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25年11月30日,美國企業家馬斯克接受採訪時終於坦承自己“只要參與政治,結果往往都很糟糕,最好還是儘可能避免參與政治”。眾所周知,自2024年夏以來,馬斯克與川普上演多輪“愛恨情仇”,他一度深度介入政治,先高調支援川普競選,後出任美國“政府效率部”負責人;又一度憤然退場,今年5月卸任並離開白宮,並因所謂“大而美”法案與川普公開鬧掰。但此後二者又不斷互動示好。11月18日,馬斯克還出現在川普為到訪的沙烏地阿拉伯王儲舉行的白宮晚宴上。分析人士認為,馬斯克最新表態也許是句實話,但並不真實——以他為代表的美國科技右翼已然成為美國權力結構中的一個重要力量,背後則是一個巨大的關係網路。科技資本尤其是美國科技右翼試圖掌控國家權力的勢頭,正引起西方的集體焦慮。義大利經濟學家弗朗西絲卡·布里亞在《世界報》上發文分析美國科技右翼建構的權力人脈關係網,認為以彼得·蒂爾、馬斯克等為代表的“矽谷威權科技右翼”正通過技術、資本與人事安排,將國家權力“私有化”,以創造符合其價值觀的“技術帝國”。科技右翼通過五個層面進行佈局:一是掌控美國政府的底層資料,帕蘭提爾公司開發的軟體已經成為美國國防、情報、醫療等關鍵部門的“作業系統”。二是掌管軍事打擊系統,在資料基礎上,美國的無人機和武器系統由安杜里爾等公司提供。三是壟斷通訊網路,馬斯克的衛星網路為全球軍事通訊提供支援。四是提供能源供應,通用原子能等核能公司為以上所有龐大的資料中心和AI系統提供穩定、高強度的電力。五是設立風險投資基金(如創始人基金),將這些公司串聯起來,並通過“旋轉門”安插公司高管到政府關鍵職位上。這一處理程序不僅是技術或商業問題,更是一場圍繞國家權力與治理模式的政治較量。文章揭示了當美國國家機器的核心功能被資本深度嵌入,政治決策空間受限,公眾監督與政治問責面臨被架空的風險。為便於國內各界知己知彼,把握形勢之變,歐亞系統科學研究會特翻譯編寫此文,供讀者批判性閱讀。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科技右翼如何重塑美國國家機器?彼得·蒂爾的關係網佈局與美國主權私有化——歐洲的警鐘▲ 攔住那匹馬:抗議德國擬採用帕蘭蒂爾安全軟體,柏林聯邦總理府,2025年9月3日。圖源:Le Monde Diplomatique2025年7月下旬,在弗吉尼亞州阿靈頓的五角大樓官僚體系深處,美國陸軍悄然簽署了一份合同,將關鍵主權出讓。這份與帕蘭提爾科技公司(Palantir Technologies)簽署的合同價值100億美元,是美國國防部史上規模最大的採購項目之一。雖然該合同在官方層面被描述為一項提升行政效率的舉措——將75份獨立的採購協議整合為一個精簡方案,但在這技術官僚的辭令背後,潛藏著更為深遠的意義:帕蘭提爾公司的軟體系統將作為戰場情報、供應鏈物流及人事系統的默認作業系統。這場看似尋常的行政精簡,實則是將核心軍事職能戰略性地移交給了一家私營企業,其創始人彼得·蒂爾(Peter Thiel)曾公開宣稱“自由與民主已不再相容”。(編者註:蒂爾的這一觀點源於他對自由意志主義的堅持,強調個人自由和產權保護應優先於民主多數決。他認為,民主制度容易被“無知的大眾”或短期利益導向的政策所主導,反而抑制了真正的自由。)此次權力移交意味著,美國陸軍的目標決策、部隊調動和情報分析等事務,不再受軍事指揮層的管轄,而是由一個向股東負責的企業董事會掌控。美國陸軍此舉不僅購買了軟體,更是向一個無法脫離的平台讓渡了作戰主權。美國的威權科技複合體已成為一種新型組織形態,對數字時代民主治理構成了最嚴峻的挑戰。這種模式比以往任何軍工複合體都更迅速、更意識形態化、也更私有化,僅僅是開發軟體的商業發展模式已經無法滿足科技複合體的野心,它正在建構一個帝國。這一複合體打著“愛國科技”的旗幟,將企業、資助者和意識形態者聯合在一起,正建構一套覆蓋全球的基礎設施——這套設施服務於監控、脅迫與無需承擔責任的治理。這絕非比喻,而是一個由雲平台、人工智慧模型、金融通道、無人機網路、軌道系統等構成的分層式堆疊(譯者註:堆疊又名棧,電腦術語,是一種運算受限的線性表,只允許在表尾進行插入和刪除操作,遵循後進先出LIFO原則),它形成了一套一體化的技術政治管控基礎設施,我稱之為“威權主義堆疊”。其掌舵者正是矽谷中最右翼的代表人物:蒂爾、馬斯克、安德森、薩克斯、拉基和卡普,他們的投資與一個政治項目高度契合:將主權重塑為一種私有資產。與傳統威權主義依賴群眾動員和國家暴力不同,這套體系通過技術基礎設施與金融協調機制運作,如果想制衡這一體系,不僅十分困難,在架構上也幾乎不可能。到2025年年中,這些動向已在歐洲各地引發強烈反響。在羅馬,義大利國防官員著手將埃隆·馬斯克(Elon Musk)的星鏈系統(Starlink)整合進軍事通訊系統。在柏林,萊茵金屬集團與蒂爾資本支援的加州國防初創企業——安杜里爾擴大合資規模,計畫為北約部署自主無人機叢集。雖然帕蘭提爾公司進軍德國警務領域遭遇強烈抵制,但巴伐利亞州仍豪擲2500萬歐元,簽署了新合同,以將該系統推廣至全國。在倫敦,英國國家醫療服務體系(NHS)將帕蘭提爾公司耗資3.3億英鎊打造的聯邦資料平台應用於數千萬份患者檔案,與此同時,英國還與其達成了一項價值15億英鎊的國防合作協議,使英國成為帕蘭提爾軍事人工智慧的核心樞紐。這些決策均未引發實質性的議會辯論,也鮮少登上頭版頭條。但綜合來看,它們揭示了歐洲主權正被系統性地外包給美國科技公司,而這些公司的背後是矽谷最具意識形態傾向的投資者。歐洲各國政府高喊戰略自主,恰恰就在此時,其關鍵基礎設施的命脈卻被接入美國平台,而這些平台的掌權者,正公然破壞歐洲民主。這是一個致命矛盾:歐洲一邊追求獨立自主,一邊在簽署合同中不斷讓渡自己的控制權。1 國家主權私有化處理程序國家的關鍵基礎設施正圍繞五大戰略領域進行更新與重建——人口資訊、貨幣供應、國防、軌道通訊及能源領域,而這五大領域恰恰是民主管控的核心根基。這一切的起點,在於對作業系統的掌控。美國陸軍整合項目耗資100億美元,將業內早已知曉的事實公之於眾:帕蘭提爾公司已成為美國政府“事實上的作業系統”。作為通用資料平台,它橫跨戰場管理、供應鏈物流、人事系統和情報分析等各個領域。川普政府的政府效率部(DOGE)採用帕蘭提爾的Foundry平台——該平台最初是為伊拉克反叛亂行動開發的——通過演算法流程實現聯邦預算編制、福利資格稽核、醫療報銷及退伍軍人福利發放等業務的自動化,這些流程中暗藏著深刻的政治考量。川普的副幕僚長斯蒂芬·米勒(Stephen Miller)持有價值高達25萬美元的帕蘭提爾公司股票。在他任職期間,川普政府擴大了該公司在移民執法領域的影響力,包括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ICE)於2025年簽署的合同,該合同將部署一個名為“移民生命周期作業系統”(ImmigrationOS)的新平台,用於追蹤簽證逾期者並實施大規模驅逐。若帕蘭提爾公司是威權國家的資料中樞,則安杜里爾公司便是其自主作戰指揮系統,將資訊優勢轉化為自動化軍事力量。其晶格(Lattice)平台將衛星訊號、雷達資料與戰場影像整合為單一作戰網路,使軍事任務得以機器般的速度完成規劃與執行。該公司宣稱其系統可實現“5級自主性”(Level 5 autonomy):無需人工干預即可執行發射、目標識別、打擊及返航等操作。2025年7月,美國國防部長皮特·赫格塞思(Pete Hegseth)宣佈啟動“釋放美軍無人機主導權”戰略計畫,目標是在2027年前實現自主武器系統的全面整合。安杜里爾公司由帕爾默·拉基(Palmer Luckey, Oculus創始人)與特雷·斯蒂芬斯( Trae Stephens, 創始人基金合夥人、前帕蘭提爾高管)聯合創立。如今該公司已斬獲超220億美元國防訂單,其305億美元的估值不僅彰顯商業成就,更反映出其對核心軍事基礎設施日益增強的掌控力。SpaceX的機密軍事星座“星盾”(Starshield),標誌著低軌道通訊領域從國家壟斷轉向私有化。這個被標榜為“主權基礎設施”(譯者註:指國家可獨立控制、不受外部斷供或干預的關鍵技術與資源體系,是保障政治、安全與資料主權的“總開關”)的項目,至今仍由馬斯克的私人公司掌控。五角大樓官員將星艦(Starship)視為物流平台並進行探索,宣稱能在一小時內將部隊和物資運往地球任何角落。當北約戰場通訊依賴於一個公開支援歐洲極右翼政黨的獨裁者所掌控的基礎設施時,國防自主性便成了紙上談兵。通用物質公司的鈾濃縮設施——這是自2013年以來美國首個私營鈾濃縮設施——獲得了創始人基金支援,由SpaceX前工程師團隊領導,蒂爾擔任董事會成員。這種戰略融合是刻意為之:能源部長克里斯·賴特(Chris Wright)將先進核能定位為計算主導而非能源獨立。他直言道,“人工智慧是能源密集型製造業,投入的能源越多,產生的智能就越多。”為帕蘭提爾分析系統、安杜里爾自動駕駛系統以及堆疊人工智慧演算法提供動力的資料中心,都依賴於不間斷、高密度的電力,若想實現規模化供給,先進核能是唯一的解決方案。像AWS政府雲和微軟Azure政府雲等大型科技平台——與OpenAI、Meta和Anthropic合作——如今已深度融入機密軍事和情報行動。這些平台正日益演變為主權基礎設施,這裡的主權實則意味著免受公眾監督,並將政府繫結在私營企業的基礎設施之上。2 被科技右翼操控的“旋轉門”要理解為何這種權力俘獲如此迅速,需追蹤人事流動。政府與產業間的旋轉門已不再轉動——它將二者鎖定,形成了一種新型權力架構。現任副總統J.D.范斯(J.D. Vance)的上台,得益於彼得·蒂爾在2022年參議院競選中豪擲的1500萬美元——這創下了美國參議院個人競選史上單筆捐款的最高紀錄。蒂爾的前幕僚長邁克爾·克拉齊奧斯(Michael Kratsios),如今執掌白宮科學與技術政策辦公室。安杜里爾公司高管邁克爾·奧巴達爾(Michael Obadal)被提名為陸軍副部長,同時持有高達100萬美元的公司股票。格雷戈裡·巴巴恰(Gregory Barbaccia)在帕蘭提爾情報部門工作十年後,如今擔任聯邦政府首席資訊官,負責監督直接使其前僱主獲益的資料整合項目。而新任衛生與公眾服務部(HHS)首席資訊官克拉克·邁納(Clark Minor),此前曾在帕蘭提爾擔任高管——該公司在2021至2024年間獲得了近3億美元的HHS合同。最引人注目的是五角大樓“201分遣隊”(Detachment 201),該部門直接將矽谷高管編入軍職體系。2025年6月,陸軍授予四位科技高管中校軍銜:帕蘭提爾首席技術官夏姆·桑卡爾(Shyam Sankar)、Meta首席技術官安德魯·博斯沃思(Andrew Bosworth)、OpenAI首席產品官凱文·韋爾(Kevin Weil),以及前OpenAI研究主管鮑勃·麥格魯(Bob McGrew)。有意模糊了承包商與指揮官、逐利與國防之間的界限。3 資本通向權力的“外衣”順著資金流向,一個清晰的模式便浮現出來。蒂爾旗下規模達170億美元的旗艦基金創始人基金,揭示了其架構佈局。2025年6月,該基金以10億美元投資領投安杜里爾公司融資輪,當時估值達305億美元。作為帕蘭提爾和SpaceX的首個機構投資者,創始人基金早早佈局了情報與軌道領域,但不同於傳統風險投資,它通過直接戰略來控制運作。特雷·斯蒂芬斯(Trae Stephens)同時擔任基金合夥人和安杜里爾董事長。德利安·阿斯帕羅霍夫(Delian Asparouhov)在基金與瓦爾達航天工業公司(專注軌道製造及未來太空基礎設施)擔任總裁期間,兼顧基金事務。斯科特·諾蘭(Scott Nolan)在保留基金職務的同時執掌通用物質公司。這並非被動的資本配置,而是對重塑國家能力的企業實施主動治理。1789資本(1789 Capital)在風險投資資本如何締造王朝上堪稱為典範。該基金由蒂爾和副總統范斯的親信共同創立,2024年11月小唐納德·川普(Donald Trump Jr.)加入並成為了合夥人,自此該基金實現轉型。其基金規模從1.5億美元激增至超10億美元,自詡為“愛國投資”,向馬斯克的帝國注入逾5000萬美元:為SpaceX打造軌道霸權,為軍用人工智慧公司xAI提供資金。該基金在總統權力與武器利潤之間建立了直接的血脈聯絡。安德森·霍洛維茨(a16z)推出“美國活力”基金,注資6億美元用於國防科技領域,並支援其定義的“美國國家建設者”(builders of the American state)。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本人更是動員矽谷億萬富翁階層力挺川普2024年競選,首次將風險投資、意識形態與國家權力全面融合。像8VC(譯者註:8VC是一家成立於2012年的風險投資公司,總部位於德克薩斯州奧斯汀, 專注於技術和生命科學領域的投資,致力於建構和投資全球最具潛力的創業公司)和General Catalyst(譯者註:General Catalyst創立於2000年,總部位於美國馬薩諸塞州劍橋,是一家美國風險投資公司,專注於早期階段和成長型投資)這類知名度較低的巨頭同樣具有重要影響力。8VC創始人、帕蘭提爾聯合創始人喬·隆斯代爾(Joe Lonsdale)曾與馬斯克合作,通過美國政治行動委員會(PAC)運作助力川普贏得2024年大選。8VC向安杜里爾公司注資4.5億美元,而General Catalyst則領投了14.8億美元的融資輪。業績資料印證了該戰略的正確性。2025年,帕蘭提爾公司憑藉季度營收突破10億美元(主要得益於政府合同增長53%),一舉成為標普500指數成分股中表現最亮眼的企業。一旦你成為客戶無法替代的作業系統,你所獲得的將不僅僅是利潤,更是權力。4 困在陷阱裡的歐洲此時局勢已關乎存亡——不僅關乎美國民主,更關乎歐洲主權本身。通過2025年6月與萊茵金屬公司簽署的合作協議,德國聯邦國防軍日益依賴安杜里爾公司的自主系統,這些協議承諾提供“歐洲版”梭魚導彈(譯者註:梭魚導彈是一系列由美國安杜里爾公司開發的低成本巡航導彈,主要包括梭魚-100、梭魚-250和梭魚-500等不同型號。這些導彈採用摺疊式彈翼設計,以提升射程和適應性,適合多種作戰需求)和“狂怒”(Fury)無人機。然而其核心技術仍受制於美國:歐洲系統運行於Lattice平台,持續接收來自加州伺服器更新的資訊,且所有操作參數均遵循矽谷標準。德國聯邦國防軍正考慮減少對星鏈等外部衛星服務商的依賴,轉而發展自主衛星系統。與此同時,埃隆·馬斯克持續在德國政壇活躍:2025年1月,他通過直播與德國選擇黨(AfD)領袖愛麗絲·魏德爾(Alice Weidel)進行公開對話,吸引了超過20萬觀眾,並高調宣稱“唯有德國選擇黨能拯救德國”,儘管該黨因涉嫌極端主義關聯正接受情報監控。英國正面臨更棘手的困境。英國國家醫療服務體系正運行在一個耗資3.3億英鎊的帕蘭提爾資料平台之上,該系統承載著數千萬患者的醫療記錄。截至2025年5月,政府僅為在有牴觸情緒的醫院信託機構中推廣採用該平台,就向畢馬威會計師事務所(KPMG)支付了800萬英鎊——這暴露出即便有意願的政府,也難以落實已採購的系統。而耗資15億英鎊的國防合作項目,更將英國打造成帕蘭提爾軍事人工智慧系統的全球樞紐,進一步加劇了這種依賴性。每一份新合約都讓困境愈演愈烈。一旦帕蘭提爾系統成為政府運作的命脈,一旦安杜里爾無人機成為北約標配,一旦核設施為支撐所有系統的人工智慧提供能量時,這種轉變便不可逆轉。顯而易見的並非傳統企業俘獲,而是主權的根本性轉變——通過民主制度行使的政治權威,轉變為了由私有制掌控的技術能力。當布魯塞爾還在熱議‘數字主權’時,歐洲各國部委卻在簽署合同,將核心政府職能轉移至‘威權堆疊’。每項新增依附關係不僅限制未來政策自主權,更將反民主邏輯植入治理基礎設施之中。5 “美麗新世界”的到來矽谷在川普2.0時代的政治轉型,標誌著葉夫根尼·莫洛佐夫(Evgeny Morozov)所謂“寡頭知識分子”群體走向成熟——這些風險投資家儼然成為21世紀資本的有機知識分子(譯者註:“有機知識分子”出自義大利思想家安東尼奧·葛蘭西所著的《獄中札記》。不同於傳統知識分子,他們與所屬階級保持“有機性”聯絡,兼具組織和教育功能,通過市民社會爭奪文化領導權,實現無產階級意識形態的傳播),他們不僅將新型主權形態理論化,更將其付諸實踐。不同於葛蘭西筆下那些為既有體制製造共識的工業時代知識分子,這些新銳通過風險投資、學術資助和戰略佈局傳播理念,借助技術基礎設施建構後民主治理模式,使傳統監管架構在制度層面徹底過時。原本是一場“自由意志主義式的逃離國家”(libertarian exit)的實驗,最終卻演變成了“對國家權力的威權式佔領”。這些人早期在矽谷加密貨幣圈中希望通過建立“離岸烏托邦”等方式,削弱國家貨幣,擺脫政府監管,用科技創造一種“非國家化的自由”,如今卻主動讓自己的成員進入政府的高層,讓國家反過來依賴他們的技術與資本,深度控制國家基礎設施,通過此種方式,完成對國家權力的佔領、吸附與重塑。因為在建構與國家平行的機構失敗後,他們發現:與其逃離國家,不如成為國家本身的基礎設施。最清晰的例證來自金融領域。他們的加密貨幣策略始終逆向而行——早期建倉比特幣,高價拋售,待崩盤時再抄底。這種策略同樣被應用於政治領域:當矽谷鼓吹退出時,他們擁抱政府干預;當科技精英還在慶祝全球化時,他們推動保守民族主義。如今,根據川普的《天才法案》(GENIUS Act),穩定幣被重新歸類為“國家安全基礎設施”,私人發行機構由此獲得準中央銀行權力。財政部長貝森特(Bessent)聲稱,這些穩定幣可能為美國國債創造高達2兆美元的新需求——這實質是私營貨幣體係為公共赤字提供擔保。要掌握權力,不僅要贏得選舉,還得贏得政府的採購合同。每次採購周期都在壓縮民主的選擇空間,直至它最終在技術上被徹底限制——那些基礎設施是為投資者而建,而非為民眾服務。技術威權主義者深諳此道,正因如此,他們不再反對民主,轉而致力於建造民主的替代物。他們無需說服選民,只需掌控國家最關鍵的基礎設施。民主制度如同一個陳舊的遺留介面,雖為維持穩定而存續,但其核心已被系統性地掏空和替換。矽谷的“威權科技右翼”(Authoritarian Tech Right)並不是在理論化這個未來,他們已經在建造它。 (歐亞系統科學研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