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Seek】DeepSeek將拉低算力總需求？美國科技四大廠今年算力投資不減

做出這個決策的依據是：多買算力，有浪費的可能；但如果不投，一定會錯失未來

是否有必要繼續大規模投資算力？中國AI新創公司DeepSeek爆火後，投資人對大規模算力投資一度擔憂。

自2023年以來，中美科技公司對大模型的共識是，它需要「大力出奇蹟」——足夠的算力、資金才能支撐模型的技術迭代和商業化（詳見《ChatGPT算力消耗驚人，燒得起的中國公司寥寥無幾》）。輝達是算力投資最大受益者。因為中美科技公司都在大規模採購AI晶片，輝達幾乎是壟斷者。

但2025年初，DeepSeek提出「四兩撥千斤」的技術路徑。這家公司稱「僅用2048張輝達H800晶片和550萬美元訓練成本」訓練出和OpenAI旗艦模型性能接近的模型。且訓練成本僅為其他巨頭的數十分之一，推理算力成本僅為GPT-o1的1/30。這似乎意味著，堆砌算力的模式不可持續（詳見《輝達大跌，AI算力「暴力美學」模式被挑戰》）。

大模型接下來究竟要靠「大力出奇蹟」還是「四兩撥千斤」？至少在目前，四家擁有大模型業務的美國科技公司——微軟、亞馬遜、谷歌、Meta仍堅持“大力出奇蹟”，即大規模算力投資。

2024年，美國科技四巨頭資本支出均達到史上最高點。最新財報顯示，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 2024年資本支出分別為756億美元、777億美元、525億美元、373億美元，年增83%、62%、63%、35%。這四家公司2024年資本支出總額2,431億美元（約1.8兆元），較去年同期成長63%。

2025年，美國科技四巨頭資本支出仍將高速成長，但成長速度會略為回落。最新財報電話會顯示，微軟計畫2025年資本支出將季增；亞馬遜計畫2025年投入1,000億美元資本支出，成長速度將接近30%，Google計畫在2025年投入750億美元資本支出，成長速度將超過40%。 Meta預估2025年資本支出為600億-650億美元，成長率將高達60%-75%。

根據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財報電話會揭露的數據，美國科技四巨頭2025年資本支出總額將超過3,200億美元，總成長率約30%（約2.3兆元）。

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這四家美國科技公司的資本支出對中國公司同樣有參考意義。因為，這可以反映它們的市場判斷──未來應該繼續加碼投資算力，還是謹慎收縮？

算力投資達到歷史頂峰

大模型的訓練、推理高度依賴算力。大型科技公司通常每年60%以上的資本支出用於投資算力，如採購晶片、伺服器、網路設備、租賃土地、建造資料中心。

《財經》統計了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這四家美國科技公司近20年（為便於觀看，圖表僅顯示2013年後數據）資本支出狀況。 2024年，這四家公司資本支出都達到史上最高峰。

微軟、亞馬遜、Google管理階層在財報電話會議中一致認為：目前AI算力供不應求，高強度資本支出是市場需求驅動的。 2025年資本支出也將持續成長。

微軟管理層在財報電話會議中提到，未來幾季資本支出將較上季增加。不過，微軟並未揭露2025年資本支出的詳細計畫。微軟管理階層解釋，微軟AI算力產能有限，正在加大投資力道。微軟算力投資一半以上是長期資產，將支撐未來15年的商業變現。

微軟管理階層揭露，其算力支出是市場需求推動的。截至2024年四季度，微軟AI業務年化收入超過130億美元（年化收入是雲端公司統計口徑，指當季收入的4倍。雲端公司客戶通常按年/季/月訂閱，履約收入穩定。因此該統計方式被廣泛接受），與去年同期相比成長175%。 《財經》統計發現，微軟智慧雲端2024年營收1,054億美元，其AI業務在雲端業務收入中佔12.3%。也就是說，短短兩年微軟的AI相關業務已初具規模。

亞馬遜管理階層在財報電話會揭露，2025年資本支出將超過1,000億美元，主要用於算力相關投資。也就是說，亞馬遜2025年的資本支出成長率約為30%。目前，亞馬遜正在建造一個包含數十萬枚自研Trainium 2 AI晶片的算力集群。亞馬遜管理階層也提到，2024年四季度，亞馬遜AI業務年化營收為數十億美元，成長率超過100%。如果不是因為產能（晶片、能源等）限制，亞馬遜AI業務成長速度會更快。

谷歌管理階層在財報電話會中揭露，Google在2025年將持續增加資本支出，預計2025年資本支出約750億美元。依照這項數據計算，Google2025年資本支出成長率將在43%左右。谷歌管理階層表示，Google雲端客戶AI訓練和推理消耗算力是18個月前的8倍以上。 2024年四季度，客戶對AI產品需求強勁且供不應求，Google目前正努力增加產能。

Meta管理層在財報電話會議中披露，計劃大幅增加AI算力部署，預計2025年資本支出600億-650億美元。依照這項數據計算，Meta在2025年的資本支出成長將高達60%-75%。

和微軟、亞馬遜、Google不同，Meta主營業務是社群廣告，沒有雲端運算業務，只有免費的開源模型。這意味著Meta暫時無法獲得AI相關收入。因此，投資者關心Meta的AI業務的投資報酬率。 Meta管理層在財報電話會議中回應稱，2025年業務方向是，將AI應用於廣告、推薦、資訊流等業務。 Meta的AI業務投資商業化尚處早期，目前沒有任何資訊可分享。

繼續加碼投資，為了更高的勝率

投資人2024年開始擔憂美國科技四巨頭算力資本支出的報酬率，幾乎每季財報電話會都會提出相關問題。這種擔憂情緒在2025年初逐漸加劇。

2025年1月27日，輝達因市場擔憂情緒股價下跌17%。但這種情緒沒有持續太久。美國東部時間2月10日收盤時，輝達股價133.6億美元，相較於1月27日回升12.9%。輝達總市值3.3兆美元。

中國AI新創公司DeepSeek被認為是這種擔憂情緒的導火線。依照DeepSeek揭露的訊息，似乎不需要萬枚、十萬枚高階AI晶片，也能做出效果不錯、成本低廉的模型。儘管有懷疑聲認為，DeepSeek開發V3、R1兩款模型消耗的AI晶片數量、實際開發成本比它們宣稱的更多。不過，無法否認的事實是，DeepSeek兩款模型更節省算力，使用成本更低。

市場因此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悲觀判斷是，這會戳破泡沫，減少算力需求。樂觀判斷是，模型成本降低後，會做大算力蛋糕。但從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的資本支出數據來看，這幾家科技公司預期仍樂觀。那麼，它們為何無視於泡沫和風險，繼續加碼算力投入？

其一，美國科技四巨頭的「錢袋子」仍是富餘的。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的淨利、現金流能支撐當下高強度的算力投資。

這四家科技公司帳面，即使經過2024年高強度資本支出後，仍結餘了數百億甚至千億美元的淨利潤，而且淨利潤仍在正增長。 2024年，微軟淨利928億美元，年增12%；亞馬遜淨利592億美元，年增94%；Google淨利1001億美元，年增36%；Meta淨利624億美元，年增60%。

淨利、現金流夠多，會讓科技公司產生「寧可多投不可錯過」的心態。多位中國科技公司策略規劃人士對《財經》解釋，科技巨頭不會讓淨利、現金流躺在帳面。它們必須面向未來的產業變革投資。多買算力，有浪費的可能；但如果不投，一定會錯失未來。加大投資，才能在商業競爭中擁有更高勝率。

Meta創辦人祖克柏2025年1月公開剖析了大型科技公司的這種矛盾心態。祖克柏說，現在很多公司都在過度建設。回頭看時會想，可能會覺得多花了幾十億美元。但他認為“所有公司的投資是理性決定，因為投資落後的負面影響是，你將無法在未來10-15年內獲得最重要的技術。”

一位中國科技公司智慧演算法負責人對《財經》分析，短期內節省算力很重要。但拉到十年的長周期看，算力需求不會減少，只會螺旋上升。因此，面向未來投資算力更重要。這就像2025年的iPhone，運算效能一定超過2007年的iPhone。他所在公司綜合考慮算力資源儲備、市場未來用量、模型成本下降等因素判斷，2027年每天推理算力的消耗量將增加100倍以上。

其二，美國科技四巨頭短期砸錢買算力對利潤影響不大，因為能透過拆東牆補西牆來調整利潤率。

科技公司的晶片、伺服器等算力設備採購後會成為固定資產，折舊攤提時長一般為五年，計入每年的折舊攤提成本。這會影響未來五年的淨利。

若以五年攤提周期平均粗略估算，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接下來每年攤提成本為151億美元、155億美元、105億美元、75億美元。一年折舊攤提成本分別佔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 2024年淨利的16%、26%、10%、12%。這意味著，算力投資帶來的折舊攤提成本暫時影響不大。

事實上，降低算力設備折舊攤提成本的手段是多元的。 GPU（圖形處理器）伺服器使用壽命一般僅不超過5年，但CPU（中央處理器）伺服器、網路設備的使用壽命往往可長達6年-8年。一位資料中心技術人士曾對《財經》表示，CPU伺服器、網路設備的理論使用壽命越來越長，雲端廠商可以在這裡壓榨出一定的利潤空間。

事實上，近兩個季度，微軟、亞馬遜、谷歌、Meta都在財報電話會中提到，正在延長部分設備使用時長，降低折舊攤提成本對利潤率的影響。

其三，微軟、亞馬遜、Google的巨額投資產生了實際回報，「雲端+AI」的營收、利潤正在成長。這進一步刺激了的算力投資（詳見《AI開花雲結果，美國三大雲廠營收增速已達近兩年高點》）。

微軟、亞馬遜、谷歌是大模型的第一批受益者。 2023年後，微軟Azure、亞馬遜AWS、Google雲端的營收、獲利均大幅成長。 2024年，微軟、亞馬遜的AI業務仍在持續擴張。截至2024年四季度，微軟AI業務年化營收超過130億美元，年增175%。亞馬遜AI業務年化營收數十億美元，年增率超過100%。亞馬遜管理層提到，AI仍處於早期。它最初利潤率不高，投資負擔重，但未來利潤率會不斷提升。

大模型不僅創造了直接收入，還帶動了微軟、亞馬遜、谷歌其他雲端產品的間接銷售——客戶使用模型時會消耗算力、數據，進而帶動其他基礎雲端產品（運算、儲存、網路、資料庫、軟體）等產品的消耗。

微軟是典型案例——它取得了更多訂閱收入，這些收入未來1年-2年會入帳。微軟2024年第四季財報電話會揭露，微軟Azure和Microsoft 365的1億美元以上合約數量有所增加。商業剩餘履約義務（軟體訂閱後待確認的合約收入）增加至2,980億美元，成長34%。其中，約40%將在未來12個月確認為收入，年增21%。剩餘部分在未來12個月後確認，成長45%。

和微軟、亞馬遜、Google不同，Meta沒有雲端業務，大模型業務免費開源，因此沒有直接AI收入。但Meta管理層判斷，Meta的AI業務未來有希望覆蓋超過10億用戶，創造出AI互動的商業機會。

高強度投資可持續麼？

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高強度的算力投資可持續麼？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它們的資本支出規模仍會持續成長，但成長速度會逐漸回落到正常區間。

2014年-2024年，美國科技公司經歷了三輪算力投資高峰。第一輪是2014年後的“雲端轉型”，第二輪是2020年疫情後的“數位轉型”，第三輪是當下的“AI轉型”。

每一輪技術周期都會帶來一輪高強度的資本支出。這個周期通常只有三年左右。當市場需求擴張時，科技公司會加快算力採購。當市場供需平衡時，科技公司會放緩算力採購。在投資高峰期，資本支出成長率往往超過30%，甚至超過60%。但在投資低谷期，資本支出成長往往會回落到30%以下。

高強度資本支出的最終目的，是獲得高利潤回報。高強度資本支出最終還是會影響企業利潤，企業不可能長期無止境投入。

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經歷2024年資本支出成長高峰後，2025年資本支出雖然仍在成長，但成長速度已放緩。 2024年，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合計資本支出總額2,431億美元，較去年同期成長63%。 2025年，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合計資本支出總額將超過3,200億美元，年增30%左右。

微軟2023下半年最早啟動了這一輪巨額資本支出，它同時可能會是最早踩剎車的企業——整個投資周期約為三年。在最新財報電話會中，微軟管理階層揭露，2025年末算力投資將達到供需平衡。過去三年微軟整體資料中心容量增加了一倍以上，到2025財年末（微軟財年為每年7月1日-隔年6月30日，2025財年末指2025年6月末），資料中心容量應該會大致與需求一致。

微軟的高強度算力投資比亞馬遜、Google、Meta步伐早六個月左右。也就是說，2026年後，亞馬遜、Google、Meta的算力投資也可能逐步放緩，直到回落到正常區間。事實上，亞馬遜管理層也判斷稱，預計AI算力產能不足將在2025年下半年緩解。

對中國科技公司來說，微軟、亞馬遜、Google、Meta的資本支出變化有重要參考意義。2024年下半年，算力過剩的擔憂在國內萌芽，一些從業者出現觀望心態（詳見《中國算力，過剩了麼》）。

美國公司的動作，會影響中國企業的後續選擇。美國科技公司的算力投資似乎在未來1年-2年逐漸放緩。那麼，中國企業要如何因應？

一位中國科技公司策略規劃人士對《財經》解釋，中國企業暫時不能隨意縮減算力投資。減少算力投資會帶來更大的風險。

他進一步解釋，其中有兩重考量。一是，長期來看，AI應用落地需要更多算力。二是，美國對中國的先進AI晶片出口管制短期不會取消，管制範圍還在不斷變化。中國不僅要在美國晶片管制下多快好省地用好現有算力，還要針對未來不斷增長的算力需求做儲備。(財經ThinkT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