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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重建稀土產業鏈的風險挑戰
在德州沃思堡市的一座工廠內，從頭到腳披掛全套防護裝備的工人們，正在生產稀土金屬。
可以說，這是美國最近幾十年間基本從未實現過商業化規模生產的東西。
該工廠是MP Materials斥資數十億美元進行一場高風險押注的最直觀體現，該公司賭的是能否成為全球稀土磁鐵的主導地位。
MP已投資逾10億美元用於新的基礎設施和裝置。該公司在加州控制的一座礦山已成為西半球最大的稀土礦產來源。
如今，趁擴建工廠和獲得美國國防部新投資之機，MP正加緊完善供應鏈，以便開始將其大量礦物轉化為高品位磁鐵。
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s)按約定將從今年晚些時候開始提貨。美國國防部上周承諾向MP投資數億美元並成為其最大股東，這項交易將使MP能夠將其規劃的磁鐵產量從原來的1,000噸增至10,000噸。目前，這座新工廠的名字就叫“10x”。
一位白宮發言人表示，此項交易“標誌著美國在重建稀土產業鏈方面邁出重要一步”。該公司股價在消息宣佈當天大漲約50%，今年以來累計上漲兩倍。一些競爭對手的股價也有所上漲。
但是，這個過程也將代價不菲。一些專家認為，如果目前的一系列項目繼續推進，理論上需要三到五年內才能實現這一目標。
由一名前海軍軍官創立、總部位於北卡羅來納州達勒姆的磁鐵製造商Vulcan Elements計畫從2026年開始為軍方供貨。
總部位於德克薩斯州聖馬科斯的Noveon已簽署協議，為全球最大電機製造商之一的日本電產(Nidec)供應美國產稀土磁鐵。
德國磁鐵專業公司VAC預計將於2025年晚些時候在南卡羅來納州薩姆特附近開始營運一家由五角大樓資助的大型工廠。
到今年年底，這些項目的磁鐵總產能料將達數千噸，相當於目前美國進口量的至少三分之一。
這些公司的經歷凸顯了美國生產商在尋求重振稀土產業鏈，但他們依然面臨重重障礙。
中國仍然在稀土領域佔據絕對優勢。中國擁有一些世界上最好的礦山，還有優質的加工用化學品、受過技術培訓的龐大人才隊伍，並有處理稀土採礦有毒廢料問題的能力和意願。
MP和其他新興供應商沒有披露其磁鐵的價格，但業內人士稱，其生產成本可能至少比中國高出50%。
美國擁有大量的稀土地下儲量，稀土是釹和釤等17種鮮為人知的礦物的統稱。用這些金屬製成的磁鐵磁力特別強，能吸起相當於自身重量數百倍的物體。
但這些礦物的開採和加工工藝既複雜又昂貴。美國昔日蓬勃發展的稀土產業在20世紀90年代和21世紀初崩潰。
有幾家公司曾在不同時期試圖重振該行業並進軍磁鐵製造領域。但大多數都以失敗告終，給投資者造成了巨大損失。
MP聯合創始人James Litinsky和Michael Rosenthal進入這個行業幾乎完全出於偶然。Litinsky和Rosenthal是兒時好友，都有金融背景。
Litinsky在28歲時創立了一家芝加哥避險基金並取得成功，年紀輕輕便走向富裕，不過，他一直在尋找新的挑戰。“我當時肯定不知道自己會陷入什麼境地。”
自20世紀中葉以來，稀土一直是從芒廷山口礦開採，這是加州莫哈韋沙漠中一個儲量豐富的礦床，幾十年來一直主導著全球稀土生產。
由於稀土價格暴跌，之前營運該礦的Molycorp於2015年破產。Litinsky和Rosenthal投資了Molycorp的債券，希望從中獲利。幾乎沒有其他人想要這個礦，但Litinsky和Rosenthal擔心一項關鍵的戰略資產會被廢棄。2017年，他們獲得了芒廷山口礦的控制權。
身為MP首席執行官的Litinsky說：“當時有一種看法，認為它已經沒救了。”
MP需要賺錢，而且速度要快，但Litinsky和Rosenthal遇到了一個瓶頸。礦石開採出來後，必須經過複雜的工藝，才能將稀土從岩石中分離出來，然後再分離出單一的礦物。在中國以外，幾乎沒有人知道如何以可承受的價格做到這一點。
招聘困難重重，該礦場當時只有八名工人，還有很多野驢，地處偏遠；如今，該礦場附近立著一個廣告牌，上面是一個戴著牛仔帽的外星人，為牛肉乾做廣告。
“那時我們手裡沒錢，只有八個工人，礦場已經破產，大家都說美國造不出稀土，”身為該公司首席營運官的Rosenthal說。“我們不可能去找一個工程師說‘想離開力拓(Rio Tinto)加入我們嗎？’”
後來，MP與中國稀土公司盛和資源(Shenghe Resources)達成了一項協議，由盛和資源提供前期融資，以換取MP的少量股份。盛和資源隨後將MP的礦石出售給中國買家，這些買家對礦石進行提煉，然後製成磁鐵。
隨著MP進一步站穩腳跟，該公司開始利用從這一安排中賺到的錢建立自己的加工業務。五角大樓開始提供資助，金額約為1億美元。
儘管MP的初步加工作業可將稀土從礦石的其他部分中分離出來，但該公司仍需分離出各種單一元素，而這些元素的化學性質幾乎完全相同。
Rosenthal將這一挑戰比作設計一種化學工藝，先把藍色的M&M豆從其他M&M豆中分揀出來，然後再從這些糖豆中提取可可。
MP在加州建了一家工廠，裡面到處是被稱為混合沉降器的巨大容器，這些容器能逐步篩選出磁鐵所需的最有價值的稀土。
到2023年，該公司成為美國唯一一家能進行商業規模稀土分離的公司，開始直接向美國、日本和韓國的買家銷售產品。
MP目前正在擴大業務，以分離出另一類稀土：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重稀土，MP一直在其礦場囤積這類稀土。
儘管取得了進展，但該公司仍難以持續盈利。
從2022年開始，稀土價格暴跌，投資者失去了耐心。MP的股價從之前的高點暴跌了五分之四。
Litinsky相信，MP在戰略上的重要性遲早會轉化為財務業績。因此，該公司仍致力於學習如何真正製造磁鐵，而不僅僅是加工礦石並將礦物送給其他公司。
首先，他們需要找到能幫助他們的人。
由於美國現在幾乎不再生產稀土磁鐵，許多有商業經驗的人都已六七十歲。MP在全球範圍內搜尋技術人才，網羅了一名在歐洲磁鐵工廠有經驗的高管，以及其他在中國以外的磁鐵材料公司有背景的人才。
為了領導這個項目，該公司聘請了冶金學家Alan Lund，他曾經營一家開發高性能金屬合金的公司。
Lund決心找到一個願意簽訂長期銷售合同的基石客戶。通用汽車成為了這個客戶，該公司在經歷了新冠疫情引發的供應鏈衝擊後，分析了自身的供應鏈脆弱性，並希望有更多選擇。
下一個障礙是為其沃思堡工廠尋找生產裝置。因為中國擴大出口管制，將磁鐵生產裝置也納入其中。他們在北美和歐洲尋找氣流粉碎機和熔爐等工具的供應商。這些裝置更昂貴，有時需要近兩年的交付周期。
MP還必須掌握製造頂級磁鐵所需的深奧工程技術，包括晶界擴散(GBD)技術。GBD是一種將最昂貴的材料有針對性地應用在磁鐵上的方法，能大幅降低成本。中國精於此道，其他國家則鮮有能及者。
早在沃思堡工廠破土動工前，MP在一個被稱為Garage（有時也叫Bobcat)的小型工業空間裡組建了一個專門的團隊，研究科學文獻，破解磁鐵密碼。幾年來，該公司測試了不同的配方，最終開發出一種使用GBD技術的重稀土成分，以及一種能讓磁鐵獲得均勻塗層的定製方法。
現在，該公司正準備進行商業規模的磁鐵生產。根據與五角大樓達成的協議，這家德州工廠的磁鐵產能將增加兩倍，MP還將建造第二家規模更大的工廠。
為了防範價格波動，川普政府為MP的稀土礦物設定了價格下限，並保證購買MP的磁鐵。由於美國國防部可能只需要一部分磁鐵，其餘的可以出售給汽車製造商等商業客戶。
但挑戰依然存在。
隨著MP擴大磁鐵生產規模，它將需要獲得比其加州礦山的產出量更多的重稀土，這並非易事，因為中國以外的重稀土生產商寥寥無幾。建造和營運一個龐大的新設施也可能帶來新的障礙。
MP的一些西方競爭對手表示，美國如此重金投資於一家公司的決定，可能會將有前途的初創公司擠出這個行業，從長遠來看會損害美國的競爭力。
By Jon Emont/ Edited By Johnson Ma (道瓊斯風險合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