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象牙海岸南部的某個村莊，65歲的可可種植戶Magne Akoua已經在可可農田裡忙碌了幾個小時。他每天都要來巡視這些可可樹，看看有沒有新開的果莢、壞死的葉片，或藏在枝杈裡的蟲子，幾乎每棵樹旁都要駐足片刻。“這幾年收成都不好，一公頃地的產量，只剩下幾個季度前的一半。”可可是一種相當“嬌貴”的農產品，特別容易受到自然環境的影響，易感染蟲害，對溫度、降雨量的要求都相當嚴苛，若天公稍不作美，根部便會被水淹腐爛，或者乾脆乾枯。象牙海岸待成熟的可可果Magne不是唯一感受到變化的人。在象牙海岸，這個全球最大的可可生產國，過去兩年裡，病蟲害與極端氣候幾乎成了農戶之間共同面臨的挑戰。尤其2023年之後，在厄爾尼諾現象的影響下，產量一年比一年不容樂觀。2023至2024年度，產量比上一年降低了四分之一，雨季的提前到來造成了真菌的大規模蔓延；從去年12月一直吹到今年2月的哈馬丹風，又讓雨水遲遲不再光顧，可可種植戶們憂心忡忡，擔心上一季的困境會再次上演。“我愛可可，它是我最瞭解的東西，但種植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Magne說。可可樹的生長需要穩定的節奏。可現在，節奏正在被劇烈變化的氣候打亂，僅靠種植戶自己的力量，已經很難維繫下去。風土之變在距離象牙海岸萬里之外的土耳其黑海沿岸，榛子種植戶也正面臨著一場無法忽視的生態壓力。這裡是全球最大的榛子產地，提供了全球約72%的榛子產量，尤其以Giresun地區最為知名。過去，人們常說這裡的榛子帶著海風的鹹味與山林的氣息，是巧克力世界裡極具靈魂的搭檔。然而在近幾年，熟悉的山海節律被打亂，新型病蟲害接連出現，榛子產量逐年波動。常常在收購季節還未到來時，種植戶的焦慮就已提前籠罩了山頭。榛子種植園對氣候變化的無力感，是依賴土地生存的人們之間的共同困擾，而這種變化，也正慢慢波及品牌的判斷與人們日常的味覺感知。如果說世界上有那家公司對榛子和可可的口感穩定性最為執著，費列羅集團當是其中之一。1946年，面對戰後可可供應緊張，義大利阿爾巴小鎮的甜品匠彼得羅·費列羅開始嘗試用當地特產榛子，取代一部分原料製作可可醬，意外創造出了特別的風味。榛子的清香和可可的醇厚相得益彰，巧克力在榛果的襯托下變得更加輕盈，榛果香氣則在巧克力的加持下愈加凸顯。彼得羅·費列羅的糖果店/圖源：費列羅官網從那以後，這兩種原料幾乎寫進了費列羅的品牌基因，成為了標誌性的組合。從醬料到整顆包裹著榛果的巧克力球，這種組合被不斷打磨、改良，最終變成了一種人們可以一口識別的味覺語言——榛巧融合的香脆、綿密、漸次展開。費列羅並不習慣高調談論它與土地之間的關係，但實際上，它始終與地球保持著深刻而穩定的聯結。幾十年來，他們持續從象牙海岸採購優質可可，對這些風味的源頭保持著近乎執拗的堅持；同時，作為全球最大的榛子採購商之一，為了滿足大量需求並保證原料的高品質，費列羅在土耳其等地找到了氣候條件與義大利家鄉相似的區域，設立了自己的榛子公司與農場，這一長期合作關係也使當地的榛子成為了具有國際知名度的出口作物。榛子農場的高品質榛子瞭解有關原材料的每一個細節，並堅持從已知的來源採購原材料，是出於可持續發展的考量，更是為了從源頭把控品質。當土耳其的榛子被採摘下來後，就被運往費列羅集團在世界各地的工廠裡，經過層層篩選加工，去除金屬等物理雜質、使用分段溫度進行多次高溫烘烤，每一步都以保證最終產品的風味穩定為目標。這種對品質的嚴格管控，貫穿於從原產地到工廠的整個過程。當原料的生長節奏被氣候變化打亂，那些曾被反覆驗證的加工參數也面臨挑戰。好在，費列羅與種植者多年以來積累的經驗與智慧，已然成為了守護風味的無形資產。共生之道每一顆風味穩定的巧克力背後，都有一片土地正在經歷變化。在土耳其，費列羅在多家榛子農場中，嘗試與農戶共同建立起一套適應型的種植邏輯：什麼季節修枝、何時鬆土灌溉、如何在不依賴化學藥劑的前提下控制蟲害。這些農場分佈在不同的地貌與海拔區間，用來測試各種病蟲害應對方式、土壤修複方案以及再生農業實踐的適用性。與此同時，一支由農藝師組成的團隊會在山谷間巡迴，為周邊農戶提供病害識別培訓，也記錄下樹齡、氣候、管理方式之間的微妙關係。他們被當地人稱為“榛子醫生”，隨身攜帶著檢測工具，以及多年來在不同氣候條件下積累的種植經驗。費列羅專注於研究影響榛子品質的因素，以提高榛子質量在他們的幫助下，過去依賴大量農藥的方式正被更可持續的方法所替代，土壤健康和生物多樣性的重要性也得到了更多重視。從農場到社區的知識傳遞，幫助更多榛子種植者克服氣候挑戰。而費列羅與農戶之間的關係也在悄悄發生變化。他們不再只是買家與賣家，而是在共同面對一個挑戰、解決同一個問題。正如一位土耳其榛子農戶所說：“以前我們只關心產量，現在我們也在學習如何讓榛子樹在變化的氣候中更健康、可持續地生長。”費列羅不僅關注環境保護和可持續種植，也將人放在核心位置。在土耳其榛子採收季，大量季節性工人攜家帶口前來工作，其中許多家庭帶著孩子。費列羅的“費列羅農耕價值觀（FFV）”團隊常駐當地，開展農藝培訓的同時，也為工人子女提供教育和保育服務。2023年採收季，費列羅幫扶了超過4,500名季節性農工子女，分發教育與衛生用品包，並在臨時住所中建立了家庭衛生設施。“費列羅農耕價值觀（FFV）”團隊長期幫扶季節性農工子女，提供教育和保育服務在非洲的可可種植區，費列羅的工作也從技術支援擴展到社區建設。Madeleine是象牙海岸庫阿卡克羅（AKAKRO）地區的一位女性可可種植戶，擁有自己的種植園。作為費列羅可持續採購項目的參與者，她接受了費列羅提供的支援、培訓與農藝指導。“得益於這些計畫的支援，我的田地產量從每公頃僅300公斤增加到每公頃近600公斤。”Madeleine分享。她的故事並非個例，費列羅已向可可農戶分發了超過960萬棵改良的可可樹，約三分之一的合作農戶接受了一對一的農場和商業規劃指導。可可農戶有了農場和商業規劃相關指導能夠提升可可產出和家庭提高收入單一作物的脆弱性在氣候變化面前尤為明顯。因此，費列羅的工作擴展到了幫助農戶尋找額外的收入來源。在象牙海岸，費列羅通過村莊儲蓄與貸款協會(VSLA)，幫助農戶，尤其是女性獲得小額貸款，以發展副業。協會通常由一小群人(多為女性)組成，提供自主管理的儲蓄、保險和信貸服務。在2022至2023年，費列羅可可項目下已有超過1,700個活躍的VSLA，約47,000名成員參與其中。在貸款的支援下，女性可可種植戶Yao Amena擴大了自己辣椒田、玉米田的種植範圍。“額外的收入幫助我緩解了很多壓力，讓我有更多精力照顧孩子”，她說。多元化的收入來源，提升了農戶面對氣候變化的韌性，也為數以萬計的女性帶來了經濟獨立的機會。多元化的收入來源，為數以萬計的女性帶來了經濟獨立的機會與此同時，環境保護工作也在同步推進。作為“可可與森林倡議(CFI)”的創始成員之一，費列羅承諾終止森林砍伐、恢復森林區域，支援農林復合系統的建設，在可可樹之間種植多用途樹種，以應對氣候的不確定性。僅2023年，費列羅就在象牙海岸分發了超過77.5萬棵本地樹種，用於森林再造工作，遠遠超出預定目標。氣候變化帶來的挑戰，正在推動企業與產地之間建立更加緊密、更具韌性的關係。當我們品嚐那份熟悉的甜蜜時，也在無形中連接了地球兩端的土地與人，這些看似遙遠的行動，最終匯聚在一場美妙的味覺體驗中。甜蜜記憶我們為什麼會記住一種味道？或許正是因為，它與某段過往的經歷密不可分。當你說出“這個味道我記得”時，你想起的不僅是味蕾的感受，還有那個瞬間的人、事、物，以及那份節奏、關係和確定性。每個人關於巧克力的記憶不盡相同，總有甜蜜的味道幾乎每個人都有關於巧克力的獨家記憶。它是童年時藏在母親口袋裡的驚喜，是加班到深夜時同事帶來的慰藉，也是戀人間相互傳遞的甜蜜心意。伊朗裔作家莉亞娜·阿加賈尼安曾說，這顆閃著金光的費列羅巧克力，是她童年時在美元、伊朗土曼之後，接觸到的第三種“貨幣”。它像一種秘密而通用的語言，在全世界內被反覆使用，在不同的文化語境裡一遍又一遍地傳遞相似的情感。正因為如此，它才會被守住。熟悉的風味之所以成立，是因為有人持續與它對話。在象牙海岸，農戶每天觀察可可樹的狀態，判斷何時遮蔭、如何修枝。在土耳其，榛子農戶反覆試驗更適應乾旱的管理方法。在杭州的工廠裡，品評師每年品嚐兩萬多顆產品，記錄每一處細微差異。費列羅對榛子的選擇十分苛刻，每一顆都關乎成品品質精細而持續的工作，最終匯聚成一條無形的紐帶，確保這顆巧克力，無論落在世界那個角落、被誰品嚐，都能保持它應有的風味。在費列羅內部，人們普遍認為，穩定的風味來自對責任的堅守和對品質的追求。這種理念體現在對品質的嚴格把控上，也體現在對原料的堅持上。當氣候變化威脅到原料的穩定性，這種責任就延伸到了更廣闊的範圍：從改善種植技術，到支援社區發展，再到保護生物多樣性。對責任的堅守和對品質的追求造就巧克力的甜蜜美味當我們咬下這一口巧克力時，很少有人意識到，這種熟悉的美味能被記住，是因為在風暴中，有人在努力守護它。它的背後藏著無數次小心求證的嘗試，也藏著品牌、土地與人之間，那些不被看見的協作。在快速變化的世界裡，依然有些事物被用心守護著，本就是一種美好。 (南風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