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美國副總統范斯將聚光燈對準"鐵鏽帶"的失意現狀，而印第安納州的中鎮（曼西市）——這座被社會學界追蹤百年的“美國社會活標本”，正以其工業血脈與阿巴拉契亞山區的文化傳統，撕開鏽帶困境的深層密碼。衰敗的工廠與失業工人背後，潛藏著更複雜的文化基因：這裡既有對實用技能的推崇，又暗湧反智主義的浪潮；既浸潤基督教的互助精神，又深陷毒品與失業的泥潭。

本文通過解剖中鎮個案發現，鏽帶振興遠非經濟復甦的單執行緒任務。工業文化傳統、保守社會氛圍與反智主義傾向交織成網，制約著地方轉型。當傳統製造業不可恢復，以科技為基礎的新型製造業對教育提出了新要求，但青年人的觀念尚未轉變。中鎮三分之二的人口沒有大學學歷，由於達不到工作要求，這部分人群大量失業，勞動力市場嚴重錯配。正如范斯所言，人們“對努力學習、工作不感興趣”，信仰優先於工作和學業。

社區教育水平不高嚴重掣肘中鎮的再工業化。在傳統工業中以職業為導向的實用性文化，有充滿活力和創造性的一面，但同時助長了“反智主義”傾向，輕視一切不能轉化為實際成果的思辨學習。因此，阻礙教育的癥結與其說是經濟上的貧困，不如說是各種觀念文化的影響，綜合造就了中鎮人對知識探索的冷淡態度。作為美國鏽帶的縮影，中鎮的矛盾與突圍，為後工業時代的美國提出了切實的挑戰。

美國印第安納州的小城曼西（Muncie）在社會學領域以“中鎮”著稱，1924年林德夫婦將中鎮視為美國文化的典型社區開始研究，一百年來，研究者們陸續返回中鎮開展後續調查。作為美國被深入研究最多的社區之一，中鎮向我們提供了理解美國另一面的視角：既不是大都市也不在東西海岸，而是地處美國中西部“鐵鏽帶”的一座小城市。近年來，這一地區由於去工業化和再工業化獲得持續關注，還因為美國總統大選結果引起人們的興趣。

“鐵鏽帶”指的是美國受傳統工業衰退影響的地區，涵蓋東北部和中西部五大湖地區的廣闊區域。一個比較普遍的觀點是，“鐵鏽帶”問題的癥結是製造業凋零和由此導致的經濟衰退，再工業化是實現社區振興的關鍵。但是，大多數曾經依賴製造業工廠的小城市在重生轉型的道路上舉步維艱，衰敗的社區難以吸引企業和人才。鐵鏽帶不僅僅陷入經濟困局，社區衰敗背後往往牽涉到更為深刻複雜的文化動因。新任美國副總統J.D.范斯來自俄亥俄州的鐵鏽帶地區，他在《鄉下人的悲歌》一書中指出阿巴拉契亞山區價值觀導致社會弊病叢生，經濟上的貧困反而是次要因素。鐵鏽帶並非鐵板一塊，本文立足於對中鎮的田野調查， 主要探討以下問題：作為一個社區，中鎮呈現出怎樣的一幅社會圖景？有著怎樣的城市氣質和文化傳統？這些文化傳統如何影響中鎮人的政治傾向？與中鎮的社會問題有著怎樣的聯絡？又是如何形塑中鎮未來的面貌？

托克維爾在對美國社會的考察中指出，“民風民情”（mores）是制度的基石。這是理解一個地方特有文化的關鍵，即那些塑造我們日常無意識行為的不言而喻的稟賦傾向，包括心理習慣、觀念見解等等。以下嘗試從經濟層面和信仰層面來探討決定中鎮民情的關鍵因素。

（一）中鎮傳統工業的衰退及社區衰敗

中鎮是一個約七十平方公里的小城，它所在的印第安納州因地處美國中心的地理位置被稱為美國的“十字路口”，作為交通樞紐，多條鐵路和公路從這裡通向美國的四面八方。中鎮有著深厚的工業文化傳統，1876年中鎮發現天然氣，大量工廠被吸引前來投資辦廠，進入20世紀，中鎮逐漸發展成為汽車製造業的中心。但從60年代開始，受全球化和美國國內因素的影響，不斷有工廠遷出或關閉，中鎮開始陷入經濟長期的衰退。印第安納州製造業的工作崗位在1973年達到頂峰，有76萬份工作崗位，而2009年時僅有45萬份。中鎮是特拉華縣最大的城市，也是其首府，全縣有2/3的人口住在中鎮。特拉華縣製造業工作崗位數達到高峰是在1969年，有近兩萬份工作崗位，而2009年僅有4081份。

工廠關閉導致失業率驟增，社會問題也隨之愈加嚴重，中鎮有高達3/4的人口正在經歷某種重大挑戰，如失業、貧窮、濫用藥物、精神問題和家庭破裂。毒品氾濫尤其是中鎮面臨的非常嚴峻的問題，在醫院裡出生的新生兒中有一半以上都從母親那裡帶來了毒癮。2015年上半年，特拉華縣發現了119個冰毒實驗室(meth labs)，以壓倒性的數量居印第安納州之首，中鎮甚至有了“印第安納州冰毒之都”的綽號。社區中心主任傑琪表示，吸毒和酗酒在中鎮很普遍，因為生活太艱難，另一個原因是毒品非常容易獲得，“包括大麻在內的毒品在印第安納州都不合法，但是在街上就有人買賣毒品。周圍的朋友鄰居都有人在交易毒品，所以很多孩子都習慣了，有的父母甚至當著孩子的面吸毒。”毒品給社區帶來深重的痛苦和絕望，定期來“療愈咖啡館”尋求幫助的人基本都有藥物成癮的歷史，同時伴有各種精神創傷。

隨著人口流失，入學人數也不斷下降。中鎮先後關閉了一所高中（2013年）、一所初中（2014年）和三所小學（2017年）。中鎮社區學校系統被聯邦政府評為印第安納州貧困學生比例最高的學區之一，從2019年9月起，其名下九所公立學校的學生都自動獲得領取免費早餐和午餐的資格。筆者的房東瑪麗亞是中鎮南景小學的老師，這所小學位於中鎮南部，孩子們大都來自中鎮最掙扎的家庭，沒有穩定的住處和食物，家庭生活非常混亂。有些孩子上學就是為了有早午餐吃，但晚上回家經常沒有吃的，周末也常餓著肚子等周一上學才有飯吃。瑪麗亞有兩個學生住在附近，經常來她家裡吃飯。瑪麗亞和丈夫還收養了她從前的一個學生，那個女孩的父母因吸毒過量而死。在貧困社區，學校除了提供免費膳食，還經常分發人們捐贈的衣物，由於孩子對學校在基本生活保障上的高需求甚至依賴，學校不但扮演父母的角色，還成為社區生活的中心。

中鎮社區學校普遍學業表現較差，多項科目在印第安納州年度測試中低於州平均分，在全州被評定為C級。中鎮高中學歷以上的人口，即擁有副學士或學士學位的人口僅佔中鎮人口的32%，低於全國平均值。

（二）中鎮的世俗化與反世俗化

20世紀以來，福音傳統在美國快速走向衰落並陷入危機，美國社會變得越來越世俗化，這尤其體現在基督教被逐漸排擠出公立學校。美國公立學校開始遠離以基督教新教為基礎的教育，漸漸演變成非宗教、非教派的教育體系。這是一種全美範圍內的趨勢，中鎮也不例外。但同時，我們發現在中鎮的學校裡有兩套邏輯在運行：官方層面上是非基督教的，但私底下，基督教並不會受到打壓甚至被默許。學校不公開支援任何與基督教相關的活動，也不干涉學生在學校裡的團契和禱告。

不同於“鐵鏽帶”的其他搖擺州， 印第安納州一直是共和黨控制下的紅州，州南部地區位於“聖經帶”（Bible Belt）。 社會氛圍保守，有很多川普的鐵桿粉絲，不止一位受訪者稱自己“百分之一千的支援川普”。有些民宅的院子裡豎著“支援川普，支援槍支”（Pro-Trump, Pro-Guns）字樣的牌子。筆者2022年8月到達中鎮的時候，新冠疫情還未結束，但所到之處，沒有人戴口罩。很多人表示反對口罩令，也反對疫苗。田野關鍵報導人勞拉的觀點很有代表性，她不擔心新冠病毒，因為“一切都在神的掌管之下，如果（生病）是神的旨意，那就讓它發生吧”。

基督教文化在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19世紀末，宗教信仰和儀式全面滲透中鎮的社會生活。20世紀20年代，宗教儀式開始從中鎮人的謀生活動中淡出，但宗教思想和價值觀在中鎮文化中仍舊佔據著決定性的地位，塑造著中鎮人的心靈習性。中鎮僅6萬5千人口，卻有超過一百所教會。判斷一個地區宗教信仰的影響不能僅僅依據教堂會眾的人數，筆者遇到好幾個基督徒，言語和行為都非常虔誠，但因為各種原因不去教會，比如不喜歡牧師講道的風格，或更傾向於自己與上帝溝通。中鎮市長丹•雷德諾（Dan Ridenour）在訪談中稱特拉華縣曾經是美國人均擁有教堂數量最多的縣，但這些年基督教的影響力式微。同時，由於鮑爾州立大學（Ball State University）在中鎮的重要地位，支援民主黨的自由主義者也不少。這使得中鎮成為美國社會的縮影，在很多敏感性議題上兩極分化。

近年來美國社會世俗化的一個表現是LGBTQ運動的快速發展。2015年同性戀婚姻在美國被宣佈合法之後，LGBTQ運動的重心轉移到跨性別主義（transgenderism）。在中鎮田野期間，經常聽到一些基督徒表達恐慌和不安—前些年擔心的同性戀問題，比起跨性別主義可謂小巫見大巫，變性的孩子這幾年數量激增， 他們將其歸咎為拜登執政下民主黨推波助瀾的結果。有的家長表示，孩子被誘導變性在藍州（例如加利福尼亞州）已經是普遍現象，甚至成了一種風氣， 學校老師和醫生可以幫助孩子變性而無需通知家長。

中鎮有一位已經讓孩子離開學校在家上學的家長表示：

甚至在印第安納州這樣保守的紅州，也成了問題。我女兒今年16歲，小時候一起踢球的十幾個女孩子中，目前已經有三四個不認為自己是女孩子了，還有幾個成了同性戀。現在的風氣就是鼓勵孩子對自己的性別進行探索，擁抱性別多元化，十幾歲的孩子很容易受到鼓動，或受到同齡人的影響。而且變性的孩子作為少數群體還有可能獲得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附近高中去年有個變性的女孩子就被斯坦福大學錄取。這是一場屬靈爭戰——爭奪靈魂的戰爭。

一位家長對跨性別運動深表痛恨，“簡直就是毀滅人類！民主黨搞的變性運動這幾年在成百上千的公立大學成立LGBT辦公室，鼓吹同性戀光榮，教唆學生變性，這顯然與聖經相悖。民主黨快把美國變成索多瑪、蛾摩拉了，一個有聖經世界觀的人如果還支援並投票給民主黨，那這個人就是助紂為虐。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投票給民主黨的對立黨派，那都是沒盡當盡的義務，沒有站在神的一邊，因為沒有阻止罪惡。”

除了LGBTQ運動，一系列流行的意識形態，例如覺醒文化和DEI項目（多元化、公平和包容性），都遭到基督徒的批判。有一位在鮑爾州立大學任教的老師將受這種觀念影響的教育統稱為“邪惡教育”，“它們都基於共同的左翼政治正確性觀念,藉著平等的名義圍攻基督信仰的核心價值觀。美國邪惡的左派現在越來越瘋狂了，簡直是無孔不入地毒害孩子。”

中鎮的工業文化傳統和基督教文化深刻地塑造了中鎮的民風民情，中鎮要想走出社區衰敗的泥潭，克服再工業化道路上的障礙，就必須回到這些傳統，探究制約社區振興的癥結何在。

隨著大量製造業工廠關閉，中鎮現在的支柱產業是教育和醫療， 政府也在努力招商引資，吸引新型企業入駐。傳統製造業不可能恢復，新型的製造業是以科技為基礎的，整個中鎮和特拉華縣的經濟都向著以知識為基礎的多元化發展轉變，由此對教育提出了迫切的要求。一方面，中鎮在努力實現再工業化，對有大學學歷工作的需求快速增長，另一方面，中鎮三分之二的人口沒有大學學歷，這部分人群存在大量的失業，但他們卻達不到那些工作的要求，勞動力市場出現了一種嚴重錯位的現象。低教育成就是中鎮經濟轉型亟待解決的問題，這個問題背後有複雜的文化成因。

（一）工業文化和阿巴拉契亞文化的影響

與盛行精英導向教育的新英格蘭地區相比，中鎮社會瀰漫著一種漠視高等教育的氛圍。很多家庭沒有送孩子上大學的打算，埃芙琳是成人教育學校的老師，她指出，“中鎮傳統上是一座工業城市，以前孩子上完高中—甚至不用等到高中畢業，就可以跟父輩一樣在工廠裡找到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養活全家人，日子過得還很舒服。現在工廠沒了，形勢變了，但有些人的心態還沒轉變過來，或者說不想轉變。”

這種不求上進的心態可能與阿巴拉契亞山區的文化也有關係。中鎮在地理位置上長期存在著東西的種族分化和南北的階層分化，工人階級生活在中鎮南部，其中很多人來自阿巴拉契亞山脈的肯塔基州和田納西州，都是些貧窮的白人，常常被稱為“白色垃圾”（white trash）。他們是川普“讓美國再次偉大”運動（MAGA）的堅定支持者，有強烈的愛國精神和保守家庭價值觀。但是正如范斯在自傳中所指出的，太多人對努力學習和努力工作不感興趣，缺乏主觀能動性。

對這一點，社區中心主任傑琪深有體會。社區中心位於中鎮南部，為中鎮最有需要的這部分居民提供服務，幫助他們擺脫失業和貧窮的困境。但阻礙就業的常常是內在因素，有些人有工作也不去—嫌太遠，得早起，嫌工作時間太長等等。社區中心的宗旨之一是促進終身學習，但是居民的參與度令人失望。如果組織籃球和棒球活動，居民的熱情就很高，但是閱讀課和程式設計課則無人問津。她無奈地表示，

教育對我們社區的很多人來說不重要。很多時候，我們聽到家長說，我的孩子得了C和D, 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你說，我們可以幫助孩子提高成績，拿A和B，家長會說，不用，有啥必要？我都沒有上大學，為什麼我的孩子非得要上大學？當然不是每個人這麼想，但佔很大比例的家長是這樣的。鮑爾州立大學僅僅在河的另一邊，但對很多家庭來說，就像中國一樣遙遠。

事實上，中鎮社會不僅僅對高等教育缺乏熱情，對知識本身也缺乏探索的熱情，這尤其體現在公立學校的教學中。阿諾德是中鎮印第安納中學的老師，孩子在家上學。阿諾德博士畢業後在耶魯大學歷史系做助理教授，他的妻子來自中鎮，幾年前父母生病需要她照顧，他們就搬到中鎮。當時他們最大的孩子九歲，面臨轉學。但考察了中鎮的社區學校後，他感到很失望，“學校的課程設定毫無趣味和新意，而且漫不經心，過於簡單（unattractive, unambitious, unserious, unsophisticated）。學校裡沒有外語課，這是很大的欠缺，但對中鎮人來說無關緊要。不僅是學校，整個社區對學習都沒有很高的要求和願景（vision）。”

事實上，中鎮對知識探索的冷淡早已有之。回溯歷史，林德夫婦就注意到中鎮在教育態度上的悖論：一方面對教育普遍讚美，另一方面對教育中的思辨學習不屑一顧。社會各階級，包括工人階級，都對教育抱有巨大的熱情和信念。“教育是一種信仰，一種宗教，提供了對所有社會弊病的解決辦法。”  1925年，中鎮用在教育上的財政支出不少於45%，當地報紙宣稱公立學校是小城的驕傲，但同時，“米德爾頓（Middletown的音譯，即中鎮）的傳統哲學不強調學習，… 而強調性格和美好意願”。尤其對敬虔的基督徒來說，教育的目的不是增長智識，而是在信仰上更好的成長以榮神益人。信仰是教育的基石和指南針。拉里和丹娜有十個孩子，老二高中畢業後一直在家裡幫忙，還沒想好是否上大學，要禱告聽神的旨意。丹娜和拉里都有大學學位，但在他們心中，信仰是第一位的，學業排第二位。

在理查德•霍夫塔施特看來，這種“反智主義”的態度傾向在美國很普遍，不限於某一社會階層或某一文化背景的群體。在中鎮，這種思維模式在現實生活中有比較清晰的呈現——對嚴肅智識活動的蔑視或者冷淡，不但阻礙著經濟振興，而且使中鎮的社會沉痾難以糾正。

相應地，中鎮是一個務實的社會，早在20世紀20年代，中小學就開設了越來越多為工廠、辦公室和家庭所需的專門技能課程，如無線電、速記和家政學等等。那些決定上大學的家庭也通常有一番實用主義的考慮，他們認為美國東西海岸的大學大多被左翼自由主義者把持，而且考慮到學費，更傾向於讓孩子讀本州的大學或教會大學。很多學生會選擇兩年制的社區學院，印第安納州有悠久的職業學校傳統，艾維技術社區學院（Ivy Tech Community College）提供靈活多樣的教育選擇，所有課程基於職業和大學兩種導向。職業導向的課程特別受歡迎，如資訊技術、銲接和建築行業以及醫療保健等領域的短期證書，這樣學生在完成高中學業後可以很快開始職業生涯。

中鎮人這種務實的態度不僅僅是地方社會文化的產物，也是根植於美國文化傳統中的實用性文化的一部分。理查德•霍夫施塔特指出，商業在美國社會中佔據主體地位，那種經常被認為僅存於商業領域的對實用性的過度偏愛，在美國幾乎隨處可見。實用性文化有充滿活力和創造性的一面，但同時助長了“反智主義”傾向—輕視一切不能轉化為實際成果的思辨學習。

傳統工業的衰退不僅對中鎮造成經濟上的重創，還引起失業、貧窮、毒品氾濫等社會問題，這些問題糾纏在一起，導致社會失范和社區衰敗。中鎮要實現產業轉型並帶動社區振興，當務之急是提高社區教育水平，培養知識型經濟所需要的人才。阻礙教育的癥結與其說是經濟上的貧困，不如說是各種觀念文化的影響。中鎮長期以來的工業文化傳統、白人工人階級從阿巴拉契亞山區帶來的價值觀、以及反智主義傾向，綜合作用下造就了中鎮人對知識探索的冷淡態度。這些文化傾向與中鎮佔主導的基督教信仰共同構成了中鎮保守的社會氛圍。對中鎮民風民情的把握有助於揭示在最近的總統大選中，川普何以在鐵鏽帶獲得壓倒性的民意支援。

作為一個鐵鏽帶城市，中鎮有兩個獨有的優勢，能夠在中鎮實現社區振興的道路上發揮重要作用。首先，中鎮是一所四年制大學和一所社區學院的所在地，鮑爾州立大學是中鎮的核心機構（anchor institution），艾維社區學院的使命是為當地培養人才，它面向的人群是更為普通的大眾階層。沿著中鎮研究的脈絡，我們發現中鎮人對實用性和直接經驗有廣泛的熱情。要想解決人才缺乏和高失業率的問題，應該契合地方實用文化傳統，重視社區學院在社區教育中的作用，並行揮其職業培訓優勢，為社區建設培養本地化人才。中鎮市長在訪談中指出，

我們希望更多民眾到艾維社區學院接受一些初級的培訓，比如電焊/水管，醫療保健，將來成為電焊工或註冊護士。很多人沒有意識到這些可能性和希望。實際上社區學院有很多非常好的項目，面向大眾而且很便宜。政府一部分工作就是幫助人們看到這些可能性，等於打開這個開關，幫助更多人邁向成功的人生。

其次，私人基金會和非營利機構數量眾多。中鎮有五個地方性的基金會，都是鮑爾家族直接管理或協助發起的，專門為中鎮和特拉華縣的發展提供資金支援。中鎮有488家非營利組織， 相較於城市規模和人口，有這麼多基金會和非營利機構，這是中鎮的不同尋常之處。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處，各機構可以快速響應，更有效地進行合作。這裡很重要的一點是教會在這些組織中所起到的核心作用。中鎮的非營利組織要麼是教會發起或主辦的，要麼即使是世俗化組織，但基督徒在其中的重要性不可或缺。比如“療愈咖啡館”的主要成員都是基督徒，每周來捐贈食物的是中鎮的各個教會。咖啡館裡的儀式和活動也都有明顯的宗教色彩，如飯前靜默五分鐘，每個人發表一段感恩辭等等。

中鎮市長和鮑爾兄弟基金會（Ball Brothers Foundation）在接受筆者訪談時都樂觀地表示中鎮正處於復興之中，也有一些人更謹慎地認為中鎮正在經歷轉變（transition）。毋庸置疑，中鎮仍然面臨很多問題，例如這二十年來人口持續下降，失業、貧窮和毒品等社會問題仍很嚴重。但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中鎮人在他們的城市處於危機時所顯示出的驚人的服務精神。在中鎮，到處可以看到志願者，活躍在社區所需要的各種場合。這種服務精神也許是“鐵鏽帶”從衰敗中復甦的最可倚賴的希望。 (文化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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