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25日，聯合國啟動了“人工智慧治理全球對話”。該對話旨在為未來人工智慧治理的討論提供一個平台。各國政府和其他利益相關方將從2026年在日內瓦舉行的“人工智慧造福人類”全球峰會開始，每年召開一次會議，探討人工智慧系統的安全發展、開發中國家的人工智慧能力差距、各國人工智慧治理工作的互操作性以及人工智慧技術的社會經濟影響。全球對話的目標很明確：幫助建立安全、可靠和值得信賴的人工智慧系統——以國際法、人權和有效監督為基礎；促進治理機制之間的互操作性，並鼓勵開放式創新。全球人工智慧治理對話是多邊人工智慧治理處理程序中的里程碑，“每個國家都可以在人工智慧領域擁有一席之地”，但並非所有國家都支援。在對話啟動前一天舉行的聯合國安理會辯論中，美國強烈反對任何多邊人工智慧治理倡議，這讓對話的未來及其意義令人懷疑。一、中國與美國的態度差異儘管各國之間存在細微差別，但大多數國家都一致呼籲在人工智慧多邊治理方面開展合作，特別是解決全球南北之間的“數字鴻溝”。美國非但沒有將此次對話視為低成本的外交姿態，反而孤軍奮戰。美國科技政策辦公室主任邁克爾·克拉齊奧斯（Michael Kratsios）明確拒絕對人工智慧進行“集中控制和全球治理”，這不僅表明美國對聯合國主導的規則制定機制持懷疑態度，也表明美國對自願協議持懷疑態度。相比之下，中國強烈支援全球治理框架。中國與開發中國家緊密合作，推動所有國家都參與其中，以免人工智慧治理淪為“富國俱樂部的遊戲”。伊拉克代表77國集團和中國發言時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強調全球人工智慧治理對話應採取切實措施，解決人工智慧基礎設施、技術能力和技術技能方面的差距。儘管美國缺席此次對話啟動儀式，但美國科技巨頭微軟和Meta均參與了討論。微軟總裁布萊德·史密斯反覆呼籲彌合國家間的能力差距，並強調私營部門投資在建設關鍵人工智慧基礎設施方面的作用。Meta同樣推動人工智慧領域的公私合作，但也表示與美國政府團結一致，並鼓勵其他國家效仿美國的人工智慧行動計畫。二、川普政府為何拒絕全球人工智慧治理？川普政府認為，由國際機構進行全球人工智慧治理會阻礙創新和美國價值觀的傳播，而這正是該政府與中國在人工智慧領域競爭的關鍵戰略目標。川普政府2025年7月發佈的《人工智慧行動計畫》明確表達了這一觀點。該計畫指出，許多國際治理努力傾向於倡導“繁瑣的法規”和“與美國價值觀不符的文化議程”，並且受到中國增長的影響。相反，美國政府優先考慮通過傳播美國技術堆疊來制定事實上的標準和治理。2025年7月發佈的關於“人工智慧出口”的行政命令將其目標設定為在全球範圍內採用美國的技術、標準和治理模式，以確保美國繼續保持技術主導地位。美國科學技術政策辦公室主任邁克爾·克拉西奧斯在聯合國安理會關於人工智慧的討論中強調了這一做法，並描述了政府的雄心壯志，即讓美國人工智慧成為全球標竿，並幫助合作夥伴在安全的美國基礎設施上建構“自主的人工智慧生態系統”。美國政府在全球治理問題上的立場也反映出，對人工智慧可能帶來的大規模生存風險的懷疑。克拉齊奧斯在講話中將生存風險與社會公平和氣候“災難主義”相提並論，稱其為“意識形態固執”，儘管其他國家在其聲明中多次表達對這些風險的擔憂。《人工智慧行動計畫》將“對抗中國在國際治理機構中的影響力”列為一項關鍵政策行動。克拉齊奧斯在聯合國安理會的講話並非通過在聯合國等國際機構中發揮領導作用來實現這一政策，而是表明其決心徹底削弱國際機構的作用。三、中國為什麼支援全球治理？中國似乎要以聯合國為基礎的全球治理視為削弱美國在人工智慧領域的領導地位和培養軟實力的機會，尤其是在美國退出國際對話的情況下。在聯合國安理會討論期間，外交部副部長馬朝旭反對“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支援以共識為導向的應對方式。馬朝旭在講話中譴責“小院圍牆高築”和“人為設定技術壁壘”，明確指的是美國的出口管制及相關措施。他進一步呼籲通過國際共識制定規範、標準和治理模式，以削弱美國的影響力。馬朝旭副部長的言論與中國在國際舞台上擴大影響力和樹立正面形象的更廣泛努力相一致。在7月份美國發佈《人工智慧行動計畫》僅三天後，中國就發佈了《全球人工智慧治理行動計畫》，該計畫將聯合國視為人工智慧治理的主要舞台，並將規則制定與“縮小數字鴻溝”和建立“包容和公平”的體系聯絡起來。與此同時，中國在過去幾年中擴大了其在國際標準機構中的影響力，並在標準工作方面投入了大量資金，儘管結果好壞參半。這種制度化的方法，加上旨在塑造“可信、可愛和受人尊敬的中國”的言論，強調了中國對中央集權治理的支援。最終，美國和中國都在爭奪人工智慧領域的全球領導地位。兩國的策略在戰略和言論上存在分歧：美國傾向於通過技術傳播來獲得事實上的主導地位，而中國則選擇通過全球機構來塑造人工智慧的發展軌跡。四、聯合國的對話對全球人工智慧治理意味著什麼？美國的拒絕大大降低了對話的短期相關性，因為如果沒有領先技術持有者的參與，有意義的全球治理將難以實現。這也進一步凸顯了領導力的空缺，而中國似乎準備在人工智慧討論以及更廣泛的聯合國論壇中填補這一空缺。這些因素，再加上眾多不同國家視角之間達成共識的困難，讓人質疑聯合國是否是圍繞人工智慧治理採取實質性行動的理想場所，儘管現階段廣泛參與以及促成有意義的對話同樣是重要的成就。事實上，除了美國和中國的立場之外，圍繞全球對話的更廣泛討論也不容忽視，因為它們揭示了國際人工智慧治理的重要動態。與許多聯合國決議一樣，建立該對話的文字反映了各方的妥協，而“最低限度共同點”的成果凸顯了在實質性治理問題上持續存在的分歧。全球南方國家的參與是此次對話最清晰的訊號之一，鞏固了近幾個月來參與度不斷提升的趨勢。在對話發言以及關於設立對話的決議的投票過程中，許多國家政府強調了人工智慧治理的主權以及各國塑造未來科學小組的特權。這體現了各國致力於確保開發中國家不僅僅是規範的制定者，更是積極的合作夥伴，儘管這也引發了非民主國家如何影響這一處理程序的疑問。將人工智慧的軍事用途排除在外，進一步表明各國更傾向於在單獨的、以安全為重點的論壇內進行討論。此外，西方國家普遍支援該倡議，這既出於聲譽方面的考慮，也是為了有機會將對話與包容性和負責任的創新等更廣泛的目標結合起來。然而，他們在專業知識的作用上與全球南方國家存在分歧：許多西方國家傾向於專家驅動、擇優錄取和獨立的程序，這與主權優先的偏好相衝突。私營部門的參與也不容忽視。大型科技公司（尤其是美國公司）的參與表明，儘管華盛頓方面仍持懷疑態度，但這些公司認為此次對話重點在於建立對人工智慧的信任和彌合數字鴻溝，具有重要價值。這不僅有助於拓展自身的“人工智慧造福人類”計畫，提升自身聲譽，還能帶來更多商機。美國公司的參與確實表明，除了政府間談判之外，它們還擁有另一層合法性和影響力——作為這項技術的守門人，它們完全有能力佔據這一層，即使這會讓一些全球南方國家政府感到不安。總而言之，聯合國全球人工智慧治理對話的意義不在於其立竿見影的監管影響，而在於它是一個強有力的政治意願象徵訊號。正如巴黎人工智慧行動峰會領導人宣言所強調的那樣，這反映出全球對話正朝著確保人工智慧造福多數而非少數的方向轉變。全球南方在這一處理程序中已成為一個積極發聲的利益相關方，中國也進一步凸顯了其領導作用。即將舉行的印度人工智慧影響峰會可能會進一步強化這一趨勢，值得密切關注。聯合國全球人工智慧治理對話也成為了更深層次緊張局勢的試驗場。科學小組的構成方式將揭示是各國還是獨立專家掌握著影響力的關鍵。與此同時，美國的脫離以及中國日益增強的自信使該對話成為人工智慧治理領域地緣政治動態變化的重要晴雨表。 (Internet Law Revie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