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蘋果手機真的不能用微信了，虧的是誰？

9月2日，一則關於“iPhone 16或不支援微信”的消息流傳網路，並提醒使用者“不要更新手機系統”，以防無法正常使用微信。一些網友還指出，iOS版微信已兩月未更新，疑似下架前兆。一時間，該消息在各大社交媒體上掀起廣泛傳播與討論。一些網友表示，在微信與蘋果手機之間二選一，對中國人而言答案可想而知，為使用蘋果手機而放棄微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近年來國產手機的發展也為大眾提供了更多更具性價比的替代選項，再怎麼說都是“微信不可替代，蘋果隨便替換”。

消息傳出後幾日，各方陸續回應“傳言不屬實”。騰訊和蘋果方面皆稱“並未接到通知”。不過，有關人士曾向媒體表示，該傳言或因微信不滿蘋果軟體商店抽成比例而起，雙方正就此事積極溝通，未來情況如何還需要等待談判結果。有網友笑稱，“‘蘋果手機下架微信’的謠言，從2017年至今每隔兩三年就要傳一次，從未被實錘。”9月5日，據彭博社報導，騰訊本周向蘋果提交的微信新版本更新已經獲批通過，為雙方的談判爭取了更多時間。

作為“國民”社交應用，微信手握月均十余億的活躍帳戶，不僅支援著巨大規模的通訊需求，更是承載了社交、娛樂、消費等全方位的生活功能。蘋果則是在2023年以17.3%的份額首次取得中國市場銷冠，在2024年經歷了銷量持續下滑之後，仍以14%左右的市場份額使中國成為全球最大的iPhone市場。深入滲透國內公眾的兩大巨頭，勢必都不會願意犧牲自身利益，輕易退出巨額體量的市場。

傳言不實但談判屬實，焦點何在？

此次微信的訴求，是希望調整蘋果對應用內消費抽取佣金的比例。這部分抽成也被公眾稱為“蘋果稅”，比例一般為金額的30%，相當於蘋果手機使用者在App Store內下載應用軟體之後，在軟體內每充值1元，就有0.3元是進入蘋果的口袋。對於不同國家和不同規模的企業，蘋果抽取的佣金比率不等。

“蘋果稅”是蘋果的一大利益來源，僅2023年就在全球創下233.4億美元的營收，其中約有四分之一來自中國市場，約合人民幣400億元。對於知名度較高、體量較大的應用而言，抽取應用平台佣金對整體收益的影響相對較小。然而，對於處於起步階段的應用，或是利潤本就不高的一些小型應用而言，平台抽取的佣金可能已經佔據收益的一半甚至更多，而這些小型應用更加依賴平台的宣傳力來擴大使用者規模。如此一來，小型應用的生存空間再一次被擠壓。

微信此次與蘋果的談判，主要聚焦在微信小程序內消費的抽成，其中又以小程序遊戲為主要爭議點。近幾年，許多小遊戲以小程序的形式在微信裡運行，使用者無需下載即可開玩，在簡化加入遊戲流程的同時，再一次增加了微信使用者粘性。小遊戲開發者通過插入廣告、購買道具和虛擬貨幣充值獲得收入。在2024年微信小遊戲開發者大會上，微信宣佈小遊戲使用者已達10億，超過240款遊戲季度流水逾千萬。

然而，如果蘋果使用者在微信小程序內的充值消費必須通過App Store，將意味著基於微信運作的小程序遊戲也需要被抽取高達30%的佣金。據介面新聞報導，有消息人士表示，微信小遊戲的開發者大多為中小企業，團隊規模較小，利潤率多在12%以下。微信希望能夠保護中小開發者的權益，因而尋求更合理的抽成比例。

實際上，對應用內消費抽取佣金的，並非只有蘋果一家。Google的GooglePlay應用程式商店與蘋果的App Store一樣，徵收30%比例的佣金。華為、OPPO、vivo等部分國內Android手機品牌，其應用程式商店針對某些類型應用的管道分成比例甚至高達50%。今年6月，騰訊旗下手游《地下城與勇士：起源》官網發佈公告，宣佈將停止在部分Android應用程式商店更新手游安裝包，甚至直接關閉了在vivo應用程式商店的下載通道，以此表達對高佣金的不滿。

在Android較為寬鬆和自由的系統之下，所有應用都可以通過引流回到官網下載和充值的方式，來繞過管道分成這一環。但相比之下，面對“牆高牆厚”、相對封閉的蘋果系統時（尤其是蘋果手機的iOS系統），應用廠商要想進入蘋果生態，就必須通過App Store這關。當處理程序的路只剩一條，被迫收取“過路費”就變得在所難免，這也是為什麼只有蘋果公司在抽取佣金一事上持續地遭到全球範圍內的批評和抵制。

天下苦“蘋果稅”久矣

早在2019年，Spotify（註：一個正版串流媒體音樂服務平台）就曾針對“蘋果稅”向歐盟提起反壟斷訴訟，表示App Store的提成使其營運成本提高，從而導致使用價格高於蘋果自家的Apple Music，這樣的競爭是不公平的。在經過歐盟近四年的調查之後，歐盟委員會終於在今年3月宣佈判決蘋果違反了歐盟的反壟斷規定，對蘋果公司處以超過18億歐元的罰款，並要求蘋果允許使用者使用其他應用程式商店下載軟體和使用其他支付系統。然而，應用仍需通過蘋果的稽核以防止“網路安全風險和欺詐行為”，並向蘋果支付“核心技術費”。

同樣，Epic Games旗下遊戲《堡壘之夜》在2020年推出直接支付管道，繞過平台抽成。此舉違反了蘋果和Google對應用內支付的有關規定，《堡壘之夜》被應用程式商店下架，Epic Games也因此在加州提起訴訟，指控蘋果構成非法壟斷，違反了美國聯邦《謝爾曼法》、加州《卡特賴特法》與《不公平競爭法》。

然而，Epic未能取得成功，甚至還因蘋果指控其違反《開發者協議》而向蘋果償付了600萬美元的賠償金。今年1月，美國最高法院表示拒絕受理蘋果與Epic的訴訟。作為結果，蘋果繼續維持通過App Store抽取“蘋果稅”，但必須允許應用內建連結跳轉應用外支付（蘋果依然將對連結產生的收益收取27%的佣金和3%的支付手續費）。

另一遊戲巨頭Xbox也因蘋果的強制抽成而遲遲未能在iOS系統上線Xbox雲遊戲應用。微軟在近日向英國監管機構表示，如果無法繞開App Store支付，蘋果30%的佣金比例意味著Xbox雲遊戲應用無法盈利，對微軟而言是不合理的。同時，iOS系統對硬體連接的限制也給雲遊戲應用帶來很大的侷限性，再一次阻礙了Xbox雲遊戲應用進駐蘋果手機。

同樣地，今年6月，騰訊和字節跳動皆因支付漏洞而遭到蘋果施壓。在抖音直播間，愛奇藝、優酷、騰訊視訊、百度網盤等旗艦店的iOS端會員購買連結皆被迫下架。如果使用者通過抖音購買各大應用程式的會員，則可以繞過App Store的“訂閱”環節，從而避開蘋果從中抽成。因此，蘋果在6月曾威脅字節跳動，如果不堵上類似的支付漏洞，將拒絕抖音的新版本更新，意味著“618”購物節活動也將受到影響。作為結果，字節只得妥協下架了所有蘋果端的連結。

如果說抖音此前是迫於優先保證“618”的順利進行而向蘋果妥協，那麼微信則得以憑藉毋庸置疑的強勢地位再向蘋果硬剛數月。對高額抽成垂涎三尺的蘋果，或許也正焦急地掂量著堅持標準所帶來的損失，以及妥協降率所帶來的潛在風險。

蘋果咬了一口，蛋糕也要咬一口

不難看出，關於“蘋果稅”的爭議大多緣於各大應用商對蘋果強制收取“系統過路費”的不滿。這也側面反映了會員訂閱和遊戲充值，在知識付費、情緒價值付費的當今社會，正在切切實實地吸金無數，成為所有人盯上的“大蛋糕”。其他平台沒有向蘋果一樣遭到圍攻，不過是因為無法和蘋果一樣靠一己之力“圈起高牆”，從而留下了瓜分利益的空間。歸根結底，為平台佣金買單的依然是廣大的消費者，最後的選擇權還是握在大眾的手中。

然而，蘋果手機系統的嚴防死守，在保障使用生態純淨有序之時，究竟是會吸引更多消費者和廠商花費更高代價買單“進城”，還是會因為貪慾和條框走上被替代和驅逐的命運之路？也許對於利聚而來、利盡而散的商人而言，吃蛋糕的聲音永遠要比宣揚觀念的聲音更加悅耳和誠實。 (民智國際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