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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之間還有下一個基辛格嗎？
本文首發於今年5月27日其百歲生日時。
「幾年前我去華盛頓參加一場智庫的活動，參加的人也就五六十個人，但是那天晚上基辛格來待了半個小時，不大的會議廳里水洩不通。這種完全意想不到的擁擠場面，堪比北京最擠的公車。”
這是美國問題研究專家呂祥說起基辛格的第一個聯想。
只言片語之中，已經能感受到基辛格在美國的地位非同一般。
而在中國，基辛格因促進中美建交而為人所知，向來被視為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好朋友。
5月27日，就是基辛格的百歲生日。
百歲高齡，但他仍心繫中美關係，不時為兩國關係建言獻策。
目前中美關係齟齬不斷，未來將走向何處？
也許是時候停下來看看中美關係的親歷者、見證者，聽聽他的所思所想。
我們是時候深入了解這個參與開創中美關係新時代的外交家，反思當下中美關係，汲取他的智慧，將中美關係推向更健康的發展軌道。
一
在了解身為外交官、政治家的基辛格之前，我想更重要的是先看看個人經驗如何塑造了他。
1923年，基辛格出生在德國巴伐利亞的一個猶太家庭。在他生命中的頭15年裡，親眼目睹了納粹政權的崛起。
身為一個來自納粹德國的猶太人，他曾經遭遇巨大的苦難，在大屠殺中失去了13個家庭成員和無數的朋友。
1938年，他的家族從納粹統治之下逃往美國。
也許，這段過往讓他見證了，如果缺乏和平與正義的國際結構的約束，人類可以沉淪到何種程度。
基辛格之後在紐約長大。據說，青少年時期，他非常羞澀，很少開口講話。
成為美國公民後，1943年他應徵入伍，在二戰期間作為一名美國士兵回到了祖國德國，為美軍從事反間諜工作。
回到美國後，他憑藉獎學金在哈佛大學就讀政治學，並於1954年獲得博士學位。之後，他在哈佛任教，並成為國際政治領域的知名專家。
1969年，基辛格被尼克森總統聘為國家安全委員會主任。
1973年，尼克森任命他為國務卿，他一直任職到1977年1月福特的總統任期結束。
這一段人生經歷，聽起來多少有點像美國「成功故事」的典範了。
這似乎不難理解以現實主義著稱的他以一種近乎感性的方式崇拜美國。對於這個收養他的國家，他曾經寫道：
“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同樣慷慨的精神和沒有惡意的東西。”
不知是納粹德國的童年經歷和他對「美國夢」的成年信念造就了他堅定的現實主義理念。
二
身為外交官、政治家，基辛格的遺產廣泛且有爭議，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但他對現代世界全球地緣政治的影響毋庸置疑。
他在越南危機期間掌舵美國外交政策，並參與了包括中東、中國、俄羅斯、智利在內，甚至是1990年代初的南蘇丹等不同國家和地區的發展。
怎麼評價他的遺產，仁者見仁，這裡僅提供幾個視角。
首先，老先生明顯對自己的影響力還是比較有自信的。
再看看他兒子對父親的評價。
「我父親堅忍不拔的另一個秘密是他的使命感。雖然他被諷刺為一個冷酷的現實主義者，但他並不冷酷無情。他對愛國主義、忠誠和兩黨關係等概念深信不疑。”
“我知道，沒有一個兒子能真正客觀地看待他父親的遺產，但我為我父親以一貫的原則和對歷史現實的認識來支撐國家政策的努力感到自豪。”
他的批評者則認為他是個無視道德的權力政客，只要符合他的利益，對獨裁者也會支持。
他們的例證包括：
1968年越戰期間，基辛格據稱阻止了幾近達成的和平協議，以幫助尼克森勝選。
1973年，據稱基辛格與美國中央情報局捲入了智利將軍皮諾切特對該國民選總統的血腥政變。
1975年支持印尼對東帝汶的血腥入侵…
對許多他的支持者來說，基辛格被認為是外交奇才。
他曾在與前蘇聯的秘密談判中穿針引線，成功實現首輪限制戰略武器談判（SAL I）。此外，1973年～1974年，他也調停斡旋，促成第四次中東戰爭的結束。
身為外交官、政治家，國家利益為先，似乎無可厚非。
而行動的過程中破壞了道德操守，很多時候，似乎是可以理解但是不可接受，被詬病也在所難免。
三
基辛格眾多的外交成就中，中國人民熟知的是促成了中美建交。
1971年，基辛格對中國進行秘密訪問，與時任中國總理周恩來會晤，為尼克森隔年訪華做準備。中美則於1979年1月1日正式建交。
有人說，當時中美建交時機、條件成熟，沒有基辛格也會有其他人，他只是順勢把這件事情往前推，不應該過度放大個人在歷史事件中的作用。
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塑時勢，各位各有高見，在此僅提供幾個視角供參考。
首先看看官方的定位。
2022年「基辛格與美中關係」研討會上，王毅表示：
「半個世紀前，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和尼克森總統、基辛格博士等中美老一輩領導人，以非凡的遠見卓識、政治勇氣和外交智慧，打破了兩國隔絕對抗堅冰，實現了震撼世界的'跨越太平洋的握手'，翻開了中美關係新的篇章。”
首先，「基辛格與美中關係」研討會是中國人民外交學會在基辛格99歲生日之際舉辦的，回顧了基辛格為推動中美關係發展所做的積極努力。
基辛格生日，中國官方機構舉辦研討會，我想就足以體現中國對基辛格為中美關係做出的貢獻感懷在心。
同時，再看王毅的用詞，老一輩中美領導人“非凡的遠見卓識、政治勇氣和外交智慧”，流露的情感也無需贅言了。
美國問題研究專家呂祥認為，從思想上，基辛格可以說是中美關係的創始人。因為尼克森政府能跟中國扭轉關係，背後是大戰略思考在運作。
而這個大戰略最重要的提出者或說思考者就是基辛格。換句話說，基辛格思想被尼克森重用，因而開創了中美關係。
而這其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尼克森當時其實是打破了常規上用國務卿來安排重大外交接觸的慣例，由時任國家安全顧問的基辛格秘密訪問中國。
這其實是把整個國務院甩在了一邊，甩開了官僚機制的約束。據說基辛格回去之後國務院才知道他訪華，中美間才得以達成高度的默契。
四
在回顧中美建交，基辛格在其中所做的貢獻時，筆者心裡不禁感慨萬千。如王毅所說，老一輩中美領導人是以非凡的遠見卓識、政治勇氣和外交智慧才推動了這件事情。
亞美尼亞前總統回憶基辛格時曾說他致力於盡可能深入了解其他國家——不僅是他們的政治，還有他們的文化和哲學。
而這使他成為為數不多的能夠理解西方和中國世界觀之間根本區別的美國政治家之一。
但現在的美國政治家、外交官裡，還有多少人真的願意去了解中國，撇開意識形態，理智客觀地去看中國呢？
對此，呂祥認為，在基辛格之後，可以說這樣的政治人物在美國已經不可複製了。
美國其實出現了思想斷層，目前就算拜登年紀的人，他們也是在冷戰後接受的教育，是一套固化的教育，意識形態色彩非常重。
當然我們不能說基辛格是完全脫離意識形態的思考者和行動者，但對他而言，戰略思維必須是高於意識形態考量的。
基辛格之所以被稱為寫實主義代表人物之一，不是偶然的。現實主義的精華是大戰略，既不是細節上的斤重，更不是限制在意識形態框架內的固化思維。
對當前中美關係而言，基辛格的想法能給予很好的借鏡。例如，美國一定要意識到目前的博弈是負和博弈，比的是誰輸的少，已經不只是零和博弈了。
最終只能是兩敗俱傷。
一個人的歷史功過自是留與人們自由評說。
但是在這時代大變革的背景之下，借基辛格百歲生日的契機，更有意義的是思考他所擁有的什麼是我們現在所缺乏的。
基辛格的難能可貴，尤其放在今天，大概是能夠超越價值觀和國內政治的羈絆，比較冷靜甚至冷酷地從美國國家利益的角度出發，採取現實的舉動。
中美關係往前，不知是否還有下一個基辛格？（補壹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