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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0日，美國政府宣布將中國商品加徵關稅提高到145%。過去一周多，中國外貿老闆們活躍在各種客戶、同儕群聊裡，討論各種因應措施，試著找出一些確定性的方向。快速變化的關稅政策、各種可能風險被反覆討論，但出乎意料的是，多家外貿工廠人士提到，近期來自美國客戶的訂單量還在上漲。
「已經做不完了。」4月11日晚上8時多，服裝設計師王憶年在加班開發衣服款式，拿著軟尺對著人體模特兒比劃。廣州南村鎮塘步東村里，在這約2000平方米的廠裡，有50多名工人伏在流水線工作台熬夜趕工，超90%的服裝會裝入帶跨境電商平台SHEIN標識的袋子，運往世界各地，主要是美國市場。
王憶年告訴《財經》，目前廠裡訂單處於飽和狀態，工位都坐滿了。今年4月，他們較3月訂單上漲30%，日常兩三萬件的月產量已經沒法滿足下單量，部分訂單已超過平台交貨期限，近兩周都處於忙碌的狀態，有時還招不到人。廠裡，長工和日結工聚集在一起。一些訂單轉移到中國湖南、江西的加工廠，他的老闆還在跨省出差談新工廠。
在深圳做服裝的四川人龍丹青也遇到訂單短期激增的情況。龍丹青夫妻共同經營一家在亞馬遜平台的服飾店，面向美國市場。 4月5日-7日，他經歷了平台單量“莫名爆發式增長”，每天銷售額漲幅50%。龍丹青趕緊把產品價格都漲了一美金，“如果以這種銷售速度，庫存最多只能撐個十天。”
“這能讓顧客買得慢一些，自己撐得久一些”，龍丹青告訴《財經》。他約有三千件衣服備在海外倉庫，可以支援銷售約1個月。如果庫存消耗完畢，又不選擇補貨，龍丹青預計會損失每個月10萬美金的銷售額。
他和同行們都處於慎重備貨的狀態，「非必要不出貨」。更重要的原因在於亞馬遜平台的爆品機制，需要有貨即時供應，才能讓產品維持前列。如果排名下滑，再想花錢投流回到原位對商家是件「麻煩事」。為了維持排名，有同業正在補少量爆款產品到海外，補的量大概能撐一兩周的時間。
這或與美國消費者焦慮心理有關。在社群媒體上，一些美國人擔心日用品漲價，忙著「把東西加到購物車裡」。根據耶魯大學預算實驗室預測，關稅政策將推高美國民眾日用品的價格，將對服裝和紡織品造成特別嚴重的影響，短期內消費者將面臨服裝價格上漲64%的情況。長期來看，服裝價格仍將上漲27%。目前美國消費者面臨的整體平均有效關稅稅率為27%，為1903年以來的最高水準。
在浙江寧波，包傑仍持續生產、出貨, 他並不擔心顧客會流到東南亞等地區。他擁有一家3000平方公尺的家居工廠，養著70多個員工。包傑4月11日告訴《財經》，他相信關稅只是短暫的風波，即使在關稅影響下，中國的產業鏈實力，是其他國家無法取代的。
部分外貿工廠訂單上漲的一個因素是東南亞部分工廠出現產能飽和的情況。
4月11日晚，一位美國客戶告訴包傑，他們去東南亞轉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合適工廠。有越南工廠拒絕訂單，回覆稱今年已經沒有產能接其他訂單。柬埔寨做收納箱的供應商也要求漲價25%，排期至少六個月，顧客無法接受，而中國工廠交貨只需要20天。
上周，這位美國客戶曾明確表示新訂單會繼續，勸包傑不要漲價，即使翻倍關稅也能接受。今年4月以來，包傑運出的貨櫃有三、四箱，比去年同月少了十幾箱。關稅驟漲到145%的那周，包傑也沒有停止生產和出貨。該美國客戶說，新訂單數量會減少、頻率降低。
另一個因素是美國也同樣需要消化其提出的關稅壓力。
包傑的美國客戶是佛羅里達州某市議員，正和其他議員一起反對聯邦政府對中國的加徵關稅政策。該客戶4月11日去詢問一東部地區的港口稅務官時，被告知4月20日前把貨從中國港口發出，加徵的關稅仍處於54%。這曾經給了包傑一個正面的訊號。
連日來，美國多爆發反對美國政府關稅政策的抗議活動。加州成為第一個公開反對川普關稅政策的州。美國前財政部長勞倫斯·薩默斯認為，美國總統川普的關稅政策是有史以來對美國經濟造成的最大自殘傷口。
中國海關總署副署長王令浚表示，4月9日，中國政府發布《關於中美經貿關係若干問題的中方立場》白皮書，白皮書以大量的事實和數據表明，中美經貿關係的本質是互利共贏，是經濟規律作用的結果，具有強大的內生動力。今年一季度，在美國政府濫施關稅的干擾和衝擊下，中美雙邊貿易仍維持成長，進出口規模1.11兆元，成長4%。
多名外貿人士告訴《財經》，由於關稅政策持續變化，他們正一邊觀望一邊調整。工廠們都有一絲擔心被跨境電商平台或海外品牌公司壓價，但普遍表明，沒有太多的壓價空間，目前的利潤已經達到最低端。
難以預料的變化還在繼續。美國客戶告知54%關稅執行的喜悅還沒過去，僅過一天，客戶告訴包傑，關稅需要全額徵收，最後到底怎麼核算價格，誰都算不清。
不到三天，“所有東西都變了”，包傑說。新訂單還沒來，他和美國客戶的合作暫時陷入停滯狀態，先前約定的合作細節全被推翻。這兩天，他收到美國客戶寄來的樣品，但中國發布反制措施徵收美國的費用需要由包傑承擔，這意味著他按照樣品開發產品的工廠模式已經走不通了。他的產品單價0.3美元，原本樣品免費。
幾個外貿群裡，儘管大家計畫的應對措施很多，但實際操作都有難度，包括漲價、外貿轉內銷、轉向其他海外市場、在海外開組裝廠等。這幾天，龍丹青每天看群聊討論，算著庫存和銷量，想等下周的情況再做下一步反應。但這個調整時間要多久，他也看不準。 “可能一周，一個月，半年，甚至更久。”
「在這個大家都不好過的時候，就看誰能撐得越久，活得下去。」王憶年說。(財經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