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陸
《經濟學人》觀點|自奧斯陸協議以來中東和平的最佳契機
1993 年,我坐在白宮草坪上,心潮澎湃地看著伊扎克·拉賓與亞西爾·阿拉法特在比爾·克林頓總統的見證下握手。通過在奧斯陸進行的 14 輪秘密而艱難的談判,我們達成了此前任何努力都未能實現的成果:以色列與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就五年內達成全面和平協議的原則達成一致。在這段衝突的苦澀史中,這是一次真正的突破,雙方首次實現了相互承認。彼時草坪上的樂觀氣氛裡,我從未想過短短數年之後,拉賓會遭刺殺,阿拉法特將陷於政治癱瘓,整個處理程序會陷入僵局。我們低估了和平的敵人。儘管最初取得了顯著進展,包括首個巴勒斯坦行政當局的建立、經濟與人員交流以及聯合工業園區的推進,但來自巴勒斯坦與猶太極端分子的恐怖主義襲擊粉碎了原本承諾的相互安全。後續談判陷入僵持,非法定居點不斷擴張,而各國領導人未能向雙方施加必要壓力,推動邁出關鍵一步。今天,我們正迎來一次難得的、通向持久和平的良機,這是自 1993 年以來最佳的機會,去阻止未來世代繼續被仇恨與暴力所吞噬。在 2023 年 10 月 7 日那場可怖的哈馬斯恐襲之後,約 1,200 人遇難、逾 250 人被劫持,隨之而來的對加薩的無差別破壞令雙方平民普遍渴望停戰。然而,他們也在另一點上罕見一致:各自的領導層徹底辜負了他們。對巴勒斯坦人與以色列人而言,當權者既沒有提供安全,也沒有帶來希望。自奧斯陸協議以來,我在瓜地馬拉、哥倫比亞、蘇丹、波斯尼亞等多國參與和平處理程序。我的體會是,成功的協議離不開兩點。其一,雙方必須出現願為和平而奮鬥的新領導者,敢於為必要的妥協在本方陣營內承受不受歡迎的壓力。其二,尤其在以巴衝突中,國際社會需要對雙方形成團結且強有力的施壓。目前的停火帶來希望,因為唐納德·川普總統似乎願意向以色列施壓,而海灣國家及其夥伴似乎也能對巴勒斯坦各派施加同等壓力。但即便有強有力的外部施壓與新的領導層,只要人道原則得不到尊重,進展也難有起色。在以色列仍決定巴勒斯坦平民何時吃、吃什麼,以及是否准許他們獲取為無家可歸的家庭搭建棲身之所所需物資的情形下,未來又從何談起?如果沒有一項嚴肅、持續且有資金保障的計畫,去應對加薩在醫療、教育、農業與住房等基礎設施方面的毀壞,持久和平就不可能生根。聯合國估計,僅前三年就需要 200 億美元。為巴勒斯坦家庭提供住房、創傷照護與基本公共服務的工作必須立即啟動。此刻,我所任職的挪威難民理事會有數百車次的關鍵救援物資滯留在埃及。與許多具備在加薩大規模行動能力的人道組織一樣,我們數月來仍被拒於門外,甚至登記遭凍結,因為以色列決定要求經驗豐富且公正的救援團體進行“重新註冊”。自那場可怕的 10 月 7 日襲擊以來,我已兩度赴加薩。只有親臨其地,方能真正理解那裡的毀滅與苦難程度。同事們的經歷難以想像。這些敬業的救援工作者,從帶去希望與援助的人,被一次次迫使攜家人逃離,在軍事打擊中失去父母、友人,甚至失去子女。加薩的平民被從一個不安全之地驅逐到下一個,遭到一台由西方世界多國武器加持的高技術軍事機器的打擊。恰恰是那些在譴責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佔領與暴行時立場一致的國家,不僅在政治上支援以色列的佔領與不加區別的作戰,還提供關鍵的軍備。這樣的雙重標準並未逃過世界其他地區的眼睛。當加薩成為聚光燈下的焦點時,約旦河西岸也出現了定居者暴力、拆除行為與非法定居點的激增,這些定居點如今已發展成整座城市。為何當平民被殺害、土地被吞併的情形發生在頓內次克時會引發強有力的外部行動,而發生在西岸時卻未見同等反應。我們如今總算看到了加薩停火與人道協議的首批救命成果,包含人質與被拘押者的交換,以及向瀕餓民眾顯著加碼的援助。那怕在這一階段,處理程序也可能隨時被任何一方的和平敵人所破壞,無論是加薩境內的各類武裝派別,還是以色列的右翼政客與定居者組織。為使這些關鍵的人道步驟取得成功,接下來數日仍有許多事宜必須改變,其中包括以色列允許國際非政府組織大量進入加薩開展援助。如果這一初始階段能夠完成,若巴勒斯坦與國際救援組織確實被允許全面進入,那麼未來就仍有希望。倘若各國領導人,尤其是美國,持續投入並意識到這或許是多年內避免暴力螺旋再起的最後機會,那麼這將可能為以色列人、巴勒斯坦人及更廣泛的地區帶來持久和平。32 年前奧斯陸協議未竟的承諾,已經讓人們付出了沉重代價。只要這份和平計畫的第一階段能夠保持在正軌上,全球領導人就很可能在昔日失敗之處取得成功。若再次失手,未來歲月還會帶來新的、迄今難以想像的恐怖。 (一半杯)
《經濟學人》封面文章丨中東的新開端
加薩地帶的突破性進展或為和平開闢新路徑插圖:《經濟學人》/裡卡多·雷伊歷任美國總統中,不少人都曾試圖在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之間曠日持久的激烈衝突中取得突破性進展。如今,在10月7日暴行發生兩年後,在加薩地帶經歷了無休止的殺戮之後,唐納德·川普已躋身少數取得成功的總統之列。以色列與哈馬斯之間達成的暫停交火並釋放人質的臨時協議,為中東勾勒出了新的願景。這條道路雖狹窄,卻是自1993年和1995年《奧斯陸協議》以來,實現持久和平的最佳契機。這一新願景與《奧斯陸協議》框架下早已僵化的思路截然不同。以往,雙方圍繞領土地圖和兩國未來憲法安排展開無休止的抽象談判,而新願景則力求轉向務實路徑:隨著加薩地帶實現治理與重建,清除曾掌控該地區的恐怖分子,以色列人與巴勒斯坦人將逐漸認識到,共存帶來的益處遠大於相互毀滅。和平的成功與否,不再取決於白宮的一場儀式,而更多體現在未來十年加薩地帶運轉的混凝土攪拌機中——同時,約旦河西岸的暴力定居者得到遏制,導彈威脅逐漸消散,普通民眾對更安全、更繁榮未來的信念慢慢增強。這份和平協議是川普式交易型、施壓式外交風格的勝利。此前,以巴雙方代表均聚集在埃及沙姆沙伊赫,美國、埃及、卡達和土耳其的談判代表則隨時準備施加壓力。協議細節尚未公開,但哈馬斯將釋放仍在世的20名以色列人質,與此同時,以色列將釋放巴勒斯坦囚犯,大量援助物資將進入加薩,以色列軍隊也將從加薩主要城市部分撤軍,退至川普所稱的“雙方商定的界線”。在以色列及加薩尚存的區域,人們歡欣鼓舞。川普或飛赴該地區,見證協議的簽署。根據川普的20點計畫,下一階段將成立一個技術官僚政府,負責加薩的重建工作,同時將哈馬斯排除在權力之外。哈馬斯將被解除武裝,地區安全由一支國際部隊負責。在巴勒斯坦方面(可能在改革後的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領導下)能夠承擔起治理責任之前,川普將擔任一個監督委員會的主席。該計畫更宏大的最終目標,是川普所稱的以色列與所有巴勒斯坦領土之間實現“永久和平”。當然,推動和平處理程序進一步發展的障礙依然巨大——這一點毋庸置疑。雙方談判代表仍需解決諸多分歧,例如哈馬斯解除武裝的具體問題。他們或許會簽署協議,卻暗自打算在日後破壞處理程序。據估計,加薩地帶78%的建築受損,幾乎沒有工業留存,重建工作可能會陷入停滯。最重要的是,普通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已對實現和平的可能性失去信心。《奧斯陸協議》簽署已有30年,10月7日的創傷仍未癒合。如今,大多數以色列猶太人將巴勒斯坦領土視為一個失敗的准國家,認為其充斥著腐敗、恐怖主義和反猶情緒。2012年,61%的以色列人支援“兩國方案”;如今,支援這一方案的人可能僅佔四分之一,許多人對巴勒斯坦人的生命損失表現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冷漠。對巴勒斯坦人而言,他們則將以色列視為一個無賴國家,認為其執意佔領巴勒斯坦土地,並頻繁實施暴力行為。今年5月的民意調查顯示,50%的巴勒斯坦人支援10月7日的襲擊事件,87%的人否認哈馬斯犯下了暴行,41%的人支援武裝抵抗。然而,希望依然存在。戰爭的結束可能會引發雙方領導層的更迭:哈馬斯殘餘勢力或將被說服或被迫放棄在加薩政府中的任何正式角色。以色列必須在12個月內舉行選舉,民調顯示,此次選舉可能導致總理本雅明·納坦雅胡下台,其與極端右翼政黨組成的聯合政府也將終結。在國際層面,前景同樣有所改善。多年來,國際社會對中東局勢多有忽視,如今,全球公眾的關注點已轉向和平。在美國,川普作為總統,敢於向以色列施加巨大壓力。伊朗政權及其暴力代理人的勢力受挫,大大降低了其對該地區的威脅。海灣阿拉伯國家不僅願意為加薩重建提供資金,還願意為和平處理程序提供支援,並有可能協助維護安全,這無疑是向前邁出的重要一步。這一局面的出現恰逢其時,因為外部力量必須抑制雙方的破壞性衝動。此前,川普已向以色列施壓,要求其結束對伊朗的戰爭,譴責以色列襲擊卡達的行為,並推動以方達成人質協議。接下來,他必須努力促使納坦雅胡或其繼任者遏制猶太人定居點的擴張。他還必須通過阻止以色列剝奪巴勒斯坦機構的關稅收入、制止定居者和士兵實施的自發暴力行為,來加強巴勒斯坦相關機構的建設。阿拉伯國家則必須充分利用自身影響力,促使巴勒斯坦人摒棄暴力,推動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進行改革,並協助其物色新的領導人。這些外部力量還必須向雙方傳遞更宏大的願景。對以色列而言,這一願景意味著在2020年《亞伯拉罕協議》的基礎上,深化與阿拉伯國家的合作,建構新的地區安全秩序,從而增強自身安全。這還有可能與敘利亞(或許還有黎巴嫩)建立新的聯絡——這兩個國家均已擺脫伊朗的惡意控制。對巴勒斯坦人而言,這一願景則意味著家園得以重建,並與海灣地區建立新的經濟聯絡,從而找到實現貿易發展和創造就業的途徑。加薩是關鍵所在。所有巴勒斯坦人都想知道,在國際社會的支援下,以色列是否能承諾讓加薩地帶成立一個技術官僚政府。而以色列人則會關注,加薩的巴勒斯坦人能否更好地實現自治——拆除恐怖主義基礎設施,並對被哈馬斯掌控的機構進行改革。任何人都不應認為這一切會輕而易舉。川普之所以能促成停火,憑藉的是他施壓、升級局勢和製造緊迫氛圍的行事風格;而作為重建管理機構主席,他需要的是多年持續投入的決心,這兩種能力截然不同。儘管如此,在這個幾十年來除了衝突幾乎別無他物的地區,當下仍是一個非凡的時刻:這是一個雖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新開端。 (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