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人》封面文章丨川普不受歡迎。為什麼對抗他卻這麼難?

Donald Trump is unpopular. Why is it so hard to stand up to him?

共和黨人卑躬屈膝,法院行動遲緩,民主黨人能否振作起來?

插圖:迭戈·馬洛

大多數美國人認同,美國聯邦政府行事遲緩且無能。按理說,這應能阻止任何一個人在白宮通過命令進行統治。然而,現任總統正在做的恰恰是此事:派遣軍隊、加征關稅、宣稱掌控中央銀行、持有企業股份、恐嚇公民使其屈服。

這種做法產生的影響極為深遠,卻並不受民眾歡迎。唐納德·川普總統的淨支援率為-14個百分點。這一資料僅略好於喬·拜登去年那場糟糕的辯論後的支援率,而當時沒人擔心拜登會權力過大。這實在令人費解:大多數美國人不認可川普的做法,但他似乎在各個方面都能得償所願。原因何在?

第一個答案是,他的行動速度遠超那些本應制約他的龐大力量。他就像抖音(TikTok)的演算法,先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後在對手還沒弄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時,就已經轉向下一件事。最高法院甚至還未審議今年6月向洛杉磯派遣軍隊是否合法。而在大法官們慢慢審議的過程中,總統或許很快就會在芝加哥採取同樣的行動。法院可能要過好幾個月才會對他關稅政策的合法性作出裁決。到目前為止,總統還遵守最高法院的裁決,但如果一條法律途徑走不通,他就會嘗試另一條,而時間又會重新開始計算。

第二個答案是,共和黨總是對他言聽計從。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在共和黨內的支援率接近90%,從而掌控著該黨;更在於該黨的核心理念已變成“川普永遠是對的”——即便他的說法自相矛盾。政策辯論演變成了神學爭論,各方都在為他話語的“真實含義”爭論不休。

那些獨立機構——比如企業、大學或新聞媒體——本可以反對他,但它們面臨著一個協調難題。指出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起來卻異常困難,因為相互競爭的機構必須展開合作才行。對哈佛大學不利的事情,未必對其競爭對手不利;如果某家律師事務所被單獨針對,其業務可能就會流向競爭對手。

在所有這些現象背後,潛藏著一個醜陋的事實:川普報復心強且擅長恐嚇。以往的總統會受到有獨立思想的專家和內閣成員的影響,但如今在白宮,“專家”的新定義成了“認同老闆觀點的人”。帶來壞消息的人會被解僱,不配合的共和黨人會在黨內初選中遭遇挑戰,商界領袖會受到懲罰,反對者會被調查。對每個人而言,理性的應對方式似乎都是道歉、妥協,然後寄希望於其他人會站出來做正確的事。可其他人看到這樣做的後果後,或許更願意選擇明哲保身。

因此,從政治層面來看,反對川普的主要任務就落到了民主黨人肩上。說得客氣些,民主黨人如今一片迷茫。他們應該像加文·紐瑟姆那樣,用全大寫字母發帖來對抗川普嗎?還是應該像佐蘭·曼達尼那樣,專注於打造“精心策劃的真實感”?他們該轉向左翼立場,還是堅守中間立場?問題是否僅僅出在宣傳方式上——只要積極分子不再把女性稱作“生育者”,問題就能解決?

民主黨人既無法制約川普,甚至連清晰地傳達自身立場都做不到,這讓其核心支持者感到憤怒。川普的支援率雖低,但他比民主黨更受歡迎。這並非因為共和黨人和無黨派人士不認可民主黨(儘管他們確實不認可),而是因為民主黨人自己都不認可本黨。

從短期來看,這種自我厭惡或許有些過頭了。中期選舉還有一年時間。在本世紀舉行的12次眾議院選舉中,有10次選民都對執政黨投了反對票。選區操縱將使眾議院中具有競爭性的席位從原本就不多的數量縮減到幾乎為零,這意味著即便總統不受歡迎到這種程度,也不太可能在2026年遭遇慘敗。但如果民主黨掌控眾議院,憑藉其傳票權,就能對總統的腐敗行為和無能表現起到關鍵的制衡作用。

然而,從長遠來看,這種想法恐怕只是自我安慰。民主黨的品牌形像已受損。在醫療保健、環境和民主議題上,選民更信任民主黨;但在許多選民關心的問題上,包括犯罪和移民,他們更傾向於支援共和黨。在2024年大選中,卡瑪拉·哈里斯被認為位元朗普的立場更極端。若聲稱選民持有這種看法是錯誤的,或是出於性別歧視,這種說法毫無幫助。

人口結構也不再對民主黨有利。在川普的影響下,共和黨在非白人選民和年輕選民中取得了進展,而民主黨則失去了白人工人階級的支援。儘管受教育程度最高的選民支援民主黨,但在25歲及以上的美國人中,僅有40%擁有大學學位。這些變化意味著,民主黨人長期以來自我標榜的說法——即他們代表著美國真正的多數群體,只是共和黨人的陰謀詭計讓他們無法掌權——即便曾經屬實,如今也已不再成立。現在,民主黨反而要依靠投票率降低才能獲益。

川普時代已過去十年,民主黨人仍在低估他。他為民主黨人設下陷阱的能力堪稱驚人。以國會即將就提高聯邦債務上限進行的投票為例:民主黨人將不得不在進一步削減對外援助和讓政府停擺之間做出選擇。再比如,川普以打擊犯罪為名向城市派遣軍隊,民主黨人譴責行政權力過度擴張,而川普則將他們塑造成“站在罪犯一邊、支援危險行為”的形象。還有用無人機打擊所謂的毒品走私者一事:若反對這種完全未經正當法律程序的行為,又很容易讓人覺得你是在為暴力團夥辯護。

唯有他們能解決問題

民主黨人可以選擇是否踏入這些陷阱。很多民主黨人都正確地認識到,川普對美國的價值觀構成了威脅,並認為僅憑這一點,大多數選民就應該對他深惡痛絕。可惜,事實並非如此。相反,民主黨人需要不斷問自己一個問題:為什麼選民反而認為民主黨人是極端分子,而不是川普呢? (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