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次不信任投票兩個月後，馮德萊恩又等來了一個不信任動議。雖然她已獲得大多數議員支援，不至於走到被逼下台的境地，但可能會迫使其向中間派盟友作出讓步。歐盟“盟情咨文”演講常被視為8月假期後工作季平淡無奇的開場———歐盟委員會主席用一小時左右的講話誇耀過去12個月的成就，為未來12個月的政治基調奠定基礎，對未來許下宏願，其間充斥誇張修辭與繁文縟節，卻鮮有“乾貨”。不過，今年9月10日，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在向歐洲議會發表第二任期年度“盟情咨文”時，她發現自己處於一種迄今為止一直沒有意識到的脆弱境地。歐盟內部的緊張感和不確定性正在不斷加劇。經濟韌性、地緣政治和移民管理等挑戰並非歐盟面臨的新鮮事物，但如今，這些話題已變得更加尖銳和緊迫。馮德萊恩顯然陷入了內部矛盾圍困的窘境。聲望急劇下降2019年首次當選歐盟委員會主席時，馮德萊恩在歐盟幾乎還是一個“無名之輩”，但她逐漸樹立了可靠、高效的領導者形象。廣大歐盟民眾認為，她能夠帶領歐洲渡過難關，並將一體化推向未知的深度。為應對新冠疫情，她帶領歐盟採取了前所未有的舉措，為4.5億公民購買疫苗，並通過大規模發行共同債券設立復甦基金。俄烏衝突中，她是西方陣營中反對俄羅斯的主要聲音之一，也因此進一步鞏固了在歐盟中的聲望。2022年底，《福布斯》雜誌將馮德萊恩評選為全球最具權勢的女性，至今她仍保持著這一頭銜。去年，她順利連任，獲得了401張選票，這一數字超出了觀察人士的預期。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的聲望就急劇下降，來自各政治派別的指責接踵而至，來自議會、歐盟內部以及全球事件的壓力撲面而來，對馮德萊恩的不滿情緒隨處可見。2019年底，歐盟推出了應對氣候變化的歐洲綠色協議，旨在加速綠色轉型。馮德萊恩曾將其描述為歐盟的“登月時刻”。然而，由於歐洲經濟復甦緩慢，包括汽車行業在內的諸多行業正在逐步失去競爭優勢，這迫使歐盟和成員國放緩氣候環保努力，向經濟復甦作出更多妥協。為了阻止綠色協議通過立法，馮德萊恩所在的歐洲人民黨（EPP）發起了一場全面攻勢，並與強硬派和極右翼勢力同步投票。這引發了社會主義者、自由主義者和綠黨的憤怒，他們認為這種非正式聯盟違背了馮德萊恩在競選連任時作出的“不與極右翼政黨進行結構性合作”的承諾。意識形態衝突導致馮德萊恩原本有望鞏固其第二任期親歐中間派聯盟的努力付諸東流。從那時起，裂痕就越來越深。隨後，歐盟不願就以色列在加薩地帶的持續戰爭對其實施制裁，這激怒了歐洲議會的左翼議員，並迫使歐盟委員會二號人物特蕾莎·裡貝拉公開表態。歐盟與美國的貿易協定也讓反對派的情緒更加高漲。根據馮德萊恩在蘇格蘭與美國總統川普面對面會談時最終敲定的條款，絕大多數由歐盟製造、銷往美國市場的商品將被徵收15%的關稅，而絕大多數美國製造的、銷往歐盟市場的商品則免徵關稅。此外，歐盟承諾在川普任期結束前向美國能源部門投資7500億美元，向美國各個領域投資6000億美元，並購買價值400億美元的美國人工智慧晶片。而美國並未作出任何類似的承諾。鑑於歐盟委員會擁有制定商業政策的專屬權力，簽署這項極不平等協議的責任主要落在了馮德萊恩身上，損害了她迄今為止最大的資產，即作為一名熟練的危機管理者的聲譽。最嚴厲的批評來自她領導的執政聯盟背後的堅定親歐勢力，他們認為該協議是一種投降，使歐盟屈服於美國的陰謀，並破壞了戰略自主的目標。民眾顯然越來越多地將矛頭指向了她。近期民調顯示，六成受訪者認為她應就與美國簽訂的不對等貿易協議而辭職。今年7月，馮德萊恩被迫為自己的歐盟委員會主席職位辯護，以對抗極右翼歐洲議會議員提出的不信任動議。這是自2014年以來，歐委會主席首次面臨此類挑戰。她一邊對動議的支持者們表示強烈抗議，一邊向其他議員伸出了橄欖枝。所幸，她成功挺過了這一劫。新工作計畫當地時間9月10日，馮德萊恩發表其第二任期內的首次“盟情咨文”。這與其說是一個新政治年度的開始，不如說是一場挽救行動。“這個夏天對歐洲來說很糟糕”，議會綠黨聯合主席巴斯·艾克豪特表示。綠黨與馮德萊恩屬於不同的政治團體，但是該黨曾投票支援她上任。在馮德萊恩發表“盟情咨文”之前，艾克豪特說，“我們顯然希望歐盟委員會主席傳達的資訊是，情況需要改變。”“我們期待行政部門展現出色的領導力”，自由派組織“復興歐洲”的負責人瓦萊麗·海耶爾表示，“歐洲承受不起制度上的停滯。”此次“盟情咨文”受到了嚴密保護，歐盟委員會通訊部門的工作人員直到馮德萊恩登上斯特拉斯堡半圓形會議中心前不久才收到準備好的演講稿。而在馮德萊恩發表演講前的幾個小時，以色列在卡達針對哈馬斯發動了襲擊。此外，波蘭指控俄羅斯使用無人機入侵波蘭領空。波蘭總理唐納德·圖斯克說，這使得歐洲“比二戰以來的任何時候都更接近公開衝突”。在長達7500字的“盟情咨文”演講稿中，馮德萊恩確實對這兩個熱點地區提出了新的想法。在美國對北約持續支援仍存疑慮之際，馮德萊恩提議建立“東翼警戒”計畫，包括為波羅的海國家長期尋求的所謂的“無人機牆”提供資金，以及建立太空監視系統。她還建議利用俄羅斯被凍結的資產發行“賠償貸款”，為烏克蘭未來數年的需求提供資金。她還暗示了自己對以色列納坦雅胡政府的態度有所改變。她表示，加薩的“人為饑荒”是“過去幾個月系統性轉變的一部分，這完全不可接受”。她在發言中介紹了歐盟擬採取的一系列新舉措，包括暫停對以色列的部分雙邊支援、對極端主義的部長和暴力定居者實施制裁、部分中止《歐盟-以色列聯絡國協議》中與貿易相關的事項。同時，歐盟還計畫設立“巴勒斯坦援助小組”。馮德萊恩說：“人為製造的饑荒絕不能被用作戰爭的武器。這種情況必須立即停止。”她強調，歐洲方面“顯然需要做得更多”。馮德萊恩的演講內容可謂包羅萬象，安全議題更是重中之重，她開頭就直接點出：歐洲正處於戰鬥之中！數字和清潔技術、人工智慧、低碳能源等政治優先事項也均有涉及。她還提出了一系列社會政策，其中包括承諾到2050年消除貧困。根據歐盟統計局2024年資料，2750萬歐洲人處於“嚴重物質或社會匱乏”狀態。為改善這一現狀，馮德萊恩提出了《優質就業法案》，以“確保現代就業與現代經濟保持同步”，並承諾提供住房一攬子計畫，以加速房屋建設和改造，目標是確保到2030年沒有人露宿街頭。儘管今年的演講繼續淡化綠色倡議，馮德萊恩仍試圖通過一項小型電動汽車生產計畫，將氣候與競爭關切結合起來。她表示，這款電動車將兼具環保、價格親民和歐洲製造三大特點。但該提議引發了其所屬的歐洲人民黨團成員的噓聲。這位歐盟領導人還呼籲進行機構改革，這是歐盟反覆提及的主題。她認為，在外交政策方面，為了克服分歧，歐盟應該擺脫“全體同意的束縛”，轉向合格多數表決制。又一個不信任動議馮德萊恩的講話多次被現場的叫喊聲打斷。而在她發表演講之後，各政治團體領導人之間的辯論也讓她感到不安，議會的兩極分化態勢幾乎沒有發生改變。與此同時，馮德萊恩又等來了一個不信任動議。就在馮德萊恩於歐洲議會發表“盟情咨文”幾小時後，極右翼和極左翼陣營於9月10日午夜正式提出針對馮德萊恩的不信任動議，在歐美關稅協定、與南美國家貿易協定和對中東政策問題上對其發難。此次行動距上次不信任投票僅隔兩個月，這對馮德萊恩的新政治年度來說不是一個好兆頭。提交動議需向議會主席傳送一封電子郵件，附上文字和所有必要的簽名。提交後，法律服務部門將評估簽名真實性，如果動議被接受，最早可能在10月份召開不信任動議辯論和投票。如果相關動議獲得通過，馮德萊恩及其領導的歐盟委員會成員將被迫辭職。不過，鑑於她已獲得大多數議員的支援，這種情況不太可能發生。但這可能會像7月份的不信任動議那樣，為馮德萊恩的中間派盟友創造施壓契機，迫使其作出讓步。 (國際金融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