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園弄
雷佳音,煩不煩啊
多不是問題,不夠好才是最近一段時間,雷佳音彷彿被架上了烤肉架。電視劇《長安的荔枝》剛剛播完,電影《醬園弄》中雷佳音的大頭又出現了,再接著姜文影片《你行!你上!》定檔,花絮露出,您猜怎麼著?又有雷佳音。這還不夠,一批如《抓特務》《敦煌英雄》《飛行家》《年夜“犯”》《刺殺小說家2》等待播作品,雷佳音同樣以主角或配角的身份出現在演員名單中。從《人世間》熱播後,雷佳音幾乎沒有錯過任何華語電影的重要檔期,一個春節檔有兩部電影出現都成了常規操作。從古裝到現代,從正劇到喜劇,連廣告都是他。雷佳音出演電影《醬園弄》圖/《醬園弄》官方微博怎麼老是你?審美疲勞的觀眾開始逆反,並在社交媒體上勸雷佳音“歇一歇”。“同一個世界,同一個雷佳音,看夠了。”“熟臉安全感”雷佳音的確算得上近年來影視圈的“永動機”。不同作品中的角色,讓他成為影視工業高速運轉的某種視覺象徵:在整個行業相對疲軟的狀態下,有一個演員戲多到演不過來,頑強證明著行業的生命力。對此,製片人阿榮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某一兩名演員大量出演各種角色,這樣的情況無論是在過去還是當下,都是不正常的。不同作品中創作了不同形象,既有年齡外表的客觀區別,也有性格和表達的內在不同,針對不同的角色選擇不同的演員才是合理的方式。在阿榮看來,雷佳音的大量刷臉,更像是行業被擠壓萎縮後,去尋求的一種“熟臉安全感”。“資方不再像曾經那樣相信,重金投入選擇高流量藝人和大IP就一定能回本,同時對全行業部分從業者,處於一個相對不信任的狀態。在這樣的情況下,選擇打出更安全的牌,就是最穩妥的方式。”阿榮說。雷佳音出演電視劇《長安的荔枝》圖/《長安的荔枝》官方微博和電影不同,電視劇更依託播出平台,而平台則依賴演算法,當演算法被喂養給資料後,資料自然傾向於推薦那些已經被驗證過的模式與面孔,最終在局部形成了一種循環。從目前來看,雷佳音就是被各方驗證過後,打出的那張“安全牌”。某藝人經紀團隊工作人員向中國新聞周刊回憶,在過去的兩年間,有大量片方和團隊聯絡時,表示過作品將由雷佳音出演,以此來提高其他演員對作品的興趣。甚至有項目在立項初期,資方就明確表示,男主角需要雷佳音來演。“在行業內,確實大家對於雷佳音參演的作品更放心一些。”某藝人經紀團隊工作人員說。相比起顏值更高、流量更大的年輕演員,雷佳音具備“人畜無害”外在條件。這個條件雖然不驚豔,但是觀眾的接受度更高。此前出演高國民度的角色,也讓雷佳音在作品宣發期間不用和觀眾進行更多的“破冰”,這讓宣發成本降低。在導演馮小剛即將上映的影片《抓特務》的宣發中,馮小剛曾公開介紹自己與雷佳音的合作。他特別指出,當前影視行業常陷入“豪華陣容依賴症”,大牌演員往往自帶話語權,導致創作過程中“老得掰扯”,但雷佳音卻沒有。馮小剛表示,雷佳音拿到劇本後連夜讀完,清晨六點便發消息稱“寫得太好了”。言外之意就是,雷佳音“聽話,好用”。無論這樣的做法是出自雷佳音自己的情商,還是他對於當下行業的判斷,但這樣的做法,顯然也給予了片方和資方更大的“安全感”,讓更多的“合作愉快”成為可能。在影視行業逐漸成為“高危行業”的當下,雷佳音保持著相對安全的狀態,無論是在綜藝節目上的“裝瘋賣傻”,還是和同窗好友李光潔、郭京飛在不同場合的“插科打諢”,都讓雷佳音的人設看上去更堅實了一些。這讓各方都感到放心,安全。還不夠好“其實觀眾並不是討厭雷佳音,也不是討厭雷佳音的表演,真正的原因是他演了很多但是都不夠好的作品。在《人世間》之後,雷佳音再也沒有塑造一個真正能走入觀眾內心的角色。”影評人三刀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在三刀看來,雷佳音在《人世間》中塑造的周秉昆,是脫離自己形象而全身心投入的一個角色,在那個形象中他的實力得到了全方位的展示,也讓觀眾看到他塑造角色的能力。雷佳音出演電視劇《人世間》圖/電視劇《人世間》官方微博“並不是所有作品都給了雷佳音那樣好的空間,在更多的作品中,雷佳音更像是在表演另外一個時空的自己。”三刀說。在《人世間》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雷佳音塑造出的角色,甚至還不如電影《心花路放》裡面那個持續使用“三字經”的流氓讓人印象深刻。雷佳音出演電影《心花路放》圖/視訊截圖事實上,如果作品和角色足夠出色,那些演員在表演中的重複性就成為觀眾口中的“藝術風格”,但如果反過來,作品不夠出色,演員的重複性表達和狀態就會造成觀眾的疲憊甚至逆反。“前者可能是周星馳,後者也可能是雷佳音。”三刀認為,在當下的影視創作過程中,演員的表達只能佔到最終呈現結果非常小的比例,只有少部分演員可能承擔“共同創作”的功能,而這少部分演員還有可能成為部分導演口中那些“老得掰扯”的典型。在這樣的創作環境下,在大量故事情節、邏輯節奏、敘事方式混亂的作品中,去一味追求某一個演員的表達和呈現,是不公允的。與其說觀眾對雷佳音不滿,不如說是對當下的影視作品不滿,相比片方來說,觀眾對於好作品的需求更單純也更片面,或許也更強烈。觀眾的心理其實很簡單:“演了一個糟糕的作品,不是你的原因,但每一個糟糕的作品裡都有你,你還有啥話說?”不演了,好使嗎?在社交媒體上,大量觀眾拿演員張譯的例子勸雷佳音緩一緩。今年4月,張譯在二度獲得華表獎後,表示自己想休息一段時間。在頒獎舞台上,張譯表示,前幾年集中上映了一批作品,自己覺得有點太迷了,所以就故意讓自己停下來。也不說具體時間,就停到自己覺得達到滿意的狀態為止。張譯坦言,自己演到最多的時候,很擔心不是觀眾煩自己了,而是自己先煩自己了。就在張譯說這話沒過3個月之後,他主演的《以法之名》就又播出了,不出意外的是,他這次在“公檢法”裡輪崗,輪到了檢察院。當然這是在他說出“息影”之前就拍完的。有選擇地調整休息一段時間,對於演員自身來說一定是好的,不斷在不同的角色中跳躍,即便是相似的角色,也會讓演員喘不過來氣。但是究竟要調整休息多久算合理,這個事從來就沒有答案。就像電影《甲方乙方》中徐帆扮演的當紅明星唐麗君,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己能不火,真讓她不火了,她反而第一個坐不住了。徐帆在電影《甲方乙方》中出演唐麗君圖/視訊截圖電影中,徐帆給葛優打電話:能不能讓我再火起來?葛優慢悠悠地說:這下來容易,上去可就難了。《甲方乙方》上映快30年了,但是片中的橋段依然適用於當下的影視行業。在當下,大量演員處於待業狀態,曾經一些門可羅雀的活動,這兩年竟然出現了“百花齊放”,甚至一些曾經不怎麼在公開場合露面的藝人,都盛裝出席了。他們都害怕自己像唐麗君那樣,被觀眾忘了。部分藝人和團隊甚至通過不斷製造一些動靜,以保持自己的熱度和曝光度,但依然難掩被觀眾遺忘、被演算法放棄的現狀。雷佳音是幸運的,他在作品中塑造的“窩囊廢”的形象,以及他在行業中傳遞的“聽話好用”的形象,其實都是他的“人設”,他吃到了這些“人設”的紅利,現在就只能挺著,不能收手,只能等。再等來一個《人世間》,他的處境或許會有改變。也有可能在下一個《人世間》到來之前,觀眾先等不了了。 (中國新聞週刊)
這齣年度大戲,沒有白等
自從2023年立項以來,《醬園弄·懸案》躋身近些年話題度領跑的華語片行列,已是無懸念的事。它具有諸多市場競爭力強悍的要素:章子怡影壇復出作,全明星陣容,高配置美術班底,但核心的看點,還得歸於當年驚動了整個上海灘的“詹周氏殺夫案”原型。對於任何兼具敏銳眼光和抱負的創作者來說,這都是個勾人好奇的故事:1945年,不過30歲的詹周氏在被家暴虐待多年後,走上了殺夫碎屍的絕路。在當時,人們很難想像一個外表柔弱的女子,能犯下如此咋舌的重罪。導演陳可辛早在數年前,便已相中了將其搬上大銀幕,奈何改編涉及到太多的掣肘,如案件之慘烈血腥,史料和民間記載的版本不一,還有關鍵的選角等等。若稍欠些把控,成片就會被“噱頭”擄掠,成為和街頭小報無異的獵奇作。據此不難理解,為何影片的誕生費盡了周折。從去年在戛納非競賽單元首映,到一年的時間裡反覆打磨,再到被選為第27屆上海國際電影節的開幕片,如今《醬園弄》第一部《醬園弄·懸案》終於得見天日。《醬園弄·懸案》上影節官宣海報觀眾應當懷抱怎樣的心態,去迎接這出“年度大戲”?坐在影院裡時,我腦海中不斷浮現這個提問。可以確定的是,影片試圖抵達的視野之廣、資訊量之繁複,在陳可辛個人創作生涯中,足稱得上跳躍般的升級。而排除掉淺層的戲劇張力和奇情色彩,它所欲指向的,不僅是詹周氏在泥潭中掙扎的哀歌,還有對整個社會體系自上而下的叩問。1 刀光下的時代浮生急促尖厲的提琴聲驟起,一個身穿補丁旗袍、頭巾遮面的女子,拎著正在滲血的手提包,像是在慌亂中極力掩飾什麼,穿過迴廊從狹窄的巷弄走出,這是《醬園弄·懸案》開場的第一幕。《醬園弄·懸案》定檔預告片段從時間線上看,影片以1945年為起筆,既是對於案件的照應,亦有冷峭的政治意涵在內。彼時日本帝國主義轉衰,日偽政府處在倒台的前夕,在動盪時局的席捲下,每個人都在打著自保的算盤,棲身在被動等待的惶恐和煎熬之中。“殺夫案”降落在這個節點,像是種註定的巧合。正因如此,在著手影像化的重任時,陳可辛選擇以案件為手術刀,解剖時代眾生相,並且將整個故事重剪為兩部,“兩部電影彼此獨立,彼此關聯,彼此呼應,又獨立成篇,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冒險。希望大家在觀看時,既能看到奇案本身,也能看到時代的變化、人心的浮沉。”《醬園弄·懸案》劇照如同標題中“懸案”這個字眼,影片第一部聚焦於詹周氏殺夫案的發生和謎團醞釀,與其說是剝開羅生門背後的真相,毋寧說是在以全景圖形式,給出一份社會觀察報告。為了讓觀眾嗅到那個時代的氣味,從而更好沉浸其間,主創在開拍前做了大量的踩點和案頭功課。就呈現效果而言,所有付出無疑是值得的。從開頭提到的石庫門弄堂,到在上海市中心乍浦路1:1復刻的民國街區,再到提籃橋監獄,每個取景地點,包括相關的陳設和道具都經過了嚴格考量,以保證“修舊如舊”,刻畫出民國老上海的市井風貌,和那種滿城風雨的氣氛。拿片中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場戲來說,負責辦案的警察局長薛至武接受記者詢問,這段在俯拍和仰拍間利落的切換,階梯上攢動的人頭,以及嚴整的中軸線構圖相互作用,有力揭示了當年“殺夫”在輿論場引發的嘩然。此外,影片在敘述不同時空時,還注重以色彩做區分,譬如開場以近乎黑白的色調,突出詹周氏生活的極端壓抑。在交代她和丈夫詹雲影的往事時,畫面又疊了層“欺騙性”的年代濾鏡,碎片化、非線性的閃回多而不嫌繁亂。類似充滿視聽質感的段落,在萬花筒般的場景驅動之下,不斷撩撥、增強觀眾的情緒。從工業水準來看,《醬園弄·懸案》足以打入國產片的第一梯隊。《醬園弄·懸案》預告片段而在群像經營上,影片則囊括了各方勢力代表,其中既有薛至武這類強權的擁戴和上位者,以女作家蘇青為原型的西林,也有王許梅這種在石縫裡頑強求生的小人物。甚至連和詹周氏做鄰居的房東、算命瞎子等配角,也具有典型而突出的特徵。他們以或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參與到對殺夫案的偵破和討論中,由此揚起的爭議聲浪,冥冥中如棱鏡一般,折射出40年代中期上海處在十字路口的社會結構、人際關係和道德情態。比起考據“詹周氏有無犯案”,陳可辛在此的抱負,是利用上帝視角重構整個文字,帶領觀眾走進這棟遍佈機關和暗室的建築。基於此,影片得以完成對“犯罪”標籤的拓展和超越,為草菅亂世留下生動的腳註。2 是判決書,也是訴訟狀縱觀整個當代影史,像《醬園弄·懸案》這樣採用多線結構、網狀敘事的作品並不在少數。而在陳可辛過往的職業履歷中,亦能找到相似的經驗。從《投名狀》到《十月圍城》,這個北上港人中的佼佼者,極善於用成熟的商業類型技巧,將龐雜的線索巧妙串聯起來,來回呼整著舵盤和身體重心,在特定的題材海域裡,劈開一股發散性的能量。但《醬園弄·懸案》又是個特殊、值得單獨研究的樣本,不僅在於人物數量創新高,還有立場的錯綜糾纏,也是因為主演陣容之豪華,早在上映前數月便吊足了人們的胃口。《醬園弄·懸案》劇照難得的是,在第一部中,人物刻畫並未屈就於“數星星”的風頭,變得扁平起來。相反,每個出場角色都背負了曲折的故事性,演員們也在匹配故事語境的同時,找準了切入點,潛能和魅力如泉湧般迸發。選擇章子怡來擔起“詹周氏”這個靈魂角色,是陳可辛最初就計畫好的。他對前者在銀幕上塑造的玉嬌龍、宮二、白玲等一眾經典角色尤為欣賞,認定了骨子裡帶著韌勁兒的詹周氏,唯有章子怡來飾演才夠有說服力。章子怡 飾 詹周氏 /《醬園弄·懸案》劇照早前劇照剛釋出,劇照中章子怡枯瘦、面色慘白、眼帶血絲的妝容,便已在社交平台上激起了熱烈反響。而其在正片中的發揮,既透出過往的影子,又像是活生生的演技教科書,充分還原了人物複雜、淒絕的心理層次。拿詹周氏和薛至武的幾場對峙來說,起初,面對薛的逼供和誘導認罪,詹周氏表現出驚嚇過度帶來的恐懼,倆人的社會地位和力量之懸殊,讓她看起來幾無翻盤的機會。但在審訊室被毒打時,當她冷不丁攥緊對方的手來觸碰自己的臉,面部表情和眼神瞬間的變化,如同電流竄過,可以解讀出多重意味:動物被激發出的求生欲,對強權的挑釁,乃至還帶有些許憐憫。《醬園弄·懸案》劇照正是這種泠然的筆觸,讓詹周氏在形同螻蟻的前提下,擺脫了待宰身份,賦予其以狠厲、堅決的性格張力,也為“潑血殺豬”這場重頭戲做了鋪墊。豬被打死後,她躺在地上發出痛快又讓人不解的笑,除了對命運的無奈,更像是在嗤笑當權者不擇手段的荒謬與無能。在眾多配角中,讓人驚喜的還有楊冪飾演的王許梅。作為監獄裡的大姐頭,她與詹周氏之間的羈絆,無疑是底層女性相守互助的縮影。楊冪 飾 王許梅 /《醬園弄·懸案》劇照她會主動為詹周氏讀報,教其識字,特別是記住自己的名字。在吃蛋糕、清唱越劇《十八相送》時,她身上閃爍的溫暖和生命力,彷彿能毫不費力地將鐵窗撕碎,和緊接著悲痛的結局相映襯,留下了令人唏噓喟嘆的印象。趙麗穎飾演的先鋒女作家西林,私下喜歡中性打扮,以紙和筆作為戰場,為詹周氏這樣的女性奔走聲援。當詹周氏被押入獄、承受污名化的指責時,她第一時間為她周旋:“女人殺夫,為什麼一定要有一個姦夫呢?”聯絡到她平日裡精緻幹練的外表,這樣摩登、先鋒的知識分子,既有文人做派,又不缺少銳利而有棱角的態度。趙麗穎 飾 西林 /《醬園弄·懸案》劇照在其他配角裡,王傳君則極好詮釋了“大塊頭”詹雲影在結婚前後的性格轉變、深陷賭癮的瘋魔;易烊千璽剃光頭演出的宋瞎子,像是個游離在邊緣的觀察者,藏在暗處洞窺一切。如果說案件是骨,那麼這些輻射不同群體的人物,便是劇本的血肉所在。每一場話語的交鋒,每一次眼神的互換,都契合於暗潮湧動的背景,方便了觀眾從不同側面靠近、扒開這場懸案。至於詹周氏究竟是犯人還是受難者,罪行該如何裁量,一切只取決於解題的思路和站位。3 知曉她姓名影片中,除了多個時空的跳轉,還有一段較為隱晦的戲中戲——殺夫案報導不久後,劇院很快將其編成滑稽戲,上坐率頗高,連西林創作的《玩偶之家新編》都不得不被撤換,以為其騰出位置。私以為,這是處再貼切不過的對應,它和媒體的蜂擁相呼應,道破了女性千百年來“失語”的困境所在:即便犯下了如此駭人的大案,收穫的也不過是被圍觀,被猜忌和潑髒水,成為茶餘飯後的消遣。殺夫案被改編為滑稽戲 /《醬園弄·懸案》劇照現代女性主義者認為,女性不是一種性別,而是一種處境。將其放在影片的背景設定下,該如何理解?薛至武面對記者包圍,直言一介女流謀害親夫,能安什麼好心;西林戴著假髮站到舞台上時,底下不少男觀眾開始起鬨:“我們都是來看你的!”詹周氏為了進紗廠打工替丈夫還賭債,不得不向債主低頭,以換取後者做擔保。比起刺痛的家暴橋段,這些隱形的暴力同樣是如雨點般落下的拳頭,共同織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籠,也讓詹周氏隱忍後的爆發和反抗,多了些像征意味。《醬園弄·懸案》劇照在40年代,像西林這樣的啟蒙精英是少數,而以詹周氏和王許梅為代表的底層女性,奉行的是一種更野蠻的求生策略,這其中沒有絕對的高下之分,卻有著高度的共性,也即生為人對尊嚴和解放的需求。因此,在高潮的庭審戲上,當詹周氏說出自辯的話語時,鏡頭以蒙太奇混剪將她的聲音、面孔和另外兩位女性相重疊。女性千百年來遭受的苦難和壓迫,和對此進行的反擊,以一種澎湃、共同體連結的方式得到了申訴,在歷史的皺褶處迴響不絕。就像英文片名《she’s got no name》暗示的那樣,詹周氏之所以無名,正因為她身上濃縮了太多同樣的悲劇:自幼家境貧寒,沒讀過書,從被賣給人當丫頭到冠夫姓,再到飽受丈夫欺凌,她鮮少有過選擇的主動權,更別提為自己發聲,只能活成那塊見不得人的傷疤,和影片頭尾畫面裡飄蕩的微塵。《醬園弄·懸案》劇照很多人走出影院,大概會長吁一口氣,慶幸我們活在更進步、文明的時空,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儘管大環境已非同日而語,但在許多看不見的角落,被束縛的命運仍在輪迴。電影作為一種公共媒介,為的不只是讓看客投入在這個跌宕如過山車的故事裡,還有激發我們自覺的參與和思考。就像西林在為自己的新劇站台時所說,娜拉出走後,等待她的會是無限可能。關於這裡的“可能”,沒有標準答案,卻足以延伸出不計其數的想像。戲中戲裡的女性角色 /《醬園弄·懸案》劇照從片尾的預告依稀可看出,在覺醒之火的蔓延下,詹周氏將如何脫罪,建國後的人們又將如何看待、書寫她的故事,這些伏筆到了《醬園弄》第二部中,將隨著時間軸和公審推進,悉數得以解答,展開得更加詳盡而充分。所謂“公審”,審的不僅是案件,還有人心,是對昔日傷痕的回眸和檢視。在這出眾目注視下的大戲落幕後,影片觸發的共鳴,必將殘留在每個人心中,匯聚成奔湧的血淚之河。 (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