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Undermining of the C.D.C.美國衛生與公眾服務部（HHS）堅稱其恪守“黃金標準、循證科學”——這番話術堪稱雙重標準的極致，恐怕會讓奧威爾也為之不安。本文即將刊登於2025 年 12 月 8 日的《紐約客》雜誌，印刷版標題為“Against Science”。作者：《紐約客》特約撰稿人德魯夫·庫拉爾是一位執業醫師，也是威爾康奈爾醫學院的副教授。插圖由 Cristiana Couceiro 繪製；照片來源：Getty Images兩周前，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DC）通過加入現代公共衛生領域最臭名昭著的星號註釋，對其長期秉持的“疫苗不會導致自閉症”立場附加了限制性說明。在美國衛生與公眾服務部部長⼩羅伯特·F·甘迺迪的指令下，CDC官網某頁面如今宣稱，上述原有結論“並非基於證據的主張”，且將疫苗與自閉症相關聯的研究“一直被衛生部門忽視”。原有聲明之所以未被完全刪除，是因為衛生與公眾服務部與參議院衛生委員會主席、內科醫生比爾·卡西迪參議員達成了一項協議——卡西迪參議員無視甘迺迪數十年來對疫苗的質疑態度，在迫使後者做出一系列站不住腳的承諾後推進了其部長提名確認程序，而甘迺迪如今正違背這些承諾。自閉症科學基金會表示對CDC的新立場“深感震驚”；美國醫學會則警告稱此舉將引發“危險後果”。美國衛生與公眾服務部堅持稱其遵循“黃金標準、循證科學”——這番雙重標準的話術晦澀到足以讓奧威爾側目。CDC官網無視數十項分析了數百萬患者、均未發現疫苗與自閉症存在關聯的嚴謹研究，反而聲稱約半數自閉症患兒家長認為疫苗是導致孩子患病的原因之一。該頁面引用了一篇數十年前的論文，該論文僅調查了美國東北部兩家私人診所中幾十名堅決支援替代療法的家長。頁面還指出，近幾十年來自閉症發病率有所上升，同時嬰兒疫苗接種數量也在增加——這一觀察邏輯，套用在優質電視劇集與南瓜香料拿鐵的流行趨勢上同樣成立。美國衛生與公眾服務部如今將為疫苗與自閉症相關研究提供“適當資金”，並於上周任命一名有疫苗懷疑論歷史的內科醫生擔任CDC副主任。這一事件徹底打消了人們對於是否仍能信任美國最高衛生機構所發佈資訊的最後一絲疑慮。核心問題在於，公共話語中應嚴肅對待何種質量的資訊，以及這些資訊應如何傳播。科學或許是理解現實最強大的工具，但在話語權層面卻處於天然劣勢。在科學領域，舉證責任落在試圖推翻“零假設”（即默認某事物之間不存在因果關係）的一方身上。但陰謀論思維的滋生邏輯恰恰相反：它以篤定的猜測為基礎，要求對方提供無法通過任何證據實現的反駁力度。證明“不存在關聯”永遠比臆測“存在關聯”更為困難。科學的語言嚴謹審慎、留有餘地；而政治的語言則斬釘截鐵、誇誇其談。今年9月，唐納德·川普總統告知孕婦“要拚命反抗”，不要服用泰諾（對乙酰氨基酚），聲稱這可能會增加孩子患自閉症的風險；而其領導下的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隨後澄清，“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尚未確立，且科學文獻中存在相反研究結論”，並指出泰諾仍是“治療發燒或疼痛最安全的非處方藥”。美國科學家們長期以來視為理所當然、如今卻遭踐踏的一項特權，是能夠不受政治干預地開展工作。除少數例外情況，共和黨人和民主黨人此前均支援科學的獨立性，因為他們明白，推動健康、創新和經濟增長的研究終將讓國家受益。但自川普重返白宮以來，其政府解僱或限制了那些在營養和氣候變化問題上持有不受歡迎觀點的政府科學家；取消了針對糧食不安全和全球健康的長期調查資金；解散了專注於空氣污染、醫療保健差距和醫院感染問題的獨立委員會；並停止了對疫苗研究的支援。本月，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的主要負責人——他們之所以能身居要職，很大程度上源於對新冠疫情期間各項強制政策的批評——發表了一篇文章，稱應對下一次大流行的計畫不應是試圖識別危險病原體或研發疫苗和藥物以減輕其危害，而應是鼓勵人們保持更健康的生活方式：戒菸、食用營養食品以及“多起身走動”。作者們毫無諷刺意味地寫道：“最佳的大流行防範手冊，是讓美國再次健康起來。”暫且不論mRNA疫苗在新冠疫情期間挽救了數百萬人的生命，也不論一個社會本可以同時通過推廣健康習慣和投資生物技術來做好防範準備，這種觀點忽視了一個事實：在某些疫情爆發期間，年輕人和健康人群的死亡率居高不下；而且對於任何傳染病，無論人們採取何種預防措施，仍會有許多人處於易感狀態。（今年，H3N2流感病毒的一個變種——被稱為K亞分支——已在英國、加拿大和日本引發病例激增，且似乎對兒童和老年人最為危險。）病原體的不可預測性，恰恰意味著我們需要一套全面的應對策略。伏地挺身救不了埃博拉病毒感染者。美國之所以能成為全球生物醫學領域的領導者——事實上，這也是其在冷戰中取得勝利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於民主治理模式具備威權主義所缺乏的自我修正能力。糟糕的想法可以通過投票箱、公共輿論場和國會大廳被擊退。美國沒有義務容忍制度化的庸醫行為，也沒有義務容忍那些通過敷衍的呼籲和折中措施而成為這種行為同謀的民選官員。真正讓美國重新健康起來，不僅僅是去掉一個星號那麼簡單。這需要我們翻開新的一頁。 (邸報)

我上任僅 29 天便被解職，因為我堅守立場，堅持實行嚴格的科學審查。我擔任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CDC）主任 29 天。參議院確認我出任此職，是為了確保不帶偏見的證據能夠服務於國家公共衛生，而也正因為這樣，我丟了工作。美國的孩子可能會因此失去的更多。在我擔任 CDC 主任的第一周，8 月 8 日，一名持槍者向我們位於亞特蘭大的總部開火。調查人員在現場發現了 500 多枚彈殼，超過 180 發子彈擊中了 CDC 園區的建築。警員戴維·羅斯遇害。調查人員發現，槍手留下的檔案表達了他對新冠疫苗的不滿，顯示其行為出於對疫苗的不信任。在這場創傷之中，數百名 CDC 員工對我說了同樣的話：我們必須立刻採取行動，重建公眾信任。這就是我所認識的 CDC，以服務為先。就在我們開始恢復之際，我又遭遇一項新的挑戰，壓力逼我在科學問題上作出妥協。媒體把焦點放在 8 月 25 日的那場會議上。在那次會議上，我的上級、衛生與公眾服務部部長小羅伯特·F·甘乃迪迫使我辭職，否則就將解僱我。但那次會議表明，問題並不在我一人，也不只是我的職位。這是削弱美國公共衛生體系和疫苗保護的一項有意圖行動中較為公開的一環。我如今已離任，但這項行動仍在繼續。那次會議上有一條令人憂慮的指令是，要求我事先批准一個新近補入多名公開發表過反疫苗言論者的疫苗顧問委員會的建議。該委員會的下次會議定於 9 月 18 日至 19 日。務必要確保委員會的建議不會被照單全收，而是要在採納或否決前接受嚴格、科學的審查。三十年來，我一直工作在公共衛生、科學與技術創新的交匯處，始終敢於挑戰現狀，歡迎發現與變革。真正的科學會隨著證據而演進。正如川普總統（近日在社交媒體上所寫：“讓製藥公司證明他們各類新冠藥物的成功至關重要。許多人認為它們是拯救了數百萬生命的奇蹟。”川普先生呼籲提供證據是對的。我們理應始終要求證據，這正是我堅持的事情，讓所有 CDC 建議建立在可信資料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意識形態或預設結論之上。如果 CDC 的領導者不能在決策中要求提供確證，CDC 就無法履行對美國人民的義務。如果拋棄證據、服從意識形態成為常態，家長、醫生和公眾為何還要信任 CDC 的指南？本周，衛生與公眾服務部領導層公佈了一份願景，內容與我在參議院確認聽證會上闡述並在我短暫任職期間已經推進的優先事項相呼應。然而，自 8 月 25 日以來，我對此產生了嚴重擔憂。那些企圖破壞疫苗的人慣用一套熟悉的劇本，抹黑研究，削弱顧問委員會，再通過操弄結論來瓦解幾代家庭賴以防範致命疾病的保護。一旦受信任的專家被移除，諮詢機構被塞滿自己人，結果便早已註定。這不是改革，而是破壞。公共衛生不應被黨派化。歷屆兩黨政府之下，疫苗都拯救了數百萬條生命。家長理應擁有一個值得信賴的 CDC，讓孩子高於政治，讓證據高於意識形態，讓事實高於恐懼。我因為守住那條底線而被解職。但那條底線不會隨著我而消失。它貫穿於每一位決定是否給孩子接種疫苗的家長，每一位為病人提供建議的醫生，以及每一位要求問責的美國人。如果我們保持沉默，可預防的疾病將捲土重來，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三十多年來規模最大的麻疹暴發，悲劇性地奪走了兩名兒童的生命。如果我們採取行動，事實仍將能夠佔上風。莫納雷斯博士（Dr. Monarez）曾任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主任（2025 年），亦於聯邦高級衛生研究計畫局（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 Agency for Health，ARPA-H）擔任副局長（2023—2025 年）。 (一半杯)

該機構在新冠疫情中的失利，源自科學被政治化、官僚惰性與職能偏離。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簡稱 CDC）曾是全球最受信賴的公共衛生守護者。它的使命是保護美國人免受傳染病侵襲，這一使命清晰而崇高。但數十年來，官僚惰性、科學的政治化與職能偏離逐步侵蝕了這一宗旨，也透支了公眾信任。這些失靈在新冠疫情期間釀成了非理性政策：給學步期幼兒佩戴布口罩、隨意規定六英呎社交距離、要求健康兒童接種加強針、長期關閉學校、以封鎖重創經濟、壓制低成本治療手段卻偏向實驗性且無效的藥物。代價十分慘重。美國人口占世界的4.2%，卻承受了19%的新冠死亡。這並非偶發現象。多年來，CDC在本應主責的領域目睹了慢性病不斷攀升這一真正的“現代大流行”，而自2014年以來，美國預期壽命還在下降。信任隨之坍塌：在2023至2024年秋季新冠加強針項目中，只有三分之一的醫護人員參與接種；在2024至2025年度，12歲以下兒童接種加強針的比例不足10%。美國民眾不再相信CDC會以他們的最大利益為念。川普總統已委託我重建這份信任，並讓CDC回歸其核心使命。CDC於1946年以“傳染病中心”（Communicable Disease Center）起家，任務是消滅瘧疾。僅一年後，它的職責擴展至所有傳染病，並為各州衛生部門提供一線支援。1951年，CDC建立“流行病情報服務”（Epidemic Intelligence Service，EIS），這支“疾病偵探”隊伍成為美國抵禦暴發的第一道防線。1992年，機構改用現名。與由成文法一次性創設的機構不同，CDC的擴張並非一蹴而就，其使命在撥款安排、行政優先序與特殊利益的推動下零散生長。多年下來，它從一支以戰備與響應為本的隊伍，蛻變為幾乎對所有健康議題都插手的龐大官僚體系，且常與衛生與公眾服務部（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HHS）內其他機構的工作重複。如今，CDC的預算只有一半真正用於其傳染病使命，流行病學家不到員工總數的十分之一。這樣的偏離解釋了該機構在大流行中的諸多失當。拜登政府對CDC的重組未能化解問題，它把“健康公平”（health equity）置於優先位置，卻忽略了關鍵所在：CDC已偏離核心使命。我們已展示出一支聚焦的CDC能取得怎樣的成效。今年德克薩斯州出現麻疹暴發時，我們把疫苗、治療與資源迅速送達疫源地，疫情很快止住。這證明，只要以科學為導向而不被意識形態牽動，CDC就能迅速而精準地行動。那次響應既非“支援疫苗”的立場宣示，也非“反疫苗”的表態，它沒有被“公平結果”或類似“懷孕人群”（“pregnant people”）這樣的政治正確表述分心。它是有效的。有效性而非政治，將是我們領導工作的準繩。CDC目前還在63個國家開展工作，力圖在生物威脅抵達美國本土之前加以監測。其“生物威脅雷達探測系統”（Biothreat Radar Detection System）是一種先進的早期預警工具，能夠及早識別諸如H5N1或MERS等病原體，以避免災難發生。我們知道，慢性病是新冠在美國致命性特別高的重要原因。傳染病與慢性病彼此關聯。用於抗病的工具如疫苗、抗生素與治療藥物能夠挽救生命，但也可能在部分患者中引發不良事件。這一事實不能再被忽視。多數慢性病項目將遷入新設立的“健康美國管理署”（Administration for a Healthy America），而CDC將為這條關鍵關聯帶來更透明的研究與資訊公開。前行之路很清楚：讓CDC重新聚焦傳染病，投資創新，並以正直與透明重建信任。為此，CDC將把工作重點放在六項優先任務上：防範威脅：通過強化呼吸道疾病監測與由尖端分子工具驅動的“生物威脅雷達”，實現對傳染病的發現與遏制。夯實基礎設施：強化全球與國內體系，以便預測、追蹤並應對危險暴露與暴發。系統現代化：升級資料、實驗室與流行病學能力，以匹配21世紀的威脅。投資人才隊伍：重振“疾病偵探”的優良傳統，在國內外培養流行病學人才。提升科學嚴謹性：以金標準的科學為每一條建議背書，確保美國在安全有效的疫苗與可信指引方面繼續引領世界。賦能州與社區：回歸最初使命，為處在暴發一線的州與地方衛生部門提供支援。我們已採取行動，著手消除利益衝突與官僚惰性。我們調整了免疫實踐諮詢委員會（Advisory Committee on Immunization Practices，ACIP）的組成，更換了反對改革的負責人。美國人民選舉的是川普總統，而不是盤根錯節的官僚體系來制定健康政策。這就是“讓美國再次健康”（Make America Healthy Again，MAHA）的實踐。CDC的大多數基層員工都是正直的公共服務者。在煥新的使命下，他們能夠以科學家的身份開展工作，而不必向政治低頭。該機構將再次成為全球傳染病政策的權威。首先，CDC必須重建公眾信任，而這項重建已經啟動。我們會堅持到底，直到美國的公共衛生機構再次以透明、誠實與正直的方式服務人民。 (一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