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 Altman做錯了什麼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

山姆·阿爾特曼（Sam Altman）被解僱一事有了新的轉折和進展。是的，他加入了微軟，進而重新回歸OpenAI繼續擔任CEO。

即便如此，我也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導致自己一開始會被解僱？為什麼會這麼突然？

通常情況下，我對矽谷發生的事情瞭如指掌，但這次卻始料未及。

身為Founders Space的首席執行官，我常常能提前預知一些執行長被解僱的時間。優步（Uber）的前執行長特拉維斯·卡蘭尼克（Travis Kalanick）顯然已經越過了底線，即將被淘汰出局。在經歷了幾個月的動盪之後，他選擇辭職。這段期間發生了一系列事情，包括性騷擾醜聞、主要高階主管離職等。

亞當·諾伊曼（Adam Neumann）離開WeWork也是如此。每個了解協同辦公市場的人都知道，他的商業模式是誇誇其談。而他對公司活動的大手筆支出，以及非比尋常的收購不相關的業務，更是火上加油。在他被解僱前一年，我就知道他的事業注定要失敗。

那麼，是什麼導致了山姆·阿爾特曼剛開始的敗局呢？根據OpenAI董事會的說法，「他在與董事會的溝通上不夠坦誠。」這句隱晦的話並沒有告訴我們什麼。你會覺得，對於突然撤換高階主管的決定，世界上最成功的人工智慧公司的董事會應該給出更好的解釋。

伊麗莎白·霍姆斯被解除Theranos執行長職務的原因顯而易見。她犯下了嚴重的罪行，包括欺騙投資者和合作夥伴，危及病人的生命。這是最嚴重的詐欺行為。FTX前執行長山姆·班克曼-弗里德（Sam Bankman-Fried）也是如此，他主導了美國歷史上最大的騙局之一。

但山姆·阿爾特曼做了什麼值得如此草率地被撤職呢？他沒有捲入任何犯罪或醜聞，他的公司也沒有因為能力不足而倒閉。事實上，OpenAI在他的任期內表現非常出色。我不相信他的投資者還能要求這位執行長做到更好。

根據《紐約時報》報道，這裡面有一些問題：OpenAI的幾位現任和前任員工認為，山姆·阿爾特曼和OpenAI的前任總裁格雷格·布羅克曼（Greg Brockman）正在開發和推出新產品時過於激進。但這是撤換他的正當理由嗎？

在我看來，阿爾特曼和布羅克曼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他們所做的正是矽谷創業家該做的事。他們冒了很大的風險，也得到了很大的回報。Google、微軟、Meta和亞馬遜都不敢推出ChatGPT這樣的產品。這些巨頭認為風險太大。萬一出了問題怎麼辦？萬一影響到自己的聲譽怎麼辦？

但是，科技巨頭們看到的主要是風險，而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看到的卻是機會。他們做了聰明的新創公司最擅長的事。他們冒著風險，一夕之間從根本上重塑了人工智慧的格局。結果一鳴驚人。OpenAI的知名度一飛沖天，ChatGPT成為世界品牌，OpenAI躍居市場領導地位，超越了其他所有人。現在，OpenAI的每週用戶數量已超過1億，成為有史以來成長最快的應用程式之一。我在矽谷認識的其他執行長都會為如此強勁的表現而稱讚。

身為OpenAI最大的投資者，微軟從中獲益匪淺，而Google、亞馬遜和Meta則被迫迎頭趕上，推出了自己的啟動程式。全世界紛紛效法。如今，似乎每個人都在推出大型語言模型。那麼，除了身為一個有遠見的人，把生成式人工智慧帶給大眾之外，阿爾特曼還做錯了什麼？

現在，我必須承認，我是傾向於山姆·阿爾特曼的。我們有一些共同點。我們都是新創公司的創辦人，都創辦了新創公司加速器，都在投資早期科技公司賺了錢。在我看來，阿爾特曼做了我期望一個經驗豐富的創業者所做的一切。

是的，他有些激進，不斷挑戰人工智慧技術的極限。他專注於利潤豐厚的交易。他冒了很大的風險，但這正是我們在加速器中教導創業者要做的事。這也是全球新創公司的遊戲規則。無冒險，不創新。

因此，你想像得到阿爾特曼在被解僱前的想法。他很可能在推動董事會接受一系列新的創新，以確保ChatGPT始終領先其他應用程式。隨著GPT5的開發，阿爾特曼很可能想透過擴大生成式人工智慧的範圍和功能，再次帶給世界驚喜。也許這引發了董事會層級的爭鬥。或者，將阿爾特曼趕下台還有更多的個人動機。

根據《紐約時報》報道，人工智慧研究員、董事會成員伊利亞·蘇茨克維（Ilya Sutskever）越來越擔心OpenAI的技術可能會帶來危險，而阿爾特曼對風險的關注不夠。這可能是事實，但這種突然解僱往往是情緒反應的表現，而不是經過深思熟慮作出的領導層更迭的決定。這是個人衝突嗎？還是阿爾特曼明顯違反了他的道德責任？

「我非常擔心。」馬斯克在X社交平台發文稱，“伊利亞有良好的道德觀，不追求權力。除非他認為絕對有必要，否則他不會採取如此激烈的行動。”

不管你選擇相信什麼，也不管你站在哪一邊，阿爾特曼所做的，幾乎是矽谷所有其他執行長在面臨同樣處境時都會做的事情。事實是，Google和Meta正緊跟著OpenAI之後。Google推出Bard與OpenAI競爭的速度之快令人驚艷。而Meta也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向公眾開放了其大型語言模型LLaMa。亞馬遜也不甘落後，ChatGPT失去競爭優勢只是時間問題。除非OpenAI持續積極創新。

當然，阿爾特曼不希望看到ChatGPT被科技巨頭們擊垮，因此他主動加快了開發速度，即使這會帶來安全風險。在矽谷的達爾文世界裡，要嘛創新，要嘛倒閉。弱肉強食，而ChatGPT儘管取得了初步成功，卻只是一條小魚。阿爾特曼意識到，要保持領先地位，他需要建立一個強大的開發者社群。如果沒有忠誠的開發者，ChatGPT將無法與已經擁有成熟開發者生態系統的大公司抗衡。而如果沒有最強大的平台，就無法吸引和留住開發者。

那麼，我再問一次，阿爾特曼做錯了什麼？在我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他盡其所能讓ChatGPT取得成功，同時解決了不可避免的安全問題。看看ChatGPT，阿爾特曼在平衡這些相互競爭的優先事項方面做得非常出色。他冒險率先推出了ChatGPT，同時最大限度地減少了傷害和社會反彈。他僱用了成千上萬的人對ChatGPT進行測試，並從所給出的答案中剔除了不符合社會規範的部分。他對批評做出快速反應，同時讓公司專注於提供有價值、可用的服務這一主要目標。

身為矽谷的首席執行官，阿爾特曼甚至做了一件不尋常的事。他主動要求美國國會進行監管。在矽谷，幾乎沒有執行長會這樣做。

我還記得，當我第一次得知OpenAI將成立一家營利性子公司，並將這家公司上市，為投資者帶來高達100倍的投資回報時的情景。我對這一舉動感到驚訝，因為我認為OpenAI是一家非營利組織，只專注於幫助人類安全地使用人工智慧。這讓我當時很擔心。我擔心OpenAI會忘記自己的使命，變成一家典型的矽谷創業公司，不惜一切代價成長。但很顯然，阿爾特曼需要大量資金——數十億美元用來——建立平台，而非營利組織是無法獲得這麼多資金的。

於是，他與魔鬼做了一筆交易，換取了資金。這意味著OpenAI不再是一家非營利組織，即使董事會認為自己運作的還是非營利組織。就在這時，事情出現了不可逆轉的錯誤。山姆·阿爾特曼突然擁有了一家有非營利董事會的營利性公司，結果導致了OpenAI內部目標的分歧。

阿爾特曼的使命由此變成了打造世界領先的人工智慧公司，而董事會的使命仍然是保護和服務人類。這種分歧在導致阿爾特曼被解職的決裂情景中清晰可見。根據公司的一份聲明，阿爾特曼的下台源於“董事會的審議審查過程”，而這次審查發現阿爾特曼“在與董事會的溝通中沒有始終保持坦誠，妨礙了董事會履行職責的能力” 。換言之，阿爾特曼對董事會撒了謊，或者至少，他對董事會隱瞞了一些事情。

這並不奇怪，因為董事會的使命和阿爾特曼的使命早已背道而馳。該公司在2023年6月的聲明更能說明這一點：“非營利組織的主要受益者是人類，而不是OpenAI的投資者。”

早在今年6月，阿爾特曼就對此表示支持，他說：“在這裡，不應該相信任何人。董事會可以解僱我，這很重要。”

結果就是我們今天所看到的：一個非營利的董事會無法忍受自己一手打造出一個營利性公司。所以，現在董事會成員想要做好控制權。但這是不可能的。潘朵拉魔盒已經打開。全世界都看到了生成式人工智慧的威力。從北京到柏林，每個人都在試圖複製ChatGPT。因此，即使董事會成功限制了ChatGPT的野心，並重新專注於核心使命，其他公司也只會取代。

這就是我們所處的世界，這就是山姆·阿爾特曼對人類的恩賜。如果說他做錯了什麼，那就是從非營利組織起步，但後期卻想要像營利事業一樣行事。如果說這裡有什麼教訓的話，那就是如果要改變組織的性質，就必須徹底改變，不能半途而廢。你要嘛是營利性機構，要嘛是非營利性機構，但你不可能同時兼顧兩者，尤其是在矽谷和處於像人工智慧這樣強大而危險的技術領域。（中國企業家雜誌特約撰稿 Steven S.Hoff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