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漸漸轉涼,MUJI無印良品在北京世茂工三門店,歷經十餘年,也走向蒼涼結局。日前,工三店門口貼出“閉店通告”,宣告此店於2025年8月31日關閉。店內隨處可見的「閉店特惠」促銷海報,溢滿了告別的氣息。MUJI無印良品在北京世茂工三門店門口貼出“閉店通告”無印良品在中國關閉門市,事實上,已經不是新鮮事。近年來,無印良品多地門市相繼關閉。根據MUJI母公司良品計畫的官方財報數據,2022年至2024年財年,無印良品已累計關閉中國大陸門市30家,而截至2025年5月,已關閉17家門市。上海浦江歡樂頌店、蘇州泰華店、濟南市中區振華商廈店、煙台振華商廈店和長沙泊富國際廣場店等門市也都於今年8月底關閉了。無印良品過氣了?不再獲利了?昔日的“中產階級白月光”,就快倒閉了?起源自日本、2005年進入中國大陸市場、引領「性冷感」極簡自然侘寂美學風潮的無印良品,眼下的「閉店潮」似乎是一個時代的終結。電商的興起、大量同類型平替國產品牌的不斷湧現、人們消費習慣的轉變,都讓無印良品面臨巨大挑戰。在中國走過的20年,屬於無印良品舒適圈的商業生態早已換了人間。差評如潮,金城武也救不了時隔多年,今年,51歲的「亞洲巨星」金城武再次現身,回歸後的第一次營業,是成為了無印良品的代言人。3月28日代言消息發布後,無印良品的社群媒體互動量、話題討論度顯著提升,有數據統計稱,品牌搜尋指數在3天增長超300%,「金城武同款」部分單品在門市已經斷貨。商場外觀上的金城武MUJI大幅海報然而,對無印良品來說,金城武的出現只是短暫的甜蜜。產品的核心競爭力才是讓使用者留下來並重複購買的關鍵,在這一點上,無印良品卻沒有信心。8月14日,廣東省市場監督管理局發布了關於2024年學生用品等8種產品品質監督抽查情況的通告。產品品質監督抽查不合格產品名單中,無印良品(上海)商業有限公司生產的不銹鋼剪刀,赫然在列。抽查結果顯示,此產品的主要不合格項目為邊緣、尖端不符合GB 21027-2020《學生用品的安全通用要求》標準。標準明確,文具剪刀、刀片頂端應為圓弧頂端,不應為銳利尖端。該產品已被市場監管局命令整改。廣東省市場監督管理局發布的產品品質監督抽查不合格產品名單中,無印良品生產的不銹鋼剪刀也出現在列產品品質不達標,無印良品已不是初犯。今年5月21日,蘇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發布的2024年江蘇省蘇州市加濕器產品品質監督抽查情況公告披露,無印良品(上海)商業有限公司生產的超音波香薰機(加濕器)(規格型號:AD-SD1-CN)抽樣,不合格項目為端子騷擾電壓不合格。往前回溯,2023年及2024年,無印良品因生產不符合保障人身安全國家標準的空氣循環風扇、銷售纖維含量不合格的棉水洗府綢短褲,以及銷售纖維含量不合格的兒童T卹,被多次罰款。更早之前,2019—2022年間,無印良品也因以次充好,家居材質、童裝品質、床品規格不合規,及虛假標註食品生產日期、保質期,甚至銷售過期食品等問題被多次處以行政處罰。就連日本本土無印良品近期也因原料中可能混入異物,對一款食品進行自主回收,引起輿論風波。層出不窮的問題一再瓦解消費者的信任,也極速消耗品牌多年來累積的口碑。大排長隊的某無印良品門市截至2025年9月4日,黑貓投訴平台關於無印良品的投訴量達2407條。投訴涉及家紡脫線破損、服裝掉色褪色、虛假宣傳、售後服務差等內容。而作為瞄準中高端消費市場的輕奢品牌,無印良品在中國的定價向來不便宜。然而,價格遠超預期,品質卻無法與之相匹配,眾多消費者表示不願再當「冤大頭」了。中國比日本賣得貴90元的剪刀、128元的瀝水盆、149元的捲尺、428元的電熱水壺……放在任何商超、任何平台都貴得無可爭議的定價,如果是在無印良品,那對很多人來說就變正常了。一直以來,無印良品的價格都廣受吐槽,「猜價格」也成了許多人逛無印良品門市必玩的小遊戲。許多網友在社媒上玩MUJI猜價格的遊戲但在進駐中國大陸之初,「高昂的定價」反而是其高端定位的重要支撐。無印良品以極簡的設計風格、高級的美學理念,傳達著具有哲學意味的生活方式,很快在當時消費環境尚不成熟的大陸市場站穩腳跟,成為一種美學符號,贏得了大批中產階級和文藝青年的青睞。無印良品這個品牌名的意思是“沒有名字的優良商品”,核心理念在於提供高品質而無多餘品牌標識的產品,不僅如此,它打造的還是消費場景,更是一種有質感的生活方式。在對消費心理的刺激上,也頗有玩味。它簡約、自然、質樸,但高貴,像極了每個人心中觸不可及的「白月光」。擁有一定經濟基礎的中產階級用其標榜自身品味,經濟能力較弱的人群則把它當作美好生活的目標形態。無印良品被賦予了一定程度上的品味和意義在這種消費邏輯下,有人認為,去無印良品選購自己心儀的產品,會覺得自己跟理想生活靠近了一點。無印良品在消費升級的時代一路高歌猛進,門市加速擴張,到了2016年11月中旬,它在中國大陸已實現200店的里程碑。但也是從這一年起,無印良品銷售增幅開始放緩,到了2018年第二季首次出現了負成長。當國內外資訊差逐漸拉平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人了解到,無印良品在日本本土的定位其實是平價、大眾化的,與中國區留下的高端、中產化形象截然不同。反映在價格上,無印良品在中國區的產品比日本高出整整25%—30%,部分商品甚至有近50%的價差。這簡直狠狠跌碎了濾鏡,讓人看清了無印良品定價策略的本質。即使從2014年10月開始,無印良品多次下調價格,但成效甚微。因為在「內憂」之餘,「外患」才是致命打擊。名創優品、網易嚴選、小米有品、NOME等同賽道平價品牌紛紛崛起,對無印良品形成夾擊圍剿。MINISO LAND廣州一號店開幕盛況淘寶、京東、拼多多等更具性價比的電商平台又從線上搶奪了更大的消費市場。如今,消費習慣指向追求品質與價格的平衡,消費者的選擇也變得多元,無印良品宣揚的長期主義和一塵不變的設計風格,在消費者眼裡開始成為了「守舊」缺乏新意」的代名詞。「日系白月光」不靈了,無印良品亟待在危機中涅槃。睏在下沉裡主動相容於下沉市場,是無印良品自救革新邁出的第一步。事實上,無印良品在中國多年來已降價十餘次,雖不斷縮小與日本本土間的價格差,但消費者普遍認為,價格依舊不便宜。從日本平民品牌到中國中高端形象的「認知差」紅利消退,面臨「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無印良品想要親近下沉市場並非易事。一方面,它無法完全突破以往的定價區間,對真正的下沉市場吸引力不足。另一方面,下沉的舉動也會帶來形象崩壞的負面影響,導致失去原有的受眾群體,如中產階級。困在下沉裡的無印良品,進退之間,選擇了加快開店的腳步。確切地說,是一邊關店,一邊開店。無印良品,關店的另一邊是開店/圖源:視覺中國官方對於關店的解釋是:“個別的閉店只是基於經營效率進行的正常調整,面對部分商圈人流下降的挑戰,無印良品會對經營效益不佳的門店做出取捨。”同時,依然不斷拓寬的開店版圖實際上是一種騰籠換鳥策略,緊隨現在的整體商業地產環境的發展趨勢,將商圈老化、客流量低、不再盈利的店鋪轉移到流量更大、消費力更強的新興商業區,從傳統商場向業態多元、更具年輕活力的大型商業綜合體轉移。官方透露,MUJI中國目前堅持每年開設新店40家左右,今年3月1日至今,就已經新開了15家。閉店促銷期的北京工三店,在折扣選品中隱含的玄機,也幾乎證實了這個觀點。特價商品多為滯銷款,許多熱門類別如漢麻四件套等,依然為原價出售,有網友推測,很可能只是換了個地方重新售賣。MUJI無印良品(世茂工三店)在正式終止營運前,店內進行的折扣促銷活動/圖源:視覺中國門市擴增時,也同時在擴容。無印良品團隊表示:“過去標準店約800平方米,目前以1500平方米以上為基礎持續擴大面積。”面積需求在3000平方公尺以上的旗艦店,是無印良品戰略調整的線下主戰場。一直以來,旗艦店都是無印良品的新業態實驗展示平台。過去十年,無印良品基於旗艦店做了MUJI BOOKS書店、MUJI Cafe& Meal餐廳及MUJI Diner餐堂等多種衍生空間的嘗試,這些衍生空間也都投放進了新開的旗艦店中,是其團隊提及的“一二線城市社區店型態推廣計劃”的組成部分之一。2024年2月,目前中國最大的無印良品旗艦店在北京朝陽大悅城開業,佔據三層空間,總面積達4,950平方公尺。 2025年4月,無印良品又迎來了西南第一家旗艦店-重慶觀音橋北城天街店。華中地區最大的門市—長沙薈聚旗艦店也在計畫開幕中。此輪加開新店的號角,從兩年前已經吹響。2018年起,因市場競爭加大及後來的疫情影響,無印良品曾進入了三至四年的低迷期,2023年1月,在華經濟活動重啟,門市擴張增速開始回升。在這個節骨眼上,這一招看似十分冒進的險棋,卻實實在讓業績得到了提升。根據2024年財報,雖然無印良品在中國大陸消費環境嚴峻,客流量增長放緩,銷售額停滯不前,但新店開業使門市網絡得到擴充,加上努力控制經費,確保了增收增利。不過,純靠門市擴張帶來的銷售額提升不是長久之計,無印良品接連不斷地改革調整也明顯表露著危機感從未解除。瞄準生鮮賽道,推出「農場概念店」;聚焦寵物經濟,推出寵物用品;部分門市也增設自助拍照機與扭蛋售賣機等互動裝置,引進了網紅冰淇淋概念店及AR試衣鏡。MUJI“農場概念店”線下花樣百出,而真正極大推動銷售表現的,還是線上平台。無印良品自2022年進駐外送平台,進行即時零售業務,經營效率提高,大幅拉起成長。過去一年,品牌加大了電商通路的投入力度。加入電商平台商戰,升級電子會員系統,加強用戶品牌忠誠度,面向會員展開促銷活動。根據2025年第三季結算快報顯示,無印良品中國大陸經濟整體止跌走穩,實現增收增利,但相較上年,利潤增速放緩。而當前,無印良品所遇困境的矛盾點在於,那些最初吸引人的精神內核,在理性消費、精打細算成為主流的今天,站在了實用主義的反面;若一味迎合新的消費浪潮,則又失去自我,更加得不償失。作為最重要的海外市場,中國市場是無印良品仍需持續破解的難題。至少無印良品只是希望商品去除不必要的加工、顏色和品牌標識,而不是徹底在商業世界去除自己的名字。(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