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會選舉將讓歐洲向右轉」「法國大選按下右翼,左翼又起」「英國左翼工黨14年後重新執政」…歐洲近期頻繁密集的大選動態備受關注。
「歐陸向右轉,英國向左轉」似乎是對各國投票結果的形象總結,但《環球時報》駐英國、德國、法國特約記者走進歐洲民眾的真實生活、瞭解他們的真實心態後發現,透過選舉結果數字,更多看到的是極左派、極右在歐洲年輕人中日益受到歡迎,他們中的一些人支援兩個極端的原因似乎相同點大於不同點。
而對於左翼政黨贏得大選的英國而言,右翼政治力量正逐漸分化成不同的政黨、組織並趨於年輕化,也為未來政治走向埋下伏筆。
圖為2020年一幅關於法國左中右三股政治力量的漫畫。左翼人士(左一左二)說“他是右翼”,右翼人士(右一右二)說“他是左翼”,中間派說“2比2平,比賽繼續”。 (法國資訊網站Terra Bellum)
7月7日晚間,起伏、充滿懸念的法國議會選舉以左翼政黨聯盟「新人民陣線」實現逆轉,超越首輪領先的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和馬克宏的執政黨聯盟,成為法國國民議會多數派結束,這是很多人沒有料到的結果。
在法國《費加羅報》網站當晚的主頁上,整齊排列著三方政治勢力的代表:73歲的左翼政黨「不屈的法蘭西」黨首讓-呂克·梅朗雄、剛辭職的35歲法國前總理加布裡埃爾·阿塔爾,以及28歲的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主席喬丹·巴爾德拉,這恰好組成了當下法國政壇的左中右群像。
「『左翼』和『右翼』的起源是什麼?」根據美國《時代雜誌》報導,這種政治分類正是來自法國。 1789年,法國大革命愈演愈烈,國民議會召開會議制定新憲法。
在辯論「國王應該擁有多大權力」的問題時,那些認為國王應該擁有絕對否決權的人坐在議會主席的右邊,而那些不希望國王有否決權的人坐在左邊。
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法國近代歷史教授貝爾表示:「換句話說,那些想更接近傳統的人在右邊,那些想改變更多的人在左邊。
這種座位模式在隨後的立法機構和議會中被沿用,這兩個政治術語也很快成為歐洲政治的主流用語。 」
報告分析稱,「左翼」和「右翼」的定義是情境性的,在不同國家、不同歷史階段、不同政黨綱領下都有不同的意義。
史丹佛大學美國歷史教授伯恩斯表示,當人們需要一種方式來表達自己並不贊同某種立場時,「左翼」和「右派」就變得格外有用。
她舉例說:「20世紀60年代,美國人開始更多地使用這兩個概念。當時,左翼和右翼都開始拒絕舊有的政治共識。雙方都認為中間派把事情搞砸了。
那些不同意自由主義但又不是保守派的人需要一個詞來稱呼自己,於是它們選擇了'左翼'。而當人們想將自己與保守派運動區分開、又很清楚他們並不想呼籲擴大政府干預時,就會求助於'右翼'這個詞。 」
「我正式反對『極右派』這個術語。」法國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領導人勒龐日前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採訪時直言,「在你們國家,這個術語指的是極端激進和暴力的小團體。
據報導,勒龐一直否認自己及其政黨屬於“極右翼”,但該做法被不少法國民眾視為“洗白”。法國歷史學家和政治學家伊古內特認為,國民聯盟提出了體現「國家偏好」的政策建議,例如為法國人保留家庭津貼、優先解決法國人的工作和住房問題等。
她說:“當一個政黨把打擊移民作為首要任務時,我們就不能將其歸類為傳統右翼政黨了。”
而與此相對的,《金融時報》報導稱,梅朗雄長期以來一直是法國左翼力量旗手,而且以「脾氣暴躁的政治鬥士」著稱。 2018年,他曾與一名在競選資金調查期間前來搜查他辦公室的調查員對峙,模仿路易十四的說法“朕即國家”,大喊“我就是共和國”,受到法國民眾嘲諷。
法國輿論研究所(Ifop)去年的一項民調也顯示,受訪者普遍認為梅朗雄比他的極右派對手更極端。
《時代雜誌》文章認為,雖然「左翼」「右翼」的含義總是在變化,但一個趨勢很明顯,即這些術語越來越多地被用於區分陣營和政治鬥爭。
當下政客也經常將對手描述為“極左翼”或“極右翼”,來使對方的政治立場失去合法性。
總部在巴黎的知名民調機構益普索2019年的民調顯示,76%的法國人認為「右翼和左翼的概念已經過時,並且不再是我們判斷立場的方式」。
有分析認為,越來越多的法國民眾認為這兩個概念已經過時,該結果可能預示了法國政治生活結構化的終結,但也有觀點認為,這實際上是中間派為大選所做的鋪墊。
極右翼政黨德國選擇黨近日稱,成員人數正在激增,預計今年秋天超過5萬名。在上個月的歐洲議會選舉中,該黨以15.9%的得票率位居德國政黨得票率第二名,領先蕭茲執政聯盟中的社民黨、綠黨和自民黨3個執政黨。
該黨誓言要在歐洲議會選舉的基礎上,力爭今年在東部3個州的選舉中獲勝。
今年22歲的柏林大學生盧卡斯就是為德國選擇黨投票的人之一。他告訴《環球時報》記者,自己的父親是工程師,母親是中學老師。他在今年歐洲議會選舉中為德國選擇黨投了票,並申請成為該黨的成員。
他告訴記者,作出這一選擇其實比較艱難,因為他們家裡一直支援左翼社民黨,「但面對德國社會的種種危機,我不能像執政黨那樣無動於衷」。
他表示,德國選擇黨在移民議題上最為明白,也最為現實。令他沮喪的是,傳統政黨「對這個問題視而不見」。
之前,盧卡斯也參加了幾場德國選擇黨的活動,並與該黨聯合主席魏德爾等人進行交流。
他發現,他們中許多人都有經濟學或工程學背景,這給他留下了非常明智的印象。
例如他們認為,歐盟應該放棄對俄羅斯的製裁,維持與俄羅斯的談判管道,減少對美國的依賴等。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在參加德國選擇黨主辦的活動時發現,像盧卡斯這樣的年輕成員在該黨中越來越多。
除了技術工人外,許多成員是經濟學家、IT人員、醫生等具有高等教育背景的人士。
記者在與魏德爾等人交流時也很少聽到與傳統政黨人士交流時常聽到的那些「套話」。不過整體來說,該黨的成員以男性為主,女性仍佔少數。同時,該黨成員中移民的比例也較低。
與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德國選擇黨不同,德國左翼政黨莎拉·瓦根克內希特聯盟(BSW)的成員中,女性佔主導。
該黨由前左翼黨政治家莎拉·瓦根克內希特於今年1月成立。在6月的歐洲議會選舉中,初次參選的BSW就斬獲6.2%的支援票。
今年28歲的史特凡妮是德國東部德勒斯登一家律師所的律師,她支援並加入BSW的原因與盧卡斯支援並加入德國選擇黨有一些相似之處。
她告訴《環球時報》特約記者,她加入BSW,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相信莎拉。她認為,莎拉非常有能力,而且BSW的政策也比較現實,可以解決德國的問題。例如,BSW主張為德國員工爭取更高的退休金和更高的最低工資,但在氣候保護和接收難民方面應該放慢腳步。
史特凡妮表示,BSW中的年輕人也非常多,許多都是職業婦女。
“世代地震”,德國《商務內幕》網站在歐洲議會選舉後分析稱,“Z世代”正在遠離傳統政黨,轉向左右翼民粹主義政黨。
大多數16歲至29歲的選民要麼投票給德國選擇黨,要麼投票給BSW。
柏林政治學者奧利佛福克斯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新冠疫情、俄烏衝突和通貨膨脹使得許多年輕人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悲觀,他們對自己的財務狀況最不滿意,年輕人的許多擔憂都被傳統政黨忽視。
福克斯認為,德國選擇黨和BSW雖然分屬左右兩翼,但都被貼上「民粹主義」的標誌。兩黨都偏離自由派的政策,都吸引了歐盟懷疑論者。
雙方對德國的移民危機都提出批評,認為德國政府沒有有效遏止難民失控的措施。兩者的差異比其他政黨小。
福克斯表示,整體來說,德國左右翼,尤其極左派和極右翼,都呈現年輕化趨勢。如果未來兩黨在各州以及聯邦政府中執政,可能會吸引更多的中間選民,並逐漸成為大眾政黨。
英國中左翼政黨工黨在大選中取得勝利後,英國人十分關注國內右翼政黨力量對這個國家繼續釋放的影響力,尤其是淪為反對黨的保守黨,會不會願意同右翼的改革英國黨合併。
在這個過程當中,改革英國黨黨首、在這次大選中當選國會下院議員的奈傑爾·法拉奇的態度將起到重要作用。
1964年出生的法拉奇是英國「脫歐派」的領導人物之一,主張與歐盟切割關係,並受到英國民間大批草根選民支援。
早在2014年,英國舉行大選前,時任首相卡麥隆據傳就是擔心如果再不宣佈舉行脫歐公投,他所領導的保守黨就會在英歐問題上,被法拉奇當時領導的英國獨立黨吞噬掉。
然而時隔10年,英國人看到卡麥隆當年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保守黨在2024年的英國大選中慘敗的原因之一,就是批評脫歐主張,那些認同右翼排外主張的傳統保守黨支持者,便將選票投給了法拉奇領導的改革英國黨。
保守黨目前正在內部競選新黨首接替前首相蘇納克。值得注意的是,不少保守黨人都提出這個問題:「為什麼不能和改革英國黨合併?那樣我們的力量會變得更強」。
在英國的右翼陣營裡,也不是法拉奇一人在支撐局面。他的政治盟友們也紛紛當上國會下院議員,英國民間的右翼甚至極右翼的代表也在不斷出現,並且呈現年輕化趨勢。
2017年,時任美國總統川普就曾在社群媒體上轉發英國極右翼反移民團體「英國優先」副頭目弗蘭森的帖文,遭到英國朝野一片指責。
現年38歲的弗蘭森曾因侵犯英格蘭肯特郡當地清真寺事件被捕,也曾前往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市政廳發表煽動性右翼言論,遭到起訴。
「英國優先」創建於2011年,其創始人曾是英國極右翼政黨國家黨(BNP)的成員。
雖然弗蘭森本人官司纏身且在當地議會選舉中多次落敗,但經過多年的發展,「英國優先」已被一些英國媒體視為該國「最著名」且「最危險」的極右翼組織。
在與英國民眾交流的過程中,《環球時報》特約記者瞭解到,英國人回望法拉奇經歷人生8次選舉,終於當選國會下院議員;再看像弗蘭森這樣的年輕政客活躍在英國社會,會感到雖然工黨贏得大選,但英國右翼政治力量正在化整為零,不同面孔和組織正等待領導國家的機會。
這讓更多英國人,尤其是右翼支持者認為,今年大選之後,“英國並非真的左轉”。 (環時深度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