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俄羅斯“斷氣”的歐洲，應如何度過能源寒冬？

自俄烏衝突爆發後,歐洲多國對俄羅斯實施了數輪制裁。作為反制，俄羅斯持續削減對歐洲主要輸氣管道“北溪-1”輸氣量，讓極度依賴俄進口天然氣的歐盟國家深陷能源危機泥潭。

9月8日，歐洲央行會議決定大幅加息75個基點，三項主要利率中再融資利率升為1.25%，邊際貸款利率為1.50%，存款利率為0.75%。

這是歐洲央行自今年7月後再次加息，而且加息幅度超過以往，此舉主要是為了遏制當前歐元區仍在不斷加劇的通貨膨脹。

這也是歐洲央行1999年來首次大幅加息75個基點。

通膨高漲，歐元區經濟增長大幅放緩

自2021年11月份以來，受供應鏈趨緊等因素影響，歐元區通脹率持續快速上升，今年2月爆發的烏克蘭危機導致能源供應減少，能源價格持續上漲，加劇了通脹上升的趨勢。

據歐盟統計局9月7日公佈的最新數據顯示，歐元區第二季度GDP年率終值4.1%，較第一季度5.4%有所回落，季率終值0.8%。其中，歐元區最大經濟體德國第二季度GDP季率終值僅0.1%，遠低於第一季度的0.8%。

根據歐洲能源交易所（EEX）數據，本週一，德國明年交付的電價——歐洲基準電價歷史上首次突破1000歐元，上週累計漲幅為70%。

上週五，法國明年交付的電價一度達到1130歐元/兆瓦時（約7.73元人民幣1度電），日內漲幅達25%，歷史上首次超過1000歐元，上週累計漲幅超過50%。

失控的能源價格進一步推高了通脹。

公開數據顯示，歐元區8月份調和CPI同比漲幅達9.1%，續創歷史新高，前值為8.9%。其中能源項價格同比上漲38.3%，仍是帶動整體通脹水平上升的第一大動力，食品項緊隨其後，同比上漲10.6%，同比增速也高於7月份的9.8%。

歐洲央行網站消息稱，初步估計，因能源和食品價格飆升等導致某些行業的需求壓力以及供應瓶頸仍在推高通脹，通脹可能在短期內進一步上升。

此外，近期數據顯示，歐元區經濟增長大幅放緩，預計經濟將在今年晚些時候和2023年第一季度陷入停滯。

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表示，可能還會在多於兩次、不到五次的會議上加息。

通脹高懸、能源危機、生活成本上升……身陷多重經濟困境下，歐洲經濟正處於衰退邊緣。

歐元區一系列景氣指標呈現下行趨勢。最新數據顯示，歐元區8月經濟景氣指數從上月的99降至97.6，已跌至19個月低點。

跌跌不休的歐元為歐洲經濟前景又蒙上一層陰霾。日前，歐元對美元在平價上方“掙扎”了一個多月後，再度跌破1.0關口。業內人士認為，在能源危機和經濟放緩同時發生的背景下，歐央行加息對於扭轉歐元弱勢的作用可能較為有限。歐元匯率或將持續承壓。

能源價格高漲 民眾生活成本飆升

連日來，捷克、德國等國民眾走上街頭，抗議物價上漲，反對對俄製裁。歐洲正品嚐對俄製裁帶來的苦果。

自從7月下旬歐盟達成今冬削減天然氣用量15%的協議後，成員國紛紛出台各種節能新規，號召人們能省則省。例如，德國規定，公共建築供暖後室溫不得超過19攝氏度，視情況禁止私人游泳池供暖和店鋪外立面夜間照明，公共建築和紀念碑將不再單純為了美觀而夜間亮燈。法國總統馬克龍直白地告訴民眾：“富足的日子結束了。”

據英國《每日郵報》網站援引瑞士媒體“Blick”7日報導，瑞士經濟事務部發言人斯旺德利6日表示，今年冬天違反瑞士政府指令、將家中暖氣加熱至19°C以上的瑞士人將面臨罰款和最高三年有期徒刑。

英國城市濱海紹森德一家動物園7日說，由於能源價格飛漲，可能不得不對園內所有動物實施安樂死。

按照米勒的說法，動物園今年的電費從往年的24萬英鎊漲到75萬英鎊。他可能要對所有動物實施安樂死，“不然就得為它們另尋去處，但其他所有動物園都將面臨同樣處境”。

當地時間6月1日公佈的一項數據顯示，受普遍上漲的物價影響，法國家庭每個月平均支出增加90歐元。

根據法國《6000萬消費者》雜誌和市場調研機構尼爾森IQ公司當天公佈的數據，不斷加劇的通貨膨脹導致法國家庭每個月平均支出增加90歐元，其中三分之一來自能源價格的飆升，三分之一來自交通燃料，三分之一來自日常消費品(如食品、日用品等)價格的上漲。

該雜誌和市場調研機構尼爾森IQ公司表示，法國家庭需要這一額外支出才能在不斷加劇的通貨膨脹的背景下維持原有的消費水平，應對不斷上漲的物價，而90歐元這一數字是根據法國家庭預算中燃料、能源和消費品支出的實際權重確定的。

近期，德國能源和食品價格越漲越高，不少家庭開始砍掉不必要的支出，推遲購買大件商品，或是更多去折扣店購物。數據顯示，面對不斷上漲的物價，44%的德國人表示沒有足夠的經濟儲備來維持現有生活水平。

住在柏林的銷售員維貝克女士說，當前物價普漲，她只能從各方面精打細算。以前經常開車上班，現在油價高、停車貴，加油的成本已比以往高出一倍，所以經常坐公交車或者騎自行車上下班。

“我們之前都是從超市購買麵包和酸奶，但物價漲得太快，現在只好自己在家烘焙製作，這樣可以稍微節約一點。”31歲的家庭主婦塔尼婭·塞德爾說。

儘管塞德爾的丈夫在一家中型企業擔任部門主管，收入還不錯，但她也決定再次出門工作，因為感覺到錢越來越不耐花。

據德國媒體“The Local”報導，由於能源危機致使德國電費飆升600％，一些居民表示，他們正通過洗冷水澡、停用烘乾機、改用LED燈泡等措施來應對飆升的電價。

受能源危機影響，一些德國公司也開始實施能源限制措施。德國最大的房地產公司沃諾維亞（Vonovia）已公開表態，在未來秋冬的幾個月，將在晚上11時至早上6時期間把租戶供暖系統的溫度一律降至17℃，以節省8%的供暖成本。

在薩克森州的迪波爾迪斯瓦爾德市，一些租戶被禁止在上午8時到11時、下午1時到5時，以及晚9時以後這幾個時間段洗熱水澡。在漢諾威，公共泳池也不再提供熱水淋浴，且該市已從7月起開始實施諸如限用電子辦公用品、停供公共熱水、關閉噴泉等節能措施。

此前，七國集團（G7）於9月2日宣布對俄羅斯石油實施價格上限後，俄羅斯在當天便宣布“因發現技術故障”而暫停通過北溪天然氣管道向歐洲輸送天然氣。由於俄羅斯方面沒有給出任何恢復通氣的時間表，這一斷供反制顯然將進一步加大歐洲面臨的能源壓力。

歐洲應如何度過能源寒冬？

為應對能源短缺，歐盟各國紛紛採取措施降低天然氣消耗。但隨著冬季的到來，僅僅靠“節流”來限制能源消耗量已遠遠不夠，能源危機愈演愈烈。

美國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歐洲外交關係委員會的高級政策研究員Susi Dennison 撰文表示，歐洲各國應放棄單打獨鬥，聯合起來製定集體能源計劃。除此之外，歐盟需要製定一項能源外交戰略，建立一個廣泛的第三國關係網絡，為歐洲更可持續、更有能源保障的未來奠定基礎。最關鍵的是，歐洲應吸取此次能源危機的教訓，變得更加獨立自主，防止此類危機的再次發生。

然而，目前歐盟各國均是通過獨自行動來應對危機，缺乏團結一致的合作行為。此外，由於日益嚴重的能源問題與歐洲民族主義的興起，歐盟內部的裂痕也愈發嚴重，這嚴重損害了歐洲政治計劃的可信度。

隨著歐洲夏季接近尾聲，幾乎所有歐盟國家都面臨著某種形式的能源危機。在俄烏衝突爆發後，儘管許多歐盟國家依賴從俄羅斯進口能源，但歐盟仍然加入了對俄羅斯天然氣的製裁和禁運。這些措施加劇了物價的飛漲，大幅提高了許多歐洲人的生活成本。

一些歐洲政府已經在尋求減少能源消耗的措施——例如，通過限制公共建築中的空調使用和要求商店在夜間關燈。但由於能源危機的不斷加劇，各國政府都在爭先恐後地為即將到來的嚴冬做準備。

首先，歐盟各國的政策制定者正專注於加強本國的能源供應。歐盟國家已經達成雙邊協議，從阿爾及利亞、加拿大和卡塔爾等替代供應商那裡獲得能源。目前，各國政府正在討論如何建設穿越南歐和中歐國家的天然氣輸送管道。

其次，歐洲官員也在認真考慮如何使他們的國家更節能。歐盟理事會在今年7月批准了一項節能計劃，要求成員國在今年冬天之前將天然氣消費量減少15%。包括法國、義大利和西班牙在內的一些國家政府已經制定了減排目標，但德國等其他成員國一直不願制定減排措施。

然而，上述舉措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歐洲面臨的危機。歐洲各國政府只是在處理其困境的表象，而忽略了其根源。只有通過協調一致的外交政策，而不是各國支離破碎的應對措施，歐洲才能使自己走上能源安全的道路。

如果不採取統一行動，歐盟成員國將發現自己總是在堅持歐盟價值觀和滿足本國公民的基本需求之間徘徊。這是一種危險的做法，將大大損害歐洲一體化成果。歐洲各國政府必須迅速採取行動，避免能源短缺在即將到來的冬天帶來嚴重後果。

來自歐盟內部的警告

近幾個月來，歐洲一直在試圖擺脫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但無論付出多大努力促進能源多樣化，歐洲各國也難以克服對俄羅斯能源的慣性依賴。今年7月，德國官員在其他歐盟成員國的支持下敦促加拿大繞過其對俄羅斯的製裁，交還“北溪-1”部件以便修復北溪- 1 (Nord Stream 1)輸氣管道。

就在此事發生的幾天前，俄羅斯軍隊剛襲擊了烏克蘭克雷門丘克的一家人數眾多的購物中心。歐洲本以為對俄羅斯的製裁會使其遭受沉重打擊，但現在看來，這種期望已經被歐洲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所抵消。

今年夏天，義大利政壇的危機也對歐盟內部的分裂發出了警告。當時，由於義大利總理馬里奧·德拉吉(Mario Draghi)試圖讓意大利經濟擺脫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包括五星運動(Five Star Movement) 、極右翼聯盟黨(Lega)和義大利力量黨(Forza Italia)在內的多個政黨實際上推翻了德拉吉。

反對黨堅持認為，這樣的開支是不必要的，繼續做俄羅斯天然氣的忠實客戶會極大節省財政支出。作為歐盟最大的成員國之一，義大利打破了歐盟對俄羅斯保持強硬立場的共識，這讓其他歐洲國家感到不寒而栗。如果義大利政府放棄對俄制裁，其他國家可能會接連效仿，因為幾乎所有歐盟成員國都有強大的民族主義勢力。

果然，在8月的第一周，法國極右翼政黨國民議會(Rassemblement National)的領導人馬琳·勒龐(Marine Le Pen)呼籲結束她所稱的對俄羅斯“無用”的製裁。在經濟和政治壓力下，歐洲在應對戰爭方面一貫表現出的團結正面臨危機。

更糟糕的是，這些裂痕也已被克里姆林宮所察覺。近幾個月來，普京的言辭明顯強硬起來，他指責制裁國造成世界各地食品和燃料價格上漲。由於莫斯科似乎不太可能放棄它的邊緣政策（brinkmanship），這一強硬態度將進一步考驗歐洲對俄羅斯的容忍程度，普京的不妥協給歐洲人帶來了重大風險。

首先，如果目前對於電力短缺的預測成為現實，歐洲的產業競爭力將受到很大影響。此外，使用其他產地的化石燃料取代俄羅斯天然氣，而不是迅速擴大可再生能源的規模，將危及歐洲的氣候減排目標。歐盟所計劃的綠色轉型似乎難以為繼，因為各國政府將注意力集中在近期的能源需求上。

因此，歐洲聲稱自己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是世界領導者的說法顯得更加可疑。最關鍵的是，歐盟對這場戰爭採取的短視做法，最終可能會損害歐洲政治計劃的可信度。儘管歐盟譴責俄羅斯在俄烏衝突中的種種行為，但仍在繼續購買俄羅斯的能源，這無疑將加劇人們對歐盟維護自由價值觀和公開承諾法治的懷疑。

保護歐洲的能源主權

面對能源短缺造成的危機，歐洲需要在混亂中製定出一條前進的道路，從而證明其未來在能源以及更廣泛領域的安全。現在，歐盟國家需要集中資源為一個日益混亂的世界做好準備。他們需要明白，只有相互協作才能保衛主權。如果歐盟成員國繼續以零敲碎打的方式處理危機而不是集體行動，它們將在這片波濤洶湧的水域中被徹底沉沒。

首先，政策制定者需要在各國政府與工業界和消費者合作的情況下，就可持續能源安全的必要性，包括對配套的能源效率措施提出更強有力的主張。各國領導人需要清楚，如果歐洲社會各界不採取集體行動，歐盟就無法渡過難關，而執政聯盟必須承擔闡明這一信息的政治成本。

例如，德國聯合政府的各黨派對降低能源消耗的緊迫性有不一致的看法，這種不一致是站不住腳的。考慮到德國的經濟規模和政治影響力，德國政府在推動消費者和企業勒緊褲腰帶方面的消極作為，其影響遠遠超出了國內範疇，對其他歐洲各國團結起來節約能源的努力都會產生腐蝕性影響。因此，制定全歐洲的集體能源計劃迫在眉睫。

其次，在這個冬天可能的能源短缺發生之前，歐盟想要有效指定共同的能源計劃，就需要從戰略上考慮歐洲國家可以聚集在一起的資源是什麼，從而避免一個成員國向另一個成員國提出單獨的請求和幫助。

但這樣的要求很容易被政治化，並在歐盟內部播下進一步分裂的種子。因此，歐盟需要考慮一種先發製人的合作方式，在歐洲層面分擔負擔，為應對危機提供資金。

目前，歐盟正處於2012年歐元危機和2020年夏季COVID-19大流行期間所稱的的“不惜一切代價的時刻”。歐盟領導人應該考慮重複他們在疫情期間採取的一些行動，包括從市場大規模借款，以迅速增加更清潔可靠的能源來源作為歐盟的集體資源，以滿足今冬之後的能源需求。歐洲在解決歐洲大陸能源安全需求方面的投資，必須與當前危機的規模相當。

最後，或許當前對歐盟最關鍵的是著手製定一項外交政策戰略，建立一個廣泛的第三國關係網絡，從而為歐洲更可持續、更有能源保障的未來奠定基礎。

例如，歐盟應增加對聯合創新項目的投資，並加強其東部和非洲國家在能效和清潔能源項目方面的合作，以建立可靠的綠色能源來源。歐盟還應支持夥伴國加快關鍵產業的綠色轉型，禁止不符合更嚴格綠色標準的企業進入歐洲供應鍊和獲得融資。

出於上述原因，新的綠色產業政策必須建立更廣泛的合作，幫助歐洲周邊更多企業成為更具規模的歐盟生態系統的一部分。如果這種可持續能源外交沒有到位，歐洲可能會陷入俄羅斯對烏克蘭開戰前那種危險的依賴關係。

如果能團結一致做出正確決策，歐洲不僅可以度過這場危機，甚至能夠在這個過程中變得更加獨立自主。因此，歐盟在未來幾週做出的選擇，將決定它是保證自己的獨立，還是使歐盟一體化成為俄烏戰爭的又一個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