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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克手撕奧特曼：這恐怕是AI史上最重要的一場官司
“任何一個偉大的事業都需要金錢的推動，最終不得不轉變為結果導向的商業。 ”
2月29日，馬斯克一紙長達46頁、1.4萬字的訴狀，將OpenAI 、CEO山姆·奧特曼以及總裁格雷格·布羅克曼告上法庭。
根據這份文件，馬斯克指控OpenAI背離非營利、致力於公共的開源AGI的使命，轉而和微軟建立了獨家合作關係，並將GPT-4秘密化，成為微軟謀求商業利益的幫兇。
是的，估值超過800億美元的OpenAI，其實是一家非營利組織。
馬斯克還公開了一封重量級的“秘密郵件”，大致內容是曾和CEO奧特曼、總裁布羅克曼達成協議：OpenAI是為了全人類利益，安全性應該是首要考慮。
在OpenAI的非股份公司註冊證書裡，同樣白紙黑字寫著「公司是一家非營利組織」「任何淨收入或淨資產都不得歸董事、高級成員或職員所有」「公司不得擁有任何股本」等等。
然而，自2019年山姆·奧特曼親自設計了新的股權架構，並接受微軟累計130億美元投資起，OpenAI一直就被質疑是“披著非營利組織的羊皮，利用人性弱點賺錢的狼” 。
美國知名財經媒體 CNBC（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對此評論：“當年馬斯克和奧特曼坐下來簽署的合約的神聖性受到侵犯，是這起訴訟的本質。”
這在以契約精神立國的美國可是「原罪」。
從2015年聯合創立OpenAI到對簿公堂，馬斯克和奧特曼——兩位如今全球商業界最具話題性的人物，再一次撕破臉皮。
任何一項偉大技術，都逃不過倫理討論；任何一項偉大事業，都少不了「甄嬛時刻」。
2015年7月，伊隆馬斯克在加州的度假村慶祝他44歲生日。和馬斯克有數十年交情、時任GoogleCEO的拉里·佩奇也參加了那場派對。
夜晚，兩人聊起了人工智慧的話題。很快，氣氛變得愈發緊張起來，因為二人的爭論開始上升到“人工智能最終會造福人類還是毀滅人類”。
佩奇的願景是，打造一個“數位烏托邦”，人類最終會與人工智慧融為一體。馬斯克則笑笑說：“我們就完了，機器會毀滅人類。”
帶著一絲挫敗，佩奇在當庭廣眾之下稱馬斯克是“物種主義者”，一個偏愛人類而不是未來數字生命形態的人。
馬斯克後來說，那個羞辱是「最後一根稻草」。生日派對結束後，馬斯克和佩奇便不再聯絡。幾週後，馬斯克和當時正經營一家科技孵化器的山姆·奧特曼，以及幾位研究員共進晚餐。
那頓晚餐促成了一家人工智慧實驗室的創立。在馬斯克和幾位矽谷大佬籌資的10億美元的支持下，它將直接對抗佩奇支持的人工智慧DeepMind，打破大公司壟斷，最終目標是讓AI造福全人類。馬斯克也為這家「非營利組織」取了個名字－OpenAI Nonprofit。
如今看來，10億美元在人工智慧領域根本打不起水漂，錢就燒完了只能融資。
於是在2019年，山姆‧奧特曼設計一套新的股權架構：成立營利組織Open AI LP，以此為主體對外融資。投資人包括創始團隊的「利潤回報」都設有上限，且投資人只能分享利潤，沒有控制權。
原本的OpenAI Nonprofit，則負責這個融資平台的管理和運營，以及CEO的任命和罷免。值得一提的是，創辦人兼CEO的山姆·奧特曼並未持有任何股權。他表示「做這件事只是出於熱愛」。
從股權架構中看出，目前最大的出資方是微軟，迄今共注資130億美元，持股比重49%。根據《財星》雜誌揭露的利潤分配設計，簡單來說，OpenAI的利潤先分給馬斯克等初始投資人，共10億美元。第一波錢分完後，微軟將一直為OpenAI買單，直到後者將2,250億美元的利潤出清給微軟和其他投資者，才能收回所有股份和獲得所有利潤。
OpenAI的做法類似於把公司租給了微軟，租金是確定的，租期長短取決於OpenAI的未來獲利速度。
而此時，OpenAI聯合創始人馬斯克又在哪裡？
事實上早在2018年，馬斯克就與OpenAI分道揚鑣了。《伊隆馬斯克、山姆奧特曼和OpenAI的秘史》一文報導了8名熟悉內幕人士的披露：馬斯克試圖全權掌管OpenAI並親自運營，但遭到奧特曼和董事會的拒絕。還有消息說，馬斯克挖走了OpenAI的核心技術人才安德烈·卡帕西，後者成為特斯拉自動駕駛的架構師。
總之在外媒語境下，馬斯克和OpenAI確實存在著利益糾葛。一個被證實的事實是：馬斯克在一句「你們都是一群蠢貨」下離開了公司。
這算是馬斯克和奧特曼第一次撕破臉皮。
和奧特曼「分手」後，馬斯克逐漸停止了對OpenAI的捐贈（曾承諾10億美元）——這讓OpenAI在訓練上步履維艱，最後接受了微軟的10億美元的投資和基礎設施技術，他們一起建造了一台超級電腦來訓練模型，創建了GhatGPT以及後來的DALL-E、Sora等大模型。
2022年11月，ChatGPT-3.5悄悄上線，之後又引發全球生成式大模型熱。時隔四年後，馬斯克再次對OpenAI發動「嘴砲」。
2023年2月17日，他在推特上寫道：「OpenAI最初是作為一家開源（這就是為什麼我把它命名為'Open'AI）的非營利性公司而被創建的，用來製衡谷歌。但現在它已經成一家閉源、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公司，由微軟有效控制。而這完全不是我的本意。”
一個月後，他用推特繼續攻擊：「我仍然很困惑，我捐贈了約1億美元的非營利組織如何以某種方式變成了市值300億美元的營利性組織。如果這是合法的，為什麼所有人不都這樣做呢？”
奧特曼對此不予置評。
3月29日，以伊隆·馬斯克為首的1100人聯名發表公開信，呼籲所有AI實驗室立即暫停訓練比GPT-4更強大的AI系統，為期至少6個月，並稱人工智慧是「人類文明未來面臨的最大風險之一」。馬斯克儼然站在了人類的道德高地上，並將矛頭直指OpenAI。
但這並不能阻止OpenAI的一路狂飆。直到2023年7月，馬斯克終於宣布成立自己的人工智慧xAI，正式對標OpenAI。
時間軸推到這裡，結合這起訴訟事件，以CNBC為代表的媒體不免在馬斯克身上聞到了一股酸味。
「這位億萬富翁的臉皮是出了名的薄，且以記仇聞名。他投資過DeepMind但未能收購，之後幾年裡，他對這家公司的創始人噴了垃圾話。在他曾試圖收購，但遭拒絕，之後他創辦了自己的人工智慧公司。」一位美國媒體人評論道。
相對馬斯克的咄咄逼人，山姆·奧特曼卻鮮有對馬斯克的評價。他曾在播客節目中描述了馬斯克早期扮演的角色，「毋庸置疑，埃隆是人才磁鐵，還擅長譁眾取寵」。
而在GPT-4上線後遭馬斯克炮轟後，他在採訪中的回應：“不管你想怎麼談論他，我想說他就是個混蛋——我不想擁有他的風格。但我認為他真的很關心，並且對人類的未來感到非常焦慮。”
儘管馬斯克對OpenAI和奧特曼可謂是“罄竹難書”，但訴訟的關鍵其實圍繞著GPT-4到底是不是AGI（通用人工智慧）。
如果是，就超出了微軟2020年9月與OpenAI簽訂的獨家授權協議，而後者並沒有將GPT-4開源，因此違反了創立之初的協議。
馬斯克認為，GPT-4已經觸及AGI的邊界，而OpenAI正在研發的神秘模型Q star，似乎表現出為明確的AGI特徵。不過，GPT-4是不是AGI，只能靠陪審團的判斷了。
在一些美國法律專家看來，馬斯克的指控較為牽強，但他有權提起訴訟。身為xAI的創始人，馬斯克對OpenAI有明確的「破壞動機」。「哪個法官不會看穿這一點呢？」一位律師指出。
所以在馬斯克的訴狀中，有68次提到了微軟，而他對自己的xAI卻隻字不提。馬斯克所創立的xAI的宗旨是「創造一個能夠解決複雜科學和數學問題的超級AI系統」。然而，xAI的大模型Grok，顯然還是在走ChatGPT的老路子——既沒有科學論文，模型也沒有開源。
所以，與其說是馬斯克對人類命運的正義凌然，換一個角度，不如視為一場「樸實無華」的商戰。一位輿論場的高手，發一條推特便能攪動股價，很難不讓人懷疑馬斯克正巧妙地利用當下人們對AI的爭議、質疑乃至恐懼。
有一個細節，是關於馬斯克當年為何想接手OpenAI。儘管真相撲朔迷離，但《紐約時報》爆料，馬斯克看到谷歌AlphaGO的圍棋表演後大為震驚，希望加速OpenAI的進度，並儘快商業化，融入到自己的特斯拉生態中。其實也從側面反映，馬斯克對AI並非存有“道德潔癖”，他或多或少有自己的商業小算盤。
而之所以在這個節點控訴，正是OpenAI最近「屋漏偏逢連夜雨」。
目前美國和歐盟的監管機構其實已經在調查微軟是否對OpenAI構成收購；而《紐約時報》在去年12月針對OpenAI和微軟侵權使用文章訓練的訴訟遠沒有結束。可以預見的是，2024年，關於AI侵權的訴訟案正蓄勢而爆發。
或許從OpenAI試圖獲利的那一刻起，局面便已註定：既然OpenAI享受了非營利組織帶來的政策、觀念等各種便利，也要面對營利組織所帶來的挑戰與風險。
找奧特曼麻煩的，遠不止馬斯克。馬斯克能做的，無非是「火上加油」而已。這場官司，恐怕成為AI史上關於版權訴訟等問題至關重要的導火線。
有一位叫史蒂格勒的法國人，曾當過銀行搶匪，服刑期間在監獄中自學哲學，後寫出了科技哲學領域的扛鼎之作──《技術與時間》。書中他提出了「技術進程」的概念，認為科技的進步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它的加速可能會超越人類的掌控，導致人類的自我毀滅。
於是，一套「技術倫理」的世界觀被建立起來，永續性的技術加上正確的價值觀，我們稱之為「偉大的事業」。然而，任何偉大的事業都需要金錢的推動，最終不得不轉變為結果導向的商業。然後，逐利的資本和市場佔有率背叛了這項事業。
谷歌的DeepMind在14年前的願景是，用強大的人工智能治愈癌症和阻止氣候變暖，多年來網站主頁的加粗體是“造福人類”，然而2015年將自己賣給谷歌後，便加入到人工智慧的軍備競賽中，網站首頁改版，開始兜售Gemini等AI產品。
DeepMind已是前車之鑑，如今的OpenAI在各種利益的摻雜下，似乎也逐漸地從「偉大的事業」變成「偉大的生意」。想必80後創業天才山姆·奧特曼從2023年11月的那場「宮鬥」中便明白這個道理，而那位試圖去火星殖民的「馬督工」或許也預測到了它的未來。（巴九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