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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時報：“美國優先”助推中美歐形成“三足鼎立”格局
「美國優先」和中美歐「三足鼎立」格局都正在形成，國際經濟秩序面臨冷戰結束後最大的變革。 「三足鼎立」格局將對「美國優先」形成有力限制。
當前國際經濟秩序正經歷後冷戰時期的最大變化。美國透過發動關稅戰，推動形成「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貿易體系。美國意欲在這個體系享有“特權”，區別對待美國貿易夥伴，並形成對中國進行圍堵。這無疑將對國際經濟秩序造成嚴重衝擊。同時，我們也看到一個與之製衡的中美歐「三足鼎立」格局，呼之欲出，將在捍衛以規則為基礎的多邊貿易體制、保障全球經濟穩定以及維護廣大發展中經濟體利益等方面發揮關鍵作用。
一、美國推動形成「美國優先」貿易體系
筆者在《川普關稅的「一石四鳥」之計》一文中，總結美國總統川普發起關稅戰的四大政策目標：平衡對外貿易、增加聯邦財政收入、重塑美國製造業以及增強美國地緣政治優勢。以美國為中心的國際貿易體系，正是川普政府為實現這些目標而設計的製度保障。筆者總結，「美國優先」貿易體係有以下幾個顯著特徵。
特徵一：宣揚美國市場准入的「特權論」。 4月2日美國政府在一份關於關稅戰的說明中稱，「進入美國市場是一種特權，而不是一種權利」（「Access to the American market is a privilege, not a right」）。這種“特權論”，明顯與世界貿易組織（WTO）所倡導的非歧視性、公開公平、支持欠發達國家等多邊貿易主義原則相悖。
特徵二：把美國對外貿易泛國家安全化。美國政府在4月3日，也是川普發起關稅戰的第二天，頒布了一份名為《向總統匯報的「美國優先」貿易政策：執行摘要》（“Report to the President on the America First Trade Policy: Executive Summary”，以下簡稱為“執行摘要”）的報告，把國際貿易和國家安全密切聯繫在一起。報告稱，美國將「重塑全球貿易體系，以促進供應鏈韌性、製造業回流以及讓合作夥伴在經濟和國家安全方面與美國保持一致。」
特徵三：將美國貿易夥伴區別對待，進行「分組」。美國財政部長貝森特（Scott Bessent）早在川普還在競選總統的2024年6月，就宣稱美國應該根據各國的貨幣政策、雙邊貿易協議和安全協議的條款、價值觀等，將不同國家分為不同的組別，適用不同的關稅率。川普內閣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米蘭（Stephen Miran）在2024年11月撰寫《重建全球貿易體系的使用者指南》（「A User's Guide to Restructuring the Global Trading System”，以下簡稱“米蘭報告”）研究報告，進一步建議美國要“更加明確朋友、敵人和中立貿易夥伴之間的界限。貨幣條件
。從時間來看，在額外關稅暫停徵收的90天緩衝期間，將會看到美國貿易夥伴陸續被歸類在不同組別。這種歧視性做法無疑將為自由貿易精神帶來極大的衝擊，更是直接嚴重違反了WTO的最惠國待遇原則（Most-Favored-Nation, MFN）。 WTO最惠國待遇原則要求所有成員國之間達成的雙邊貿易協定，都適合第三國，成員國間的貿易均按相關協議裡最優惠的條款進行。
特徵四：試圖形成圍堵中國的「關稅牆」（“a global tariff wall around China”）。米蘭報告稱，「美國優先」貿易體係可以施壓其他國家加入美國對中國的關稅政策，並創造一道圍堵中國的「關稅牆」。 4月9日，美國財政部長貝森特表示美國正準備與約70個合作夥伴進行談判，可能會與美國盟友達成關稅協議。貝森特曾稱，「然後我們可以以一個集團的身份應對中國。」
二、川普2.0：從極限施壓到「連橫」戰略
《韓非子•五蠹》中說「而衡（連橫）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美國推動形成「美國優先」貿易體系，在策略上可以類比中國戰國時期秦國的「連橫」戰略。這其實是Trump1.0的極限施壓策略的升級版。美國政府對各國發動關稅戰，脅迫各國分別與美國進行直接談判，以利用美國實力優勢，在雙邊談判中佔有優勢。
川普政府為了營造各國爭先恐後競相與美國談判的氣氛，甚至使用了房地產市場慣用的「飢餓行銷」策略。在4月8日美國共和黨國會委員會總統晚宴上，川普炫耀許多國家極度渴望與美國達成談判協議（「They are dying to make a deal」）。川普的兒子Eric Trump也在社群媒體上稱，「我不想成為最後一個試圖與川普總統談判貿易協議的國家。第一個談判的將會獲勝，最後一個絕對會失敗。」
同時，川普政府對於其他國家與中國加強經貿合作顯得特別敏感和緊張。 4月11日西班牙首相桑切斯訪華，希望擴大與中國的經濟聯繫。美國財政部長貝森特發出嚴厲威脅：「那相當於自斷後路。」（「That would be cutting your own throat.」）
面對川普政府的極限施壓和「連橫」戰略，大部分中小經濟體，由於自身實力與美國差距較大，並沒有太多選擇。川普內閣反華強硬派、總統顧問納瓦羅曾說，「由於美國擁有遠遠大於其他國家的實力，其他國家不敢（對美國）採取報復性措施。」
三、中國三招反擊，避開關稅「談判陷阱」
川普在《交易的藝術》一書中，寫道：「在交易中最糟糕的事情就是讓你的對手覺得你非做不可dead'）。
一是嚴正聲明中方立場，識破美國關稅勒索圖謀。 4月9日中國發布《關於中美經貿關係若干問題的中方立場》白皮書，堅決反對以單邊主義、保護主義破壞多邊貿易體制。假設說，如果中國現在和其他國家那樣，就降低關稅迫切尋求與美國談判，那麼未來可能就需要疲於應對美國需索無度的各種要求，陷入很被動的「談判陷阱」。
實際上，廣大中小國家對川普的「談判陷阱」亦非常警惕。在實施「對等關稅」之前，美國已在汽車、鋼鐵、鋁等重點產業施加額外進口關稅。 《執行摘要》第17章中稱，美國商務部也確定了可能啟動232調查的產品和產業，包括藥品、半導體和某些關鍵礦產等。有鑑於此，4月14日日本首相石破茂表示，「並不認同不斷妥協、盡快談攏就是好的做法。」日本的想法，代表了眾多中小經濟體的心聲。
二是爭鋒相對，堅決反擊，展現強大國家實力與韌性。前文所述，川普發動關稅戰的一個重要假設是美國佔絕對實力優勢。這點對大部分中小國確實如此，但是對中國並非如此。筆者在《川普關稅的「一石四鳥」之計》中分析，美國的關稅牌還是受到較大製衡，對於中國和歐洲很難奏效。這既因為雙方立場差距甚遠，根本利益不一致，也因為中國強勁的經濟、產業和科技實力。如今中國不僅是世界工廠，也是許多國家的最大市場，與世界大部分經濟體經貿往來非常頻密，國家綜合實力和國際影響都今非昔比。
從金融市場反應來看，美國發動關稅戰導緻美國股市大幅下挫，債券市場出現流動性危機，美元意外失去避險功能，出現較大幅度貶值。美國國內出現反對關稅戰的浪潮，共和黨內部也有不少反對關稅戰的聲音。 4月10，川普政府被迫暫緩對部分貿易夥伴徵收高額「對等關稅」90天。 4月12日，川普政府被迫公佈相關備忘錄，豁免電腦、智慧型手機、半導體製造設備、積體電路等部分產品的「對等關稅」。
第三是積極聯合國際社會，共同維護多邊國際貿易秩序。 4月8日，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強同歐盟委員會主席電話會晤，呼籲中歐雙方加強溝通協調，擴大相互開放，共同維護自由開放的貿易投資，維護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暢通，為雙方和世界經濟注入更多穩定性、確定性。
4月9至10日，世界貿易組織在瑞士日內瓦召開貨物貿易理事會年度首次會議。中方主動設定議題，對美國「對等關稅」措施及其惡劣影響表達嚴重關切，要求美方切實遵守世貿組織規則，避免對全球經濟和多邊貿易體製造成負面衝擊。歐盟、英國、加拿大、日本、瑞士、挪威、韓國、馬來西亞、巴西、秘魯、哈薩克、查德等46個世貿組織成員在此議程下發言，對美國「對等關稅」措施表達關注，呼籲美國切實遵守世貿組織規則。
4月11日，中國商務部長王文濤與世貿組織總幹事伊維拉視訊通話，強調美「對等關稅」嚴重違反世貿組織最惠國待遇、非歧視、約束關稅等最基本、最核心的規則，衝擊國際經貿秩序，動搖多邊貿易體制的根基。伊維拉表示，各方與美國磋商達成的結果應遵守世貿組織最惠國待遇原則。
四、大國博弈：全球經濟「三足鼎立」格局呼之欲出
當今世界在全球經濟可以起到支配作用的經濟體，其實就是中國、美國和歐盟。美國經濟實力相對佔有，但是並非一家獨大。從GDP總量來看，2023年美國GDP高達27.7兆美元，歐盟為18.6兆美元，中國為17.8兆美元，美國比歐盟高出49%，比中國高出56%；從購買力平價G DP看，以2021年國際美元計價，美國2023年GDP為25兆美元，歐盟為24.1兆美元，中國為31.2兆美元，美國比歐盟高出3%，但反而比中國低20%。
從國際貿易額（扣除歐盟內部貿易）來看，中國進出口總量佔世界總額的15%，歐盟佔14%，美國佔13%；進出口分開看，中國出口占優，佔比達17%，美國進口占優，佔16%，歐盟進出口相對較均衡，佔比都是14%。
很明顯，中美歐三個全球最大經濟體的經濟實力相差不遠，也是關稅戰的三個最主要博弈方。美國和歐盟均是已開發國家，是傳統盟友。川普政府則發動關稅戰，推動形成「美國優先」貿易體系。而歐盟堅持一個開放的、以規則為基礎的、可預測的國際貿易體系，並且是以WTO為核心的多邊貿易管制體系的堅定支持者。歐洲和美國出現了難以彌合的裂縫。川普甚至聲稱，「歐盟的成立是為了在貿易上真正對美國造成傷害，這就是它成立的原因。」
筆者認為，這項關稅戰正在倒逼歐盟戰略自主，維持自身利益。 4月3日，歐盟表態對美國發動關稅戰極度遺憾，將持續與所有關心公平、以規則為基礎的貿易、以此作為共同繁榮基礎的國家建立橋樑。 4月10日，歐盟再次表態，對美國加徵的國別和產業關稅表示深切關注，認為這對世界經濟和多邊貿易體制是重大打擊。
至此，中美歐在全球經濟中「三足鼎立」格局呼之欲出。根據美國政治學家洛威爾.迪特默（Lowell Dittmer）的「戰略三角」論述，當中美處於競爭激烈狀態，歐盟會有強烈動機選擇與中美均保持「友好」關係，從而使自己處於「戰略三角」中心位置，獲得顯著戰略利益。
目前，「美國優先」貿易體系和中美歐「三足鼎立」格局都正在形成，國際經濟秩序面臨冷戰結束後最大的變革。中美歐「三足鼎立」格局將對「美國優先」貿易體系形成有力製約，在捍衛以規則為基礎的多邊貿易體制、保障全球經濟穩定以及維護廣大發展中經濟體利益等方面發揮關鍵作用。(FT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