經超過100億美元，而Twitch則被亞馬遜在2014年以近10億美元的高價收購。
奧特曼的Loopt並不是YC第一批次當中最成功的一個公司。曾擔任Twitch CEO、且與奧特曼同為YC第一批次成員的埃米特·希爾（Emmett Shear）回憶道，Loopt的商業模式看上去搖搖欲墜，產品也不怎麼樣。但是奧特曼具有一個獨特的優勢——他擅長達成交易。Loopt當時其實並沒有任何產品，但奧特曼設法與幾乎所有主流營運商簽訂了合同。希爾說到，“我們所有人都雄心勃勃，奧特曼也是如此，但他的特點是極為擅長與人打交道”。
加入YC大大擴展了奧特曼的人脈網路。他開始更加頻繁的與其它創始人見面。YC創始人格雷厄姆格外欣賞奧特曼，對奧特曼有著極高的評價。格雷厄姆曾盛讚他是年輕的比爾·蓋茨。談及奧特曼的商業能力，他寫道，“如果把奧特曼空降到一個食人族的島嶼上，5年之後他必將成為那裡的國王”。
他還在2009年的一篇部落格中將奧特曼與賈伯斯、拉里·佩奇（Larry Page）等人相提並論，稱自己在思考設計的問題時，會問自己“賈伯斯會怎麼做”，而在思考野心或者戰略問題時，他會問自己“奧特曼會怎麼做”。
在YC的投資訓練結束後，奧特曼繼續積極尋找機會。2006年，在一場創業大賽上，奧特曼獲得了投資人帕特里克·鐘（Patrick Chung）的注意。鐘後續聯合紅杉資本，向奧特曼團隊提供了500萬美元的投資，助力他們實現Loopt的構想。
奧特曼之後和紅杉展開更為深入的合作，利用自己在創業圈的人脈為紅杉尋找潛在的投資對象。奧特曼為紅杉引薦的投資對象包括估值曾一度超過1000億美元的超級獨角獸、美國網際網路支付巨頭Stripe。奧特曼通過自己在YC的關係網認識了Stripe的幾位創始人，並在公司正式成立之前就為他們提供創業建議與個人投資。
奧特曼認為這是自己最成功的一筆投資。這筆投資還讓他結識了同為Stripe早期投資者的彼得·泰爾（Peter Thiel）。泰爾是美國網際網路支付公司PayPal的創始人，也是Facebook的早期投資者，這讓他成為矽谷最富有的投資人之一。
泰爾很願意提攜年輕優秀的創始人，並為他們提供資金支援和戰略諮詢。不過他行事風格極為低調，只願意在自己的家中舉辦小型派對，撮合投資者與創業者。根據《華爾街時報》的一篇報導，奧特曼是少數幾位與泰爾有密切關係的人。泰爾還是矽谷少數站在權力巔峰的同性戀者，這讓他與奧特曼有某種惺惺相惜的關係。在他們結識後的幾年裡，泰爾對奧特曼的投資和經營風格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泰爾在創辦PayPal期間與PayPal的其它創始人和早期員工建立了極為牢固的同盟，這一關係在他們出售PayPal之後也繼續維持，形成了被稱之為“PayPal Mafia（PayPal黑手黨）”的創業者團體。
PayPal Mafia的其它成員還包括埃隆·馬斯克（Elon Musk）、領英創始人裡德·霍夫曼（Reid Hoffman）等人。從這些人在奧特曼後續投資和創業項目中的參與來看，他們都被奧特曼有效轉化為自己人脈網路中的關鍵一環。
雖然奧特曼本人在矽谷混得風生水起，但他的創業公司Loopt的日子卻過得不太容易。2008年，奧特曼作為開發者代表登上蘋果的WWDC開發者大會，發佈了iOS版本的Loopt，但那之後這家公司就開始走下坡路。奧特曼在談及Loopt的失敗原因時說到，Loopt的初衷是希望鼓勵大家多走出門體驗生活，但是顯然大部分人還是喜歡躺在沙發上消費內容。
不過Loopt的失敗原因或許不只是消費者的習慣問題。Loopt成立幾年後，一些高管便對奧特曼的管理失望。有人抱怨奧特曼利用Loopt的資源搞副業，一度將一些工程師轉移到一款同性戀約會應用上，這些高管認為這是以犧牲Loopt的主要工作為代價的。
曾擔任Loopt首席營運官馬克·雅各布斯坦(Mark Jacobstein)說：“如果他（奧特曼）認為某件事是真的，那麼它在他的腦海中就會變成真的，對於那些想做幹一番大事的企業家來說，這是一個非凡的特質。不過這也可能會導致奧特曼行事過於激進，這會讓人們感到不舒服。”
在奧特曼領導Loopt期間，Loopt的高管曾經兩次向董事會投訴，要求解僱奧特曼，原因是奧特曼在公司內的行為具有欺騙性，並造成了公司內部的混亂。不過，奧特曼得到了公司主要投資者紅杉資本的大力支援，這些投訴最終都沒有獲得成效。
2012年初，奧特曼正在尋求出售Loopt公司，這家公司已經處於經營困境，難以找到實現盈利的商業模式，他們還在基於地點的廣告領域面臨著來自美國營運商巨頭AT&T的競爭。
奧特曼的人脈網路再次發揮作用，當時領導紅杉資本的邁克爾·莫里茨（Michael Moritz）是奧特曼的個人顧問。莫里茨是矽谷知名投資者，主要投資項目包括Google、雅虎和YouTube等公司。當Loopt努力尋找買家時，莫里茨幫助策劃了另一家紅杉資本支援的公司——金融科技公司Green Dot的收購。奧特曼成功退場。
04. 結語：撬動複雜關係與資源 矽谷權勢新星由此發家
奧特曼早期的創業歷程中的主線是自信、決心與野心，他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在科技界掀起波瀾，又巧妙地將自己置身於矽谷最有權勢的人身邊，並借用他們的影響力，為自己創造出更大的機遇。
然而，此時的奧特曼就已蒙受一定爭議。他略顯不擇手段的行事風格或多或少地侵犯了同事、夥伴的權益，但他強大的人脈網路並未讓這些插曲進一步發酵。
2年後，奧特曼將出人意料地成為當時已頗具影響力的YC的新任掌門人，他也將首次獲得前所未有的權力與影響力。他的到來徹底改變了YC的投資風格，甚至影響了矽谷的創投生態。他也在這一階段建立起了一個龐大的投資帝國，還與馬斯克等人在YC體系下籌建了早期的OpenAI。智東西將在下一篇文章中，細數奧特曼在這一階段的故事。 (智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