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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倫周刊—馬斯克兆薪酬背後：特斯拉豪賭AI帝國
這是否意味著，特斯拉要從電動車公司轉向「AI +機器人企業」？從FSD訂閱成長、Optimus機器人量產，到數據合規難題、Dojo晶片策略轉向，再到中國市場角色與天價薪酬的連鎖影響，特斯拉AI藍圖能否實現、市場對「高投入換未來」有多久忍耐期？在11月《巴倫精英月談會》上，巴倫中文網執行主編、鈦媒體副總編輯胡潤峰邀請商湯絕影CFO、中國汽車工程學會數位化與智慧製造專委會委員張君毅，以及北京策略律師事務所合夥人景彤，深入拆解這場兆豪賭。
2025年，特斯拉股東大會通過了一項史無前例的股權激勵方案，令全球資本市場為之震動。方案設定了一系列極為激進的業績目標，若達成，馬斯克有資格獲得總計約一兆美元的薪酬。這數字甚至超越了許多頂級上市公司的總市值，堪稱「空前」之舉。
兆薪酬背後是特斯拉對AI與機器人領域的豪賭，這是否意味著，特斯拉要從電動車公司轉向「AI +機器人企業」？從FSD訂閱成長、Optimus機器人量產，到數據合規難題、Dojo晶片策略轉向，再到中國市場角色與天價薪酬的連鎖影響，特斯拉AI藍圖能否實現、市場對「高投入換未來」有多久忍耐期？在11月《巴倫精英月談會》上，巴倫中文網執行主編、鈦媒體副總編輯胡潤峰邀請商湯絕影CFO、中國汽車工程學會數位化與智慧製造專委會委員張君毅，以及北京策略律師事務所合夥人景彤，深入拆解這場兆豪賭。
薪酬方案：一場綁定創新的“對賭”，而非單純價值稀釋
胡潤峰：這份薪酬方案設計為「分12批解鎖、與市值和營運目標強掛鉤」。您認為其核心邏輯是激勵創新，還是對股東價值的過度稀釋？考慮到馬斯克的影響力，您如何看待這項設計的可複製性？
景彤：從一名勞動人事法律服務工作者的視角來看，這個協議的核心邏輯並非單純的稀釋股東價值，而是一套激勵創新與價值深度綁定的機制，本質上更像一份「對賭」協議。
這個方案設定的評估機制非常激進，與特斯拉的策略轉型訴求息息相關，其目標的實現對馬斯克本人而言也具有極大的挑戰性。在我看來，這正是方案設計的關鍵：如果馬斯克未能帶領公司達成這些預設的市值與營運目標，他將無法獲得這筆巨額激勵；而一旦目標實現，對於特斯拉和他本人而言，將是一個雙贏的局面，公司價值的巨大提升將抵消薪酬支出帶來的稀釋效應。
因此，我認為這不僅是激勵機制，更是馬斯克對特斯拉控制權的保衛戰。這個方案極度依賴企業領袖個人的非凡能力，其成功與特斯拉獨特的背景密不可分。基於此，這種模式的複製性在其他行業中可能相當有限。
胡潤峰：挪威主權財富基金等機構投下反對票，而超過七成散戶股東支援此方案。為何機構與散戶對此有顯著分化？您怎麼看待這個分歧？之前其他公司類似的股權激勵方案裡，有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景彤：特斯拉這份兆薪酬方案有特殊背景，也很特別，因為它太激進了，又在疫情後推出，引發了社會上的熱烈討論。不管是參考過去的類似案例，還是看未來其他企業複製的可能性，都比較低。在這樣的背景下，機構投資者和散戶投資者對這個方案的態度不一樣，機構投資者會從自身角度出發，看重資金安全，關注特斯拉的控制權和公司治理是否平衡；但散戶投資者更在意馬斯克的個人能力，以及他對特斯拉的影響，同時也會考慮投資的增值空間和短期能拿到的增值回報。也因為這樣，這個方案最終能透過投票獲批，靠的是馬斯克本人和許多散戶投資者的支援，這也反映出廣大散戶對這個方案未來效果的期待，畢竟雙方訴求差異很明顯。
個人神話難複製，傳統模式受衝擊
胡潤峰：馬斯克是超級大網紅，從賈伯斯開始，有好多明星企業家都很會打造個人IP，也為他們節省了大量的品牌費。但馬斯克的許多做法，在中國也有許多追隨者，崇拜他，模仿他，為什麼您認為這個方案的可複製性不強，為什麼其他科技公司不會跟進？
景彤：它還是極度依賴個體和對應的適用場景。關鍵在於創辦人的「不可替代性」。 馬斯克個人的影響力是這個方案能成立的核心前提。他過往將特斯拉從破產邊緣帶領成為兆市值巨頭的業績，已經在廣大投資者心中塑造了「個人神話」。他鮮明的個性、強大的宣傳能力以及可圈可點的過往業績，共同構成了這種獨特性。
相較之下，其他行業，比如說很多公司的CEO，更多是職業經理人和管理者的角色，其個人能力與企業價值的綁定深度，遠低於馬斯克。例如輝達股權激勵方案就相對更理性，企業的整體治理結構以及對個人能力和影響力的依賴程度，都大大低於特斯拉，並非由個人絕對主導。
因此，在其他行業，如果完全想複製這樣的兆薪酬方案，很難獲得股東和廣大投資者的絕對支援，不一定能夠獲得批准。此外，其他領域的相應企業薪酬計劃、市值以及治理結構，從歷史發展角度來看，已經形成了一個相對合理和理性的態勢。所以，我認為，它不會大規模地被複製或推行。
胡潤峰： 傳統管理學認為，大型企業組織要想基業長青，做百年老店，不能太依賴某個企業家或職業經理人，經典理論更希望依靠制度、企業文化和價值觀，而不太強調明星個體的作用。但現在，從矽谷興起的明星企業家打造個人IP的浪潮，到中國也非常普遍，如雷軍、任正非等。您怎麼看待這個現象？它會不會對傳統管理理論形成一種顛覆？
景彤： 我同意您的觀點。現代企業管理架構確實是依賴制度和機制來實現規範運營，也有一些企業的策略方針是去中心化，淡化個人標籤對企業整體的影響。但我認為，這取決於當前自媒體以及AI技術廣泛應用的大環境。無論是個人或企業，其口碑和宣傳方式，都已與傳統意義上的宣傳截然不同，更依賴自媒體的傳播路徑，能更快地觸達終端客戶。每個人、每個企業都能透過自己的管道發出聲音。所以，我覺得個人IP與企業體制是相輔相成的，並非完全對立。
這也取決於企業能否良好發展，而企業的良好發展，必然也依賴企業帶頭人、企業領袖對於公司整體大政方針的製訂和推行。我的觀點是，企業的快速發展，與企業領導者是息息相關的。這關鍵在於一種相互的製衡與平衡，在一個合理的區間內共同促進企業發展。
胡潤峰： 在2018年，特斯拉董事會曾提出一個580億美元的股權激勵方案，但被德拉瓦州法院以董事會缺乏獨立性為由否決了。這是否意味著新的薪酬方案也面臨一些法律上的挑戰？
景彤： 確實，這份方案本身就是一份對賭協議。在對賭協議的有效性認定上，無論是中國或美國，原則上都是認可其效力的。但對於這份新方案而言，它確實面臨潛在的法律風險和挑戰。例如，像2018年方案那樣，受到關於「董事會獨立性」的質疑，新方案是否會繼續受到「完全公平性」標準的審查，其合法性是否會受到先前判例的影響，都存在不確定性。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這份方案製訂過程中的資訊揭露是否完全、充分且透明，也會受到相應的質疑。為了因應2018年方案被否的法律風險，特斯拉可能會採取一些預防措施，例如選擇在其他司法管轄區進行，以規避特拉華州的法律風險。同時，從最樸素的法律公平性原則出發，這次兆薪酬方案的額度，是否超出了司法審判中對於「公平性」的認定標準，也會受到質疑。從這些角度來看，這份方案未來如果涉訴，其潛在的法律風險是確實存在的。
胡潤峰：您覺得這個方案能夠順利的通過並實現嗎？
景彤： 這不太好預測。因為它確實沒有前期的參考性，且方案本身過於複雜和激進。最後可能還要受到一些法律原則性考量，或是社會大眾、整體民意對這份方案推行態度的影響，這些都可能影響最終的認定。
胡潤峰： 根據現代公司治理理論，股東大會、董事會、管理階層分層授權的架構，是為了發揮良好的平衡與限製作用，確保管理階層為全體股東利益服務。但如果馬斯克的兆美元薪酬方案最終得以實現，那麼這位「超級英雄」式的明星企業家在公司治理中的作用就被大大放大了。這是否會挑戰傳統的公司治理理論？
景彤： 馬斯克的個人IP在方案成功後會被極度放大。從公司控制權的角度，會導致權力過度集中，這可能會瓦解傳統的董監高相互制約的機制，削弱董事會和股東大會的監督與約束能力。馬斯克的持股比例將上升至25%左右，其話語權和控制權將大大增強。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控制權過於集中，對於企業的營運風險而言，可能會導致一些風險極高的專案因為制衡失效而得以推進。同時，這也與現代化治理結構中「去中心化」、降低個人對企業營運影響的理念背道而馳，加劇了對關鍵個人的依賴。
從薪酬的本源來看，如果他獲得了兆薪酬的回報，就等於開啟了一個企業領導者「天價薪酬」方案的先河。這可能引發對傳統薪資制度的挑戰，帶動其他企業也設計類似複雜且超越傳統邊界的方案，甚至引發企業管理者之間在薪資上的「競賽」。此外，這也可能稀釋其他股東的權益，有利益輸送的嫌疑，同時會降低中小股東在企業中的話語權，提高中小股東的維權門檻。這些都會對企業的治理結構提出新的挑戰與困難。
押注AI與機器人，重塑成長曲線
胡潤峰：這個方案明確地將特斯拉的未來押注於AI和機器人領域，這是否意味著特斯拉正從電動車製造公司，轉型為「AI+機器人」企業？
張君毅： 我覺得本質上來說，特斯拉從最早開始就不是單純定義自己為汽車企業。如果回顧特斯拉的發展史，它最早定義自己是一家能源公司，汽車和家庭充電、屋頂發電、儲能只是其整體能源策略的載體。隨著產業變化和發展，主流汽車公司都在發展飛行汽車和具身智慧業務，特斯拉當然也不例外，甚至更領先。它的表現形式是製造業和人工智慧的應用，無論是造車、造儲能或造機器人，最終代表的都是利用新技術，將新能源和人工智慧技術透過一個具象的載體表現出來。
可以想像，再過幾年，如果人形機器人不是最好的發展方向，特斯拉也可能參與其他產業。這是由馬斯克本人的宏偉願景所決定的。當然，他自己也創辦了多家公司，如SpaceX、Solarcity、Boring、Starlink、Neurolink、X.AI……等。而這次的股權激勵方案，就是為了確保一點點：馬斯克未來將以特斯拉作為其製造業的核心主體。
這裡還有一個原因，大家也能看到，在當前全球經濟結構下，汽車產業進入了總量瓶頸期，內部結構會改變。隨著共享出行和Robotaxi的啟動，汽車的總需求在某些經濟環境下會放緩甚至收縮。我身邊的一些投資人朋友最近都不太願意投與汽車相關的業務，因為內卷太厲害了。全球情況也類似。而在具身智能，尤其是特斯拉展示的「柯博文」人形機器人領域，這還是一個新興的市場。因此，特斯拉將這個市場當作自己未來的想像空間，是符合產業發展的規律。
胡潤峰： 有一位專家對比亞迪和特斯拉的區別時評價，比亞迪是在車上裝了個電腦，而特斯拉是在電腦上裝了四個輪子，很形像地指出了兩者起點的不同。先前討論時也提到，這個股權激勵方案是分批解鎖、與市值和營運目標強掛鉤的對賭協議。雖然一兆美元很吸引眼球，但實現的難度極高。請張總從專業角度分析它的幾個主要業績目標，首先是交付2000萬輛特斯拉汽車。目前它一年大概200萬輛左右。您覺得這個目標的達成難度有多高？需要多長時間？ （Barrons巴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