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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termute 創始人詳談“1011 驚魂夜”與後市預測
10 月 11 日,加密貨幣市場遭遇史詩級大暴跌(詳見《1011 驚魂夜:加密市場瞬時暴跌,200 億美元灰飛煙滅》),如今雖已過去近一周,但圍繞著當日暴跌原因及其後續影響的討論仍未停歇。10 月 15 日,業界最主要的做市商 Wintermute(暴跌當日曾網傳暴雷,但事後已闢謠)的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 Evgeny Gaevoy 參加了 The Block 的播客節目,就 “1011”事件給出了自己的看法。以下為該播客中的主要內容,由 Odaily 星球日報編譯,出於閱讀流暢性考慮,內容有一定刪減。完全失序的一小時主持人:讓我們直接進入正題。10 月 11 日發生的事,對整個市場來說都非常震撼。你能否帶我們回顧一下,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觸發了暴跌?Wintermute 在這樣的情形下是如何應對的?Evgeny Gaevoy:說實話,我們仍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完全搞清楚這場暴跌的來龍去脈,但有一點很明確 — — 導火索似乎又是一系列與川普相關的新聞,這逐步引發了整個加密貨幣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清算事件。那一天對所有人都極其異常 — — 不僅對普通交易者,對做市商而言也是如此。一小時內,市場完全失序。稍後我們會談到 ADL 機制(可參考閱讀《詳解永續合約的ADL機制,為什麼你的盈利神單會被自動平倉?》),也會聊到這次崩盤與以往市場波動有什麼不同。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天對許多人而言,是非常艱難、前所未有的。仍不清楚誰損失最大,或許是避險機構主持人:公開統計資料顯示,當日約有 190 億美元被清算,但由於 Binance 並未完全披露資料(系統每秒只能顯示一次清算事件),實際數字可能要大得多,至少在 250 到 300 億美元之間。這意味著,最近的這場清算規模是此前第二大清算事件的五倍以上。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系統中槓桿率過高?還是某些關鍵基礎設施失靈?使得像你們這樣的做市商無法及時介入以阻止連環崩盤。Evgeny Gaevoy:我認為這是多重因素的疊加結果。一方面,系統中的槓桿確實更多;另一方面,市場也有了更多代幣品類、更多永續合約產品,以及更多交易這些永續合約的大型平台。回想三四年前,我們根本沒有這麼多具備巨額未平倉合約量、潛藏巨大崩盤風險的永續合約產品。就市場成熟度而言,雖然整體確實比過去更完善、更精密,但這種發展也衍生出諸多問題。目前我們仍不清楚究竟是誰“爆倉”了、誰損失最大,但我懷疑很多虧損嚴重的機構其實在運行多空避險策略(long-short strategy),比如他們可能會做空位元幣、做多某些山寨幣,他們本以為這樣能對衝風險,結果卻被 ADL 機制“打臉”了。此外,當市場出現極端下跌時,各種交易路徑往往會卡死。對於做市商來說,這尤其麻煩。比如你在 Binance 買入,在 Coinbase 賣出,結果發現你在 Coinbase 上的穩定幣越來越多,在幣安上卻接了一手代幣 — — 但此時兩邊的提現都被堵死,根本無法轉移資產。所以,當人們說“做市商退出市場、不願提供流動性”時,更多時候並不是“不願意”,而是“根本做不到” — — 既無法在此處報價,也無法在彼處掛單,因為資產根本動不了。這種情況不僅發生在中心化交易所(CEX),DeFi 也未能倖免。這正是最棘手的癥結 — — 你根本無法進行跨平台調倉。不夠透明的 ADL 引發混亂主持人:你提到 ADL(自動減倉),我猜可能有 90% 的加密貨幣使用者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你能解釋一下 ADL 的原理嗎,以及為什麼它在這次事件中引發了如此多的混亂?還有,當做市商無法在多家交易所同時活躍時,這對市場效率會造成什麼影響?Evgeny Gaevoy:ADL(Auto-Deleveraging,自動減倉)本質上是交易所的“最後防線”機制。一般情況下,當你持有的永續合約倉位保證金不足時,交易所會直接在市場上平倉你;如果平倉不成功,按理應該由保險基金承擔虧損。ADL 機制通常根本不會被觸發,很多交易所已經多年沒用過它。它設計之初就是“萬不得已”的手段。在極端情況下,比如像 1011 那樣大規模的下跌及連環爆倉,如果繼續通過訂單簿強行平倉,價格可能直接打到“零”,整個交易所會陷入資不抵債,而做空方則暴利。所以交易所會嘗試用 ADL 來強制抵消部分空頭倉位,這相當於讓系統人為匹配空頭與被爆的多頭,形成一種“虛擬抵消”,防止價格徹底崩塌。理論上這是個“優雅”的解決方案,但前提是執行要有序,這次則顯然非常混亂。最大的問題在於 — — ADL 的執行價格是怎麼制定的?這將成為未來數日甚至數周內,眾多交易機構向交易所質詢的焦點。這次不少機構的倉位都以極其離譜的價格被動平倉。以我們為例,有的 ADL 價格完全不合邏輯,市場價在 1 美元,而我們的空單則被系統以 5 美元的價格強制平倉。這根本無法避險,只能瞬間吃啞巴虧。存不存在“免 ADL”特權?主持人:據我所知 Ethena 與某些交易所簽有免 ADL 條款。像你們這樣的大型做市商能否獲得類似的保護?為何 Ethena 能有這樣的特殊待遇?Evgeny Gaevoy:首先我不完全確定 Ethena 是否享此特權。另外需要注意的是 Ethena 主要只交易 BTC 和 ETH,這些主流幣種本身就較少觸發 ADL。ADL 更多作用於各類山寨幣和 meme 幣。若存在此類保護機制我們當然求之不得,但交易所是否應該廣泛提供此類條款?未必,我認為若實施則必須公開透明,投資者需要知悉那些未平倉合約享有免 ADL 特權,否則將形成惡劣的市場結構。我們當然歡迎此類保護,但前提是必須建立高度透明的披露機制,不然所謂的特權只是陰謀論罷了。另外有個關鍵點很少被討論,某些交易所(如 Coinbase 和 Kraken)曾推行做市商流動性保護計畫,昔日的 FTX 也有類似設計,該計畫允許做市商接管即將清算的倉位,繞過保險基金與ADL。讓最具風險承受能力的做市商來消化這些風險。然而在本次遭遇大規模清算的主流平台上,此類計畫集體缺席,我認為重啟此類計畫將極大改善市場韌性。市場是否需要引入“熔斷機制”主持人:X 上也在流傳一種說法,認為這次清算潮之所以比以往更嚴重,部分原因在於 Hyperliquid 現在是全網未平倉量前三的交易所之一,而且它的許多資料非常透明 — — 包括清算價位等資訊,而這些資訊本來在 Binance、OKX、Bybit 等中心化交易所是完全看不到的。有些人就此認為,這可能讓某些人更容易估算出“我們只要把價格打到這裡,就能觸發這些清算”,於是人為地引發了清算連鎖反應。在你看來,這種透明性是否真的可能助長了這次清算潮,導致部分資產暴跌 90% 甚至更多嗎?Evgeny Gaevoy:我認為,如果全世界只有 Hyperliquid 這一家交易所,那這種“針對性狙擊”的陰謀論可能更有道理 — — 也就是說,確實有人專門盯著 Hyperliquid 去引發這場連鎖清算。但實際上,大量未平倉量依然存在於那些看不到清算點位的交易所上,所以我覺得這種說法成立的可能性較小。我認為更有意思的點在於,Hyperliquid 是未來的行業方向嗎?也就是說,它這種“所有清算點公開可見”的機制,是否可能成為行業標準?我個人認為,Hyperliquid 最終應該在透明與隱私之間找到平衡 — — 目前的資訊披露確實有點“過量”了。一種解決方式是提高隱私性;另一種潛在的方案則是引入熔斷機制(circuit breakers)。這個功能在所有中心化交易所都沒有,雖然我大致能理解原因,但確實應該有。特別是對於一些穩定資產或主流代幣,當你看到它脫錨到 0.6 美元時,就該暫停交易或切換為拍賣模式,而不應該讓它無止境地下跌。在傳統金融市場,幾乎每個交易所 — — 無論是股票、期貨還是商品 — — 都配有熔斷機制。它會防止標的資產在短時間內暴跌過多,系統會自動暫停交易或進入競價模式,或者兩者結合。但在加密市場裡,沒有任何一家交易所有這種機制,這一直讓我很困惑。如果有熔斷機制,其實可以保護很多散戶投資者免於被連環清算。當然,有人可能會問 — — 如果只有一家交易所(比如 Coinbase)採用熔斷,而 Binance 沒有,那會有用嗎?畢竟很多價格發現其實是發生在 Binance 上。這樣一來,即使 Coinbase 停止交易,幣價仍然會在其他平台(包括鏈上市場)繼續波動。所以如果只是單個交易改採用熔斷機制,它可能效果有限。要真正有效,大多數交易所都得協同採用。這其實是一個權衡問題(trade-off)。你要在兩種風險間做出選擇:是任由價格暴跌、清算所有多頭倉位?還是選擇暫停交易、確保交易所維持償付能力?舉個例子,如果位元幣在某個交易所暴跌 20%,作為交易所,你完全可以判斷這是一個異常波動,而不是基本面崩潰,這時候啟用熔斷是合理的;但如果是一種山寨幣跌了 50%,那就可能屬於正常波動,可以讓市場自己出清。所以熔斷機制至少應該在特定交易對或資產類型上引入。交易所是否會主動“拔網線”?主持人:過去也有傳言說,一些交易所會“假裝當機”,其實是在人為觸發熔斷。比如 2020 年疫情暴跌那次,BitMEX 曾在崩盤途中離線,當時市場普遍猜測他們這麼做是為了避免價格暴跌 99%。你覺得當時這是真的熔斷行為嗎?還是只是因為技術架構撐不住了?更進一步,為什麼到現在像 Binance 這樣的交易所仍然會當機?明知道會有巨大的交易需求浪潮,卻仍然沒改進?Evgeny Gaevoy:我傾向於認為最簡單的解釋往往是正確的。在我看來,原因很簡單 — — 大多數中心化交易所的基礎設施都很糟糕,遠遠達不到傳統金融市場(如芝加哥交易所、紐約證交所、納斯達克)的技術水準。雖然有歷史原因,但短期內沒人會真的去遷移到 NASDAQ 等級的技術架構。也正因為技術水平如此落後,這些平台經常在高負載時直接崩潰。我覺得這是比什麼陰謀論都更合理的解釋。我並不認為交易所會故意“當機清算散戶”來賺保險基金的錢,那樣做風險太大。從商業角度看,對交易所和做市商來說,讓散戶持續交易、反覆博弈、長期留存,遠比“每年清洗一遍散戶”更有利可圖。因為一旦大家被清空,很多人會徹底離場、不再回來。會有機構暴雷嗎?主持人:我還記得 Luna 崩盤那次,雖然沒這次嚴重,但影響也很深。當時我們花了大約兩三周才發現 Three Arrows Capital(3AC)其實已經破產。而這次的清算規模比那時大 5 到 10 倍。雖然外界有猜測認為一些做市商、交易公司、借貸機構受到了重創,但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那家徹底爆倉或倒閉,最多隻是聽到幾家交易公司“虧了一點錢”。你覺得接下來會有那家機構被發現暴雷嗎?畢竟這次未平倉量和清算規模都創紀錄了。Evgeny Gaevoy:我認為,與 2022 年相比,現在市場的互相糾纏程度(interconnectedness)降低了很多。那時候 Three Arrows 一倒,整個市場被它的多頭倉位直接拖垮。現在如果說一個做市商真的倒閉了,你應該去問它會影響誰?影響鏈條有多長?大家最擔心的是其實是“傳染效應”。還記得 Alameda 當時是怎麼做的嗎?他們在反彈的時候就開始瘋狂拋售 DeFi 上的資產,大家都能看到,非常明顯。如果做市商真的破產了,比如說是 Wintermute — — 這只是一個假設 — — 那結果會怎樣?我們有一些貸款,那些可能會全部變成零;我們還有一些和協議簽的做市合約,這些可能還在;破產後我們理論上還可以賣掉一部分資產來回收資金,或者直接跑路(開玩笑);此外我們還有結算對手方,他們可能在我們這裡存有保證金,比如 BTC 或 ETH。所以說,真正的影響範圍主要包括做市商所服務的協議(protocols)以及與做市商有保證金往來的交易對手(counterparties)。最壞的情況就是他們為了套現去拋售手裡的 BTC 或 ETH,但這種情況的影響範圍其實很有限。如果是一些規模較小的做市商可能真的被“滅頂”,他們可能會賣掉手裡一些特定代幣,比如自己負責做市的項目代幣,但老實說這樣做通常也無濟於事,因為這些代幣的流動性有限,拋售太明顯,市場會立刻察覺。所以總體來看,這次的傳染範圍相比 2022 年是非常有限的。當時像 Three Arrows 借給 Genesis,Genesis 又從 Gemini 借錢,全行業互相牽連,最後一連串破產,而現在的體系要乾淨得多、風險隔離也更好。極端行情後的經驗與教訓主持人:這次事件後,你們有沒有什麼反思或教訓?比如在應對策略、風控或避險機制上,有沒有要改進的地方?Evgeny Gaevoy:這類事件的挑戰在於,它們可能一年、兩年才發生一次。你能從中學到很多,但如果專門為這種“黑天鵝”投入大量資源去最佳化,未必划算。很多做市商其實這次乾脆就退出市場了,因為這種極端行情根本不適合他們的系統。我們還在,但也只是以非常有限的倉位在參與 — — 前面提過的庫存問題讓我們操作空間受限。雖然並非首次遇到這種情況,但這次確實比以往更艱難。如果再加上 ADL(自動減倉),就更棘手了。我們確實從這次的經驗學到了一點,就是要更好地處理 ADL 事件。雖然我們的系統反應很快,能立刻檢測到未平倉變化並自動調整倉位。但當你收到 Binance 發來的 500 封 ADL 郵件時,也還是得人工管理。當然你也可以設計一個完美的系統,讓它在這種極端情況下自動完美交易,但這對一年中其他 364 天沒意義,不值得投入。我們今天早上還開了會討論下一步的改進,比如在報價系統中,我們內部設有大量的“熔斷保護”(circuit breakers),這次觸發得太頻繁了,幾乎每分鐘都在斷線。我們可能會在未來的極端行情中讓它觸發得沒那麼激進。總體而言,我們對自己的應對表現是滿意的。雖然在 ADL 上有些虧損,但也因為高波動賺了不少,相互抵消後整體不錯。當然還能更好,但總體沒問題。比較煩的是現在 FUD 很多,我們花了很多時間跟對手方、合作協議溝通、解釋我們的庫存狀況等。這雖然麻煩,但也情有可原 — — 畢竟大家都很緊張嘛。後市預期是什麼?主持人:所以,展望未來幾個月,你怎麼看?這次清算規模創歷史紀錄,遠超 FTX、Luna 等事件,但這次好像沒人覺得“世界末日”了,只是很多人虧慘了。Evgeny Gaevoy:我認為接下來幾個月主要的影響會是:主流幣(majors)之外的類股都會受到衝擊,因為這次爆倉主要集中在山寨幣上。現在市場上的山寨幣和 meme 幣數量比四年前多得多,投資者的錢更少、更謹慎,所以我覺得山寨幣的市場熱度會明顯下滑。當然,每天都有新的散戶入場,所以市場遲早會復甦,但短期來看,不會出現大的“山寨幣季節”。反而值得注意的是,位元幣、以太坊、甚至 Solana 這次的表現都很穩。比如 Cosmos(ATOM)一度跌了 99.9%,而 BTC、ETH 最大跌幅只有 15%,非常溫和。流動性將進一步向 BTC、ETH、SOL 彙集主持人:這是否意味著市場和資產本身的成熟度提高了?Evgeny Gaevoy:我認為是的。位元幣現在已經是機構級資產了。有 ETF,有 MicroStrategy 的加持,還有 CME 期貨等基礎設施。以太坊基本上也接近這種地位,Solana 也在靠近。所以我不擔心 BTC 會出現什麼巨幅閃崩,除非遇到非常奇怪的黑天鵝,比如量子計算攻擊這種等級的事。這其實是積極訊號,說明一些主流資產已經“安全得可以長期持有”。ETF 越多、准入通道越廣,它們的波動就越受限,也意味著你可以更有信心、更高槓桿地持有 BTC、ETH、甚至 SOL。未來我們也會看到越來越多的槓桿和流動性往這些資產集中。Wintremute 的應急響應機制主持人:你們的人主要在倫敦,對吧?雖然你們也有海外辦公室,但我猜你們大部分交易團隊和核心成員都在倫敦。這次行情發生的時間,對倫敦來說已經挺晚了,幾乎是晚上甚至凌晨。那當你們的交易員都在睡覺時,如何應對這種突發事件?你們會有其他國家的團隊立刻接手嗎?現在的交易自動化程度有多高?這些突發事件如果發生在你們時區最糟的時刻,你們怎麼處理?Evgeny Gaevoy:是啊,這方面其實我們要感謝“川普行情”(Trump rallies),我們早就習慣這種情況了 — — 極端行情往往就發生在周末或倫敦時間周五深夜。所以雖然這次還是挺讓人震驚的,但我們其實是有準備的。當然,說實話這對交易員的生活平衡很糟糕,但這在任何交易公司都是如此。一般我們是這樣分工的 — — 倫敦辦公室和新加坡辦公室接力。大概在倫敦時間晚上 10 點到 11 點左右,新加坡團隊會接手交易,倫敦這邊的人才開始慢慢“放鬆”,而這次行情是在交接前爆發的,所以我們還沒來得及放鬆,大家都被捲進去了。那一夜確實特別忙。主持人:我和另一家做市商聊過,他們說他們有裝置會在夜裡把交易員叫醒,如果市場出現劇烈波動的話。我想那可能是因為他們規模沒有你們大,沒有全球團隊接力。你們也會這樣嗎?比如如果某個資產突然暴跌 15%,會有人被系統叫醒嗎?還是你們現在分佈得夠廣,能放心睡覺?Evgeny Gaevoy:基本上,只有當情況真的非常糟、我們虧了很多錢時,我才會被叫醒。所以其實那天晚上我睡得挺好。第二天早上八點醒來,看到 Twitter 上一堆人在問“你們是不是死了”之類的資訊,我才開始處理那些 FUD。團隊那晚幾乎沒睡,但我睡得不錯。這也是經營一家大型、自營交易(prop trading)公司的“奢侈之處” — — 你有足夠多的交易員能接力,你可以安穩睡覺,第二天再處理問題。所以如果我凌晨三點被叫醒,那就說明真出大事了。到目前為止,這種事還沒發生過。對於 DeFi 表現的看法主持人:從這次的事件中,你們有沒有在鏈上(DeFi)那邊發現什麼特別的現象?雖然你們在 DeFi 的活動不算多,但也有一些操作。這次有沒有那部分出問題或讓你意外的?比如我注意到 Aave 在這次暴跌中表現很好,清算並不多,系統相當穩健。相比過去,DeFi 這次其實挺堅挺的。Evgeny Gaevoy:我們那邊在 DeFi 上看到太糟糕的情況。但確實在 DeFi 上也遇到和 CeFi 一樣的問題:庫存不足(inventory issue)。我們的倉位在 Binance 上,但轉不出來,所以在 DeFi 上能賣的全賣光了,而在 Binance 上能買的全買了,但沒法轉移資產過去,只能幹等庫存回流。當然,我們本來也可以去借資產來做市,但那風險很大,可能被清算。另一種辦法是對不同市場(比如 DeFi 和 Binance)的 USDC 報不同價格,做跨市場套利,但那也很難操作。這種極端事件其實一年才發生一次,你根本沒法為它專門搭系統。我們看到大多數競爭對手在這次事件中乾脆停掉了 DeFi 交易,可能是他們的風控斷路器觸發了。我對我們的表現還是挺滿意的。雖然本可以賺更多錢,但確實就是庫存用光了。關於 FUD主持人:最後一個問題 — — Wintermute(WM)幾乎成了加密社區眼中的“替罪羊”。市場上出現任何風吹草動,大家都怪到你們頭上。比如有人發現你們在暴跌前往 Binance 存了幾億美元,就立刻造謠說你們在砸盤,其實我知道那只是中性套利倉位(delta neutral trade),但謠言還是滿天飛。這種輿論你們還會在意嗎?雖然你們不靠散戶,也不靠推特輿論,你們更關注的是 LP(流動性提供者)和合作協議。但你個人怎麼應對?會生氣嗎?還是已經看淡了?Evgeny Gaevoy:老實說,我已經完全看開了。我只是很難過有人會這麼愚蠢。他們把毫無關聯的資料片段拼在一起,得出荒謬結論,還自信滿滿。比如,有人看到我們在那一天往 Binance 存了 7 億美元,就大喊“Wintermute 要砸盤”,但他們根本沒看我們同一天也提出了差不多一樣多的金額。這些人其實就是在賭山寨幣的散戶 — — 而我們恰好是從他們身上賺錢的人。所以這是一種“生態關係”吧 — — 他們在加密推特上瞎嚷嚷,我們從他們的愚蠢中獲利。有點悲哀,但如果他們都聰明了,我們的交易量可能還真會下降。我們一直是淨多頭主持人:你們未來會考慮擴展到做市之外的業務嗎?比如自營交易、投資或別的?Evgeny Gaevoy:其實我們一直都有做一些其他業務,但外界有個誤解,以為我們天天做空。實際上我們幾乎一直是淨多頭(long)。我們從 2022 年甚至更早就開始整體看多。我們有風投部門,投了很多項目,也因此拿到不少鎖倉代幣。我們還持有大量 BTC、ETH、HYPE、SOL 等核心資產。我們不可能砸盤,因為那會直接傷害我們自己的持倉。在風險管理上,我們有明確的規則:我們的多頭倉位不會超過淨資產的 25%,即使市場明天全崩,我們最多損失 25%,不會破產。我們也不會把超過 35% 的淨資產放在單一平台上,所以即使 Binance 明天像 FTX 一樣倒閉,我們也還能活。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能挺過 FTX 崩盤,也能挺過駭客攻擊。除非前五大交易所同時消失,否則我們都能生存。 (吳說Real)
震驚:究竟是誰在真正購買比特幣?
Evgeny Gaevoy 是 Wintermute 的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他正在努力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在這次對話中,我們討論了當前是誰在購買比特幣、零售和機構背後的資料、以太坊目前為何如此受歡迎、衍生產品、監管、穩定幣、Wintermute 的創立過程,以及 Evgeny 的未來計畫。開 場大家好,今天的節目嘉賓是 Yini Gaoy。他是 Wintermute 的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他們規模非常龐大。你們中的大多數人可能從沒聽說過他們,但他們在加密市場中佔據主導地位。他的目標是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不,我是認真的。當你聽完這段對話,你會更好地理解 Wintermute,同時也會理解是什麼推動了比特幣、以太坊以及其他加密貨幣的漲跌。你正在與誰競爭?是交易所、OTC 櫃檯,還是在這個行業中建立公司的那些人?也許我最喜歡的部分是,我們談到了像 Wintermute 這樣的加密公司是如何將注意力轉向並有可能挑戰傳統市場參與者的。這就是金融的未來,而 Wintermute 正站在創新的前沿,試圖推動整個行業向前發展。這是我與他的對話,希望你們喜歡。好了,我覺得一個不錯的開始方式是——誰在購買比特幣Yini : 比特幣剛剛創下歷史新高。眾所周知,這是因為買方多於賣方,價格才會上漲。但 Wintermute 最新發佈的一份報告指出,實際上比特幣的價格波動很大程度上是由傳統機構推動的,而不是加密公司,也不是散戶。你能詳細解釋一下你們都看到了什麼嗎?告訴我們你們掌握了哪些資料,而市場可能並不真正理解是誰在買比特幣。Evgeny: 對,在過去六個月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們看到的兩個主要驅動力分別是傳統機構——比如說大銀行、BlackRock、Fidelity 這些公司;另一方面是一些大型的零售流量聚合平台,比如 Robinhood。而這兩個大群體正在推動比特幣(以及以太坊)的交易活動,交易量遠超過去。與此同時,我們看到其他類型的 OTC 對手方其實在減少他們對比特幣和以太坊的敞口以及整體興趣。Yini : 好的,所以撇開其他不談,單說比特幣這塊——你是說像 BlackRock、Fidelity 這些真正大型的金融機構,以及像 Robinhood 這樣的聚合零售流量的平台,是你們或其他交易對手的主要對手方,而不是成千上萬的散戶?也就是說,真正推動這輪比特幣大幅上漲的並不是網上大家常說的那些散戶投資者?Evgeny: 完全正確。但如果進一步拆解一下,比如說 BlackRock 背後是誰?實際上仍然是高淨值個人在通過 ETF 進行投資,但也有很多普通散戶在通過這些 ETF 在傳統交易所(例如納斯達克)買入比特幣。Yini : 也就是說,這不是資產管理公司自己用本金買入,而是像金融科技平台那樣為客戶提供服務的平台在運作。有趣的是,報告中指出,傳統機構對比特幣的興趣正在爆髮式增長,而加密原生公司對比特幣的興趣卻下降了大約 5%。你覺得這是為什麼?比特幣創下歷史新高,但這個行業內部的人似乎卻沒有盯著比特幣,而是在看別的東西。Evgeny: 我覺得這很典型。在加密行業,大家總是希望“比比特幣更好”——試圖找到更好的方式去獲取比特幣的風險敞口,比如去買 Solana 或其他什麼幣,試圖跑贏比特幣。從某種角度來說,傳統機構是試圖用比特幣來跑贏基準指數。比特幣表現已經很好,所以他們就不需要再冒更大的風險了。但對那些想要跑贏比特幣的人來說,如果比特幣已經成為他們的基準,那麼他們就不得不去尋找能跑贏比特幣的東西。Yini : 那麼人們來找你們交易時,主要是做現貨還是衍生品?你們觀察到的資本流向體現在哪些產品上?Evgeny: 過去六個月裡發生了一個很大的變化,那就是衍生品的關注度明顯上升了。像是差價合約(CFD)和期權,都有大量的興趣。部分原因是這些工具天然具備槓桿效應,相比於現貨市場。另一方面,比如期權,讓交易者在策略組合上更具創造性。Yini : 你覺得這是因為有更多更成熟的傳統金融參與者進入市場,他們本身就習慣這些工具?還是說散戶一旦能使用槓桿,就會立刻瘋狂加槓桿?Evgeny: 我認為兩者都有。傳統金融那邊的確更擅長複雜策略,但加密原生的對手方也在經歷很多教育,比如教他們可以使用更複雜的工具來實現自己的目標。Yini : 那像 Robinhood、Public.com 或 eToro 這些面向散戶的平台,它們匯聚的這些資金流對市場有什麼影響嗎?你們看到有什麼變化?Evgeny: eToro 一直以來就提供差價合約(CFD),Yini : 這是他們的秘密武器。大家可能不知道 CFD 在美國是非法的,但在歐洲是可以用的。Evgeny: Robinhood 最近也宣佈他們將為歐洲客戶提供永續合約,我相信他們也正在和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合作,希望能在美國獲得批准。總之,給客戶提供槓桿將是他們的一個大方向。Yini : 這是因為你認為散戶就是超級看漲,對吧?所以你給他們更多槓桿,他們就會用更多——就像給人一台印鈔機他就會不停印錢一樣,給散戶槓桿,他們就會瘋狂使用。Evgeny: 差不多。如果你有 100 美元,你更願意去做 3 倍、4 倍,甚至 100 倍槓桿,而不是只是買入現貨。Yini : 那你們有沒有一些關於盈虧比的資料?我猜傳統機構肯定比散戶更擅長使用這些工具,但實際真的是這樣嗎?畢竟也有很多故事,說有人在 BitMEX、Binance、Deribit 上用這些工具賺了不少錢。Evgeny: 我覺得這取決於具體策略。比如說期權,很多時候是為了產生額外收益。比如出售備兌看漲期權(covered call)策略。這種策略的盈虧比可能並不是評估成功與否的最佳方式。因為投資者想的是“如果比特幣漲到 15 萬美元,我願意賣出”。所以他就會在 15 萬美元執行價出售一個看漲期權。如果比特幣漲到那個位置,他就賣掉;如果沒漲到,他也可以賺取權利金收益。所以盈虧比可能不是衡量這種策略成效的好方法。Yini : 對他們來說,這只是一個更好的工具,他們拿著權利金再投資到更多比特幣或期權裡,直到市場走勢明確。我們來聊聊 OTC 交易台。我覺得這是市場上一個被忽視的環節。分析師們總喜歡看鏈上資料,比如交易所的比特幣餘額、鏈上轉賬量等等。你確實也能看到一些 OTC 地址的轉賬量,但整體來說,現在 OTC 交易台的地位似乎比 10 年前、甚至 5 年前都重要得多。為什麼有人會選擇 OTC,而不是那些成本更低、功能更複雜的中心化交易所?Evgeny: 一部分原因是對比特幣、以太坊這種主流幣可能影響不大,但當你交易山寨幣時,比如 Solana 或者 Hyperliquid,如果你把一大筆代幣轉移到交易所,整個市場都會看到。這個時候,直接和 OTC 交易台私下交易更好。他們可以延遲市場知道你買了還是賣了,這樣一來你可以獲得更好的執行價格。所以我認為這是主要原因。Yini : 但如果你還是去找OTC交易台交易,雖然他們會知道,但OTC交易台可以引入時間差。一旦你引入了時間差,別人就更難理解你在做什麼。Evgeny: 最終,說得委婉一點,別人更難“搶跑”你的交易。其他熱門資產與衍生品Yini : 比特幣和以太坊毫無疑問是最受歡迎的資產,是最大的兩個。那麼在過去六個月裡,還有哪些資產引起了投資者的興趣?Evgeny: 這真的變化很大,很依賴趨勢和題材。今年年初時,crypto AI(加密 + 人工智慧)板塊非常火。當然,meme 幣永遠都有市場。然後就是,看市場的節奏吧。最近幾個月,Hyperliquid 項目受到很多關注。我可以確定的是,最近以太坊在 OTC 場外交易這邊也變得非常受歡迎。Yini : 你覺得為什麼突然這麼多人開始關注以太坊了?Evgeny: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相對比特幣長期表現不佳,很多人就在想,下一個有大漲潛力的會不會就是以太坊。比如說過去這一週,確實看到這種走勢發生了明顯逆轉。Yini : 對。我總是從兩個角度來看,一種是“趨勢反轉”邏輯,另一種是“動量延續”。ETH 從來沒有重新回到它 2021 年 11 月的歷史高點。我記得它還低了大概 40%。Evgeny: 所以人們會覺得自己錯過了比特幣的機會,那就轉向下一個可能有上漲空間的資產。Yini : 那關於衍生品,像比特幣可以用的工具,以太坊是否也都能用?是不是前三名或者前十名代幣都可以獲得相同種類的衍生產品?這些產品的覆蓋範圍有多廣?Evgeny: 在我們 OTC 交易台這邊,基本上前 25 名的資產都能獲得同樣的交易工具。如果再往下走一些,就會比較難定價更複雜的期權策略。但像是備兌看漲(covered call)這種策略,對前 200 的資產來說基本都能做。Yini : 我正好想問這一點。你們本質上是在做風險承銷對吧?很多人把你們看作是一種流動性解決方案——可以做多、做空、衍生品等等。但你們終究是在承擔風險。大多數人從最基礎的角度看這件事,會想:“你們手上有 80 到 150 個資產的敞口,有些代幣甚至連什麼資訊都沒有。”特別是越往“長尾”資產走越是如此。那你們是如何判斷願意承擔哪些主風險、哪些只是扮演中間人角色、不主動介入交易的?Evgeny:  從根本上講,比特幣和以太坊非常“基礎”,非常容易定價。它們有 Deribit 等衍生市場,也有中心化交易所的市場,所有人都能做。我們從一開始就活躍於山寨幣市場,幾乎可以說我們一直都專注於這些資產。雖然我們在 BTC 和 ETH 上依然非常專業,但山寨幣才是我們真正打入市場的突破口。Yini : 是的,我第一次聽說你們,就是因為你們在其他 OTC 交易台不做的資產上提供服務。這就是你們的策略嗎?Evgeny:  差不多就是這樣。我們對此瞭解得非常深入,部分原因是我們服務的市場範圍很廣。一方面,我們在 OTC 市場上是個大玩家;在中心化交易所上也是;另一方面,我們在 DeFi 上也非常活躍,而很多 DeFi 代幣的流動性恰恰主要存在於 DeFi 市場。這使得我們處於一個非常獨特的位置——一方面可以接觸到那些競爭對手觸達不到的流動性,另一方面我們研究團隊在理解這些協議、定價方式、風險評估(比如協議升級時會發生什麼)方面也非常有經驗。Evgeny 創辦 Wintermute 的歷程Yini : 你有那種“聰明酷炫的俄羅斯程式設計師”的氣質,而且你打造了這樣一家大公司。那麼,你的背景是什麼?你是怎麼走上創業這條路的?Evgeny:  從俄羅斯這邊說起吧。我其實真正做程式設計師的時間非常短,我主要的專業背景其實是經濟學。我在莫斯科上的高等經濟學院(Higher School of Economics),當時在俄羅斯算是最自由主義的大學,可能放眼全球在90年代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那時候,它就像是自由意志主義的“聖殿”。Yini : 在俄羅斯怎麼搞極端自由主義?Evgeny:  90年代的時候特別合適。我總跟人說,那時的俄羅斯其實很像現在的加密世界——極端的資本主義,充滿機會,但同時也有巨大風險。你必須非常謹慎地去“導航”自己。有些人獲得了巨大成功,有些人則非常失敗。Yini : 我讀過很多書,寫的是 90 年代甚至進入 2000 年代初的俄羅斯。很多美國人當時也過去,嘗試尋找投資機會,有些人經歷特別傳奇,但也有些人最後結局很糟。Evgeny:  確實是個很奇怪的時期。我父親當時是個創業者,90年代初非常成功,但到了後半段就無法適應市場的成熟變化了。利潤越來越集中之後,他就沒法跟上了。Yini : 他是做什麼生意的?Evgeny:  最開始是做進出口,然後轉向公司估值……很隨機,但那時候就得什麼都試試。最後,他的職業生涯結束在“交易”上。Yini : 有意思。他做的是什麼類型的交易?Evgeny:  和我現在做的非常不一樣。我做的是做市商那種,比較“科學”、可控的風險模型。他做的是技術分析,基本上就是一個投機交易員——可以說是我在市場裡的對手。Yini : 他相當於是把錢從他錢包轉到了我的錢包(笑)。Evgeny:  然後 2008 金融危機來了,他就全軍覆沒了。他當時在市場上做多,設定了止損,但市場的實際跌幅遠遠超過了他的模型預期,最後徹底爆倉。Yini :  那你是怎麼想到要創辦 Wintermute 的?Evgeny:  離開俄羅斯之後,我去了荷蘭讀書。Yini :  一個去荷蘭的自由主義俄羅斯人。Evgeny:  是的。之所以選擇那裡,是因為它有全歐洲最短的碩士項目之一(只需一年)。我只想快點讀完。然後我在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找到了工作,加入了當時最頂尖的高頻交易公司之一:Optiver。我在那裡做 ETF 做市業務,幹了將近 10 年。2017 年我離開了 Optiver。它從一家後期創業公司變成了一家真正的企業機構,氛圍變得很“正經”,我覺得自己被束縛了。而且我當時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想繼續做交易這一行。我搬到了倫敦,開始重新探索。那時我接觸到了比特幣——我記得是用 Coinbase App 買的,用信用卡支付,被收了 2% 的手續費,就在地鐵上操作的。過了一週,比特幣價格翻倍了。我立刻意識到,這東西很有意思。那和傳統金融市場比起來,波動性真的差太多了。在傳統市場,一年可能就十個“有趣”的交易日。而在加密市場,一年只有十天是不瘋狂的。Yini : 那這是你在加密裡的第一個想法嗎?還是先嘗試了別的?Evgeny:  因為我會做市,所以我自然就想到了做市商。而我最喜歡的事情其實是搭建新的交易團隊、帶人——當然賺錢也很好(笑),但我真的非常享受“搭建”的過程。所以自己創業聽起來真的很吸引我。我後來就和另外兩個前 Optiver 的人一起組建了團隊。Yini : 那你們是怎麼拿到第一個客戶的?打電話給朋友介紹,還是?Evgeny:  最初的想法是在 2018 年,我們打算為加密項目/協議做做市服務。那是 ICO 熱潮之後,市場上有大量項目,他們都需要做市商。當時很多做市商(其實現在還有很多)都喜歡做“拉盤-砸盤”,操縱價格,亂搞。我們不想做這種事,我們想做一家專業、不操控市場的做市商。但 2018 年絕對是創業最糟糕的時機,因為 ICO 項目一個接一個地崩塌。所以我們很快轉向更傳統的自營交易,主要做主流幣,也還沒有開展 OTC 業務。我們的 OTC 業務是從 2020 年才真正啟動的。當時我們又重新開始為協議提供做市服務,因為市場開始復甦了。我記得我們第一個 OTC 對手方是 Filecoin——精準說是 Filecoin 的一些員工,不是官方基金會。我們幫他們出售手裡的代幣,就此開始了 OTC 業務。Yini : 那“Wintermute”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想出這個名字的。Evgeny:  其實挺有趣的。當我在 2017 年開始搞加密的時候,雖然我還不算那種“加密朋克”,但我多少瞭解一點加密圈的氛圍:就是一堆極客。所以我就在 Google 上搜“十大科幻小說”,列出了這些小說裡的角色名。其中有一本書叫《神經漫遊者》(Neuromancer),是賽博朋克的開山之作。我還沒讀過這本書,但我查資料時看到裡面有個角色叫 Wintermute,是一個邪惡的人工智慧。我很喜歡這個名字的發音,就決定用了。Yini : 你跟你的合夥人說了這個名字,他們什麼反應?Evgeny:  他們覺得“聽起來不錯”,就用了。他們沒太在意名字,反而我花最多精力在這上面(笑)。Wintermute 的發展計畫、監管與穩定幣Yini : 你們的業務很長一段時間幾乎都建立在美國之外,對吧?這主要是因為監管問題嗎?Evgeny:  嗯,也不能完全說是在美國之外。雖然我們沒有在美國非常活躍地營運,但我們在 Coinbase 和 Kraken 上的市場份額一度是最大的之一,也非常活躍於 Robinhood Crypto。所以,我們其實一直在美國進行交易,只是從未在美國設立辦公場所。我們之所以不設辦公室,主要是因為以前的監管環境,我們認為是有風險的——尤其是之前那屆政府下的 SEC。Yini : 但你現在人已經在美國了,下一步計畫是什麼?Evgeny:  接下來的計畫是要大舉擴張在美國的業務。我們把美國視為未來幾年最主要的增長市場。Yini : 你們現在總共有多少名員工?Evgeny:  大約 140 人,其中在美國的員工只有五六個。Yini : 那你覺得五年後,大部分員工會在美國嗎?Evgeny:  這取決於我們業務的走向。一個關鍵的問題是:加密會繼續停留在金融的邊緣,還是最終完全融合進主流金融體系?Yini : 我認為會融合——你也這麼認為,對吧?Evgeny:  對。所以從長遠看,我們作為一家做市交易公司,不能只關注加密領域。我們必須向傳統金融擴展,涉及所有資產類別。既然如此,把我們在 TradFi(傳統金融)方面的主要營運基地設在美國就是順理成章的。Yini : 從某種角度來說,撇開政治立場不談,只要政府開始對某個行業表示支援,你們就會迅速進入市場、僱人、投資——所有政策研究者嘴上說的“正向反饋”,你們是完美例子。Evgeny:  對,我們會僱人、投資、支援當地生態系統。Yini : 你對傳統金融系統裡最感興趣的是什麼?Evgeny:  我覺得加密是如何改變傳統金融的,這一點特別有趣。比如說“證券代幣化”就是最明顯的方向。現在的系統是建立在法幣之上,每週只運作五天,節假日關閉——如何從這種傳統模式過渡到 24/7 全天候運作的區塊鏈系統,解決比如說股息發放、帳戶保護等問題,是個巨大挑戰。再比如:我們如何從“法幣清算系統”過渡到“穩定幣清算系統”?這是傳統與加密交易所都亟待解決的巨大障礙。Yini : 你們在穩定幣上賺錢嗎?Evgeny:  是的。我們主要通過兩個方面獲益:一是用穩定幣作為我們衍生品業務的結算工具,很方便做保證金;二是我們參與法幣與穩定幣之間的兌換,也會賺取一定利差。Yini : 那你們到底賺多少錢?感覺你們應該是“印鈔機”等級了吧?Evgeny:  這取決於很多因素。Yini : 但人們應該怎麼去看待這個問題呢?比如說你們有一家企業,有140個人。我一直認為,加密行業裡最好的業務,歷史上一直是交易所。但現在我覺得還有很多其他的業務模式也很不錯。如果你看傳統金融,像Citadel做得就非常好,還有很多公司,它們要麼做做市業務,要麼有某種OTC的部分——就像你們做的那些事情,只不過是面向傳統市場的。而這些公司在傳統金融領域表現得非常出色。所以看起來,在加密行業中也有一個角落,大多數人其實並不瞭解,就是你可以在不營運一個交易所、不做面向消費者的金融科技產品的情況下,也能取得非常大的成功。Evgeny: 是的,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做市公司,它們幾十年來都很成功。我以前在Optiver,Optiver一直都是——而且現在仍然是——Yini :它們有多大?你覺得有公開資料嗎?Evgeny: 呃,沒有。絕大多數做市商都是私有的。Yini :就是做得太好了,不想讓別人知道?Evgeny: 也不是啦,所以,我知道的唯一幾個例外是Virtu和Flow Traders,它們是上市公司。但大多數做市商都不希望自己的資料被公開。比如說你看Jane Street,Jane Street過去一兩年的財務資料曾經是公開的,我記得他們那時候賺了——基本上是數的利潤。他們確實非常成功,而且現在依然很成功。但歸根結底,沒人願意引起太多關注。為什麼呢?因為一方面,所有的競爭對手都會盯著你,想辦法“入侵”你的市場。比如Flow Traders上市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它也是一家荷蘭公司。當時我還在Optiver,而Flow Traders上市了,他們基本上說“不要透露他們是怎麼賺錢的”,但我們知道他們的主要業務其實是OTC業務。而Optiver在ETF這邊,基本上主要是在公開市場,也就是中心化交易所上交易。Optiver的盈利可能是在總交易量上賺一個基點左右,而Flow Traders在OTC業務上,我記得他們可能能賺五個基點。於是Optiver和其他競爭對手就說:“好吧,這聽起來很有意思,我們也來做OTC業務吧。”所以其實,就算只是展示一些整體的數字,你也洩露了很多資訊。人們真的很聰明,他們會把這些都拼湊出來。尤其是做市商。所以,公開這些資料根本就沒有意義。Yini : 你能和我們分享一些關於Wintermute的情況嗎?那些不會洩露太多資訊的內容,比如有沒有什麼方式能讓大家瞭解你們的業務有多大規模?140名員工,對吧?你們增長得非常快。Evgeny: 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的交易量每天大約在 50 到 100 億美元之間。Yini : 那可真是非常大的數字。你們是行業裡最大的公司嗎?Evgeny: 看怎麼定義。經常有人問我競爭對手是誰,但我們的獨特之處在於我們“什麼都做”。我們在中心化交易所(如 Binance、Coinbase)、DeFi、Robinhood、OTC 等等都有業務。每一個細分市場我們都有不同的競爭者,但我們是唯一一家“全覆蓋”的公司。Yini : 那 Citadel Securities 呢?你沒把他們算進去。Evgeny: 我覺得他們遲早會進來,但現在還沒有。我倒是更想反過來——我們進入傳統世界,去他們的地盤競爭。Yini : 你會進入傳統市場?你打算這樣做?Evgeny: 當然。我離開傳統金融進入加密,是因為傳統金融的競爭過於激烈。像為了爭奪毫秒、甚至納秒級的延遲去建微波塔、調整電磁波路徑——那真的太瘋狂了。加密行業不這麼激烈,是因為加密交易所的基礎設施(比如大多運行在 AWS 上)根本不支援那種超高頻率的資料傳輸。所以,傳統金融那種“延遲即利潤”的玩法,在加密裡基本無用武之地。但這反而保護了中小做市商的生存,也讓市場更具流動性。比如說如果 Binance 真搞了低延遲系統,大部分市場參與者可能會被 Jump Trading 一類的大公司清場。現在的“低技術門檻”反而有助於生態多樣性。Yini : 那你最尊敬的同行或競爭者是誰?Evgeny: 我非常尊敬 Jump Trading。他們之前退出了很多加密領域,但現在又開始回歸。他們之前和我們一樣,做的是“多元化業務”:有風投,有 DeFi,有中心化交易所,也在 Robinhood 上交易。他們確實是我們很大的靈感來源之一。當然,Optiver 本身也是多元化路線,但 Jump 給我們很多啟發。我也覺得 Hyperliquid 建立了一個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去中心化交易平台,他們真的已經具備與大型中心化交易所競爭的能力。Binance 當然也是很厲害,不管外界怎麼競爭,他們總能保持相關性。Yini : 那你覺得十年後,你們有機會成為像 Citadel 那種等級的傳統金融巨頭嗎?Evgeny: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攀登的“山峰”。我不是一個特別需要“金錢刺激”的人,我不需要遊艇、豪車之類的東西。我現在已經有足夠的錢可以安穩過一輩子。Yini : 那你為什麼還在做?Evgeny: 我更看重“排行榜”這個概念。我看到競爭對手、看到全球那些超級富豪,我就是想繼續競爭、不斷往上爬,不是為了錢本身,而是為了“意義”。Yini : 你有沒有給自己設個目標?比如全球前 100、前 10,還是必須做到第一?Evgeny: 如果非要說,那就是“第一”。聽起來可能很瘋狂,但我真的會想:“如果有機會到第一,我為什麼不去試試?”如果停在第三,我肯定不會滿足。Yini : 你們公司在招聘時也問那種很“燒腦”的面試題嗎?Evgeny: 不是那種太瘋狂的,但會問一些經典的思維題,比如“一個飛機裡能裝下多少個高爾夫球?”這類題很適合判斷候選人如何思考。我以前在申請 Optiver 的時候也被問過,確實挺有效。Yini : 那你希望你死後墓碑上寫什麼?Evgeny: 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在意(笑)。我覺得人生只要到最後能說一句“這是一段精彩的人生”,就夠了。 (絃歌而不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