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人才公園的黃昏,如果你抬頭看一眼,可能會感到一種賽博朋克式的眩暈。
這不是因為摩天大樓的燈光,而是因為頭頂那張看不見的“網”。
每隔幾分鐘,就會有一架黑色的六旋翼飛行器,掛著外賣餐箱,沿著一條肉眼不可見的空中走廊,悄無聲息地掠過。
這只是中國低空世界的一個切片。
把視線拉遠,在新疆的棉田裡,全自動植保機正在進行“飽和式轟炸”般的農藥噴灑;在四川涼山的崇山峻嶺間,多載無人機正吊著基站裝置飛越天險;在珠海的航展上,翼展 20 多米的“空中幽靈”讓全球軍事觀察家屏住呼吸。
過去十年,世界以為中國無人機產業只有一個名字——大疆(DJI)。
但站在 2025 年的門檻上,我們發現:大疆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
在水面之下,一個從晶片、電池到演算法、製造的兆級“紅色產業鏈”已經完成了閉環。
今天,我們不想談論那些參數,我們想聊聊:中國是如何把天空變成下一塊“黃金土地”的?
這場關於低空經濟的戰爭,我們手裡到底握著什麼牌?
2024 年,中國經濟詞典裡最熱的一個詞,無疑是“低空經濟”。
很多人把理解為“多賣幾架飛機”,這大錯特錯。
低空經濟的本質,是人類活動空間的三維化。
過去,我們的物流、交通、巡檢都擁擠在二維的地面上。
而現在,國家通過立法(《無人駕駛航空器飛行管理暫行條例》),將地面以上、3000 米以下的空域確權了。
這就好比 90 年代的房地產改革,把土地變成了資產。
現在,天空也成了可以營運、可以交易、可以產生 GDP 的資產。
在這個賽道上,中國不是在“追趕”,而是在“定義”。
資料不會說謊。
截至 2024 年底,中國實名登記的民用無人機數量突破 217.7 萬架,全年飛行時長數千萬小時。
這一數字不僅碾壓了美國,甚至超過了全球其他國家的總和。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我們正在建立一套“空中交通規則”。
在美國,亞馬遜的 Prime Air 喊了十年無人機送貨,至今仍受困於 FAA(聯邦航空局)的嚴苛視距限制。
而在中國,深圳、合肥等城市已經劃設了數千條合規航線。
通過“一網統管”的 UOM 平台,中國正在建構全球第一個基於 5G/6G 網路的低空智聯網。
當西方國家還在討論“如何防止無人機撞機”時,中國已經開始研究“如何讓成千上萬架無人機在空中不堵車”。
產業鏈突圍:珠三角的“暴力美學”
如果要尋找中國無人機霸權的秘密,你必須去一趟珠三角。
在這裡,生產一架無人機需要多久?
答案是:你甚至不需要走出方圓 50 公里。
從東莞的碳纖維機身,到惠州的鋰電池,再到深圳南山的飛控晶片和中山的精密電機。
中國擁有全球唯一全產業鏈覆蓋的無人機製造體系。
這種恐怖的供應鏈能力,帶來的是成本的降維打擊。
俄烏衝突給全世界的一課是:戰爭的邏輯變了。
幾十萬美元的精確制導導彈,在幾百美元的穿越機(FPV)面前顯得笨重而昂貴。
這被稱為“費效比”的勝利。
在深圳華強北,一套組裝穿越機的核心部件,成本可以壓縮到人民幣三位數。
這種極致的製造效率,讓中國無人機不僅佔領了消費市場 70% 的份額,更在無意中重塑了全球安全格局。
但不要以為我們只會造便宜貨。
2024 年,中國供應鏈在兩個“硬骨頭”上取得了突破:
第一是“心臟”——固態電池。
續航一直是電動航空器的死穴。
億航智能在 2024 年實測的固態電池,能量密度幹到了 480Wh/kg。
這是什麼概念?
是特斯拉現有 4680 電池的兩倍。
這意味著,電動飛機的航程從“同城”拓展到了“跨城”。
面對晶片制裁,中國無人機企業是最早完成“去美化”的。
由於無人機並不需要 3nm 的手機級晶片,中國國產的 14nm/28nm 製程配合優秀的 NPU 架構,足以支撐視覺避障和路徑規劃。
如今,從主控晶片到功率半導體,中國國產化率已逼近 100%。
場景革命:從“送外賣”到“修電塔”
技術只有落地,才有價值。
相比於國外還在實驗室裡測試,中國已經把無人機逼進了最殘酷、最真實的商業場景。
1場景一:城市物流的“最後三公里”
美團和順豐是這場革命的先鋒。
美團的無人機不送長途,專門解決“商圈到寫字樓”這最後 3 公里。
在深圳龍崗,無人機把奶茶送到降落櫃,使用者掃碼取餐。
這背後是一套極度複雜的調度系統——它要躲避高樓、避開鳥群、還要抗住颱風。
順豐豐翼則主攻“急難險重”。
在舟山群島,以前跨島送血樣需要坐船 3 小時,現在無人機 20 分鐘直達。
2024 年,順豐甚至實現了部分航線的商業化盈利。
這標誌著無人機物流不再是燒錢的噱頭,而是一門正經生意。
2場景二:農業裡的“黑科技”
去新疆看看吧。
極飛科技的農業無人機已經進化到了“完全體”。
以前農民背著藥箱打藥,一人一天只能幹 10 畝。
現在,一台無人機一小時能幹 150 畝,而且噴灑精度是釐米級的。
更震撼的是,這些無人機不再需要飛手操作。
農民只需要在手機上圈出地塊,飛機自己起飛、自己作業、沒電了自己回來找充電樁。
這是真正的農業工業化。
3場景三:電力巡檢的“蜘蛛人”替代者
國家電網是全球最大的無人機機隊擁有者之一。
在特高壓輸電線路巡檢中,無人機搭載雷射雷達(LiDAR)和紅外熱成像,能發現肉眼看不見的螺絲鬆動或線路發熱。
以前需要工人爬塔冒險,現在坐在空調房裡點點滑鼠就完成了。
軍用前沿:雲端之上的“新王”
如果說民用市場是繁榮,那麼軍用市場則是威懾。
2024 年的珠海航展,被西方媒體稱為“中國無人機的高光時刻”。
這裡展示的不再是單一的武器,而是體系。
最引人注目的是“九天”重型無人機。
它的出現,打破了無人機和運輸機的界限。
16 噸的最大起飛重量,讓它成為了一個空中的“異構蜂巢”。
想像一下,一架“九天”飛臨戰區,腹部艙門打開,瞬間釋放出數百架小型巡飛彈或偵察蜂群。
這種“母艦+子機”的作戰模式,直接讓傳統的防空系統過載癱瘓。
還有“彩虹-7”。
巨大的飛翼佈局,科幻的隱身塗層。
它的目標不是去轟炸,而是像幽靈一樣在高空盤旋,充當艦隊的眼睛。
它標誌著中國在高端隱身無人機領域,已經與美國平起平坐,甚至在某些指標上實現了反超。
更重要的是,中國解決了“有人與無人協同”的問題。
雙座版的殲-20 帶飛攻擊-11 無人僚機,這種《皇牌空戰》遊戲裡的場景,正在中國空軍的訓練場上成為現實。
隱憂與博弈:繁榮背後的冷思考
當然,若以為前路一片坦途,那就是盲目樂觀。
在鮮花著錦的背後,中國無人機產業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外部圍堵和內部挑戰。
最大的陰影來自地緣政治。
美國針對大疆的制裁清單越來越長,甚至試圖通過《反中共無人機法案》全面封殺。
雖然大疆憑藉技術壁壘一次次突圍,但這種不確定性始終懸在頭頂。
商務部在 2024 年調整出口管制措施,也是一種戰略上的“以退為進”——既是為了防止尖端技術外流,也是為了規範行業,避免落人口實。
內部的挑戰則在於“黑飛”與安全。
當天空中有了 200 萬架飛機,誰來做交警?
目前的低空反制手段(干擾槍、雷射武器)還跟不上無人機擴散的速度。
如何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開放空域,是對政府治理能力的巨大考驗。
此外,eVTOL(電動垂直起降飛行器)雖然炒得火熱,但距離真正的“人人能坐”還有很長的路。
適航取證的艱難、基礎設施的缺失、公眾心理的接受度,都是需要跨越的關口。
結語:抬頭看,未來已來
1903 年,萊特兄弟的飛機試飛時,在場只有 5 個人。
後來人們問:為什麼這麼偉大的時刻,卻沒有人在意?
因為當時的人們無法想像,那個搖搖晃晃的木架子,會徹底改變人類的距離感。
2025 年,當我們看著窗外掠過的外賣無人機時,也許正處於同樣的時刻。
我們正在見證人類交通史的第三次革命:
第一次是輪子,讓人類在陸地上奔跑;
在這場革命中,中國不再是旁觀者,也不再是跟隨者。
從深圳的寫字樓到邊疆的哨所,從工廠的流水線到空軍的實驗室,無數中國工程師、飛手、創業者,正在用程式碼和合金,一磚一瓦地搭建通往雲端的階梯。
大疆只是開始,好戲才剛剛上演。 (一兩切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