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美國德州與聯邦政府圍繞移民問題鬥法不斷,引發廣泛關注。近年來,德州作為共和黨“堡壘”,其政治影響力已不再局限於地區內部,在財政、教育、醫療、移民、性別等諸多關鍵議題上起到引領作用。隨著2024年大選將至,美國保守群體發起“最後一次衝鋒”,“德州”似乎能為解釋並預測美國的未來,提供一定啟發。
本文發表於2017年,當時作者預判,相較德州,加州和紐約過於激進,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市所在地)和新澤西州(人口密度最大)更加腐敗,而堪薩斯和路易斯安那更加混亂,它們都無法真正引領美國未來。相反,德州代表現代美國的大部分地區(南部、西部、平原、邊境、拉丁裔社區、城鄉)的鴻溝。德州的事,往往會影響全國其他地區。
作者認為,德州並非鐵板一塊,其城鄉差異尤其明顯,州政府與地方的矛盾也很突出。整體來看,共和黨雖然在政治經濟領域佔據主導,但民主黨正透過國內外新增移民群體來進行滲透。如今,德州從政治團隊到核心選民都更加保守,並且與川普的執政理念非常契合,成為共和黨「堡壘」。
作者指出,德州在打擊非法移民問題上態度強硬,背後既有「9·11」後的安全考量,但更多是對「新移民」參與投票並爭奪資源的忌憚。但該州更「熱點」的舉措,是試圖推出「廁所法案」以避免跨性別群體造成混亂和不安,但遭到大企業及其說客的抵制。共和黨的基本共識是,民主黨正在佔領多元化新興社區,這將是未來的人口多數群體。
本文為文化縱橫新媒體原創編譯系列「美國之變的想像與真實」之十三,摘錄自The New Yorker的2017年7月深度報道《美國的未來看德州》(America's Future Is Texas)。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供讀者參考辨析。
雙面拿州,引領美國
1853年,著名景觀設計師奧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途經德州,被德州立法機關的莊嚴氣氛所折服。他在日記中寫道:「我曾拜訪過幾個北方的類似機構、聯邦國會,以及英國議會的兩個分支機構;然而,沒有一個能讓我像尊重德州議會那樣,由衷地敬佩他們簡樸的男性氣概和對職責的信任。」這段評價在國家政治編年史中堪稱獨一無二。公正地說,德州立法機構的專業素養超過了美國國會,文化氣息也勝過英國下議院。然而,頻繁出現的極端分子和空想家,使得該州激進的「無知主義」和傲慢的「保守主義」的名聲遠揚。
我一生中的大部分時光都在德州度過,逐漸對這個州所象徵的意義產生了敬意,無論是對居住在這裡的人們還是從旁觀者的角度。德州人認為自己是美國最佳特質的化身:友善、自信、勤奮、愛國、無神經症。局外人將德州視為美國的核心,是個狂放不羈、否認現實的衝動肆虐之地。人們認為,德州人盲目地崇尚個人主義,將政府視為削弱企業家力量的最大障礙。德州人被認為是吹牛者;對金錢和個人生活不屑一顧;容易上當受騙,但一旦犯錯則就疑心重重;缺乏安全感,卻沉迷於權力和威望。
然而,德州人並非鐵板一塊。該州與其他地區一樣,在政治觀點上存在分歧。一個人駕車穿越德州,便會到達兩個截然不同的地區:德州FM和德州AM。德州FM代表城市居民的優雅聲音,是美國國家公共電台的天下。它充滿進步、藍色、理性、世俗、自鳴得意的氛圍,幾乎與加州如出一轍。德州AM則面向郊區和農村地區,是「川普的王國」(Trumpland)。這裡充斥著無盡的吹噓和廣告,偏執和虔誠是主要節目。
數十年來,德州以驚人的速度發展壯大。只有加州人口更多,預計到2050年,德州人口將增加一倍,達到5,440萬,幾乎相當於加州和紐約州人口的總和。德州的三大城市——休士頓、達拉斯和聖安東尼奧——已躋身全國人口最多的十個城市之列。
全國第十一大城市是德州首府奧斯汀,也是我居住的地方。過去五年裡,奧斯汀是美國發展最快的大城市之一;如今人口接近一百萬,讓我四十年前鍾愛的大學城相形見絀。由於德州代表了現代美國的大部分地區——南部、西部、平原、邊境、拉丁裔社區、農村地區和城市之間的鴻溝——這裡發生的事情往往會對全國其他地區產生不成比例的影響。伊利諾伊州和新澤西州或許更加腐敗,堪薩斯州和路易斯安那州更加混亂,但它們都無法承擔「引領未來」的重任。
80年代,轉向右翼
逾一個世紀以來,德州長期處於民主黨的統治之下。如今,該地在文化上表現出保守、宗教及軍國主義特徵,但實用主義抑制了種族主義及右翼意識形態的氾濫。農村地區的經濟民粹主義為城市資本家提供了製衡力量。然而,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起,該州政治傾向逐漸轉向右翼。
德州政治觀察家比爾·米勒(Bill Miller)將此變化歸因於1976年5月,當時羅納德·雷根在德州共和黨初選中戰勝了傑拉爾德·福特。 「雷根以二比一的比例贏得了拿州每一位代表和民眾的支持,」米勒表示。 「他使得現任共和黨總統及其主流追隨者與迄今為止未知的保守派力量展開了合作。那一天點燃了保守派的導火線,他們突然意識到自己具備了獲勝的能力。」福特最終獲得了提名,但仍然在總統大選中輸給了吉米·卡特,後者成為最後一位贏得德州民主黨提名的總統。
1978年,比爾·克萊門茨(Bill Clements)成為德州自黨派重建以來首位共和黨籍州長。為了擴大選民基礎,克萊門茨聘請了一位名叫卡爾·羅夫的年輕行銷專家,使得其成為德州從藍色轉向紅色的核心人物。羅夫將這一變化歸因於郊區的發展及農村地區逐漸加入共和黨陣營:“他們從經濟民粹主義者(認為國家受華爾街操控)轉變為社會保守民粹主義者,認為政府是問題所在。”
許多溫和保守的民主黨政客跟隨選民轉向了共和黨。例如,里克·佩里(Rick Perry)作為民主黨人在德州眾議院任職三屆,甚至在1988年總統大選中為阿爾·戈爾競選,而後於1989年更改黨籍。 1994年,德州選出最後一位民主黨州長。
1995年至2000年間,小布希擔任州長期間,政黨間關係趨於緩和。副州長鮑伯·布洛克和議長萊尼均為民主黨人,他們在布希競選總統時,成為其自稱能團結兩黨的證據。就像林登·約翰遜一樣,布洛克擁有一張歷經滄桑的臉龐和對德州的深厚感情,使他能夠跨越黨派忠誠的界限。 1996年7月,在州長官邸舉行的小布希50歲生日派對上,布洛克向州長敬酒,稱其為「下一任美國總統。」據我所知,這是該州民主黨最高官員首次公開談到小布希的總統前景。
2003年1月,美國德州立法機構最終被共和黨接管,萊尼的議長職位被來自石油之都米德蘭市的極端保守派共和黨人湯姆·克拉迪克(Tom Craddick)取代。憑藉著卓越的籌款能力和不懈的競選活動,克拉迪克在確保共和黨在眾議院取得多數席位方面負有重大責任。他回憶道:「1969年我當選時,眾議院還有另外八名共和黨人,參議院還有兩名共和黨人。」克拉迪克補充說,「我第一次嘗試提出一項法案時,他們告訴我不能,因為我是共和黨人。”
當他步入眾議院時,年僅二十五歲,成為最年輕的議員。他說:「當時,大多數其他成員都已是退休年齡,他們競選公職視為公民義務。」如今,克拉迪克已七十三歲,成為德州歷史上任期最長的立法者。身材瘦小、白髮蒼蒼、幽默友善、言語含糊、步履蹣跚的他在一群充滿活力的年輕立法者中並不顯眼。克拉迪克回憶稱,他的政治生涯始於八十年代末,當時該黨幾乎沒有基礎設施,他便協助組織候選人的競選活動,要求他們匯報敲門數量和郵件發送情況。
克拉迪克是自1873年以來首位擔任共和黨議長的議員。他的當選標誌著政變的圓滿完成。 “但這並非僅為贏得選舉,”他坦言,“我們有一個重新劃分選區的計劃。”
重劃選區,「共和」統治
在2002年大選中,德州有56%的選民投給共和黨,然而,民主黨在美國眾議院擁有更多的席位——共和黨佔有17個席位,民主黨則佔有15個席位。克拉迪克與時任多數黨黨鞭的國會議員湯姆·迪雷(Tom DeLay)共同發起了一項全面計劃,目標是讓共和黨在美國眾議院取得永久性多數席位。
在克拉迪克的領導下,德州立法機構開始重新劃分歷史悠久的國會選區。立法者謹慎地遵循最高法院關於少數族裔代表權的指導方針,將德州塑造成一個能夠決定性地強化該州右翼地位。
2003年5月,選區重新劃分計畫在德州眾議院進行投票。五十三名民主黨人感受到政黨受到致命威脅,逃往俄克拉荷馬州。由於克拉迪克的法定人數不足,他封鎖了議會大廈會議廳,防止更多人叛逃,並召集州警追捕失踪的成員,這些成員後來被稱為“殺手D”。
在此喧囂之中,前議長皮特·萊尼(Pete Laney)駕駛渦輪螺旋槳飛機從潘漢德爾(Panhandle)飛往俄克拉荷馬州阿德莫爾(Ardmore),與民主黨同事在當地的假日酒店會合。迪雷辦公室的人從國土安全部獲取了萊尼的飛行計劃,暗示其飛機逾期著陸,可能發生事故或被恐怖分子劫持。德州警察和全國記者紛紛湧向阿德莫爾。民主黨人在俄克拉荷馬州逗留了四天,直到新立法的最後期限過去。當時身為共和黨人的州長里克·佩里(Rick Perry)隨後召開六月下旬的特別會議,導致11名民主黨州參議員緊急前往新墨西哥州。經過兩次特別會議,投票方才獲得通過。
選區重新劃分帶來了深遠的影響。如今,德州在美國眾議院的代表團由25名共和黨人和11名民主黨人組成,這一比例較該州的政治人口結構更為保守。奧斯汀都會區作為德州左翼的核心,被劃分為六個國會選區,城市居民在其中每個選區均佔少數。除一個選區外,其餘所有選區均為共和黨控制。我目前的代表是羅傑威廉斯,他是一位來自威瑟福德的保守派汽車經銷商,距離奧斯汀以北200英里。
另一位共和黨國會議員拉馬爾史密斯(Lamar Smith)住在聖安東尼奧,但他的選區包括併中和了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周圍的自由派地區。華盛頓茶黨核心小組成員史密斯否認人類活動導致全球暖化。他是眾議院科學、太空和技術委員會主席,該委員會負責監督美國太空總署、能源部和環境保護局。勞埃德·多吉特(Lloyd Doggett)是代表奧斯汀地區的唯一民主黨人,他的選區沿著35號州際公路從東奧斯汀延伸至東聖安東尼奧,盡可能地吸收了民主黨選民。
此後,德州的選區重新劃分過程在全國各州議會中得到借鑒,創設了幾乎無人挑戰的國會選區,並在華盛頓為共和黨奠定了不可動搖的優勢。「德州成為了掌控權的典範,」克拉迪克告訴我。
偏執倔犟,川普票倉
在德州的政治史中,不乏詼諧與諷刺的元素。知名專欄作家莫莉·艾文斯(Molly Ivins)生前熱衷於撰寫關於瑪麗·盧·布魯納(Mary Lou Bruner)的文章。布魯納是來自德州米尼奧拉市(Mineola)的一位70歲的退休教師,去年以共和黨人的身份競選德州教育委員會空缺職位,而該委員會是美國「文化戰爭」的常用戰場。由於約10%的美國公立學校學生居住在德州,該州對教科書出版產業有極大影響力。
競選期間,布魯納在社群媒體上發布言論,稱歐巴馬在二十多歲時曾作為男妓。 「這就是他用毒品支付費用的方法,」她推理道。她還聲稱氣候變遷是一場“荒謬的騙局”,恐龍滅絕是因為諾亞方舟上的恐龍太年輕,無法繁殖後代。儘管原因不明,她成功進入決選,但最終敗北。
2016年3月,羅伯特‧莫羅(Robert Morrow)當選為奧斯汀所在的崔維斯郡共和黨主席。和德州許多記者一樣,我多年來不斷收到莫羅發送的瘋狂電子郵件。他曾指責小布希是“一名嚴重上癮的同性戀戀童癖者”,並涉及中情局與克林頓家族的毒品走私團夥。 2011年,莫羅在當地一家報紙上刊登整版廣告,揭露佩里是“一個滿口基督教流行語、'家庭價值觀'的偽君子和騙子。”
現年53歲的莫羅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擁有德州大學MBA學位,自稱獨立投資者。 2015年,他與川普政治顧問兼臨時顧問羅傑‧史東(Roger Stone)合著了一本書,名為《柯林頓夫婦對女性的戰爭》。該書出版後,川普在推特上評論道:「關於希拉蕊的最新圖書,難得的精彩內容!」莫羅此後以56%的選票贏得特拉維斯郡選舉。當地共和黨官員感到羞愧,承諾要「探討所有可行方案」將其趕下台。
2016年,對德州的共和黨人來說,無疑是充滿挑戰的一年。前州長佩里在總統初選中便被淘汰,參議員泰德·克魯茲——或許是華盛頓最不招人待見的政治家,最終也在川普的競選攻勢下敗下陣來。更尷尬的是,莫羅宣布他將親自參選總統,然而這項決定違反了特拉維斯郡長的規定。於是,在當年八月的一次會議上,共和黨決定罷免他。會議當天,莫羅戴著一隻鬆軟的雜色帽子出席,並未對此決定表示異議。
同樣在八月,川普在奧斯汀展開競選活動。莫羅除了自己,並未支持其他任何候選人。他手持一塊巨大的紅色標語,上書“川普是兒童強姦犯”,以此抗議自己所在政黨的提名人。史東被迫讓警方護送這位合著者離開競選活動現場,並在推特上稱之為「柯林頓的賣國賊」。
歷任州長,強人主張
德州議會大廈由紅色花崗岩建造,於1888年完工。當時該州財政困難,卻仍在位於潘漢德爾市的300萬英畝公共土地(約相當於康乃狄克州面積)上大興土木。據悉,當時議會大廈被譽為世界第七大建築,的確比其在華盛頓特區的「叔叔」還要高。夏日里,夜鷹在奧斯汀加冕雕像的圓頂周圍翱翔,自由女神高舉著一顆金色的星星。
立法機關每年召開一次會議,為期140天,反映出該州對政府的一種天生厭惡。會議從一月的第二個星期二開始,到陣亡將士紀念日結束。立法機關的唯一授權任務是製定兩年平衡預算。在2015年的會議上,國家預算每年約1000億美元。今年,石油價格下跌和人口增加導致開支大幅削減,難以滿足公民的健康和安全需求。
當我於一月參觀議會大廈時,一群高中女生站在圓形大廳中間的水磨石馬賽克上。中心是德克薩斯共和國的印章,一顆孤獨的星星纏繞在橄欖枝和活橡樹的樹枝上。 “這顆距離穹頂那顆星星有218英尺,”一位嚮導指著天花板說:“你可以把自由女神像裝進這個房間。”
圓形大廳的牆上掛著前州長的肖像。當現任州長、堅定的保守派格雷格·阿博特(Greg Abbott)卸任時,他的肖像將放在里克·佩里現在所在的位置,而之前的四十七位州長的肖像將向左移動一步。當肖像畫到達一樓圓圈的盡頭時,它會移動到樓上的牆壁上,然後越來越高,越來越模糊。
下一幅將從大廳升起的肖像是奧丹尼爾(Wilbert Lee O'Daniel)。在某些方面,民主黨人奧丹尼爾可謂是川普的先驅。 1938年,他成功競選州長時,他是一個從未投票過的政治素人,甚至沒有資格在那次選舉中投票,因為他沒有繳納人頭稅。他冒充鄉巴佬,但其實是個精明的操作員。
他因主持廣播節目而聞名,並在節目中與自己的樂隊一起表演。廣播就是他的推特。他唯一真正的才華就是煽動事情。當他的對手舉行集會時,數百人會參加,但奧丹尼爾的演講吸引了數萬人。在他的第一場比賽中,他擊敗了十一位競爭者,但沒有進入決賽。
身為州長,他違背了廢除死刑、取消銷售稅和提高退休金的承諾。他是一個危言聳聽者,指責“共產主義勞工領袖是敲詐勒索者”,並且政治控制的報紙。他非常無能,但卻是一位引人注目的表演家,以至於1941年,選民們將他推入美國參議院,擊敗了一位名叫林登·約翰遜的年輕人——這是約翰遜唯一一次失敗的選舉。圓形大廳裡奧丹尼爾的肖像畫是一位英俊、滿臉的男人,頭髮向後梳,嘴裡喊著“誰,我?”。
毗鄰奧丹尼爾的繼任者是科克史蒂文森(Coke Stevenson)。史蒂文森更為沉穩,而他的繼任者博福德·傑斯特(Beauford Jester)則在前往休斯敦的深夜車程中,逝於情婦的懷抱。
在圓形大廳牆上所有的州長中,1991年至1995年任職的安·理查茲(Ann Richards)最令人難以忘懷,至少在我這一生中如此。她一頭白髮如雪,梳著引人注目的蓬巴杜髮型,還有一種如彈簧刀般犀利的幽默,由其成長經歷中的原始大男子主義薰陶而成。
當她在1988年作為州財政部長在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發表主題演講時,她成為了全國知名人物。談到共和黨候選人小布希時,她如此調侃:「可憐的喬治,他無能為力,他出生時嘴裡含著一隻銀腳。」容貌雖不佳,但她的笑容璀璨,插入刀刃時,冰藍色的眼睛閃爍著光芒。
作為一個康復的酒鬼和四個孩子的離婚母親,她升至州長之位堪稱奇蹟。她的富有的共和黨對手——西德州牧場主和石油商小克萊頓·威廉姆斯(Clayton Williams, Jr.)——在大選開始時在民意調查中保持了兩位數的優勢。然而,威廉斯因一系列彰顯性格的失誤而喪失了這一優勢。他向記者形容惡劣天氣如同強姦:“如果不可避免,那就放鬆並享受吧。” 後來,在達拉斯的一個論壇上,理查茲對威廉姆斯伸出手錶示問候,他卻拒絕握手,違反了每個德州人根深蒂固的牛仔準則。從那一刻起,威廉斯就輸掉了選舉。
理查茲穿著名牌套裝,卻用瑞士軍刀剔牙和修指甲。她的慢吞吞的語氣最令人驚奇且具有毀滅性的喜劇性,但又帶有一種直率的鋒芒。在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針對議會大廈的「聖誕馬槽」(表現耶穌誕生場景的裝置)提起訴訟後,埃文斯致電州長理查茲詢問其必要性。理查茲回應:“恐怕如此。這實屬遺憾,因為這是我們唯一一次在議會大廈內見證三位智者的出現。”
德州久以宗教信仰濃厚著稱,但對民選官員的不端性行為卻一直採取寬宥的態度。查理威爾森(Charlie Wilson),身為拿州東部第二選區的國會代表,身處全州最保守的地帶。然而,威爾遜是個酗酒者和吸毒者,且在當地堪稱最活躍的花花公子。他連續當選並連任十二屆。
然而,德州人對性自由的寬容並未惠及理查茲。她身邊環繞著許多有權有勢的女性,這使得關於她性取向的猜測層出不窮。她曾向一位遊說者抱怨:「即使我在薩姆·休斯敦(得克薩斯共和國第一任總統)的床上與查理·威爾遜共度春宵,他們仍會把我稱為女同性戀。」然而,在一屆任期結束後,理查茲被小布希擊敗,標誌著民主黨在該州重要力量的衰落。
新任領導,保守代表
德州人因愛槍而“臭名昭著”,但在我年輕的時候,居民在房屋或車輛外攜帶武器是違法的。 1991年,35歲的失業男子喬治·亨納德(George Hennard)開著他的福特皮卡闖入德州一家餐廳,造成了美國歷史上第四嚴重的大規模槍擊事件。
彼時,脊椎康復師蘇珊娜·赫普(Suzanna Hupp)正與父母共進午餐,她因擔心自己的執照被吊銷,因此並未將左輪手槍帶進餐廳;她一家人趴在地上,而她的父親和母親就在眼前接連被槍手射殺。亨納德一共射中五十人,其中二十三人當場死亡,然後他也飲彈自盡。
“射擊者就像瘋狗一樣,我對他生氣並無益處”,赫普在華盛頓的聽證會上憤怒地說。「但你們立法者剝奪了我保護自己和家人的權利」。 1996年,赫普當選為德州眾議員,隨後她通過了一項允許攜帶隱藏武器的法律。
此後,公開攜帶槍支也變得合法。雖然我還沒有看到有人在公共場合“舞刀弄槍”,但這項法律已在全國得到推崇。尤其是在德州政客中,武器渴望正是對自我保護和第二修正案的公開宣言。 2010年,佩里州長誇口說,他一槍打死了一隻威脅他女兒的土狼。魯格公司(Ruger)甚至推出了「土狼限量版」的同款手槍,槍盒上標著「僅供德州人出售」。
德州新槍枝法的一個特點是,進入州議會大廈時,如果你能向警衛出示「持槍證」就不需要通過金屬探測器。此外,許多說客和記者(像我)為了避免排隊,也申請了「持槍證」。
2017年的一個冬天,當我在繞過金屬探測器時,阿博特州長也坐著輪椅衝了過來。他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在高中時就是田徑明星,據說從未輸過一場比賽;在1984年,當他在休斯敦橡樹河畔慢跑時,一棵樹倒在了他身上,導致他腰部以下癱瘓。彼時他剛從法學院畢業,沒有醫療保險。幸運的是,他針對大樹週邊的房主和物業公司勝訴,並獲賠900萬元。此後,阿博特入主德州最高法院,此後擔任總檢察長,並諷刺地將醫療事故案件中的痛苦賠償限制在二十五萬美元。
阿博特的首要議題是抵禦加州的「惡劣影響」。加州長期被視為德州的對立面:監管複雜、高稅收,幾乎所有州政府公務員都是民主黨;德州則完全相反。然而,阿博特在2015年宣稱,「德州正在加州化;許多城市正在禁止塑膠袋、禁止水力壓裂(開採頁岩氣)、禁止砍伐樹木。各種禁令、規則和法規正在侵蝕德州模式」。
即便奧斯汀市長史蒂夫·阿德勒這樣的民主黨人,他也發出警告,「如果我們繼續走延續當前路線,最終會像舊金山一樣住房成本失控」。在這裡,報紙也常刊登加州人逃向德州的故事。
儘管阿博特的全國知名度低於其前任佩里和小布什,但他顯然也有類似抱負。 2017年一月的立法會議開始時,他已抓住了一項已被其他十個州採納的提案,即召開旨在控制聯邦政府權力的製憲會議。阿博特將其重新命名為「德州計畫」:要求聯邦政府像德州一樣平衡其預算,並禁止聯邦機構(例如美國環保署和勞工部)發布凌駕於州法律之上的法規。
在2002年到2015年擔任德州總檢察長時,阿博特曾代表該州對美國政府提起的多起訴訟,卻均以失敗告終。而根據快速落地的“德州計劃”,美國最高法院需要七名法官的絕對多數才能推翻州法律。阿博特成功地讓華盛頓的建制派感到擔憂,因為這可能會導致對聯邦權威的失控攻擊。
這位州長在另一個緊急項目是「道德改革」。各種議程都由福音派基督徒丹·帕特里克(Dan Patrick)主導,他曾是休斯頓的前電台脫口秀主持人,並自2014年以來一直擔任副州長。副州長也是德州參議院的議長,由於共和黨在其中佔多數,帕特里克的權力不容小視——他將各法案派給特定委員會,未經他同意,任何立法都不會付諸實施。
在電台工作期間,派崔克培養了自我推銷的技巧。此後,他把反墮胎專制主義以及對同性婚姻和無證移民的敵意帶到了奧斯汀。 2006年,他首次以局外人身份競選參議員,並在共和黨初選中碾壓了三位知名候選人,以近百分之七十的得票率贏得了大選。自當選副州長,他標誌性成就之一就是通過了開放持槍法,甚至在校園內進行了推廣。在2016年大選中,他又成為了川普在德州的競選主席。
派崔克把德州推向了一個更激進的方向。他的核心議程是強化右翼立場,例如補貼家庭學校和私立學校提供補貼,一項「傳道保障」法案以阻止神職人員收到傳票,以及強化選民資格的管理。如果其立法全部獲得通過,德州的(白人福音派)富裕階層的力量將會顯著。
然而,派崔克在經常遭到眾議院議長喬·斯特勞斯(Joe Strauss)的反對。史特勞斯是一位來自聖安東尼奧的中間派、以商業為導向的保守派。副州長由州選民選舉產生,而眾議院議長則由議員選舉產生。這對兩者的執政方式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 “帕特里克靠恐懼,斯特勞斯靠共識。”
婦兒保健,淪為次要
只要是佔據了“人民的名義”,政治家就很少因其造成的損害而付出代價。
2017年,共和黨州立法機關將注意力轉向取消計劃生育。文化保守派的長期目標是切斷德州的墮胎機會,終止國家對節育及相關組織的補助。他們將相關預算從1.115億美元削減至3,790萬美元,82個生計診所隨後被關閉。
德州的未投保人口比例在全美最高。約17%的德州女性生活在貧困之中,預算削減後,健保覆蓋外的出生人數將顯著增加。此外,立法機關也阻止許多女性接受乳癌和卵巢癌篩檢。
2011年5月,正在為首次總統競選做準備的佩里州長簽署了一項法案,要求所有尋求墮胎的婦女至少在手術前24小時進行超音波檢查。當州參議院批准該法案時,時任參議員帕特里克宣稱:“這對德州和女性健康來說是偉大的一天。”
然而,2010年至2014年間,死於分娩的德州女性和新生兒比例翻了一番,為全國最差的,甚至不如許多發展中國家。研究人員表示,目前尚不完全清楚德州孕產婦死亡率上升的原因,因為在2011 年法律生效前,孕產婦死亡率就已經上升。肥胖、心臟病、藥物過量和缺乏健康保險都是潛在因素。如果阿博特州長公佈這些婦女死亡的記錄,謎團可能會被解開。但時任州司法部長的他拒絕了這個可能。
立法者對兒童也同樣無情。美國五分之一的未投保兒童居住在德州。 2004年,德州教育局將可就讀特殊教育體系的兒童比例從13%(約全國平均)降至8%(全國最低)。數以萬計的兒童被剝奪了教育機會。
阿博特州長承諾徹底改革兒童福利制度,但情況只會更糟。 2016年,德州至少有200名兒童死於虐待,而前一年為173名,而這些數字還不包括仍在調查的其他100多起死亡事件。負責調查虐待案件的國家機構陷入混亂:數百名兒童睡在酒店或緊急避難所,或睡在政府辦公室的充氣床墊上,因為該州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安置他們。
數百名社工已經辭職,抱怨工作過度、士氣低落、報酬微薄,而且經常處於危險境地。工會領導人表示,更高的薪資將有助於吸引更多的申請人從事這份起薪為三萬七千美元的工作,但州官員反而提出降低社工的教育要求。
移民問題,爭議焦點
當我2月進入議會大廈時,大約有50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站在參議院議事廳外,為任何可能出現的立法者「挖坑」。儘管遊說者看起來像是「低姿態」的乙方,但實際上他們撰寫了大部分立法並負責拉攏選票。
此時,眾議院內正在進行所謂「庇護之都法案」(SB4)的重要辯論。這是阿博特州長的優先事項之一,本質上就是要求德州加入川普政府打擊無證移民的行列。光是達拉斯和休士頓就有大約一百萬之眾。
幾天前,有四百五十人在這裡排隊作證抗議法案。聽證會持續了十六個多小時,午夜過後才結束。最終,該法案以7比2的黨派站隊得以通過。
2016年,英裔政治素人莎莉·埃爾南德斯(Sally Hernandez)當選特拉維斯郡的警長,並提出要將奧斯汀打造為「庇護之都」。聯邦移民當局經常要求地方警察局對可能的非法移民進行拘留,但埃爾南德斯卻不願遵守。 「除非遭到嚴重刑事指控,那麼任何人在交保後就能離開」。
「埃爾南德斯沒有理解什麼叫『官方立場』」。阿博特州長突然切斷了該縣150 萬美元的州撥款。他在一個著名德州脫口秀節目中說道,「我們將對特拉維斯郡以及德州的任何'庇護之都'政策進行嚴厲打擊;埃爾南德斯就是在迎合左翼意識形態,正如加州一樣。”
SB4附帶的各類懲罰性修正案也全部通過。根據一項修正案,如果埃爾南德斯拒絕執行法案,她可能被判處最高一年的監禁。在參議院,來自沃斯堡西南部的退役陸軍上校布萊恩·伯德韋爾(Brian Birdwell)公開發言支持該法案;他擔心德州出現“不服從文化”,如不制止就會是“徹底的叛亂」。
來自德州肥沃南部地區的民主黨參議員胡安·伊諾霍薩(Juan Hinojosa)則反對該法案。 「我百分之百同意本州有權定義自己的邊界,但該法案可能成為大規模驅逐未犯罪的無證移民的藉口。」身為墨西哥裔,他和家人初到美國時就曾被趕回老家一年多。同時,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ICE)已開始在全國範圍內拉網,其中奧斯汀是重點執法地區。總的來看,許多在德州的墨西哥裔美國人都支持更嚴格的移民法。伊諾霍薩指出,「自911以來,大家對安全的重視程度都更高了」。
選民身份,不可不察
德州立法機構一直希望加強對選民身分的嚴格驗證,進而防止選舉舞弊。 2011 年的一項法律要求選民出示美國護照、軍人身分證、州駕駛執照、隱藏武器許可證或取州選舉身分證明。該法禁止投票站使用聯邦和州政府身分證件以及學生身分證件。
2014年,德州南區的聯邦法官否決了這項法律,稱其為「違憲的人頭稅」。德州提出的上訴被駁回,最高法院拒絕審理此案。自2016年總統選舉後,德州衛生與公眾服務委員會前官員格雷格·菲利普斯(Gregg Phillips)向川普提議,即如果不考慮非法移民的選票,他必將繼續贏得普選;川普很快就要求對「選民欺詐」進行廣泛調查。
一個諷刺的案例是,沃斯堡郊區的一名居民在2017年2月因「非法投票」而被判處八年徒刑。當她出獄後,她可能會被驅逐到墨西哥。這位女士從小就住在美國,是合法居民,有權服兵役並需要納稅,並且作為共和黨人投票給了德州總檢察長肯·帕克斯頓,而正是後者將“選民欺詐”作為主要打擊對象。
儘管丹·帕特里克和他的共和黨盟友削減了政府服務,但他們仍撥款八億美元用於邊境安全。對此有媒體評論指出,「白人害怕改變,相信他們所擁有的東西正在被『不配』的人奪走。然而,從2004年起『盎格魯人』在德州就是少數民族了;該州最後一個以英語為主的高中班級畢業於2014年」。
德州的拉丁裔人口成長領先全國。自2010年以來的270萬新人口中,拉丁裔佔一半以上。拿州的每一位民主黨人都認為,如果拉丁裔在德州與在加州的投票率相同,那麼該州就已經翻藍了。
“德州和加州的核心區別是勞工組織,而工會創造了一種投票和政治參與的文化”,德州眾議院的休斯敦議員加內特·科爾曼(Garnet Coleman)告訴我。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塞薩爾·查維斯(Cesar Chavez)開始為加州的農場工人組織工會,但這種運動並沒有發生在德州。 「在德州的保守政治中,一切都與種族有關——許多公共政策都被認為是要將稅款用於支持懶惰的黑人和棕色人種。」由於選區重新劃分,政治觀點變得更加根深蒂固。但新移民往往更進步。科爾曼據此預測:“這是一場關於國家未來的戰鬥,新的多數派帶來新想法,這是必須解決的問題。”
“廁所法案”,文化交鋒
帕特里克在2017年提出的最具爭議性項目是所謂“廁所法案”(SB6),該法案將禁止“跨性別者”在公立學校和政府大樓中不符合規定地使用衛生間或更衣室設施;其必須依據出生證明上所列的性別。它也推翻了跨性別公民自由選擇浴室的「反歧視法令」。
2016年,類似的法案已經在北卡羅來納州成為法律。作為回應,許多音樂家取消了在當地的演出計劃,NBA和NCAA等頭部體育協會也放棄在當地舉辦活動。支持該法律的州長帕特·麥克羅裡(Pat McCrory)未能成功連任,部分原因正是全國的強烈抗議。
然而,帕特里克聲稱該法案不會對德州產生任何經濟影響,因為唯一反對該法案的人是記者和白左。他在2月一次公開活動上講話,「有人想封鎖祈禱,他們也不反對墮胎;他們認為或一個男人使用女廁沒有任何問題,十年級的男孩和女孩也可以一起洗澡」。在場的州司法部長帕克斯頓補充道,「這是一場精神戰爭」。
德州部分商界強烈反對SB6,其製作的一份報告暗示其可能造成8.5億美元損失。美國國家美式足球聯盟(NFL)暗示,如果該法案通過,可能不會在休士頓舉辦「美國春晚」超級盃。然而,在議會辯論時,州長阿博特則堅定表示NFL別多管閒事。
同期,其他十幾個州也有類似的法案懸而未決,但帕特里克的行為似乎更具代表性。立法者認為該法將保護女性免受可能“假跨性別者”的干擾,但真正的跨性別者似乎就是“被打擊對象”,其唯一的補救辦法就是去更改他們的出生證明,這將是一個昂貴且耗時的過程。
共和黨內,分歧明顯
我在3月與眾議院議長喬·斯特勞斯有個午餐交流。我先到了他的辦公室,他正在觀看由十幾名文化保守派人士組成的新組織「德州自由核心小組」的新聞發布會。該小組由來自其東部的眾議員馬特·謝弗(Matt Schaefer)領導,其藍本是在華盛頓的極右翼眾議院共和黨人聯盟。這個團體的成員們都強烈反對斯特勞斯,宣稱其使命是「放大有自由思想的德州草根人民的聲音,採取大膽行動來保護生命、加強家庭、捍衛權利法案、約束政府並重振德州的個人和經濟自由。”
史特勞斯他疲憊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我們一同前往餐廳。「我擔心的是,我們對商界的影響力幾乎完全喪失,」史特勞斯向我介紹。 「執行長們不再直接踏入議會大廈,而只透過說客開展工作」。
施特勞斯來自聖安東尼奧一個老派共和黨家庭。他的一位祖先創立了“L.弗蘭克馬具公司”,生產馬鞍、馬具和鞭子。 1898 年,在泰迪·羅斯福(Teddy Roosevelt)及其部隊參加美西戰爭的途中,曾於聖安東尼奧停留並用上了他家裝備。
當史特勞斯不在奧斯汀時,他是保險和投資業務的高階主管。他在華盛頓工作了一段時間後進入了這個行業,他的妻子曾參與雷根和小布希的總統競選活動。在此期間,施特勞斯則任職於美國商務部。
他身材修長、衣冠楚楚,就像美劇《廣告狂人》中的客戶經理一樣,是德州歷史上最有名的猶太政治家。在競選活動中,他的對手提到了他的猶太教宗教信仰,但收效甚微。這是他第五次擔任議長,追平了歷史紀錄。令許多觀察家驚訝的是,簡潔、性情平和的史特勞斯竟然堅持下來了。
他的工作重點是透過保護公共教育、修建道路、建立更多一流大學和擴大就業培訓,進而提供德州企業所需的勞動力和基礎設施。也許他最大的勝利是在2013年:在一場毀滅性的乾旱中,他為德州水利計畫引入了20億美元的循環貸款基金。
在每次會議上,施特勞斯都看到共和黨與小布希的「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義」漸行漸遠。相反,帕特里克等基督教思想家的影響力與日俱增,而他們認為經濟問題是次要的。史特勞斯告訴我:“我只將注意力集中在財政問題上,而遠離那些有分歧的事情;少數大聲喧嘩的狂熱分子其實會令大多數真正的主流共和黨人感到不安。”
與帕特里克能直接決定進入參議院審議的法案不同,施特勞斯必須透過巧妙地任命委員會成員來發揮影響力。他認為其溫和態度與參議員形成鮮明對比,因此更多的激烈衝突會發生在參議院內。例如,眾議院的大多數共和黨人也不想投票支持SB6,但很多人擔心受到極右翼的指責。
史特勞斯認為,「我無法想像有人真的想重蹈北卡羅來納州的政治挫敗,但我不能保證這不會發生。」與此同時,他正積極推動自己的立法議程,如為公立學校爭取額外資金、改善兒童保護服務以及為心理健康投入更多資源。
預算爭奪,劍拔弩張
4月6日晚,我在州議會大廈觀看立法機關正在努力通過年度預算。眾議院已經討論了一整天,而且還會持續到凌晨。 “預算之夜”,議會廳裡充滿了絕望——這是尚未獲得資助的法案的最後一站。訣竅在於,為了獲得立法所需的資金,你必須從其他地方獲取資金。會員們都保持警惕,以免自己的法案被偷襲。超過四百項預算修正案希望能在今天出頭。
在眾多修正案中,瓦洛里·斯旺森(Valoree Swanson)提出的一項有爭議的修正案旨在阻止使用州資金進行衛生間翻修,這可能允許跨性別者進入。眾議院有一些傑出的成員,例如森佛尼亞·湯普森(Senfronia Thompson),她正進入第二十屆任期,是少數擁有實權的民主黨人之一,其委員會對此事則強烈反對。
作為施特勞斯模式中的商業保守派,共和黨人約翰·澤瓦斯(John Zerwas)醫生擔任撥款委員會主席,並提議使用來自石油和天然氣稅的大部分資金的“雨天基金”用於醫療保健和教育,預計到2019 年將增長到120 億美元,超過其他十幾個州的年度預算。參議院領袖的副州長帕特里克堅持認為,該基金不應該用於“持續支出”,但澤瓦斯希望從這筆資金中取出二十五億美元,部分用於資助醫療保健和公立學校——這正是施特勞斯的優先事項。
一個案例可以體現「預算之夜」為何如此拖泥帶水。「自由核心小組」的新人布里斯科·凱恩(Briscoe Cain)與澤瓦斯之間發生了一場有趣的交流。凱恩試圖解散一個臨終關懷諮詢小組,但身為麻醉醫生的澤瓦斯有效地挑戰了他的錯誤訊息,導致凱恩的修正案被撤回。
另一位共和黨成員帕特法隆(Pat Fallon)則專注於取消特拉維斯郡公共誠信部門某些調查的資金,並將職責轉移到總檢察長辦公室。他的提議反映了立法機構中更廣泛的保守派議程。這個強大右翼團體自稱“為德州賦能(Empower Texans)”,由邁克爾·沙利文(Michael Quinn Sullivan)領導,得到了大石油商和億萬富翁蒂姆·鄧恩(Tim Dunn)的資助。鄧恩德州政治中有著重大影響,他旨在將共和黨推向更右翼,並打擊像議長施特勞斯這樣的溫和人物。
由Empower Texans支持的自由黨團成員喬納森·斯蒂克蘭(Jonathan Stickland)提議削減用於管控野豬的資金,引起農村立法者的強烈反對。在德克薩斯州北方的共和黨人德魯·斯普林格(Drew Springer)與他激烈對峙,並幽默地提議將同樣數量的資金從斯蒂克蘭老家轉移到他的公路項目上。史蒂克蘭氣急敗壞地衝到斯普林格面前;眾所周知,史蒂克蘭一直隨身攜帶武器,這讓大家擔心起來。
經過一個漫長的夜晚,由施特勞斯領導的州眾議院成功擊敗了幾項共和黨右翼的倡議,包括補貼學費和削減藝術資金。他成功挖到牆角,讓阿博特州長的4,300萬美元企業基金和總檢察長的2,000萬預算被重新分配,用於兒童保護服務和寄養護理等社會服務。在民主黨和共和黨之間的妥協中,有爭議的修正案被推遲或撤回。
德州辯論,全國縮影
得克薩斯州首府奧斯汀市以其自由派觀點而聞名,與週邊地區的保守政治形成鮮明對比。州長阿博特公開批評奧斯汀的自由派政策,尤其是嘲笑該市嚴格的樹木保護規定。儘管存在政治分歧,許多奧斯汀居民卻擁抱他們「都市自由派」身分;他們在所謂「國家大麻日」揭幕了叛道鄉村音樂家威利·納爾遜(Willie Nelson)的雕像。
川普當選後,奧斯汀的緊張局勢升級。一場抗議遊行導致了川普支持者和反對者之間的暴力衝突。有趣的是,一位年輕穆斯林女性勇敢地保護了一位川普支持者,免受激動人群的攻擊,這恰恰凸顯了這座城市複雜的社會動態。
奧斯汀的自由立場也體現在其支持移民情緒和政策上。該市存在大量對川普移民政策和州SB4法案的抗議,許多人認為該法案具有歧視性。來自休士頓、出生於中國的民主黨眾議院議員吉恩·吳(Gene Wu)將SB4與1882年的《排華法案》相提並論,他淚流滿面地指出,「我和父母以及很多人初到美國時並沒有證件,但大家最後都成為美國人了」。
除了移民問題,德州還就其他保守倡議進行了激烈辯論,如限制性墮胎法律和兒童福利改革。州長阿博特支持將兒童福利服務私有化,並改善州的寄養體系,這引發了爭議和批評。此外,立法會議也看到了一些奇特的辯論,包括批准從熱氣球上狩獵野豬,展現了德州政治中傳統與現代的獨特融合。最後,旨在根據生物性別規定廁所和浴室使用權的「廁所法案」引發了重大反對。儘管經歷了激烈的辯論和示威,該法案最終失敗,反映了德州政治中保守派和自由派力量的複雜互動(即便是在共和黨內部,對此法案的分歧也巨大)。
奧斯汀作為一個在主要保守派州中的自由派避風港,充滿一個動態且爭議性政治景觀,反映了在移民、民權和治理等問題上更廣泛的全國性辯論。
「堡壘」內鬥,民心失守
史蒂夫·霍茲(Steve Hotze)一直是帕特里克的主要支持者,也是“廁所法案”的主要推動者。自1990年代中期以來,霍茲透過替代性激素治療和銷售爭議性補劑(如膠體銀)賺足了鈔票,他號稱這些補劑可以治療感冒和流感,改善寵物健康,但可能會使皮膚變藍。
霍茲是一位虔誠的福音派基督徒,他相信所有疾病和死亡都起源於亞當和夏娃的原罪,並將聖經視為生活所有方面(包括政府)的最終權威。 2000年代,霍茲帕特里克家族的一家電台上有自己的節目,以反奧巴馬醫保和反同性戀而聞名。
2014年,當派崔克競選副州長時,霍茲是關鍵的贊助人。霍茲堅定地支持派崔克,認為他的領導者能夠保持德州的保守派底色。他們認為如果民主黨上台,美國政治將會失衡。傳統意義上,德州是共和黨的堡壘,但其主要城市如達拉斯、休士頓和聖安東尼奧已經趨向民主黨,而這些變化正讓保守派領袖們非常警覺。州眾議院的施特勞斯認為霍茲是個邊緣人物,並沒有得到主流共和黨人的認真對待,但他無法否認霍茲對州內政治的影響力。
在德州共和黨主席湯姆·梅克勒(Tom Mechler)因個人原因辭職後,黨內出現了統一的呼聲。梅克勒先前警告說,如果不能爭取多元社區的支持,德州很可能成為民主黨的地盤。新人口天然地親近民主黨,也反映了全國的趨勢。
共和黨內,「德州自由黨團」也對眾議院議長施特勞斯的阻撓感到憤怒,於是在一個被稱為「母親節大屠殺」的事件中進行了報復。他們反對了121項非爭議性法案的快速投票,其中包括兩項針對德州高產婦死亡率的法案。儘管有人懇求,他們也沒有放過這些法案,導致它們錯過了立法截止日期。
黨團透過辯論一些次要問題來拖延眾議院的進程,妨礙了其他法案的通過。斯普林格急於通過一項為實驗性幹細胞治療提供資金的法案,但他未能說服黨團;另一個受害者是HB 3302號法案,這對於保持州醫療委員會的運作至關重要。它的失敗可能會凍結德州的醫生執照發放。副州長帕特里克在這裡看到了一個機會。他提出在參議院通過類似的法案,以交換眾議院批准他的優先事項,例如上述的SB6廁所法案和財產稅上限。
施特勞斯和派崔克在多個問題上意見不合,尤其是在派崔克對一項學校財政改革法案增加的修正案。該修正案包括私立學校券,此前已被眾議院拒絕。派崔克堅稱德州的學校已經得到了足夠的資金,而施特勞斯則希望增加公立學校的州級資金。
這場衝突升級,雙方互相指責彼此將法案當作「人質」展開威脅。最終,一項妥協性的修正案被制定出來,但沒有完全滿足帕特里克的要求。他認為,施特勞斯已經不再站在德州人民以及共和黨的一邊了,「我的要求很明確,希望州長能站出來主持公正」。
州長阿博特試圖打破僵局,提出要為「廁所法案」召開特別會議。但他也知道,一場幾乎完全專注於廁所法案的特別會議將讓德州成為全國輿論的目標。隨著立法截止日期的臨近,蘋果、亞馬遜、思科、谷歌和IBM 等14家在德州擁有重要業務的公司CEO向州長發出了一封聯名信:「我們嚴重擔心任何此類立法都會嚴重損害德州對企業和家庭開放和友好的聲譽;歧視是錯誤的,在德州沒有立足之地。”
顯然,阿博特很討厭他所面臨的處境。同時,他在射擊場簽署了一項槍支法案。他向媒體展示了佈滿彈孔的靶子,並開玩笑說要射擊記者。正是近期,川普宣布媒體是「全民公敵」。
議會結束,苦戰序幕
在德州常規立法會議期間,超過6600份法案被提交,其中約1200份成為法律。帕特里克在這次會議上大放異彩,但他的許多關鍵提案卻未能通過。
會後,德州多個城市發起針對非法移民的SB 4法案的訴訟。他們稱該法案可能充滿種族歧視,且移民事務應由聯邦政府控制。然而,美國司法部長傑夫·塞申斯表示了對SB 4的支持,稱其與川普的移民議程上保持一致。
州長阿博特簽署了一項法律,允許有宗教背景的收養機構基於「性取向問題」拒絕申請者。作為回應,加州暫停了資助到德州旅行的經費。派崔克嘲笑加州的本意是擔心其居民繼續流失到德州。
會議在陣亡將士紀念日結束,此時在州議會大廈外有人抗議SB 4法案。在一系列抗議活動中,州眾議員馬特·裡納爾迪呼叫聯邦移民局趁機逮捕參加集會的非法移民,這又導致了一場肢體衝突。在一系列混亂後,議會大廈恢復了正常活動。眾議院議長施特勞斯認為,這次會議在兒童保護服務改革等方面取得了成功,但未能解決學校融資問題,他將此歸咎於帕特里克對學校券的過度關注。
施特勞斯表示,商業利益與保守價值觀之間的緊張關係與日俱增,這在川普總統任內將變得更為緊張。儘管面臨挑戰,施特勞斯相信立法機構不會被迫遵循州長的議程。
在我的記憶中,這是德州衝突最為激烈的一屆議會,並且爭端在議員回選區後仍將持續很長時間。移民社群開始充滿恐懼,立法者充滿報復心,仇恨煽動者則認為自己有權傳播發表任何言論。
德州共和黨人內的苦戰還未結束。阿博特州長於7月18日召開了一次特別會議,並列出了一份他認為需要採取行動的20項清單。其中大部分本來可以在例行會議上通過;但在此次議會會議開始前卻未由他提出。他略帶威脅地說:「我希望立法者能夠以冷靜的態度回歸,並堅定地致力於讓德州變得更好。」施特勞斯並沒有被嚇倒,「我們沒有義務通過任何事情。”(文化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