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信暢談關稅戰和中國科技

近日，第五屆BEYOND國際科技創新博覽會在澳門舉行，阿里巴巴集團董事長蔡崇信在閉幕式上談及關稅戰及人形機器人等話題。蔡崇信認為亞洲企業可以在美國以外的市場尋求成長，大多數機器人不需要像人類。他也指出，當下的中國已在全球科技領域獲得廣泛認可，特別是在人工智慧、消費性網路和雲端運算等前沿領域。

趨勢捕捉在現場聽了蔡崇信的發言，將其主要內容整理如下。

關稅戰下關注亞洲內部歐洲仍是機遇之地

我認為，過去幾個月所發生的這些關稅爭端，以及各國政府以難以預料的方式採取行動的事實表明，我們正處於一個全新的格局之中。

過去，公司的執行長有一部分職責就是與政府、監管機構溝通，讓對方理解企業的經營行為。企業會不斷釋放訊號：我們努力為社會創造價值，消除政治人物的顧慮，讓監管機構感到放心。

不過，在當今世界的關稅戰背景下，人們似乎存在一些非理性的行為。因此，我們所有處於企業管理層的人都必須面對和應對這個問題。但我始終堅持一個基本理念：溝通和達成理解是最重要的事。如果聽聞某項政策法規可能對企業不利，若只是坐以待斃，那將無濟於事。企業決策層必須積極對接政策制定者和監管方，主動闡釋企業的運作模式，這是至關重要的應對之策。

我認為有一件事始終成立：無論是股東、投資者，還是政策制定者和監管機構，沒有人會喜歡被意外情況所困擾。因此要注意（透過預溝通）避免讓企業行為、推進中的項目或決策成為突發性事件。始終保持預先溝通機制，這能讓所有人事先理解背景資訊和可能的影響。

回顧過去40年的歷史，亞洲從參與一體化世界和全球經濟中獲益良多，尤其是中國、越南、東南亞等以製造業驅動的經濟體。人們都從自由貿易中獲得了實惠，對吧？

直到最近某些政府開始試圖拆除我們搭建在亞洲與世界其他地區之間的橋樑，不是嗎？因此我們無疑正生活在一個新範式之中。我的即時想法是：讓我們關注亞洲內部的互動。中國與東南亞的貿易額已相當於其與美國的貿易量，這說明區域合作正活躍展開。事實上，東亞國家之間、東亞與東南亞之間、甚至未來與南亞地區之間——想想印度、巴基斯坦這些人口眾多的發展中經濟體——都存在著巨大的商業合作空間。在西方與亞洲橋樑面臨拆除的當下，這種區域協同顯得尤為重要。

與此同時，我認為歐洲仍是亞洲企業的寶貴機會。歐洲人在與亞洲打交道時展現出獨特的文化思維。相較美國人非黑即白的二元邏輯──不是好就是壞，歐洲人更善於理解微妙差異。悠久的文明沉澱使歐洲文化與亞洲文化存在共鳴之處，這正是亞洲企業值得探索的新天地。

中國科技獲得全球廣泛認可

我認為阿里巴巴被視為某種全球化企業的形象，根源於其植根於中國這一事實。當下的中國已在全球科技領域獲得廣泛認可，特別是在人工智慧、消費性網路和雲端運算等前沿領域。當談到這些技術創新時，人們確實會將目光投向中國——在這些戰略性新興產業中，中國無疑是全球市場中的關鍵力量。阿里巴巴雖然立足本土市場（目前約80%以上的收入仍來自中國），但正因為中國這個舉足輕重的經濟體在全球科技競賽中佔據核心地位，這使得源於中國的阿里巴巴自然獲得國際層面的關注與認知。

當談到如何衡量成功與失敗時，我認為最核心的原則在於深度理解本土文化，並對管理團隊進行屬地化建設。舉個實際案例：我們一直對公司的雲端業務引以為豪，這得益於卓越的技術實力和產品優勢。但要注意的是，當進入具體區域市場的銷售和推廣環節時，直接沿用總部團隊往往難以奏效。此時必須透過本土化招聘，建立當地的營銷執行團隊，否則雲端業務很難真正觸達客戶——這正是我們在全球市場實踐中所得出的重要經驗。

我們擁有土耳其最大的電商平台，但這是透過收購獲得的企業，而我們保留了原始管理團隊的完整性。我們並未試圖替換原有管理層，而是選擇信任並留用當地人員。雖然我們對其技術平台進行了全面升級，但實際業務運營仍由本土團隊執行。我們認為這種「中國技術+本土團隊」的組合模式，是海外擴張非常理想的策略結構。不過要指出的是，中國企業在國際化過程中存在天然屏障——全球多數人仍以英語為主要溝通語言。相較之下，美國企業在德國、義大利設立分公司時，可以輕易找到會講英語的本地員工，而我們的海外分支機構恐怕難以招攬通曉中文的當地人才。這種語言壁壘確實是需要突破的障礙。值得期待的是，隨著人工智慧和翻譯技術的發展，未來跨國協作將變得更加順暢。

大多數機器人不需要人類樣貌

在當今世界中，當我們將人工智慧融入機器人系統時，傳統機器人會變得更加智慧化。這些機器人不僅能夠自主思考，其運動方式也能基於某種邏輯推理能力而實現進化，這種融合非常令人振奮。要知道，這已遠非工廠裡簡單的預設程式自動化所能比擬。

當機器人技術與人工智慧相結合時，人們開始設想許多激動人心的應用場景：例如機器人可以為您沖泡咖啡，或到家中完成地面清潔吸塵工作。今天我走進展廳時就看到，現場甚至有機器人在進行樂器演奏表演。所有這些創新都展現了該領域無限的可能性。

關於人形機器人的應用價值有一個特別的問題。我認為世界上大多數智慧手機器人，它們其實並不需要擁有人類的樣子。舉個例子，如果你想讓機器人清潔地毯，或是讓居家機器人打掃廚房或客廳。你真希望它長得像人嗎？我會被嚇到的，對吧？我想要的只是一個看似吸塵器、但能聰明地在房間中移動的裝置。由此可見，全球範圍內多數應用場景下，普通機器人或智慧手機器人已經能夠勝任得很好。

但說到人形機器人，我們得想想在那些場景下你會真的想要一台外型、觸感都與真人無異的機器存在。這確實有點令人不安，究竟有那些實際應用場景呢？我想像不出太多，因為在所有這類情境中，我覺得自己實際上會更希望和真實人類互動，而不是冷冰冰的機器人。老實說，如果非得讓我深入探討這些人形機器人的應用場景，恐怕會把自己帶入棘手的邏輯困境——畢竟人與人之間的真實連接，是再先進的科技也難以完全複製的。

它們看起來有點像人類，但顯然又不是真人。沒錯。但現在我們是否在試圖讓機器變得跟人類一模一樣？其實從技術層面來看，仍有許多難關需要攻克。當前我們在人工智慧領域已取得很大成就——大語言模型能理解知識並進行邏輯推理。然而要讓機器人技術產業實現突破，仍需在空間智慧方面取得更大進展。人類大腦對空間的理解能力，正是當前機器智慧尚未達到的程度。

職場建議：跟對人比職位更重要

我女兒大學畢業三年了，今年25歲。當時她正處於跳槽過渡期，我們聊到了職業規劃。她說：「我現在不想在找到新工作前貿然辭職」。其實我之前建議她先辭去目前工作，用半年時間好好思考人生方向。但女兒認為：「這樣做對我的履歷很不利」。

聽到這裡，我首先給出的建議是：不必過分在意簡歷包裝。你正值青春年華，簡歷上的形式並不重要。關鍵是在任何工作中都要真正汲取知識、掌握實用技能。我發現當代年輕人容易陷入這種“簡歷打造模式”，反而忘記了工作的本質——年輕人奮鬥的目的是積累經驗和能力，這才是職業發展的核心。

因此第一條核心建議是：別讓簡歷成為枷鎖，不要執著於規劃完美的職業路線。人生需要保持機會敏感性，很多時候機遇都出現在既定軌跡之外。要學會用開放眼光發現機會，及時把握那些計畫之外的突破口。規劃固然重要，但靈活應變才是年輕人在職場中製勝的關鍵。

第二，在職場上，跟隨什麼樣的上司遠比職位頭銜更重要。有些人會抱怨說：「唉，你看，我被這個職位束縛住了，只能完成分內的工作。」但事實上，具體從事什麼崗位並不重要。關鍵在於，你需要關注你的上司是否具備這些特質：你們能否融洽相處？他是否在傳授你專業技能？你要設法尋找這樣的職場導師──他們能真正給予你專業指導，傳遞人生智慧，這才是核心。這就是我給年輕人的建議。 （趨勢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