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者兼企業家雷·達裡奧在2025年2月21日首播的《塔克·卡爾森秀》節目“美國的隱秘內戰,以及在科技、經濟和學術領域與中國的競爭”中的完整訪談記錄。
塔克卡爾森:我聽你說過美國正處於內戰狀態,但我覺得大多數美國人並不這麼認為。 你能講講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嗎?
雷·達裡奧:我所說的內戰,確切地說是某種內戰,指的是雙方存在著不可調和的分歧,而且各方都願意為了實現自己想要的結果而爭鬥。
在這種情況下,法律體系如何運作、它是否會阻礙這場爭鬥,或者是否會出現一種爭鬥,使得爭鬥的目標比一切都重要,這些問題就凸顯出來了。
這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狀況。
我們知道財富差距和價值觀差異也捲入其中。 從歷史上看,這種情況並不罕見,至於它會如何發展則是另一個問題,但我們確實處於這種「內戰」狀態,不是嗎?
塔克卡爾森:顯然是的。
那這些分歧該如何解決呢? 顯然可以透過暴力手段,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解決方式嗎?
雷·達裡奧:很明顯,這些分歧是透過衝突來解決的。
因為雙方到了無法達成共識的地步,甚至都不想對話,也不願遵守法治。 就拿庇護城市問題來說,當涉及執法權,也就是誰來執法時,幾乎只能透過實際行動來解決,執法權意味著警察等力量。
塔克卡爾森:沒錯,也就是持槍的人。
雷·達裡奧:對,持槍的人以及他們所支持的目標。 僅僅依靠法律規定說他們不應該這麼做,是無法阻止的。 我們現在就處於這樣的狀況。
所以,我們可能已經過了能用妥協和共感來解決問題的階段。 通常情況下,事情就是這樣發展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對衝突的恐懼會促使人們尋找其他解決方法。
就像我們剛才談論的債務問題,是否能成立一個財政委員會來解決這些問題? 我覺得不太可能。 我認為我們會看到更多的分裂,不同的州之間,我想我們會看到更多分歧和分裂。
但這就像歷史的循環,這種情況在歷史上並非首次出現,而是反覆發生,通常它會按自身規律發展。 美國的領導人在過去30年處理這類問題的方式就是直接忽視它。
塔克卡爾森:事物都是有周期的。
比如說,在雷根和蒂普歐尼爾共事的時期,他們以某種方式合作。 那時,債務、貧富差距或價值觀差異等問題的表現還沒那麼嚴重。 所以在那30年裡,在很多方面並沒有出現如今這麼嚴重的兩極化。
雷·達裡奧:但現在兩極化更加嚴重了。 我做任何事都喜歡用數據說話,所以我會研究統計數據。
衡量眾議院和參議院中保守派和自由派投票差異的數據顯示,這一差距達到了1900年以來的最大值。
而跨黨派投票的情況則是1900年以來最少的。
從選舉中就能看出這種差距,例如選票的紅藍陣營。 這不僅僅是一種演變,而是我們現在所處的狀態。
例如,關於最高法院的問題,不久前我們對最高法院的看法還不一樣,對吧? 最高法院曾經是最高法院(有著統一的權威認知) 。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衡量這種變化的方式有很多種,而且所有數據都指向相同結果。
塔克卡爾森:你同意這種說法嗎?
雷·達裡奧:我當然同意。
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所有的衡量標準都顯示這個國家正處於兩極化的狀態。
我們清楚現在的狀況,但我們並不完全確定該如何解決,這也讓我們不禁思考,是什麼導致了這種在35年前甚至都難以想像的兩極化呢?
雷·達裡奧:這種變化是由多種因素導致的,一方面是體系對大多數人有利,另一方面則與大多數人缺乏生產力有關。
要知道,生產力決定收入。 如果從教育以及衡量人們未來生產力或受訓練程度的角度來看,同時也考慮收入與生產力的關係,你會發現各方面都存在著巨大的差距。
以獨角獸企業和我們看到的科技變革為例,科技領域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但實際上,推動這些變革的人以及在這個美妙世界裡的獨角獸企業相關人員,他們大多來自頂尖大學,是他們讓這些了不起的事情成為現實。
而在美國3.3億多人口中,這樣的人大約只有300萬。 平均來看,60%的美國人閱讀程度在六年級以下,這可是60%的美國人啊。
所以在教育方面,我們必須提高這部分人的生產力,透過提昇生產力讓他們接受更好的教育,變得更有生產力,從而賺錢,這樣社會才會更好。
全球化和科技發展是導致這種情況的重要因素。
想想看,我相信你也記得,以前在汽車工廠裝配線上工作的中產階級是什麼樣的,以及製造業的運作模式。
塔克卡爾森:沒錯。
雷·達裡奧:外國製造商和自動化的結合改變了這一切。
塔克卡爾森:當然。
雷·達裡奧:這就造成了更大的貧富差距,而伴隨著貧富差距,我們也出現了巨大的價值觀差異。 不過,價值觀差異是由貧富差距所驅動的。
塔克卡爾森:其實兩者都有影響。
比如說在杜拜舉行的世界政府首腦會議上,全球化進程不斷推進,精英們,我們可以這麼稱呼他們,都在這裡談生意、接受訪談等等。
但同時,也有些人在為基本生活需求奔波。
所以貧富差距是一個因素,價值觀差異也存在。
科技也是造成這種局面的部分原因,宗教、信仰體係等也很重要。
雷·達裡奧:當然。
塔克卡爾森:但我們正處於人工智慧變革的邊緣,這似乎會加速那些導致我們如今現狀的趨勢。
如果人工智慧提高了效率,但卻讓更多美國人失去有意義的工作,會發生什麼事?
雷·達裡奧:我們需要一個應對計畫。 這是關鍵。
換句話說,我可以描述當前的情況,我們都認同需要一個應對計畫。
塔克卡爾森:那我問你,制定應對計畫不是我的職責。 我和大家一樣,而你一輩子都在與各界人士交流,而且你是世界上頂尖的投資者之一,你肯定很認真地思考過這些問題。
你了解目前有什麼正在實施的因應計畫嗎?
雷·達裡奧:目前沒有應對計畫。
塔克卡爾森:完全沒有?
雷·達裡奧:沒有。
塔克卡爾森:這太荒謬了。
雷達裡奧:確實,這看起來很荒謬。
從分析的角度來看,我們正處於一個轉型期,不是機械地看,而是從本質來看。 我們正從集體主義、跨國合作,各方共同協作的環境,轉變為單邊主義、追求自身利益的環境,無論是國家層面或國家內部不同群體,都只關注自己的利益並為之爭鬥。
也就是說,我們從有世界衛生組織、世界貿易組織、世界銀行等國際組織的環境,轉變為各自為政的局面。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這個概念到底是什麼? ( 各方缺乏統一的認知與協作)。
看看,控制權更替非常快。
那麼,誰來制定計劃呢? 現在,各方為了獲得控制權而爭鬥,一旦掌權,就得迅速採取行動,但這樣做事情時,我們缺乏連貫性,無法共同協作制定出一個有效的計劃。
塔克·卡爾森:說得更具體一點,那些研發技術的人,比如各類培訓公司,還有谷歌、微軟、山姆·奧特曼這些人(註:山姆·奧特曼為OpenAI的重要人物)。
雷達裡奧:你太理想化了。
塔克卡爾森:不,不,不。 我很現實。
雷·達裡奧:我們確實都應該共同合作。
塔克卡爾森:不,不,不。 我只是說,如果我向全球民眾推廣某種東西,那麼人們問我「你覺得這會對大家產生什麼影響」是很合理的。
雷·達裡奧: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種所謂「合理」的想法忽略了我們正處於一個追求自身利益的現實環境。
就拿技術競爭來說,想要推出最新人工智慧產品的一方肯定想打敗另一方,更不用說美國公司和中國公司之間的競爭了。
塔克,我只是在給你描述現實情況。
這就是現實。 所以當你說他們應該…這只是理論上的「應該」。 他們應該制定出有利於全體民眾和諧共處的規則。
我同意他們應該這麼做。
塔克卡爾森:我想說的是,我又一次對人們感到失望了。
雷·達裡奧:你得成熟點,塔克。
塔克卡爾森:我知道。 我都55歲了。
雷·達裡奧:我也還是會失望。
但你說得沒錯,我不是來跟你講大道理,也不想聽你說教。
塔克卡爾森:我只是想知道你認為會發生什麼。 這些技術真的有那麼大的變革性嗎?
它們的影響力真有你說的那麼大嗎?
雷·達裡奧:影響力巨大,是最大的改變。 我研究過歷史,對吧?
塔克卡爾森:是的。
雷‧達裡奧:我研究過印刷術的影響、工業革命的影響等等。
在我看來,人工智慧的影響最大,因為它將徹底改變所有領域的思維方式,而這種改變適用於所有事物。
無論你在做什麼,它都會讓事情變得更有效率、更強大。 但這也包括戰爭。 所有事物都將發生根本性的變革,因為任何需要思考的事情都會受到它的深刻影響。
塔克·卡爾森:目前,根據對人工智慧的測試,所有人工智慧都能通過相當於各領域博士級的測試。
現在有所謂的“多元思考者”,也就是那些能夠跨領域思考的人。
雷·達裡奧:人工智慧的運作方式可不只是在某一個領域達到博士水平,而是在所有領域都達到博士水平。
它可以跨領域思考,給你答案,就是這樣運作的。 而由於它在學習過程中知識不斷積累,這種變革仍在加速。
這就是當今的現實,只是人們還沒有完全體會到這一切。
很快,人們就會把各種問題交給人工智慧,向它尋求策略等,它能綜合考慮世界各地發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因果關係。
這麼想吧,世界非常複雜。 我們所面臨的一切,有經濟政策、金融問題、健康問題等等,這些都相互關聯。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吧。 一隻蝴蝶扇動翅膀,就會引發一連串連鎖反應。 這一切非常複雜,人類很難全面思考這些問題。
但現在,人工智慧可以綜合考慮所有因素,成為我們的思考夥伴,甚至超越我們的思考能力去思考這些關係。
在思考這些關係的過程中,它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醫療領域的人曾給我舉例,他們掌握了我們每個人的大量數據,包括經歷、身體各部位的診斷結果,也長期追蹤觀察。
例如你呼吸的空氣、所處的環境、承受的壓力等等。 透過這些,人們將更深入地理解因果關係,進而改變現狀。 再深入微觀層面,在分子細胞層面解決實際問題,例如改變DNA等。
我們正處於一場巨大的革命性變革之中。
塔克卡爾森:經濟學領域呢? 人工智慧能讓經濟學不再依賴藝術化的判斷和猜測嗎?
你多次提到,也寫過很多相關內容,政府需要將債務佔GDP的比例降至3%,否則一切都會崩壞。
但在面臨各種政治後果的情況下,怎麼做到? 民眾顯然不希望政府減少在他們身上的支出,否則可能會導致政府倒台之類的問題。
人工智慧能解決這些問題嗎? 你不是說它能訂策略嗎?塔克卡爾森:人工智慧能控制人性嗎?
雷·達裡奧:不能。
塔克卡爾森:好。
雷‧達裡奧:我認為人性是最強大的力量,一切最終都歸結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塔克卡爾森:不過我還是很高興,即使我們在改變DNA、往大腦植入晶片,人類還是有存在的空間。
雷·達裡奧:如果沒有,那我們就迷失了;如果有,那我們就要處理好彼此之間的關係。
塔克卡爾森:是的。
但我不知道這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但我在想,你知道,現在仍有爭論。 你實際上是一位經濟學家,關於供給面和需求面的爭論,這些經濟政策的短期和長期影響是什麼?
雷·達裡奧:我們將能夠在微觀層面更好地理解事物的運作方式。
塔克卡爾森:確實。
雷‧達裡奧:順便說一下,我發表了一份研究報告,展示了其中的機制,我想讓大家都能看到這些機制。 我們將深入到分子層面。
這意味著,如今我們,或者像聯準會這樣的政策制定者在考慮通貨膨脹之類的問題時,可能只會關注大概五種衡量通膨的指標。 我們使用「通貨膨脹」這個詞,是因為我們的大腦一次能思考的事物數量有限。
塔克卡爾森:沒錯。
雷·達裡奧:但在如今這個新的現實環境中,我們基本上可以深入到分子層面,了解每一筆買賣交易的具體情況以及背後的原因。
現在我真的能有更深入的理解。 我們不必停留在宏觀層面去模糊地認識,而是能夠深入到分子層面,去理解每一筆單獨的交易、影響它們的因素,並且能夠像在生物學或現實生活中那樣,在單一分子層面調配資源。
塔克卡爾森:所以,很明顯,這也是人工智慧的一個弊端。 我對此感到擔憂,如果可以的話,我什至想阻止它發展。
但它也有好處,聽起來這就是其中之一。
雷·達裡奧:當然。 再以新冠疫情為例,我們考慮是否發放疫情救助金時,有了人工智慧,我們就能知道這筆錢的去向,這會改變一切,也會改變監管方式。 但它顯然是一把雙面刃,不是嗎?
它會改變控制權的歸屬,誰能接觸它,誰會利用它來損害他人利益。 所有這些都是問題的一部分。
塔克卡爾森:有沒有辦法利用人工智慧來避免在其影響下出現極權式的社會控制呢?
雷·達裡奧:我覺得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嘛面臨社會控制和極權,要嘛陷入無政府狀態。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我無法告訴你。 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世界會走向何方。
但我相信我們將經歷一段變革時期。 我的意思是,在未來五年裡,你會有這種感覺。
這種環境是由五大主要力量造成的,包括所有這些因素以及技術變革,尤其是人工智慧和相關技術。
所以,五年後的世界將會截然不同。 而且我不知道當我們進入量子運算領域,量子在眾多方面會帶來什麼影響。 這引發了很多問題,例如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我沒那麼聰明,無法描繪那個世界的樣子。 但作為一個有50年經驗的投資者…
塔克卡爾森:那誰在掌控局面呢?
雷·達裡奧:我不知道誰在掌控。
好吧,確實是這樣。
塔克卡爾森:這和你一生所做的事情完全相反,你一直試圖預測未來五年的情況,這是你的本職工作,對吧?
雷·達裡奧:嗯,我說過我的工作是嘗試預測未來。
但我想說,我人生中取得的任何成功,更多是因為我知道如何應對未知,而不是我已知的東西。 所以,我認為如何應對未知非常重要。
所以,概括來說,我的工作就是尋找一系列我認為值得下注的機會,同時進行充分的分散投資,這樣我就有了多元化的投資組合。
這是因為我也不確定未來會怎樣。 就我的實際投資記錄而言,我大概有65%的預測是正確的。 而且任何一次糟糕的投資都可能會讓你一敗塗地。
所以我學會瞭如何應對這種情況,包括如何應對未知。
塔克卡爾森:所以現在你描述的是一個你對五年後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的環境。
雷·達裡奧:嗯,我知道我可以做出明智的投資決策。
有些事情是很容易預測的,是高度可知的。 就像人們常說的,死亡和稅收是確定的,人口結構也是。
例如,我知道或說我認為持有沒有收益的資產不是個好選擇,所以我會考慮其他的財富儲存方式。
我可以做出一些投資決策,這些決策並非萬無一失,但我可以進行足夠的投資並分散風險,這樣我就能對某些事情有相對的信心,但永遠不會絕對地確信。
但不管怎樣,我認為這就是現實。 我只是盡力描述我們所處的現實。
這就是為什麼那些對未來充滿信心的人只是活在當下。 現在人們都在描述現狀,幾乎每個人都認為未來只是現在的改良版。
塔克卡爾森:只是簡單地推斷未來。
雷·達裡奧:是的。
塔克卡爾森:好的。 現在情況不錯。
好吧,我明白了。 就是這樣。
雷·達裡奧:嗯,我敢保證未來會有巨大的改變。
塔克卡爾森:所以你是說那些人很愚蠢?
雷·達裡奧: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這是可以理解的。
但當你研究變化及其本質時就會發現,世界會因為一些我們可以觀察和理解的原因而發生巨大變化。
由於事物的本質,我們對任何事情都無法確定,這是一直存在的情況。 但在這種特殊情況下,智者明白,你無法掌控未來。
當然,你又不是上帝。
塔克·卡爾森:但在這種特殊情況下,我們清楚某些技術的發展,因為我們正在見證它。 但似乎沒有人想過,為什麼我們不強制停止這些技術的發展呢?
雷·達裡奧:嗯,我想你說的是理論上的情況。 看看這個體係是如何運作的吧。 誰來做決策?
怎麼做決策? 我覺得你有這樣的傾向,認為我們應該停止所有這些技術的發展。 但其他人有不同的觀點,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
結果就是,這些觀點透過某種方式轉化為行動。 所以沒錯,我們所處的體系會做出這樣的決策。 我們可以討論這些決策的利弊,但這就是體系的運作方式。
塔克·卡爾森:對。 不,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停止了很多有害且長期存在的事情,例如全球奴隸貿易。
英國人說,我們反對這個,我們要停止它,然後他們真的做到了。
雷·達裡奧:塔克,你說「我們停止了」。
塔克卡爾森:不,是英國停止了它。
雷·達裡奧:好吧。
但我只是想說,你得看看這個體系,搞清楚誰掌握著權力,他們會怎麼做,他們的動機是什麼,這個體係是如何運作的。
我認為這才是關鍵。 我們需要團隊合作來做決策。
如果我們能就誰來做這些決策、如何做達成一致,那麼我們可以說「我們」(集體意義上的我們)能做到。
但那種理論上的集體決策,就像我們現在坐在這裡進行理論探討一樣…
塔克卡爾森:不,當然。 不,我明白。
我懂了。 下定決心可能也無法阻止這件事。 我的第二個問題是,我們一直聽說美國和中國之間有人工智慧競賽。
這場競賽結束時,一個國家會完全佔據主導地位,這真的有意義嗎?
雷達裡奧:我不這麼認為。
我覺得可能會發生的情況是,再強調一下,我是從機率角度來說,會有不同類型的發展。
但總的來說,當你將智慧財產權的成果公諸於世時,很難保護這些智慧財產權。
塔克卡爾森:確實。 最多也就保護六個月,然後就會有新的進展。
雷·達裡奧:所以智慧財產權保護和技術封鎖可能行不通。 現在我們各自有不同的優勢和劣勢。
比如說,中國有很多很棒的晶片,雖然還沒達到頂尖水準。
我們能設計晶片,但在生產方面效率不高。
整體而言,在生產製造任何產品時,我們在成本效益方面都沒有優勢,這是我們面臨的問題。
所以我們會設計出更好的晶片,但沒有智慧財產權保護。
而中國會以非常低成本的方式進行生產製造。
中國的製造業佔全球的33% ,比美國、歐洲和日本加起來還要多。 他們的製造效率高、成本低。
他們會在製造業中嵌入晶片。 在晶片應用方面,中國更領先。
還有機器人領域,當我們把思維和自動化的實體結合起來,也就是機器人技術,中國在這方面也更超前。
所以不同的實體在不同方面會有領先優勢,我們將生活在一個充滿競爭的世界。 然後會有人試圖採取保護主義措施,或是消除這些差異,這就是未來世界的樣子。
塔克卡爾森:人工智慧和機器人技術的結合會讓製造業回流美國嗎?
雷·達裡奧:我們在這兩個領域都遠遠落後。 所以我認為在這些方面我們不會有競爭優勢。
雷·達裡奧:我們的競爭優勢在於一小部分具有獨特創造力的人,例如美國諾貝爾獎得主的數量。
美國在全球諾貝爾獎得主中佔比很高。 我們的創造力、頂尖的大學等等都是優勢。
我們有法律體系和資本市場體系,能夠吸引世界各地的優秀人才來到美國,創造良好的環境。
如果我們能在創新方面協同合作,而法律體係等都正常運作,這些就是我們的競爭優勢。
但我們在製造業方面沒有優勢,我認為在我們有生之年,美國在製造業上也無法與中國競爭。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如何應對。
塔克卡爾森:你剛才說,很多人也都這麼說,我們的創造力來自於教育體系和大學。
但你在談話一開始就提到,人工智慧已經…
雷·達裡奧:還有外國人。
看看那些推動改變的人,大概有300萬,其中大約一半是外國人。
如果你能吸引到最優秀、最聰明的人才,美國對這些人才有很大的吸引力,因為我們是一個多元化的國家,提供平等的機會。
看看一些大公司的管理者,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 如果我們能讓世界上最優秀的人才在這樣的環境中發揮創造力,我們就能進行創新等等,但我們在生產製造方面不行。
塔克卡爾森:你說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來我們大學學習的人。
雷達裡奧:沒錯。
塔克卡爾森:矽谷能發展就是因為有史丹佛大學。
雷達裡奧:沒錯。
塔克·卡爾森:但你在談話開始時說,人工智慧現在已經發展到機器擁有各個領域博士同等知識水平的程度,那麼在某種程度上,大學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雷·達裡奧:我們會重新定義大學的概念,但各種因素還是會相互結合。
因為在可預見的未來,雖然人工智慧在決策和智慧方面還無法完全取代人類,但我們距離由人工智慧做決策、提供智慧的時代還有一段距離。
人工智慧不會決定你如何養育孩子,不同的人養育孩子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實際上,在可預見的未來,真正發揮作用的還是傑出的人才利用卓越的技術帶來非凡的變化,然後我們要面對這些變化所帶來的結果。
塔克卡爾森:只要人類決策還能發揮作用,我就完全沒問題。 但你說大學會改變,它怎麼可能不變呢? 我曾經以為網路會取代大學,但這並沒有發生。
不過,現行的大學模式還需要多久才會改變呢?
雷達裡奧:大學模式很難改變。 我認為它的改變很緩慢,那些改變緩慢的機構將會被淘汰。
你會看到一些變化正在發生,但不管怎樣,我預計它會改變。
我覺得人生更像是一場遊戲,就像電子遊戲一樣。 你將能夠透過多種方式獲得真實世界的學習體驗,提供教育也將變得更加互動。
不管你喜不喜歡,你都會看到人與人工智慧的融合。
塔克卡爾森:這讓你擔憂嗎?
雷·達裡奧:當然讓我擔憂,但同時也讓我興奮。
最讓我擔憂的根本問題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我們能實現和諧、幸福、團結嗎? 我們能共同解決問題、做決策嗎?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覺得我們過於強調從人工智慧獲得的奇妙成果,例如延長壽命、減少疾病,我們確實可能實現這些。
但問題是,我們能實現和諧嗎?我們的生活品質會提高嗎?
雷·達裡奧:我做過一項研究,也在網路上免費發布了。 這項研究使用了大量數據對24個主要國家的各種情況進行評級,稱為“全球強國指數”,任何人在網上都能免費查看。
我對不同國家的實力進行了評級,包括經濟實力、軍事實力、教育實力等等。
然後我還對健康狀況(壽命長短、疾病困擾程度等)和幸福指數進行了評分。
有趣的是,在生活水平達到一定程度後,國力衡量指標與國民健康狀況並無關聯,這很令人驚訝,因為一個國家即便有足夠資金來提升國民健康水平,卻並未實現。
國力衡量指標與國民幸福感也沒有相關性。 例如,根據這些指標,美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但其人均預期壽命比鄰國加拿大短5年,也比同等收入水準的國家短5年,對吧?
所以在健康方面,兩者相關性很差。
在幸福感方面,同樣沒有相關性。
例如印尼的幸福指數排名第二。
我想說的是,我們也要思考人與人之間如何相處、彼此之間的關係。
當然,幸福感的最大決定因素是社群。
如果你生活在一個好的社區中,你會感到幸福,而且這對健康也有正面影響。
所以我認為,在應對你提出的所有這些問題時,歸根結底取決於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方式。
塔克卡爾森:這麼多年來,人類的本性並沒有改變,對吧? 我是說,科技不斷進步,但人性呢?
雷·達裡奧:在人與人相處方面並沒有進步,這種情況時好時壞,呈周期性變化。
我是這麼看的,世界上有很多宗教。 大多數宗教都包含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遵循神的旨意,你必須以特定方式去遵循;另一部分則是關於和諧。
換句話說,就是如何創造一個和諧的社會? 例如看看《十誡》,裡面就有關於如何實現和諧的規則。
還有像因果報應之類的概念,也是在探討如何實現和諧。
不同的社會有不同的方式來追求和諧。
所以我認為和諧很重要。 我覺得這可以歸結為一些基本的東西。
我關注、研究這些,也去過世界各地。
我認為,首先,你有沒有好好教育、培養自己的孩子?
我的意思是,既要培養他們的能力,讓他們有一技之長,也要培養他們的文明素養,教導他們如何與人相處。
因為一個有能力又文明的人,進入社會後能夠與他人良好合作,提高生產力。
人必須要有生產力,對吧? 但為了提高生產力,就必須有和諧的環境,人們必須共同面對各種問題。
我這是在回答你關於我們如何應對這些問題的疑問。 我想說的是,我們必須共同應對。
只有在和諧而非衝突的環境中,才能解決你提出的這類問題,對吧?
當你問我人工智慧會怎樣,然後又說我們需要這樣做、那樣做時,我覺得關鍵在於「我們」如何相處,這才是處理這些問題的重中之重,而這其中也包含一些基本的相處之道,這才是最重要的。
塔克卡爾森:我同意你的觀點。 最後一個問題。
我覺得你不是在富豪家庭長大的,對吧?
雷·達裡奧:不是。 我父親是爵士樂手,我們家屬於中低收入家庭,但我所需的一切都不缺。
塔克卡爾森:嗯,這就是我的問題。 顯然,你現在生活在富豪的圈子裡,你覺得在那裡能遇到更多幸福的人?
雷·達裡奧:哦,一般來說,如果滿足了基本需求,例如健康、教育、住所,當這些都得到滿足,你擁有了所需的一切之後,如果還有良好的社群關係,那就是最理想的狀態,這樣的人往往更幸福。
塔克卡爾森:雷達裡奧,非常感謝你。(Growth Mindse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