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世紀以來,歐洲一直是全球經濟穩定的基石,孕育了世界上最富裕、最先進的一批國家。德國的工業實力、法國的平等主義社會模式,以及義大利的文化與經濟遺產,不僅塑造了歐洲大陸的面貌,也影響全球經濟政策。這三個國家合計佔歐盟經濟總量的一半以上,它們的表現對歐洲的繁榮至關重要。然而,曾經定義歐洲的穩定與財富正顯露出緊繃的跡象:經濟成長停滯、人口老化、生產力成長放緩、投資持續萎縮。這些挑戰已將德、意、法從「成功典範」 轉變為「停滯警示」—— 它們的困境折射出經濟實力的脆弱與緩慢流失。
本文深入探討德、意、法三國面臨的經濟挑戰,剖析停滯的根源、結構與外在壓力,以及潛在的出路。透過審視各國獨特的經濟史與現狀,我們試圖解答:歐洲主要經濟體能否適應快速變化的全球環境,還是將陷入進一步衰退?分析基於最新數據與對全球貿易、勞動力動態及經濟政策的洞察。
德國曾被譽為歐洲的經濟引擎,一個以精密製造、財政紀律和穩定成長著稱的國家。但如今,這一奇蹟似乎已經破滅。德國經濟近年來持續停滯,背後的結構性弱點已不容忽視。資料清晰地說明了問題。 2025年,德國GDP預計僅成長0.7%,這是歐盟中最慢的成長速度。自2017年以來,德國經濟僅成長了1.6%,表現極差。相比之下,歐盟平均成長率為9.5%,健康得多。
這一糟糕表現背後隱藏著更深的問題:高昂的能源成本和投資不足。德國的衰退似乎是更廣泛解體的症狀。其出口驅動型經濟模式已過時,無法適應全球挑戰。在切斷了使其成為工業強國的關鍵催化劑——俄羅斯能源之後,德國至今未能找到價格相當的替代能源,使其企業在相同或相似的利潤率水平上製造產品。曾經定義德國經濟的工業基礎正在侵蝕。關鍵製造商正將生產轉移到能源更便宜、監管更寬鬆的國家。德國的工業產出已下降,到2024年僅為2015年的90%。與此同時,波蘭的工業產出在同一時期激增至152%。
除了能源困境,德國面臨另一個難以解決的挑戰:勞動力老化。隨著退休工人多於進入勞動市場的新工人,生產率面臨壓力。自動化是部分解決方案,但並非萬用藥。儘管失業率維持在5%左右的低水平,但由於不可持續的財務損失導致的裁員和工業重組已削弱了德國的勞動力市場。在2000年代初,勞動力市場改革和歐元引入幫助緩解了類似的經濟挑戰。但如今,選項更加有限。在歐元區內無法透過貨幣貶值解決問題,而削減工資可能引發社會和政治反彈。
德國現在需要有針對性的公共投資和明智的政策,但這方面的進展極其緩慢甚至停滯。讓我們回到最大的問題—能源。 2022年天然氣危機後,德國本已高企的能源價格進一步飆升,嚴重削弱了工業競爭力。公共投資本可透過現代化基礎設施或開發新能源解決方案來緩解困境,但投資水平過低,僅佔GDP的2.8%,遠低於歐盟平均水平,也遠低於波蘭和瑞典等投資超過5%的國家。你可能會問,為什麼國內基礎設施的投資如此之少?德國截至2024年底向烏克蘭提供了總計近340億美元(約372億歐元)的雙邊援助,用於預算重建和軍事支援,以繼續對俄代理戰爭。然而,與此同時,德國卻沒有資金重建自己的產業。
總結一下,我有兩個資訊。首先是對莫斯科和普丁總統的簡單資訊:我們不會放棄。其次是華盛頓特區和川普總統的資訊:請與我們和歐洲人站在一起。我們志同道合,尋求世界穩定的政治秩序。美國人和歐洲人是共同歷史的一部分,請與我們站在一起。
複雜的監管和外交政策優先事項是問題的根源。由於這些問題,德國在新興轉型產業中已基本跟不上步伐。以電動車為例,中國透過「中國製造2025」策略積極追求領導地位,而德國汽車製造商卻猶豫不決。中國品牌如比亞迪和蔚來以更便宜、更好的電動車進入歐洲市場,歐洲消費者則更傾向於購買中國電動車,而非德國製造的電動車。德國巨頭如大眾和寶馬正努力追趕,但受制於監管、高勞動成本和緩慢的創新周期。 2017年至2023年間,德國汽車產量下降了超過25%,這對長期作為德國經濟支柱和主要出口來源的汽車行業是沉重打擊。更糟的是,美國針對德國汽車出口的關稅可能使情況進一步惡化,給本已受創的行業增加壓力。
德國經濟危機對整個歐盟至關重要,因為德國的問題不會止於其國界。如果德國衰退,歐洲也會受到影響。作為歐盟最大經濟體,許多較小的成員國依賴德國的投資和貿易。一個衰弱的德國可能加速歐盟的經濟分裂。同時,中東歐國家正在崛起。波蘭、匈牙利和捷克等國憑藉較低的成本、更合理的政策和不斷增長的服務業,變得對外國投資者更具吸引力。甚至西班牙在外國投資和經濟創新方面也超過德國。
那麼,該怎麼辦?德國需要大膽的新能源政策,平衡可負擔性、常識、長期前景和可靠性。這意味著不僅要投資於再生能源,還要投資於電網現代化、儲能解決方案,並回歸其因捲入不可贏的地緣政治鬥爭而放棄的政策。如果德國在不久的將來無法適應,不僅會終結德國經濟的穩定,還可能引發全面危機,甚至是歐洲的解體。
作為2024 年GDP 達4.18 億歐元的全球第三大經濟體(Statista,2025),德國長期是歐盟經濟的引擎。其卓越的工程技術使其在高端製造業(從汽車到醫療裝置、核離心機)領域全球領先。工業佔德國GDP 的約30%,顯著高於美國(18%)、英國(17%)等其他發達經濟體(世界銀行,2024)。然而,一連串內外挑戰正威脅這一地位。
德國工業困境的時間節點與全球經濟格局變化及國內政策約束密切相關。 「比較優勢」 理論解釋了為什麼中國憑藉充裕勞動力和低成本成為低端製造中心,而德國專注於高端產品。但能源成本上漲與用工短缺正削弱此一優勢。此外,德國製造業平均時薪38 歐元(中國為12 歐元,歐盟統計局,2024)— 這一差距在自動化產業影響有限,但對機械化程度較低的領域構成壓力。
2022 年俄烏衝突引發的能源危機,揭露了德國對進口化石燃料的過度依賴-2021 年,60% 的工業能源需求依賴化石燃料(國際能源署,2023)。與此同時,中國等競爭對手大力投資再生能源,2023 年全球50% 的太陽能和風電裝機容量來自中國(國際再生能源機構,2024)。德國的再生能源轉型雖在推進,但進展滯後,2024 年工業能源中僅有20% 來自再生能源(德國聯邦經濟事務部,2024)。
矛盾的是,製造業本土化收縮或許能讓德國經濟與全球趨勢接軌。美國等發達經濟體透過將生產外包、保留設計、品牌、服務等高附加價值環節實現了繁榮。德國強大的品牌聲譽使寶馬等企業能在海外生產(如60% 的寶馬車在德國以外製造,包括中國),同時維持溢價(寶馬集團,2024)。若專注於創新、研發和培訓海外團隊,德國或可轉型為服務導向型經濟,可望提升人均GDP(2024 年為4.8 萬歐元,Statista,2025)。
但轉型也存在風險。德國依託強大工會和勞工保護建立的平等主義經濟模式(2024 年基尼係數0.31,歐盟統計局)可能因企業外遷而受損,加劇收入不平等。此外,品牌聲譽的維持至關重要—— 一旦品質感知下滑,德國的溢價優勢將被侵蝕。
義大利:停滯的典型案例
2024 年義大利GDP 為2.01 兆歐元(義大利國家統計局,2025),但其經濟已停滯近20 年,2008 年以來名義經濟產出下降20%(世界銀行,2024)。歷史上,義大利經歷「快速成長— 停滯」 的循環:20 世紀50-60 年代及1985-1992 年因戰後重建和出口導向工業化實現繁榮,但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和歐債危機後,經濟持續低迷。
成功之處:1999 年加入歐元區,透過消除匯率風險提振了外資與貿易。 「義大利製造」 的工藝聲譽使其奢侈品、橄欖油等產品能溢價銷售,2024 年貢獻1500 億歐元出口(義大利國家統計局,2025)。 20 世紀80 年代的改革(央行獨立、放鬆工資指數化)遏制了通膨,刺激了成長。
失敗之處:逃稅問題與龐大的地下經濟(2024 年佔GDP 12%,低於1990 年代的25%)導致年稅收損失1,000 億歐元(義大利稅務局,2024)。企業規模小限制規模效應,技術投資不足使數字化滯後- 僅60% 的企業使用先進IT 系統(德國為85%,歐盟統計局,2024)。
義大利的停滯源自於結構性問題與政策失誤:政府難以執行稅收合規,小企業利用監管漏洞避稅;2008 年後歐盟緊縮政策限制了借貸刺激成長的空間。但民眾也抵制可能提升競爭力的改革,擔心失業或生活水準下降。
義大利依賴小型手工業企業的碎片化經濟結構,與「獎勵規模和技術創新」 的全球化趨勢日益脫節。儘管「義大利製造」 仍是優勢,但中國、印度等國已能以更低成本提供類似品質的產品。若不推進結構性改革(整合企業、投資技術、遏制人才流失),義大利可能進一步衰退。
法國:一場哲學性的經濟危機
2024 年法國GDP 為2.78 兆歐元(法國國家統計與經濟研究所,2025),其危機源自於「經濟效率與生活品質」 的獨特平衡。以強大勞工保護和國有主導企業為基礎的經濟模式,正受到全球競爭與國內挑戰的衝擊。
法國的改革嘗試遭遇民眾激烈抵制——35 小時工作制、62 歲退休年齡、強大勞工保護是民眾珍視的權益。 2023 年反對退休金改革的罷工凸顯了這一矛盾:增稅維持福利會加劇人才流失,削減保護則可能侵蝕平等主義認同,進一步推動勞動力外流。
停滯可能使法國公共債務(2024 年佔GDP 98%,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25)突破永續閾值,引發財政危機。奢侈品、航空航太等年貢獻2,000 億歐元出口的產業(法國國家統計與經濟研究所,2025)若失去競爭力,經濟將進一步疲軟。但法國的工藝聲譽仍是lifeline,如路威酩軒等企業能維持高利潤率。
2024 年歐盟GDP 為18.1 億億歐元(歐盟統計局,2025),德、意、法合計佔比超50%。它們的共同挑戰——老齡化、生產力下滑、全球競爭——反映了歐洲的系統性問題:歐盟人口預計2050 年減少5%(歐盟統計局,2024),勞動力萎縮,養老金體系承壓;2010-2024 年歐盟生產力年均增長0.9%,低於美國(1.6%)和亞洲(2.1%)和歐盟生產力年均增長0.9%,低於美國(1.6%)和亞洲(2.1%)。
適應的機遇
不作為的風險
若不改革,歐盟內部經濟分化可能加劇,南歐與西歐經濟落後於荷蘭等北歐樞紐。高債務(義大利144%、法國98%、德國66%,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25)可能在成長停滯時觸發危機。此外,歐洲佔全球GDP 比重從2000 年的25% 降至2024 年的17%(世界銀行,2024),影響力衰退凸顯改革緊迫性。
結論
這三個國家必須應對老化、全球競爭和內部阻力,才能保持競爭力。問題不在於歐洲能否適應,而在於能否在停滯不可逆前完成轉型。出路在於:依託獨特優勢- 德國的工程技術、義大利的工藝、法國的文化魅力- 擁抱創新與全球融合。 (周子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