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巨星
功夫巨星,危在旦夕
“最近又經歷了一次無常的試煉。”8月17日,62歲的李連杰在社交平台發出住院照,配了以上文字他在三個月前突然摸到脖子一側長了腫塊,幾次檢查都無法確定病因,只能手術切除,好在最終化驗結果顯示是良性。公開病情後,李連杰連發7條視訊感慨生死。他說:我也是一個普通人。與此同時,71歲的成龍還在暑期檔拚命。電影《捕風追影》中,成龍與梁家輝共同貢獻了十分精彩的打戲,被評價為“成龍退步30年,回到了他的黃金時代”。而30年前的成龍或許也不會想到,在此後漫長的日子裡,他不再是“功夫之王”,而是“爛片擔當”。他以每年1-3部影片的速度,延續著功夫片微弱的血脈,養著手下的“成家班”,出演的好片很少,爛片常見。幾乎每部電影都以成龍作為賣點,觀眾為情懷買了影票,再罵罵咧咧地走出影院。電影裡,成龍依舊是在家具城中上躥下跳的大哥,但時代早已不是那個打星當道的時代。李連杰早已“解甲歸田”,熱衷於在短影片中佈道傳經,他的小師弟吳京也從“戰狼”變成了“狐狸京”,甄子丹亮相戛納晚會,等著他解答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現在沒人看功夫片了。”好消息:成龍後繼有人了!壞消息:是67歲的梁家輝。電影《捕風追影》上映以來,諸如此類的發言遍佈網路。國產動作電影再次引起巨大規模的討論,伴隨著對梁家輝演技的折服,成龍也終於一雪前恥,擺脫了“爛片之王”的頭銜。這部電影以豆瓣開分8.1分的成績,成為近10年來評分最高的國產動作犯罪電影。拳拳到肉的打戲和及格線以上的劇情,再加上幾位年輕養眼的“養子團”撐起宣發KPI,按照目前10.35億的票房(截至發稿),已經算得上近些年來功夫電影的巔峰之作。《捕風追影》片段當然,最讓人感慨的,還是那兩位老人。《捕風追影》改編自2007年的中國香港電影《跟蹤》,在同樣的故事脈絡下,加入了當下時興的人工智慧等新元素,影片也由此在善惡分明的立場下,引申到對人與技術的思考辯題。在《跟蹤》中飾演反派的梁家輝,也被邀請至新作,繼續出演反派角色“影子”。他就像一匹孤獨的老狼,狡猾陰狠,亦悲亦狂。不論是教堂走廊裡單刀赴會的凶狠搏鬥,還是遭遇養子背叛時,他仰天發出的嘯叫,都貢獻了堪稱今年最佳的表演。難能可貴的是,梁家輝並非功夫演員出身,卻堅持每場打戲親身上陣,他和成龍兩個人加起來快140歲了,對手動作戲拍了整整8天,將近800個鏡頭。兩人在逼仄的閣樓裡跪地搏鬥的場景,也讓人看得既熱血沸騰,又暗含心酸。梁家輝在後來的採訪中說,“我們老了20歲,但打得比年輕時更拼。”梁家輝拍攝過後累到蹲地所有演員中,成龍的壓力無疑是最大的。動作指導蘇杭是成家班的一員,成龍在這部電影中的定位既是演員,也是動作指導。電影裡處處都是過往的影子——菜刀、鍋鏟、砂鍋、晾衣桿等所有能在手邊拿到的物品,都會變成成龍手中的武器,再打出一套行雲流水,又略帶滑稽幽默的武術套路。但成龍已經71歲了,那怕再不想承認,他也的確是老了。他的臉上佈滿皺紋,眼神也變得平和。他在花絮鏡頭裡袒露,自己現在從高處跳到地上的時候,腳腕、膝蓋都會很痛。他試圖組裝道具槍,但眼睛已經老花到看不清,和梁家輝拍完在閣樓打鬥的對手戲,他甚至還需要工作人員攙扶才能走出來。只是,他依舊沒忍心徹底放手。幾乎所有年輕演員拍動作戲份時,他都會在旁邊盯著,有時還會親身上陣,一招一式親自指導。兩位年輕演員殺青時,成龍還特意叮囑他們,記得跟所有的工作人員鞠躬道謝。成龍說,“我想把我會的東西都教給他們。”成龍指導之後的動作戲娛樂圈裡,成龍是最能打的嗎?這個問題拋出來,恐怕會有無數個回答。武打明星山頭林立,李小龍是“武術之神”,成龍則是“功夫之王”,李連杰稱“功夫皇帝”,還有個被叫“宇宙丹”的甄子丹。那怕幾人明面上都客客氣氣,彼此恭維,追隨者們卻誰也不服誰。但毫無疑問的是,成龍是打得最久的——中國電影歷經120年,成龍打了64年。成龍在《捕風追影》中1971年,嘉禾為李小龍籌拍《精武門》,嘉禾對此片極為重視,光置景就花了2萬多港幣。這是李小龍擔任主演的第二部電影。此前的《唐山大兄》創下香港電影新紀錄,嘉禾希望在他身上刻下一個鮮明的英雄印記,以此得到商業回報。李小龍當然做到了。他將“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招牌踢碎的同時,一併在銀幕上點燃了武術魂。從此,李小龍化為一個精神符號,扭轉了西方影視作品中對中國充滿惡意的刻板印象。借用《速度與激情》的導演羅伯·科恩評價他的話:“僅僅一個人,就獨自將中國人的形象從齙牙近視的矮小形象,變成了格鬥哲人、為和平而戰的鬥士。”《精武門》中的李小龍正值民族情緒高漲的時代,李小龍踢向日本人的每一腳,都讓觀眾痛快不已。但李小龍不喜歡特效鏡頭,要求自己所拍的電影必須真實,“拍真實的武術,做一個真正的武打演員,踢腳得真踢,出拳也得真的出手”。其中一個叫陳港生的替身演員,挨了足足六腳,飛出去10米遠,喜滋滋捧回150元工資。李小龍問他有沒有事,小夥子笑嘻嘻地回:“沒事,特技演員總是沒事的。”陳港生看著武俠片長大,自小就有個功夫夢,7歲進了武行,師從京劇武生於佔元。隨著梨園行當沒落,電影業興起,影視公司喜歡到戲成員裡找武打演員,陳港生和師兄弟們自然而然進了娛樂圈,做起了龍虎武師。龍虎武師說得好聽點叫特技演員,說白了就是打雜的,明星的替身、挨打的配角、充當背景板的龍套,劇組那裡缺人去那裡,也難見出頭之日。直到,他遇到李小龍。他們在李小龍的第三部電影《龍爭虎鬥》中再相遇,李小龍的棍子狠狠敲上他的右額角,陳港生痛呼一聲,順勢倒在地上。導演喊完“卡”,李小龍立刻衝上來,扶起他,說著“我很抱歉”,小夥子又樂呵呵地回:“我是武打演員,我不會疼。”電影《龍爭虎鬥》劇照李小龍因此記住了這張面孔。不久後,在香港半島酒店,陳港生在去打保齡球的路上遇到李小龍。那時李小龍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對他“哎”了幾聲,問他要去那裡,又一時興起,跟著他進了保齡球館。回想起來,那也是陳港生前18年最驕傲的時刻。場館裡有人悄悄問他:“你認識李小龍?”他小聲回:“那是我哥。”他還記得,那天的李小龍始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獨自坐在椅子上,不打球,也很少說話。沒一會兒,李小龍就說要走,他終於記住了少年的名字,喊他“Jackie”。陳港生送他下樓,李小龍回過頭,想對他說點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就這樣上了計程車。半個月後,李小龍的死訊傳來。李小龍在遺作《死亡遊戲》中留下跨越世紀的經典形象事實上,回國後的李小龍滿打滿算也只拍了四部半電影,但他用最強有力的右拳,震盪了整個世界,讓“kungfu”成為英文字典中的詞彙。他走之後,香港娛樂圈陷入眩暈。李小龍去世後,所有人都想複製出下一個他,到處尋覓和李小龍外形相似的武打演員,名字後綴叫“龍”的男演員此起彼伏。陳港生就這樣被選中,經紀人陳自強對他說:“(要不你叫)成龍如何呀?表示已經是一條龍了。”陳港生成為成龍後拍的第一部戲,就是徹頭徹尾模仿李小龍的《新精武門》。想出名嘛,不寒磣,但他們都忘記了,李小龍只有一個,模仿者永遠不會成功。成龍在接連拍了幾部或模仿狄龍,或模仿少林題材的電影之後,才終於悟到了這個道理。成龍在《新精武門》中1977年,香港電影進入野蠻生長的階段,邵氏與嘉禾分庭抗禮,每年上映的功夫片佔據市場半數以上。曾在邵氏做武術指導的袁和平也想分一杯羹,他想起了成龍。“我知道成龍的動作能到那裡,他最適合我這部戲。”兩人合拍了《蛇形刁手》,沒曾想一炮而紅。有片商約袁和平吃飯,喝醉酒後手舞足蹈,老闆笑罵“有沒有醉拳的?”袁和平心中一動,於是又有了《醉拳》。《蛇形刁手》與《醉拳》皆成為當年的票房十佳,究其原因,便是成龍呈現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武林高手,他有些滑稽,總是出醜,讓人耳目一新。電影《醉拳》片段電影裡的李小龍是英雄般的人物,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成龍則不同,他更像是個突然撿到武功秘籍的普通人,每個人都能打他一拳,他條件反射般還手,打完人後,自己比對方更疼。後來的影片裡,他延續著這種風格,他的打戲不僅讓人血脈僨張,同時也可以會心一笑。80年代,他轉投嘉禾,組建“成家班”,與其他三大班底分庭抗禮,卷死卷生。此前鄭佩佩在採訪中聊香港打星,說李小龍才是真功夫,成龍與自己等大部分演員都是花拳繡腿。確實,成龍並非武校出身,只有梨園的童子功撐著,但他有其他演員都沒有的特質——玩命。他描述自己當年拍戲的狀態:開拍、跳、醫院。也是靠著拚命,他將自己打成了票房的金字招牌。他說:“在亞洲,人們去電影院看一部成龍電影是為了看成龍。電影名字或是情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成龍能拍成這樣的電影。”電影《我是誰》中的成龍 這一動作被吉尼斯認證為最危險動作被李小龍託了一把的人,也並非成龍一人。《精武門》在香港掀起激昂的民族情緒,內地自然不甘示弱,一致決定,咱也得拍武打片,就地取材,就拍少林寺。劇組在全國範圍內尋找演員,指明要找真材實料的武術運動員,其中主角“覺遠”肩負重任,還得長得陽光帥氣,挑來挑去,挑出了李連杰。李連杰8歲習武,15歲時已連續5次奪得全國武術冠軍。他多次隨隊進行國際訪問,代表中國表演武術,形象氣質功夫俱佳,簡直是覺遠小和尚的不二之選。1982年,《少林寺》上映,在那個每張電影票只有1毛錢的年代,《少林寺》票房高達1.6億,觀影人次超過了5億次。王寶強在村口看完電影,哭著喊著要進少林。山西孩子賈樟柯也為之瘋狂,跟著奶媽的兒子學了段時間的武術。19歲的李連杰也成了大明星,恰逢他在訓練時摔斷了腿,冠軍的獎盃也拿夠了,他曾無數次思考,自己作為運動員的終點在那裡,想來似乎就是現在了。他順勢轉型,進娛樂圈闖蕩,去往當時盛產功夫片的香港,試圖大展宏圖。《少林寺》劇照但他在香港的開端並不算順利。社會向來現實,那怕他已經是億元票房的男主,也要儘可能被榨乾剩餘價值。到香港後,他先是續拍了《少林小子》《南北少林》,將少林IP物盡其用。李連杰覺得此舉不好,自導自演了《中華英雄》,市場立刻降溫,資本轉身而去。他心灰意冷,又因在片場莫名昏迷,查不出病因,乾脆遠赴美國,教拳維生。直到1991年,徐克找到他,邀請他出演《黃飛鴻》。彼時,黃飛鴻的形像已經被搬上銀幕幾十次,成龍在成名作《醉拳》飾演的也是這一角色,如何突破過往經典,推陳出新,是李連杰與徐克共同面對的難題。沉寂已久的李連杰,把這部電影視為翻身之作,主動為其設計了動作招式,比如那個經典的雙手展開亮相架勢。“這部戲的武打設計最要緊的是有型,不在乎什麼具體拳腳功夫。拍攝方法也很有幫助,可使動作看起來賞心悅目。”他說。區別於過往黃飛鴻或不怒自威、或詼諧有趣的螢幕形象,李連杰版本的黃飛鴻徹底展現出一代宗師的儒雅風流,他的招式也更具傳統武學色彩,用元奎的話說就是:點到為止,招招留情。結果顯而易見,李連杰打開了自己的功夫之路。《黃飛鴻》中的李連杰1992年,徐克趁熱打鐵,再推出《黃飛鴻之二:男兒當自強》。個人英雄主義的敘事結構與國人思想水土不服,徐克需要為李連杰找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他想到了該片動作指導袁和平的徒弟,甄子丹。甄子丹出身武學世家,母親麥寶嬋是國際太極拳比賽金牌得主,甄子丹自幼就跟著母親一起練拳,17歲時,還到什剎海體校武術隊進修了一段時間,如此算下來,他和李連杰還是師兄弟。因袁和平的姐姐是麥寶嬋的徒弟,他被引薦給袁和平,成為“袁家班”一員。時隔多年,甄子丹和無數武打明星對過招,仍覺得與李連杰的那場對決,是讓他為數不多的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戰鬥。“那個時候大家都是全力以赴,用最快的速度打。李連杰真的很快,他快我要更快,如果你慢了一拍,打傷對方或者出錯,所有都要重來,你就不好意思。”《黃飛鴻之二:男兒當自強》中的甄子丹與李連杰總有人說,甄子丹生不逢時。1984年,他進娛樂圈時,功夫電影正值盛期,大哥們養著手下的班底,規矩比命大。他若是去洪金寶的劇組,都要先和袁和平打招呼,同意了才能去。彼時洪金寶和成龍背靠嘉禾,電影拍一部賣一部。袁和平想複製成龍的《醉拳》,提了甄子丹做主角,拍了部《笑太極》,觀眾不買帳,甄子丹只好隱到台下,兢兢業業做好配角。再到他的出頭之日,一轉眼已是20年。娛樂圈也好似江湖,山頭林立,武林霸王各領風騷。如果說成龍統治了80年代的功夫片,李連杰在90年代稱皇,甄子丹真正成為主角的年代,已經到了千禧年之後。成龍已在國際影壇聲名鵲起,李連杰折戟好萊塢,乾脆接下張藝謀遞來的台階。李連杰打開這個名為《英雄》的劇本一瞧,什麼都好,就是對手戲演員不太行,接不住自己的招。他對張藝謀說,能不能將這個長空的角色,安排給甄子丹來演。彼時已是香港電影的黃昏,金融危機讓市場形勢變得嚴峻,盜版的猖獗又給本就營收慘淡的影視公司壓上一根稻草。甄子丹連拍了幾部電影都票房慘淡,他賭上所有身家籌拍的《殺殺人,跳跳舞》恰好遇上金融風暴,不僅賠得血本無歸,還留下一屁股高利貸。最慘的時候,他連盒飯都吃不起,需要製片請他吃飯。為了還債,他到好萊塢做武術指導,眼見就要徹底退居幕後,直到李連杰把他叫了回來。《英雄》至今仍被看作是李連杰最被低估的電影,歷經數年再看兩人交手過招的那場戲,依舊能感受到其中嘯出的劍氣。張藝謀在後來的採訪裡說,這段戲幾乎每次開拍,兩人都要交手六招以上,不做任何剪輯。“這是最能看出會打還是不會打了,不會打的非剪接不可,近景特寫全景來回剪。”也不知道是罵了誰。對於甄子丹來說,正是《英雄》將他再次拉回台前。值得一提的是,在這部戲中,甄子丹有幾秒的鏡頭是由替身演員完成的,那個演員叫做張晉。《英雄》中,兩人的經典對打《英雄》上映的同一年,黃百鳴瞄準武俠的風口,拉來徐克開拍《七劍》。這是部大型的合拍片,大師兄楚昭南的角色定了韓國演員玄彬出演,怎料距開拍沒多久,玄彬突然來不了,劇組一籌莫展之際,施南生推薦了甄子丹。《七劍》的很多戲份都在天山拍攝,天寒地凍,大部分演員沒戲拍的時候都會下山避寒,只有甄子丹一直待在山上。黃百鳴看在眼裡,對他好感大增:“很多大明星沒有戲份就馬上跑掉,只有一個人從頭到尾都留在天山拍攝,他就是甄子丹。”或許也正是這份堅持,讓甄子丹終於等到他的時代。2005年,葉偉信開拍《殺破狼》,擬邀甄子丹與洪金寶做主演。經紀人黃柏高聽聞決定投資,只有一個要求:讓我新簽的演員亮個相。怎料戲拍著拍著,資金不夠,最終給小演員安排了個倉促收尾的結局。甄子丹看完劇本,堅持要保後巷對打的那場戲,他和黃柏高說:“你要力捧這個人,但又沒有一場戲讓他展現身手。”“我跟他這麼好的身手,不需要道具,不需要這裡跌下來,或者那裡炸樓,這些都不要,只要一條後巷。”這個新人演員,就是時年31歲,剛到香港闖蕩的吳京。《殺破狼》中,甄子丹與吳京對打吳京同樣出身武術世家,自稱祖上出過幾個武狀元,也曾到什剎海體校學武,是李連杰與甄子丹的師弟。他和李連杰的起點相似,同樣是張鑫炎導演,選中了他出演《少林小子闖情關》。沒過幾年,他在內地的發展陷入瓶頸,一身功夫無處伸展,乾脆到香港發展,找屬於功夫演員的存在感。只是,他在香港的發展也並不順利,始終在配角裡打轉。2008年,他到汶川做志願者,被從天而降的軍人深深折服,從此走上戰狼之路。當然,這是後話了。什剎海體校三兄弟《殺破狼》讓甄子丹捧回金像獎最佳動作設計獎,但讓他真正聲名大噪的,還要說《葉問》。為這部電影,甄子丹花了9個月學習詠春拳,為了讓外形貼合一代宗師,他足足瘦了20斤。頂著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壓力,2008年底,《葉問》登上銀幕,力壓同檔期上映的《非誠勿擾》《赤壁》等商業大片,“我要一個打十個”的台詞,至今仍有餘響。但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的是,《葉問》已然是功夫電影最後的榮光。10年間,《葉問》接連推出四部正傳和一部外傳,狂攬20多億票房。2019年,《葉問4》上映。劇情裡,葉問在美國洛杉磯觀看了李小龍在國際空手道大賽的武術表演,欣慰於徒弟對中國功夫的傳播。電影的結尾,一代宗師葉問因病離世,時間回到1972年。彼時李小龍已經在銀幕上大展拳腳,再過一年,他猝然離世,只留下無盡的悵然。那是一個時代的開始,也是一個時代的黃昏。《葉問1》經典片段《葉問4》的海報上赫然寫著一句話:葉問系列終極完結篇章,甄子丹最後一部功夫片。不少觀眾為其扼腕嘆息之時,2023年,戛納電影節上放出了一張《葉問5》的海報,依舊是甄子丹主演。但葉問已經死在第4部結尾,後面的故事該如何拍,導演葉偉信也想不清楚,“或許安排葉問打外星人吧,什麼事都會發生的,甚至打AI也可以。到時候再說吧。”在電影《誤判》的發佈會上,有人問甄子丹有關《葉問5》的進度,甄子丹說還要等黃百鳴和葉偉信達成條約才能繼續推進。言外之意,遙遙無期。這或許也是功夫電影的困境——新的電影難以拉來投資,老的故事又往往狗尾續貂,再一看在電影裡扛大旗的,還是打了兩個世紀的老人。2025年的戛納中國之夜官方功夫論壇的訪談中,甄子丹直說:“大家都說功夫片斷層了,沒有接班人,或者現在沒有人去看功夫片了,我不同意這個說法。”在他看來,動作片代表著某種文化基因,他舉例動畫電影《那吒2》和遊戲《黑悟空》,說這種文藝作品,也是功夫片的延伸。但他也無法否認的是,隨著科技的發展,特效製作替代了拳拳到肉的動作,動作片中最直觀的真實,已經被時代稀釋。2025年電影《誤判》中 甄子丹玩梗“打100多個”相比之下,李連杰是出走最遠的功夫明星了。《霍元甲》之後,他開始醉心公益,對外解釋要“放下自己弘揚武術的情結”。2017年,他又與馬雲折騰出一個微電影《功守道》,他是掃地僧,鄒市明、吳京、托尼賈、甄子丹輪番登場,都是馬雲的手下敗將,劇情不忍推敲。那一年,也是《戰狼2》上映的時間。《戰狼2》掀起新一輪民族情緒,功夫片也被賦予了新的核心。彼時,吳京問師兄李連杰,自己之後要怎麼做,李連杰回他:“夾著尾巴做人。”再之後,李連杰幾乎消失在了影視作品中,偶有出場,也只是戲份極少的彩蛋角色。人們對李連杰的所有消息,也留在了有關他生老病死的謠言上。有人說:“人們關注李連杰的生死,實則是恐悲一個時代的真正落寞。”2017年微電影《功守道》中的李連杰2025年5月份,62歲的李連杰出現在短影片裡,開始營運自媒體帳號,分享自己的修行心得、人生經驗。他精準地切中了傳播節點,兒童節聊修行如何讓人返老還童,高考日分享自己早年武術比賽的經歷。他偶爾直播,有次直播連線了徒弟向佐,還調侃他穿女裝,“教了徒弟怎麼教出個女兒來”。8月份,他又發出自己的住院照,等待輿論將話題蒸騰之後,他連發7條視訊,講述自己的生死觀,每個視訊都講得頭頭是道。有人不解他為什麼會在巔峰時期轉身離開功夫電影,他笑著說:“我繼續拍電影,到我70歲,仍然能混,我要不要活成那樣,還是要走自己的人生。”8月份,李連杰突然自曝患病 好在腫塊是良性一轉眼,成龍已經71歲了。1976年,22歲的成龍第一次出演男主角,那時他說:“我要用生命去完成我自己所有的電影。”近50年過去了,成龍依舊在拼。成家班已經成為動作界的黃埔軍校,幾乎全世界的動作電影,都能在其幕後看到成家班的影子。而要養活這一大家子的代價,是成龍賭上了自己的晚年聲譽,對影約幾乎來者不拒。他也試圖轉型,劇情片、奇幻片、喜劇片幾乎拍了個遍,觀眾都不買帳。無奈,他又回到《警察故事》《神話》等老IP,換回“晚節不保”的噓聲。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與時代脫節:“一些我很看不中的電影會大賣座,電影裡邊沒驚喜,而大賣座。我不懂,我真的很不懂。所以自己很怕,我離年輕觀眾的口味越來越遠。”《捕風追影》給動作片帶來了短暫的回春,但看短影片的資料,“養子團”的男色行銷撐起大半江山。孩子們確實努力,飛簷走壁的耍帥鏡頭看得人心神蕩漾,但重頭戲還得是兩個老傢伙。有一次,年輕演員林秋楠在和成龍拍對手戲時意外受傷,緊接著又要拍下一個動作。成龍始終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他。他看的是這位21歲的年輕演員,也穿過時間,看到了自己。 (最人物)成龍在《捕風追影》拍攝現場
71歲的成龍,打出了今年最好看的動作大片?
成龍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級功夫巨星。但如果只是看了他近些年的一些電影,可能會讓人誤以為他是“爛片之王”。2025年的《功夫夢:融合之道》豆瓣5.5,2024的《貓熊計畫》豆瓣5.5、《傳說》豆瓣4.3,2023年的《狂怒沙暴》豆瓣5、《龍馬精神》豆瓣5.3,2020年的《急先鋒》豆瓣4.4,2019年的《神探蒲松齡》豆瓣3.8……以至於《捕風追影》點映時口碑不錯,很多觀眾仍將信將疑:這次是真的嗎?《捕風追影》給遭遇信任危機的成龍電影挽回了一點口碑,豆瓣開分8.1分,不僅是近十年國產動作犯罪電影最高分,甚至也是成龍近30年最高分的電影。很多港片愛好者說,《捕風追影》讓人看到早期成龍功夫電影的神韻——擁有一個還過得去的故事作為依託,打戲“量大質優”。71歲的成龍,尚能飯否。打戲“量大質優”《捕風追影》改編自2007年的港片《跟蹤》(韓國2013年也翻拍成為韓影《絕密跟蹤》),《捕風追影》主要借用了“追蹤與反追蹤”的設定。退休多年的跟蹤專家黃德忠(成龍 飾)被司警局召回,與年輕女警何秋果(張子楓 飾)等組秘跟蹤隊,追捕傅隆生(梁家輝 飾)以及他的“狼系養子團”。傅隆生收養6名孤兒,將他們訓練成各懷絕技的天才盜匪,利用高科技手段實施犯罪。跟蹤隊則以老派跟蹤術為核心,結合新興技術,與盜匪團展開極限博弈。與近些年的成龍電影的最大不同是,《捕風追影》裡的動作戲,不僅“量大管飽”,還“量大質優”。追溯起來,打戲(功夫戲、動作戲),一向是成龍電影最大的賣點。作為李小龍之後最具代表性的功夫巨星,成龍經由《蛇形刁手》《醉拳》《警察故事》《紅番區》《尖峰時刻》等經典動作電影確立了自己的地位。與好萊塢依賴特效和替身的動作片不同,成龍堅持親自完成高難度特技。比如《警察故事》裡,他飾演的陳家駒從百貨公司頂樓順著成串的綵燈滑落,火花隨著身體的撞擊四濺;《紅番區》中,他從一棟高樓樓頂躍向相鄰建築的陽台,落地時身體重重砸在欄杆上;《A計畫》裡成龍跳鐘樓,是真的從三樓跳下來,並且沒什麼防護措施……《警察故事》劇照除了真實、拚命,成龍的動作電影也有他鮮明的個人特色,即,他的動作設計帶著強烈的“生活氣息”——擅長“就地取材”,將日常環境中的桌椅、燈具等物品轉化為打鬥道具,讓動作脫離了單純的暴力展示,變成一場與環境互動的即興表演。成龍塑造的角色往往帶著平民特質:會逃跑、會痛得齜牙咧嘴、會一邊打一邊吐槽,形成獨樹一幟的“諧趣武打”風格,稀釋了傳統功夫電影直白的血腥暴力,更加老少皆宜。但近年來,成龍電影幾乎都是爛片。一方面,成龍打不動了。隨著年齡增長,身體機能下降,傳統成龍式的高密度、高難度打鬥設計失去了執行基礎。另一方面,香港功夫電影面臨沒落的窘境。回想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李小龍、成龍、洪金寶、劉家良等為代表的功夫明星,以及他們背後的“成家班”“洪家班”等武師團隊,共同創造了無數經典作品。武師們以血肉之軀完成高難度動作,用近乎搏命的方式為觀眾呈現驚險刺激的視覺奇觀,香港因此被譽為“東方好萊塢”,在全球範圍內贏得了巨大聲譽。但進入1990年代後,香港功夫電影極盛而衰。內因在於香港電影工業化程度不足,題材和拍攝手法重複,觀眾審美疲勞;外因是好萊塢大片的衝擊以及香港本土其他類型電影的崛起,分流了觀眾和市場。此外,隨著電影製作中心北移,香港電影人才紛紛轉向內地發展,加上技術進步使得特效逐漸取代傳統實拍動作,功夫人才出現斷層。這些年來,雖然也有《怒火·重案》《九龍城寨之圍城》等優質動作片,但鳳毛麟角。《怒火·重案》劇照成龍近年的電影,功夫元素成為點綴。比如《功夫夢:融合之道》中,成龍飾演的韓師傅更像功能性“導師符號”,戲份少,動作戲更少;《貓熊計畫》已經相當於低齡兒童片了,動作戲偏向於兒童式的打打鬧鬧;《傳說》中,年輕的成龍乾脆由年輕的演員出演,高難度動作全由替身完成,最後再用AI換臉,讓人大跌眼鏡;《龍馬精神》通過戲中戲重現成龍經典動作(如鐘樓跳躍、高樓滑落),但均以致敬形式呈現,淪為對過往榮光的消費……成龍並非沒有意識到差評的存在,《龍馬精神》路演時還曾被觀眾貼臉開大。《捕風追影》導演楊子(不是黃聖依的前老公楊子)說,“在之前合作了《龍馬精神》,那裡面是沒什麼打戲的,合作完之後,大哥對我說,他願意給我一部近十年他打的最狠的一部電影,至於什麼故事,讓我去寫,但是他可以承諾,他願意在銀幕上給我留下最近一些年他幾乎不會這麼去打的一些場面和動作上的一些精力的投入”。楊子這才創作了《捕風追影》,成龍也言出必行。當然,成龍年紀大了,不可能像二十年前基本靠他一個人從頭打到尾、也做不出經典的危險動作,《捕風追影》做了“變通”。不僅成龍有打戲,梁家輝也有,張子楓、此沙、文俊輝等年輕小輩也都有所分擔。動作導演根據演員和角色的特點,因人而異地為他們設計了不同的動作特點,讓每個角色的打鬥都成為其性格的延伸。成龍飾演的退休跟蹤專家黃德忠,動作以“借力打力”為核心,既延續成龍經典的“家具城式打法”——將周圍環境裡的日常物品變成臨時武器,亦符合老年人的體力特徵。比如酒店洗衣房這一場打戲,黃德忠用伸縮晾衣桿對抗兩個大小夥,平削、揮擊、重捶、刺挑、掄甩、飛擲、輪轉、輕佻,動作流暢華麗,也帶有喜感,觀賞性極強。梁家輝在片中塑造的反派角色傅隆生,年紀也大了,卻依舊凶殘狠戾,其格鬥設計基於實戰化的軍警戰術,招式簡潔精準,專攻頸部大動脈等致命部位,一出手就要人命。孤兒院那一場1V30的動作戲很精彩,傅隆生充分運用短刀快刺、劈砍等致命技法,結合狹窄空間的牆壁反彈、轉角伏擊,完成了一對多的“殺人如麻”。張子楓在電影中也有動作戲,因體型嬌小,她的動作多貼近地面,通過鎖喉、腿部絞殺等技巧制服力量佔據優勢的對手。“狼系養子團”的動作戲各有特點,比如此沙分飾的雙胞胎兄弟,哥哥熙旺善用短刀,動作凌厲如獵豹,弟弟熙蒙作為駭客,動作更多體現敏捷的逃脫技巧……《捕風追影》的動作戲既有香港功夫電影黃金時代的餘韻,但動作設計並不拘泥於過去,也融入各種新元素——畢竟這是一個發生在當下的故事。比如“狼系養子團”的逃跑戲中,大樓蛇形跑酷、高空疾速下降、塔頂蹦極潛逃、滑翔傘逃生,以極具視覺衝擊力的方式展現當代犯罪電影動作上的現代感和創新性。特別是,“狼系養子團”反偵察時一氣呵成的“絲滑變裝秀”,配合跑酷走位瞬間混入人群,視覺效果驚豔,相關片段短影片傳播效果極好。文戲“暴力陰濕”動作電影並不只是動作戲拍得好就行了,與打戲相對應的“文戲”,即這個故事的劇本本身,才是支撐整體的骨架。主人公揮拳的理由、拔槍的動機、逃亡的迫切性,這些都需要故事脈絡的支撐,否則再激烈再炫目,也只會讓觀眾覺得是“空中樓閣”。此外,令人難忘的動作戲往往承載著人物關係的轉折、性格的蛻變或主題的昇華,缺失了這一切,再慘烈的生死對決也難以引發情感共鳴。成龍近年差點成為“爛片之王”,根本原因是他出演的劇本都太爛了,鮮有合格的故事。它們大多建立在“消費成龍”的基礎上,勉強拼湊出一個框架,把成龍的符號價值當作核心賣點,邏輯漏洞隨處可見,人物動機牽強附會。《功夫夢:融合之道》,文化融合的僅停留在符號拼貼;《貓熊計畫》故事低幼,危機解決全靠成龍“明星光環”,“Action”淪為情懷消費;《龍馬精神》中,“赤兔”的糾紛主線與父女情感副線未能有機融合,龍虎武師行業困境的刻畫流於表面……曾經自然融入動作中的喜劇,變成刻意的誇張表演,觀眾看了既尷尬也心酸——一把年紀的成龍,幹嘛要在這樣的爛片裡撲騰?終於,《捕風追影》有一個不錯的劇本。文戲本身不敢說8分水平——這個故事經不起細緻推敲(黃德忠和傅隆生總是“打不死”,就是一個大bug),但絕對及格以上。感謝2007年的港片《跟蹤》,它為電影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故事框架——追蹤與反追蹤。跟蹤隊成員隱匿於人群,憑藉觀察力與耐心鎖定目標,反派則通過變裝、走位等方式躲避追蹤,警匪之間“貓鼠遊戲”的類型根基,讓《捕風追影》有了紮實的骨架。《跟蹤》劇照《跟蹤》畢竟是近20年前的電影,為貼合當下語境,《捕風追影》對原作進行了高科技升級,既保留人力的追蹤與反偵察,也引入AI天眼系統、駭客技術等元素,使警匪博弈更具現代性,比如天才駭客熙蒙能篡改監控畫面,警方看到的監控是平安無事,可現場的警匪卻在激烈廝殺。當然,技術並非萬能,比如黃德忠靠經驗從數十個監控畫面中鎖定嫌疑人,“old school”與高科技的互補,也凸顯了AI迭代下人與經驗的價值。《捕風追影》對於《跟蹤》的升級,更在於對於角色的重塑,以及角色關係的拓展。在黃德忠這一條線上,《捕風追影》終於找到了讓成龍發揮演技的方法——不是塑造一個喜劇化、標籤化的成龍,而是通過角色的悲情底色,釋放成龍的演技。成龍功夫巨星的身份,長期掩蓋了他是演技派的事實。他曾10次獲得金像獎最佳男主提名,兩次金馬獎影帝,一次金雞獎影帝。在轉型之作《重案組》和《新警察故事》中,成龍的角色都跳脫出喜劇形象,沉重、內斂、悲情,先後憑藉兩部電影拿到金馬影帝和金雞影帝。而近十年成龍唯一一部口碑不錯、演技大放異彩的《英倫對決》,成龍也是一改喜劇形象,演了一個滿臉皺紋、眼袋深重,因喪女之痛而不惜一切反抗的絕望老人,“收起來”的表演精準、克制也很動人。《英倫對決》劇照黃德忠雖然仍有喜劇性的這一面,但他有無法釋懷的過往,當年執行臥底任務時,為解救被人販子拐走的小女孩,他不慎暴露身份,間接導致隊友(何秋果的父親)犧牲。他對何秋果的嚴苛、對執行任務規則的恪守,是對重蹈覆轍的恐懼,也是對隊友犧牲揮之不去的愧疚。黃德忠在車內向何秋果坦白這段過往時的表演頗為動人,“對與對”的選擇代價如此沉痛,壯士落淚,百感交集。這一次的成龍很好,但全片文戲部分最有看點、最耐人咂摸的,是傅隆生與養子們的相愛相殺,暴力陰濕、張力十足,可以預見電影公映後AO3的盛景了。傅隆生對養子們的“愛”背後,本質上是控制與利用。他收養6位孤兒,如同訓練狼群捕獵,每一項技能指向犯罪這一終極目的。在開篇第一次任務中,當熙蒙擅自主張違背他的命令,導致團隊陷入險境,怒氣衝冠的傅隆生甚至想殺了熙蒙。但他要說他對養子沒有感情也是假的,他將殘存的一點人性和愛主要給了熙旺,熙旺照顧他,也是他與其他養子的緩衝地帶,所以電影中倆人的對手戲比如煮麵、剃鬚,才顯得有些“曖昧”,畢竟也不是真父子。甚至,在被警方盯上之後,如此自私和惜命的傅隆生留下來作為“誘餌”,他想起兒時熙旺撲到他懷裡的溫情一幕。同樣地,養子們對傅隆生的感情也很“陰濕”,愛恨交織。傅隆生既是嚴父,是師父,更是暴君,養子們既依賴他,也渴望擺脫他。傅隆生遵循的老派的行事方式,保守、謹慎、隱忍,不容許出現任何偏差;養子們在高科技時代成長,信奉“時代不同,玩法不同”,他們敢於冒險,不懼闖禍。在傅隆生被警方盯上後,他們選擇“弒父”——既要保證自身安全,也趁機擺脫控制,並奪走傅隆生積累的資源與權力。但養子們對於“弒父”的舉動也有猶疑,以為傅隆生死了時,也落下眼淚。更為悲情的是熙旺,他把傅隆生當父親,可在弟弟做出弒父舉動後,如果弟弟失敗,那麼傅隆生必然殺掉弟弟,他只好與傅隆生拔刀相向。孤兒院傅隆生1V30的打鬥戲好看,並不僅僅是設計得好看,也是傅隆生面對他兒子們弒父舉動的憤怒、決絕、不甘和悲涼。熙旺希望下輩子能做他的親兒子,傅隆生在狼嚎中殺掉熙旺。爾後他親手除掉熙蒙,冷酷、殘忍、沒有一絲絲猶豫,因為他帶著嫉恨——他最愛的熙旺,選擇了熙蒙而不是他。傅隆生與“狼系養子團”是《捕風追影》相較於原版最有張力的原創線。“假父子”的相愛相殺背後是父權對抗,也裹挾著養育之恩、生存法則與代際衝突的複雜羈絆,在溫情與狠戾間反覆拉扯。雖然梁家輝的經典銀幕形象夠多了,但傅隆生一定可以排到前列。電影中,黃德忠拆穿年輕一代警員對他的“考驗”,“看看我黃德忠尚能飯否”,這其實也是成龍的自況。就《捕風追影》來看,成龍尚能飯否。《捕風追影》更深遠的意義是,它為日後的成龍電影、以及香港功夫電影提供了一種思路:一個還過得去的故事,讓演技派發光發熱;“量大質優”的打戲,融合新的動作元素,讓更多能打的年輕演員頂上來。再加上一點年輕觀眾愛的(重口味)“佐料”,香港功夫電影依然讓人熱血沸騰。 (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