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00是不是要讓中國“上癮”

美國總統川普近日宣佈允許輝達向中國出口其H200 AI晶片，並以25%的“分成”形式換取美國政府的“讓步”。

可以說，這是美國對華科技遏制政策的首次重大鬆動。不僅緩解了中國本土晶片供應鏈的瓶頸，還暴露了美國在經濟壓力下的戰略疲態。美國親手拆掉了拜登時代苦心孤詣築起的“晶片牆”。

H200是基於Hopper架構的頂級GPU，於2023年底推出，是H100的直接升級版，主要針對生成式AI和大規模語言模型（LLM）的訓練與推理最佳化。 其核心亮點在於記憶體配置：配備141GB HBM3e高速記憶體，頻寬高達4.8TB/s，幾乎是H100（80GB HBM3，3.35TB/s）的兩倍。 這使得H200在處理超大規模模型時（如Llama2 70B參數級），推理性能提升近一倍，同時在高性能計算（HPC）任務中更高效。

在輝達的AI產品譜系中，Hopper系列（包括H100和H200）代表了上一代“王牌”，專注於資料中心級AI加速，已被廣泛用於全球超算和AI訓練叢集。H200雖非最新Blackwell架構（B100/B200，2024年發佈，更注重多模態AI和能效），但其記憶體優勢使其成為“過渡殺手鐧”。雖遠超中國本土晶片的性能閾值，卻未觸及美國最敏感的頂尖技術。輝達CEO黃仁勳正是憑藉H200的“適中威力”說服川普。

但對中國而言，這顆晶片的匯入填補了從H20（專為中國閹割版）到Blackwell的性能鴻溝。我們不能只看黃仁勳用於遊說的說辭，H200畢竟是輝達Hopper架構的巔峰之作，據喬治城大學新興技術與安全中心（CSET）測算，H200的總處理性能（TPP）約為此前對華出口管制上限的近10倍。H200在訓練和推理175B以上參數大模型時，性能幾乎是H20的6倍以上，屬於“上一代旗艦”而非“降級貨”。

過去兩年，中國99%的AI公司只能用閹割版H20或國產晶片，通過CSP管道，頭部大模型團隊已經大規模使用原裝先進晶片叢集訓練。所以，川普突然放開H200合法銷售後，市場反應沒有特別劇烈，因為最頂尖的算力，中國頭部玩家通過CSP早就用上了。

CSP是目前中國AI晶片生態中重要的業務模式，全稱是Cloud Service Provider（雲服務商）專用AI晶片業務。簡單說，就是輝達（以及部分AMD、Intel）把最頂級的原裝AI晶片，通過特殊管道只賣給中國幾家頭部雲服務商，而這些雲商再以“雲出租”的形式把算力提供給國內各類AI公司和研究機構。美國禁售的是“直接銷售給中國企業”，但CSP模式下晶片產權歸雲服務商，所以技術上不違反禁令。

前台積電工程師，蓉和半導體CEO吳梓豪告訴心智觀察所：“根據目前各家國產AI晶片廠家的業績推算，目前的出貨量都沒有突破10萬張卡的等級，除了昇騰以外。昇騰出貨雖然在50萬-100萬張，但嚴重依賴信創市場，CSP對昇騰的採購並不多。也就是說國產卡出貨基本上依賴信創，CSP佔比非常低。輝達H200主打市場是CSP，信創市場輝達進不去。兩者交集點在CSP ，從各家國產卡只有數萬張的出貨量來看，國內所有CSP沒有任何一家把國產卡當成主力。”

吳梓豪認為：“正因為基數低，所以即便H200進來，國產卡還是有不錯的增長空間，比如今年寒武紀出貨在7-8萬張卡。明年預計到15萬張，接近100%增長，但15萬張的基數還是很低，對國內CSP至少400萬張卡的總需求來說佔比並不高。短期或許對國產卡沒有影響，但輝達重新對中國銷售性能較高的高端GPU對中國AI晶片長期來說並不是好事，對輝達生態的依賴可能無法扭轉。”

像吳梓豪這樣，認為輝達的銷售對中國AI晶片長期來說並不是好事的觀點，有一定代表性。但事情要更全面來看，獲益的潛力總是與風險並存。對DeepSeek這樣的AI初創公司來說，快速部署H200叢集，可以提升模型訓練效率，克服算力瓶頸，H200的141GB記憶體能輕鬆處理175B參數以上模型的RAG（檢索增強生成）和LoRA微調。中國擁有全球最多AI研究者，使用更先進的技術能更快轉化為商業價值。

川普宣佈H200可以“合法直銷”後，CSP模式短期內也不會消失，反而可能升級。原先的CSP是美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H200直銷合法化後，CSP通道可能會進一步擴大到Blackwell這些更先進的系列，繼續作為美國監控中國AI發展的“閥門”和“觀察窗”。

短期可以暫時依靠H200訓練模型，長期要反哺國內晶片企業加速迭代。中國企業可以用更先進的算力“養”模型、“攢”資料，同時反哺國產晶片生態。如果中國可以通過多元化採購的敘事代替對美“脫鉤”敘事，那麼“壞事”也是可以變成“好事”的。

這才是真正的“以戰養戰”，正如一位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前官員在接受FT採訪時痛心疾首所說：“這會給中國AI產業注入火箭燃料，讓他們有足夠算力在兩年內大幅縮小差距。”

而站在更高的角度，這件事當然應該理解為中國的一次外交勝利，是川普的一次主動“示好”，凸顯了中國在中美博弈中的籌碼優勢。回顧整場博弈，中國展現了極高的戰略耐心與精準行動。

2024年H20獲批後，中國反而加大了國企、央企、關鍵資訊基礎設施營運商對國產晶片的優先使用和支援，直接讓H20訂單幾乎歸零。黃仁勳日前在美國國會被問及“中國會不會接受H200”時，罕見地公開說：“我們不知道。我們沒法再賣降級晶片，他們不會接受。”這句話背後，是中國市場對輝達的極端重要性。黃仁勳曾多次公開表示，中國市場規模高達500億美元，佔輝達資料中心收入的20%以上，失去中國等於“自廢武功”。

最終，中國的戰略定力與川普的“交易思維”實現了對接。

美國內部對此事處於“分裂”狀態，多名美國民主黨參議員聯名抨擊這是“巨大的經濟與國家安全失敗”。心智觀察所此前在《“大交易”：一場遲到的美國AI戰略自救》一文中分析過，關於對華晶片政策，美國戰略界有兩派觀點，一派可稱為“技術依賴派”或“上癮派”，這派觀點認為，應當允許中國大陸在一定程度上獲取美國的先進AI晶片，使其AI生態系統建立在美國技術基礎之上，形成一種戰略性依賴。另一派是“全面遏制派”，在他們看來，任何對中國大陸的技術滲透都是危險的，必須在製造端實施最嚴格的封鎖，不給中國大陸任何獲取先進算力的機會。

目前看來，川普為了企業利益與財政收入，不得不向中國妥協，也在兩派當中做了一個關鍵選擇。從性能上說，H200對美國是“最危險但又最安全的妥協品”，對中國而言，H200恰恰也“剛好夠用，不至於翻臉”。 (心智觀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