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聯合國糧農組織、世界糧食計劃署和歐盟共同領導的“全球應對糧食危機網絡(GNAFC)”發布了《2022全球糧食危機報告》。報告稱,受衝突、極端天氣、新冠疫情等多重因素影響,2021年共有53個國家和地區接近1.93億人遭遇嚴重糧食短缺,這一數字比前一年增加4000萬人。
數據顯示,世界糧食計劃署在2019至2021年援助的飢餓和營養不足人口連年上升,分別達到9710萬、1.155億和1.28億。今年預計援助人口將達到1.37億人。
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表示,俄烏衝突正在加劇全球糧食、能源和金融的三重危機,對世界上最脆弱的人群、國家和經濟體造成衝擊。衝突的影響是全球性和系統性的,多達17億人正暴露在糧食、能源和金融系統的破壞之下,這些破壞正在導致貧困和飢餓問題的惡化。
逆全球化會引發糧食危機,而如今的俄烏戰爭直接引發了這場危機,隨著俄烏戰爭的長期化,對於投資人而言,黃豆、小麥、玉米有關投資產品,食品股等都值得關注,可能是現階段較好的投資標的。
戰爭如何引發糧食危機
從全球糧食產業的角度來看,俄烏戰爭無疑是地球兩大糧倉的火拼。
烏克蘭是全球第四大糧食出口國,被稱為“歐洲糧倉”。烏克蘭擁有地球四分之一的黑土地,烏克蘭大平原的耕地面積約4256萬公頃,為全球4億人口供應糧食,其中十分之一由中國公司耕種;每年穀物和豆類產量超過6000萬噸,其中三分之二對外出口。
去年,烏克蘭農產品出口額達277億美元,同比增長25%。其中,小麥出口量為2000萬噸,佔全球的9.85%,為第五大小麥出口國;大麥出口量為580萬噸,佔全球的16.67%,為第三大大麥出口國;玉米出口量為2750萬噸,佔全球的13.74%,為第四大玉米出口國。另外,烏克蘭還是全球第一大葵花籽油出口國,葵花籽油產量佔全球的28.6%,葵花籽油出口占全球50%。
俄羅斯是全球第三大糧食出口國,是中東及非洲國家主要的糧食進口國。俄羅斯的耕地主要分佈在中央區、伏爾加河地區和南部,耕種面積達到1.26億公頃,每年糧食產量超過1.3億噸。
去年,俄羅斯農產品出口額達377億美元,同比增長23.6%。其中,小麥出口量為3200萬噸,佔全球的15.76%,wei 第二大小麥出口國;大麥出口量為450萬噸,佔全球的12.93%,為第四大大麥出口國;玉米出口量為450萬噸,佔全球出口量的2.25%。
俄烏兩國的小麥合計產量10816萬噸,合計出口占全球的25.6%;大麥合計產量2740萬噸,合計出口全球的29.6%;玉米合計出口總量佔全球的19%,葵花籽油合計出口占全球的80%。
兩大糧倉起火,全球糧價上漲。這場戰爭對糧價的推動大致有這麼幾個路徑:
一是烏克蘭糧食減產。戰爭嚴重破壞了烏克蘭的基礎設施和部分耕地,耽誤了農時與生產,直接降低了烏克蘭的糧食產量。按照聯合國糧農組織的估計,烏克蘭今年可能有20%—30%的冬季穀物、玉米和葵花籽無法種植或收割。聯合國糧農組織的最新報告估計,由於烏克蘭目前的局勢,今年全球小麥產量將下降20%。
二是烏東地區鏖戰,糧食供應受阻。俄軍圍攻敖德薩等港口,又封鎖了黑海航道,而這些港口及黑海航道承擔著烏克蘭90%的糧食出口。如今,大規模的小麥、大豆、玉米積壓在敖德薩港無法外運。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近日表示,由於俄羅斯持續封鎖烏克蘭黑海港口,烏克蘭可能損失數千萬噸糧食,進而引發一場影響歐洲、亞洲和非洲的糧食危機。
三是俄烏限制糧食出口。俄羅斯宣布暫時禁止向“對俄不友好國家”出口小麥、黑麥、大麥、玉米等穀物,烏克蘭也對蕎麥、裸麥、大米和燕麥實行出口限制。
四是能源金融化、糧食能源化,能源價格上漲推動化肥價格大漲,進而推動糧價上漲。這場戰爭導致石油和天然氣價格暴漲,而天然氣又是化肥的主要原料。同時,俄羅斯和白俄羅斯是化肥的主要供應國,兩國鉀肥產量和出口量佔全球的40%。
世界銀行提供的化肥價格指數3月漲至237.6,較上年同期上漲1.3倍,創下自2008年以來新高。其中,氯化鉀肥3月漲至每噸562美元,較上年同期上漲1.8倍,創出主要化肥之中最高的漲幅。尿素價格也上漲了1.6倍,至每噸907美元左右。
全球化肥價格上漲,農民減少化肥採購,進而降低了農產品產量。世界最大的鉀肥生產商Nutrien,預計2022年全球鉀肥出貨量將下降至6000萬噸至6500萬噸之間。
在北美,美國農業部3月底發布的農戶種植意向調查顯示,相對來說較多使用化肥的玉米的種植面積預計減少4%。在南美,如果鉀肥使用量減少20%,預計巴西大豆年產量將下降14%。在亞洲,國際肥料發展中心(IFDC)警告,印度、孟加拉、印尼等亞洲國家的農民正在減少化肥使用量,這導致下一季水稻收成或將減少10%,相當於3600萬噸大米左右。在非洲,國際肥料發展中心(IFDC)觀察發現,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化肥使用量已減少30%,這可能會使非洲穀物產量減少3000萬噸。
俄烏戰爭爆發後,3月聯合國糧農組織(FAO)糧價指數同比漲幅擴大12.1個百分點至31.4%。其中,穀類和油料類糧價同比增速分別高達35%和53.5%,對應指數分別為166.5 和243.2、均創有數據以來新高。同時,大豆期貨、玉米期貨價格屢創新高。世界銀行預測,由於俄烏衝突將改變世界交易、生產和消費的方式,2022年全球食品和糧食在去年上漲了31%的基礎上,還將繼續上漲22.9%。
通常,食品價格每上漲1%,將有1000萬人陷入極端貧困。與歷史上的糧食危機類似,首當其衝的還是世界上最邊緣的國家和最脆弱的人群,而這次他們遭受的衝擊甚至更加直接、快速。
俄烏兩國的糧食出口地主要是中東和非洲地區。2020年,非洲國家向俄羅斯進口了40億美元農產品,其中小麥佔90%。俄小麥出口埃及佔31.3%,土耳其占17%,孟加拉國占6.44%,尼日利亞佔4.84%,也門佔3.89%,蘇丹佔2.51%。
2020年,非洲國家向烏克蘭進口了30億美元農產品,其中小麥佔48%、玉米佔31%。烏小麥出口埃及佔22%,印尼佔19.4%,菲律賓佔7.79%,土耳其6.67%,突尼斯6.31%,也門2.26%。
肯亞、吉布提、厄立特里亞、蘇丹、布隆迪、烏干達、索馬里、盧旺達等非洲國家的小麥進口,90%來自俄烏兩國;埃及、土耳其、孟加拉、敘利亞的這一數據都超過60%。黎巴嫩、突尼斯、也門、利比亞對這兩個國家的小麥依賴度也非常高。
比如埃及,人口超過1億,主要食物烤麵包的原料就是俄烏的小麥,其中60%-85%從俄羅斯進口。戰爭爆發後,埃及的小麥粉價格上漲了20%,小麥儲備不足三個月,很可能會陷入糧食危機。又如黎巴嫩和斯里蘭卡,這兩個國家已陷入經濟危機和人道主義災難。黎巴嫩90%的小麥從這俄烏進口,每年糧食進口額為8億美元,但這個國家沒有這麼多外匯進口小麥,如今四分之三人口陷入貧困。斯里蘭卡的主權債務已違約,沒有足夠的外匯進口能源、糧食和藥品,大量不滿的示威者與政府爆發了嚴重的街頭衝突。
我們如何應對糧食危機?
如今,全球各國的口糧,基本上是由全球化市場來保障的。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繼承了大規模的土地,但糧食卻無法自給,進口比例達到50%。最近20年,俄羅斯引進種子、化肥、農藥和農業機械,同時加大農業補貼,糧食產量大幅度提升,轉變成為全球第三大糧食出口國。烏克蘭三分之一的種子靠進口,主要來自法國。玉米種子進口占穀物進口種子的91%,,葵花籽種子進口占油料種子的83%。這些進口種子提高了“歐洲糧倉”的產量。還有,日韓大量進口歐洲、美洲的小麥和玉米,騰出更多的資源生產稻穀和發展精細化農業。如今,全球糧食產量基本滿足需求,各國糧食的平均自給率超過八成,這是全球化優化資源配置的結果。
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如果逆全球化持續,全球糧食危機可能爆發。
我們需要關註一組矛盾的數據:從2018年到2021年,全球糧食一直在增產,糧食總產量分別為26.5億噸、27.1億噸、27.8億噸、28.0億噸;糧食總供應量基本滿足總消費量,以2020年為例,總供應量為36.6億噸,大於總消費量28億噸,期末庫存和庫存消費比分別為8.5億噸和30.3%。但是,近些年,糧價持續上漲,陷入飢餓的人數卻迅速增加。聯合國近些年發布的數據顯示,2019年全球有近6.9億人挨餓,比2018年增加了1000萬人,而在新冠疫情、俄烏戰爭的推動下,如今這一數據上漲到8億人,佔地球總人口的10.5%。
這是為什麼?
有兩股不同的力量分別影響著人類的口糧:
一是市場的力量。俄烏戰爭爆發後,國際糧食價格上漲,國際市場開始自動調節。非洲、亞洲國家無力承擔化肥價格上漲,削減了糧食產量;而糧食主要出口國因有利可圖而加大了糧食耕種和出口。比如,巴西減少大豆種植面積(大豆使用鉀肥量更大)的同時增加小麥種植面積增加到340萬公頃,產量將提升至900萬噸。USDA預測,澳大利亞全年小麥出口將創新高達到2800萬噸。歐盟今年的出口量也將達到3800萬噸,同比增長26%,為十年來第二高。印度小麥出口量在3月創下了785萬噸新紀錄,同比增長275%。
預計,今年的糧食供應產量會有所減少,但還能夠達到供需緊平衡。比如,預計小麥產量為7.79億噸,稍微低於7.87億噸的總需求量。糧價刺激糧商增加產量,糧食供需壓力會有所緩解。價格調節機制是全球糧食連年增產的基礎。
二是反市場的力量。從新冠大流行開始,糧食貿易保護主義開始抬頭。今年,繼俄烏之後,白俄羅斯、土耳其、匈牙利、印尼、阿根廷都頒布了出口限制性政策。從2月到4月,對食品實施出口限制的國家數量已從3個攀升至23個。就產品貿易總額而言,各國出口限制影響了約35.9%的小麥出口、55%的棕櫚油出口、17.2%的玉米出口、78.2%的葵花籽油出口和5.8%的豆油出口。
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WFP)駐華代表屈四喜認為,全球生產的糧食足以養活全球人口,但全球仍有近8億人吃不飽,因為約有三分之一的糧食被損失或浪費,由此造成的經濟損失有 1兆美元左右。全球在生產、收穫、運輸、倉儲、加工等零售環節之前的糧食損失約占到總產量的14%,零售、消費環節浪費的糧食約佔17%。
真正引發糧食危機的並非供應不足,而是人為破壞了全球糧食市場。戰爭、制裁及各種人為因素無疑大幅度提高了供應成本,進而抬高了糧食價格。當前,糧食安全的真正威脅是新冠疫情、俄烏戰爭、國家衝突、經濟制裁、糧食保護主義構成的逆全球化。
那麼,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簡單說下,短期來說,還是得加大糧食進口。
去年開始,中國加大了糧食進口,大米、大麥、高粱、玉米進口增速都超過50%。這場戰爭爆發後,中國轉向澳洲和北美大量進口糧食。但是,糧食和化肥價格進口上漲,對糧食供應構成一定的製約。海關數據顯示,一季度我國進口肥料243.6萬噸,同比下降17%,價值66.7億元,同比上漲39.7%。
當我們理解了糧食全球化配置的邏輯和逆全球化的危害,我們要做的不是支持逆全球化,而是破除各種壁壘,做大農業市場,深度融入全球化市場,繼續利用國際技術和資本提高農業技術和糧食產量。
可能有人覺得,大豆不是主糧,中國可以減少進口,加大種植面積。但大豆的年需求量與小麥是一個級別的,比大米少一些。大豆進口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大豆進口終止,中國需要騰出耕地種植大豆。由於中國大豆產出率很低,要滿足超過1億噸的年需求量,將消耗大量的耕地和化肥。如此,三大主糧的種植面積和化肥將減少,進而衝擊主糧供應。
如果真正要保障中國糧食安全,建議打破糧食市場的各種障礙:
一、打破農業技術水平上游的育種、化工等競爭壁壘。中國90%的農作物品種是由500多家科研院所完成的。據統計,目前全國市場上有1萬多個合法品種,其中有種植面積的僅有3000多個,佔30%左右;有70%左右的品種種植面積很少,甚至沒有種植面積【6】。另外,化肥的上游原料及技術主要由石油系統控制。種子技術落後,以及國產化肥導致低效、過度施肥,抑制了中國糧食產量的提高。
二、打破農產品及技術進口受限制,加大糧食及農業技術進口。中國加入WTO後一直保留了八種商品的進口國營權,其中包括糧食、棉花、植物油、食糖、化肥五類。
三、實施農村集體土地制度改革,促進資本、技術和人才進入農業和農村。現行的農村土地制度,土地無法流轉,資本、技術和人才無法進入農業,農業市場難以興起,抑制了規模經濟和生產效率,阻礙了農耕機械及農業技術進步。結果,農業落後,農民流失,村莊荒涼。這是中國糧食安全的長遠隱憂。
很多農民既在城鎮打工,又兼顧種植少量的地。在種情況下,施肥用藥偏於粗放,大型農耕機械無法派上用場。浙大穀保靜團隊調研全國范圍內逾2萬農戶發現,在“打工”與“種地”之間,存在一種預期收入的競爭關係。研究量化分析認為,18畝是一個臨界點。耕作面積超過18畝後,農民才覺得專心農業勞動比進城打工更為賺錢。但是,中國的戶均面積遠低於這個規模。
最後,需要注意的是,這次糧食危機還疊加金融危機。美國是唯一一個能源和糧食雙出口的發達經濟體。美國之外的國家可能遭遇“雙核”衝擊。美元升值和能源及糧食價格上漲,對美國之外的國家股債匯樓市形成大脈衝,同時對美股也構成巨大威脅。那些能源和糧食自給率低、且長期仍繼續實施寬鬆政策的國家,不得不大規模拋售本幣,以追逐上漲的美元、能源和糧食。一旦匯率崩潰,立即陷入金融危機,金融危機又會加劇飢荒,如現在的斯里蘭卡和黎巴嫩。(智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