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是坐Waymo來的嗎？"-- "我很想，但我們還在確保它們的安全性，讓它們能夠上高速公路。"6月5日，Bloomberg科技峰會現場，資深記者Emily Chang以一個調侃的提問開場，Google CEO Sundar Pichai的回答看似輕鬆卻透露出一絲無奈。這個簡單的問答，就是整場訪談的縮影——Chang每一個問題都綿裡藏針，而Pichai總是用他特有的方式應對：不直接但坦誠，不迴避現實，也不過度承諾。一、第一輪交鋒：搜尋帝國的生死之間AI時代的搜尋，進化還是滅絕？Chang："說實話，我現在更多地在用聊天機器人，用Google搜尋反而少了。也許你也是這樣？在AI智能體和個性化答案的世界裡，搜尋的命運是進化（evolution）還是滅絕（extinction）？"搜尋是Google的核心根基，這個問題直擊要害，Pichai回應："人們問這個問題已經好幾年了。聊天機器人已經擴展到數億使用者，但我們的搜尋查詢量還在增長。這對我來說，遠不是一個零和遊戲。"他接著用了一個絕妙的類比："就像TikTok出現時，每個人都開始用TikTok，但YouTube在那些時刻也增長得非常好。"Pichai沒有否認競爭的存在，反而用事實暗示市場足夠大，容得下多種形式的資訊獲取方式。Google AI Overview：出版商（Publisher）的"悲劇"？Chang追擊："你說AIOverview對出版商有好處，但我們採訪的出版商都說這是悲劇。研究顯示點選率在下降。我甚至都不總是點選，因為你已經在Google上直接回答了我的問題。出版商說他們無法退出，否則可能完全被Google除名。那麼有什麼具體證據表明這對他們真的有好處，而不只是對Google有好處？"Chang不僅質疑了Google的說法，更點出了出版商的困境。對此，Picha回應："與世界上大多數公司相比，我們在設計體驗時格外小心，確保會展示連結。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測試AI概覽，優先考慮能產生高品質流量輸出的方法。"他接著給出了一個看似有說服力的資料："我們看到人們點選並訪問更多樣化的網站，每次點選平均花費的時間也更長。"但這個回答是否真的令人信服？Chang的作為使用者的行為習慣和一些資料已經讓很多人心中有了答案。二、第二戰：壟斷陰雲下的反擊戰不是壟斷而是使用者自主選擇？Chang直擊痛點："在兩次審判中，法官都說Google在搜尋和部分廣告業務上構成壟斷。你如何回應這樣的擔憂：你的AI建立在對搜尋和廣告的既有主導地位之上，這只是在強化原有的壟斷？"面對這個可能影響公司命運的指控，Pichai異常平靜："首先，我們不同意這些裁決，我們正在上訴這些事情。"他接著用了一個巧妙的論證，"我認為這裡沒有人在使用任何他們不想使用的東西。如果你看看ChatGPT或任何產品的成功，人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有更多選擇。人們使用Google是因為他們想要使用它。"這個回答的精妙地將注意力從法律問題轉向了使用者選擇，暗示Google的成功來自使用者的主動選擇，而非壟斷地位。資本遊戲：750億美元的豪賭Chang："投資者都想知道，你在AI上到底砸了多少錢，又從AI賺了多少錢？"Pichai坦然道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2025年，我們的資本支出是750億美元。"要知道，幾年前Google的資本支出（Capital Expenditure）還只有200億美元。Pichai解釋說，這項投資為從搜尋到YouTube，從雲端運算到Waymo的所有業務提供動力。但當Chang繼續追問具體那些收入流在增長、那些在下降時，Pichai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例子說明："我們的雲業務中，Vertex AI在令牌使用量上，僅在過去12個月就增長了40倍。"Pichai也進一步說明了面對壟斷指控，仍不希望拆分以影響創新。“我們去年花在研發的費用超過500億美元，我們是頂級研發公司之一。我們花了幾十年時間投資建設Chrome，建設Waymo超過十年，量子計算超過十年。這種規模的研發和創新，只有在我們採取長遠觀點時才有意義。”三、AI革命的人性拷問未來會有一半員工失業嗎？Chang提出了最現實的擔憂："你們現在有超過18萬名員工。未來會是一半嗎？"這個問題涉及AI對就業的衝擊，也是公眾最關心的話題之一，最近各家科技巨頭也都發表了AI對目前工作的影響：祖克柏提到使用AI進行coding，微軟已經有35%的程式碼是由AI完成，而在Google這個比例是25%。對此，Pichai表示，"我預計即使到明年，我們也會在現有工程基礎上繼續增長，因為這讓我們能做更多事情。我把這看作是讓工程師變得極為高效，擺脫他們工作中的瑣碎部分，讓他們更專注於更高價值的任務。"他用歷史資料支撐："今天60%的工作在1940年時根本不存在。"但當Chang提到Anthropic CEO關於“AI可能在五年內淘汰50%白領工作”的預測時，Pichai說：“我認為我們應該非常認真的對待這些擔憂。我尊重那種觀點，表達這些擔憂並進行辯論是很重要的。” 既不否定，也不完全認同——這就是Pichai式的平衡藝術。信任的終極考驗Chang拋出了關係到每個人安全的問題："你們掌握著我們最深層、最黑暗的秘密。現在你們要使用更多這些資訊來整合到更個性化的體驗中。為什麼我們現在要比以往任何時候更信任你？"面對這個關於隱私和信任的終極拷問，Pichai回答："我們通過行動贏得信任。我們已經儲存人們的電子郵件很多年了，但我們負責任地處理這些內容。我們保護它免受惡意行為者的侵害，我們比任何其他公司都更多地對抗無理要求。"Voe3會成為真相的終結者嗎？當談到剛發佈的Veo3視訊生成技術時，Chang拋出了一個深刻的哲學問題：“這些超級逼真的視訊令人震撼，但也真的挺嚇人。這是我們所知的真相的終結嗎？”Pichai詳細介紹了Google的應對措施：“我們正在給視訊加入水印，它們內建了這個功能，所以人們可以檢測出他們是用Voe生成的。你可以上傳任何視訊到Google，詢問這個視訊的情況，它會告訴你是否是用Veo3生成的。我們為研究人員和記者建構了一個真實性檢測器。”Chang進一步追問：“我們還能再有共同的現實感嗎？”Pichai的回答充滿了對人性的信心：“我認為會的。人類作為一個整體，我們會珍視那種共同的現實感。所以在未來，你會更加真實真正的人類體驗。” 這段話也反映了我們在AI時代共同的深層焦慮——當技術能完美模擬現即時，我們如何保持對真相的判斷？Trump政府：妥協還是堅持？Chang：“在Trump的就職典禮上，你坐在前排，Google撤回了一些DEI（diversity多元化、equity公平、inclusion包容）政策，你是否在自己信仰的事情上妥協了？”Geoffrey Hinton曾對於Google在原則上的調整頗有微詞，這個問題讓Pichai處於微妙的境地，“首先，作為領先的美國公司之一，也是全球公司，在AI這個特殊的拐點時刻，未來幾年很關鍵，所以致力於參與其中”。他強調了原則性：“作為一家公司，我們確實有自己的價值觀，我們致力於以保護地球的方式開發AI。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重要價值觀。”既展現了實用主義的合作態度，又堅持了核心價值觀的底線。四、傳承與未來的思考下一任CEO什麼樣？Chang問了一個關於傳承的問題：“你已經當了十年CEO了，你認為Google未來的CEO應該是什麼樣的人？”Pichai回答了他對領導力的思考：“我認為重要的是要理解，我們建構的產品對社會產生巨大的影響，而技術發展的歷程，做好艱苦的工作以確保你以有利於人們的方式利用它。這需要大量的工作，我認為這將是一個重要的品質。”孩子應該學什麼？同為家長，Chang拋出了一個令所有家長擔憂的問題：“Google正在向兒童推出Gemini。我已經夠忙於處理更多螢幕時間和社交媒體帶來的育兒問題了。我們的孩子最好的朋友會是聊天機器人嗎？”Pichai的回答既理解家長的擔憂，又展現了對技術進步的樂觀：“新技術總是會帶來不適感。就像網路約會剛出現時，人們會問‘你真的要在網上認識他人嗎？人們會適應這些事情’”。他強調了針對兒童的特殊保護，就像而兒童設計Youtube Kids一樣進行分層保護。面對教育問題，Chang問：“現在的孩子應該學什麼？他們哈應該學程式設計嗎？還應該獲得電腦科學學位嗎？”Pichai的回答充滿了對未來的樂觀：“我認為這個時刻的偉大之處在於，隨著時間的推移，AI將允許我們所有人更多的追求自己的激情。這是很多技術真正解放的方面。你給了每個人一個強大的工具，讓他們以自己想要的方式表達自己。我仍然會鼓勵人們追隨他們的激情，找到他們感興趣的東西。今天有價值的幾乎所有學科，在未來都會有有價值的版本。”五、AGI的終極叩問訪談接近尾聲時，Chang問了一個頗具哲學意味的問題："AI的極限是什麼？我們有可能永遠達不到AGI嗎？"Pichai停頓了一下："完全可能。我們可能會遇到技術曲線上的暫時平台期。那麼我們目前是否在通往AGI的絕對路徑上？我不認為任何人能夠確定地說出來。"他用Waymo的例子說明了技術的複雜性：“Waymo做得非常好。但記住，你可以在大約20小時內教會一個孩子開車。所以技術很神奇，但我們距離AGI還很遠。” Pichai的這種承認不確定性與目前業內過於炒作AGI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最後的妙問妙答Chang的最後一擊既幽默又深刻："Google 50歲的時候會是什麼樣？會是人類在經營Google，還是AI？"Pichai的回答堪稱完美："我認為無論誰在經營它，都會有一個非凡的AI夥伴。"這個回答既迴避了直接回答，又描繪了一個人機協作的未來圖景。結語：Pichai的"非標準答案"哲學我個人很喜歡Emily Chang的風格，作為Bloomberg Technology的主持人、彭博電視台高級編輯，Emily Chang被稱為矽谷最犀利的“拷問者”，她既不是技術的盲目崇拜者，也不是簡單的批評者，而是站在公眾利益的角度進行理性質疑，擁有著“溫和的外表下的犀利核心”。縱觀整場訪談，Chang提問每一個問題都直擊要害，既有技術細節，又有商業邏輯，還有社會責任的追問。她不滿足於官方說辭，用具體的例子和資料來質疑，迫使Pichai在每一個關鍵議題上給出更實質的回答，而Pichai則以他特有的“非標準答案”哲學，展現了一個成熟領導者在AI紛擾時代的智慧：在技術樂觀主義與社會責任之間尋找平衡：他既推動AI發展，有認真對待社會擔憂；在商業利益與使用者價值之間保持一致：他強調Google的成功來自使用者選擇，而非壟斷地位；在政治現實與價值堅持之間遊走：他既與政府合作，又堅持核心價值觀；在確定性與不確定性之間保持誠實：他承認對AGI等未來技術的不確定性。Pichai沒有給出技術狂熱者式的絕對承諾，也沒有政客式的空洞表態，而是用一種既理性又充滿人文關懷的方式，描述了一個可能的未來途徑。或許，這正是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我們最需要的品質：在承認不知道的同時，保持繼續探索的勇氣。（image generated by ChatGPT）本文基於Sundar Pichai在Bloomberg科技峰會的最新訪談整理分析。完整視訊：[Alphabet's Pichai on AI, Antitrust Suits, Privacy]，(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sAqQjhEv5Q) (JER學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