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政治暴力
我以為我瞭解矽谷,但是我錯了
向技術官僚制致敬(All Hail the Technocracy)一小撮掌握資訊生態的億萬富豪,選擇與世界上最具影響力、最令人生畏的政治權力結盟。歷史上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結合。距離唐納德·川普重返白宮,差不多一年了。許多事情都變了。玫瑰被鋪成硬地。橢圓形辦公室貼滿了金光。國民警衛隊湧入華盛頓特區。總統還威脅要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其他城市。加密貨幣如今在這個國家稱王。尤其若你是川普或他的兒子之一,你就能從幾乎是你所能想像的最腐敗的金融把戲中,攫取數以百萬計的美元。查理·科克(Charlie Kirk)的遇害,再次把政治暴力推到了台前,而且比以往更具毒性。你能感覺到民主在短路。每當官方帳號貼出一張 AI 生成的“edgelord邊緣人”(指極端、挑釁等風格)梗圖,電路就打個火花。2025 年最顯眼、也最具影響的一大變化,是科技行業擁抱川普。行業精英紛紛列隊,以越來越怪誕的屈服表演來示忠。矽谷到底怎麼了?為一探究竟,《連線》(WIRED)特約主筆史蒂文·列維(Steven Levy)去了舊金山。20 世紀 80 年代初,他正是在那裡愛上了那些反主流文化的技術叛逆者。如今的問題是:安撫川普,究竟只是一次赤裸裸的“生意經”,還是意味著一種更黑暗的意識形態轉向?在《連線》,我們曾把自己視為一個似乎能超越政治的行業的記錄者,甚至擁護者。然而今年,我們清晰表態:我們對美國的威權轉向,以及科技行業在川普行動中的共謀,深感憂慮。而且我們承諾會持續追蹤報導。我們還決定走上街頭:如果你住在舊金山、洛杉磯、奧斯汀、紐約或華盛頓特區,你也許會在一幅牆繪、一個數字廣告牌,或一張糨糊海報上看到本期的封面。我們希望你也能看到我們所見——在數月報導中,圍繞DOGE效率部與 ICE(指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以及一切相關議題。科技領袖得到了他們想要的——與一位“准國王”同桌的席位,以及就管束其業務的規則討價還價的機會。但別忘了:他們可能拿去豪賭的,是你的未來。I Thought I Knew Silicon Valley. I Was WrongBy Steven Levy2025年9月22日我以為我瞭解矽谷。我錯了科技業在把川普送進白宮時如願以償。一年後,這更像一紙自殺契約。數十年來,馬克·萊姆利(Mark Lemley)的智慧財產權律師生涯一直井井有條。他是史丹佛大學教授,做過亞馬遜、Google和臉書Meta的顧問。“我一直喜歡我所從事的領域基本不涉政治,”萊姆利對我說。而且,他的民主黨價值觀也與雇他的公司高度契合。但今年一月,萊姆利做了個激烈的決定。他在領英上寫道:“我一直在糾結該如何回應馬克·祖克柏和臉書的墮落——滑向有毒的男性氣質與新納粹的瘋狂。我已把Meta從客戶名單上開除了。”這就是 2025 年的矽谷。41 歲的祖克柏變成了一個“讓美國再次偉大”(MAGA)友好的綜合格鬥迷,不太在乎平台上的仇恨言論,抱怨企業界不夠“男人味”。他停止事實核查,開始常去海湖莊園串門。也不只他。整整一批億萬富豪看起來把公司前途置於社會福祉之上。七月我在史丹佛他的辦公室見到萊姆利時,他穿著一件夏威夷襯衫,一副度假前的樣子。自從“開除”Meta 的半年來,跟他同調的權勢人物屈指可數。私下裡,他們對他說,加油!公開場合裡,人就“消失”了。萊姆利甚至想過,如果反川普派的處境變糟,他自己要怎麼“消失”。“我聊過的每個人都有潛在的退路,”他說,“我能不能在這個或那個國家拿到公民身份?”這本該是科技業的好時代,人工智慧大爆發正加速一切。但陰影籠罩著矽谷。這個群體整體仍偏左。可除少數例外,其領袖們在面對唐納德·川普時,要麼保持沉默,要麼主動向政府示好。其中一個難以抹去的畫面出自川普的第二次就職典禮:一批科技精英,在乖乖捐出數百萬美元支票後,佔據了前排座位。“商界人人都擔心報復,因為這屆政府愛記仇,”風險投資人戴維·霍尼克(David Hornik)說。他是少有的敢於公開抵抗的聲音。於是矽谷精英開始跟一屆反覆無常的政府跳起危險的“貼身舞”——正如矽谷傳奇風投邁克爾·莫里茨(Michael Moritz)對我所說,“他們竭力避免被捲進一種‘保護費’勾當。”問問蒂姆·庫克就知道了。五月,蘋果CEO放棄了跟隨總統出訪中東的 8,000 英里行程。川普注意到了。在卡達,總統說他跟庫克有個“小問題”,第二天就威脅要對 iPhone 加征 25% 關稅。不出意外,這個夏天當我給矽谷一眾高管提供“吐槽窗口”時,應者寥寥。休假似乎格外漫長。日程表排得滿滿噹噹——未來三周、四周、六周……你說你的截稿日期是那天來著?有位以“跟記者滔滔不絕”著稱的 CEO 告訴我,他正試圖在政治上“斷網減壓”。“不過你要聊 AI 或 AI agents,隨時找我!”他說。過去,當科技領袖偏離他們的崇高價值時,員工會把他們拉回正軌。Google員工曾迫使高管為多元化發聲,避免接軍事合同。潛台詞是,這些激進者隨時能在別處找到工作。後來馬斯克出場。他把 X 裁掉了 80% 員工,應用卻沒崩。整個行業裡,多元化項目在減少,軍事合同在增加。2024 年四月,Google CEO皮查伊給員工的內部信裡說,不要“把公司當作個人平台,或者圍繞破壞性議題內鬥、爭論政治”。在 Meta,言論自由也不再吃香。一位員工說,氛圍像回到了 1990 年代:“上班不帶政治。你也許不喜歡老闆,但你把活幹了,領工資。”他說,“現在祝你好運,找一家不是這樣的公司吧。”矽谷怎麼了?為什麼那些愛安·蘭德(Ayn Rand)的科技英雄會變成唐納德·川普的“舔靴者”?怎麼會有一位被稱為最聰明的風投,在網上發佈宣言,向“信任與安全(trust and safety)”“科技倫理(tech ethics)”“社會責任(social responsibility)”宣戰?傑夫·貝索斯當初說為公共利益買了《華盛頓郵報》,那又為何在 2024 年大選前夕,撤掉對卡瑪拉·哈里斯的社論背書,把評論版面改成談“個人自由與自由市場”?再說庫克,掌管一家市值 3.4 兆美元的公司,最有效的政治策略竟是走進橢圓形辦公室,鄭重其事地獻上一個金光閃閃的玻璃小擺件?這可是蘋果!站在川普面前開箱公司近半個世紀以來最可疑、最卑躬屈膝的“產品”,庫克——這個和火星人比和 MAGA 更像同類的人——心裡在想什麼?如果是賈伯斯會怎樣?我的猜測是:他會讓團隊寄去一個鍍金 iPod。到付。自從賈伯斯開始賣第一批流線型的Apple II,數字科技就被吹捧為美國的驕傲與未來。它用一種極客的方式向權力說真話。可如今,史丹佛“科學與技術的社會倫理”教授羅伯·賴希(Rob Reich)說,“一小撮掌握資訊生態的億萬富豪,選擇與世界上最具影響力、最令人生畏的政治權力結盟。歷史上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結合。”某種變態的意義上,這對我算是好消息——我報導的就是這個生態和它的寡頭們,能見證歷史多好啊?可在其他一切意義上,這都令人不安。顯而易見,我的故事跟著行業變了。但讓我吃驚的是:那些我長期追蹤的“遠見者”,為何會如此迅速而堅定地倒向川普?這個人與數字革命的平等衝動格格不入。我怎麼會看走眼?我重訪了熟悉的地盤——在這個時代,它突然變得陌生——想弄清楚。網友梗圖,在查理·科克的追悼會上,川普和馬斯克交談握手我人生的前 30 年,從未碰過電腦。那時候的電腦大多是我見都沒見過的機房裡的大型機,在我心目中它們是去人性的象徵。我把它們與越南戰爭機器、與企業生活的單調劃上等號。一切在 1980 年代初改變了,我接了《滾石》雜誌的一個選題,去寫駭客。令我驚喜的是,新興的PC 行業竟是 1960 年代末政治和文化激進主義的“極客接班人”。最早的一些電腦創業公司出自自制電腦俱樂部(Homebrew Computer Club),其組織者是一名反戰活動家。俱樂部的主持人曾領導伯克利言論自由運動(Free Speech Movement)的技術小組。連比爾·蓋茲起步時都多少算個“抽大麻的叛逆者”;他的搭檔保羅·艾倫(Paul Allen)是個音樂痴,愛吉米·亨德里克斯。Apple 聯合創始人史蒂夫·賈伯斯和史蒂夫·沃茲尼亞克也剛剛從蓬頭垢面的日子走出來——他們那會兒賣“藍盒子”(blue boxes),讓人打非法電話。 “去他的電話公司!”(Screw the Phone Company!)就連風險投資家也像是在共振一場革命——就好像“氣像人”(Weathermen)把做炸彈改成了做 IPO(首次公開募股,IPO)路演。[譯註:Weathermen,即“天氣地下組織”,1960–70 年代美國激進左翼組織]我開始愛上矽谷。我遇到的巫師們用旨在提升眾人之力的工具改變世界——讓普通人也能擁有專家的能力。電子表格被當作商業工具出售,但它最終成了反建制的武器,因為任何人用一台廉價 PC 就能挑戰高管辦公室的計算。當前超覺靜坐的教師米奇·卡波爾(Mitch Kapor)創辦蓮花軟體(Lotus),在 1980 年代普及了電子表格。他告訴他的財務負責人,他把人看得比利潤更重要,他要投資於員工。“我以為他會拒絕,”卡波爾說。幸好,對方說了“好”。在著名的 Mac “1984”廣告裡,一位女運動員把鐵錘擲向“老大哥”的巨幕——她要粉碎權威。我在《滾石》關於 Macintosh 的報導標題說得很明白:“神童對陣達斯·維德。”(指 IBM,哈哈。)這是一場正義之戰!當然,矽谷從來不只是鮮花與迷幻。“那怕它愛自我陶醉於反主流文化的根系,賺錢與積累權力始終才是主流,”卡波爾說。而且,矽谷的政治一直容納著強烈的自由意志主義。但就連風投們也似乎在“革命感”中共振——彷彿“氣像人”改行去做 IPO 路演。網際網路如雷霆般降臨後,意識形態的配樂就震耳欲聾了。1996 年,朋友約翰·佩裡·巴洛(John Perry Barlow)在著名的《賽博空間獨立宣言》裡宣稱,網際網路超越了地面法律與邊界。“你們關於財產、表達、身份、移動與情境的法律概念,不適用於我們,”他寫道。天吶,我們把多少希望寄託給網際網路。初見時,拉里·佩奇與謝爾蓋·布林是一雙睜著大眼的理想主義者。傑夫·貝索斯像個哥們,興奮地指給我看亞馬遜員工(包括他自己)怎麼把木門改成辦公桌,而不是用昂貴的辦公台。我和祖克柏第一次聊完,他就回了那個沒家具的小公寓。然後,網際網路巨頭們把公司做大,開始按自己的概念去規定“表達、身份與情境”。那些曾經謙遜的領導者拿到了難以想像的回報。如今他們恨不得把財富炫個夠——多處豪宅、遊艇、私人飛機。七月一個典型的晴朗日子,我去帕洛阿爾托,坐在智庫Joint Venture Silicon Valley 的負責人拉塞爾·漢考克(Russell Hancock)家客廳裡聊。他在 2000 年科技股崩盤時買下了這套房;現在在“帕裡”(Palo Alto 的暱稱)沒有“近乎代際財富”,連破屋都買不起。佩奇和祖克柏不滿足於一處宅邸,他們把周邊房產一一收羅,把曾經田園詩般的街區變成了“超級反派大本營”。“那些混得風生水起的人,過得確實很爽,”漢考克說。對矽谷其他人來說,貧富差距越發嚴酷、荒誕。1980 年蘋果上市時,賈伯斯的淨資產沖上了幾乎聞所未聞的一億美元。現在據稱祖克柏給一年的 AI 研究員開出同樣的價碼。漢考克提起“基尼係數”,這是世界銀行圈子愛用的不平等衡量指標。他說,從 1990 年代以來,“我們從 30 漲到了 83。那就是爆發法國大革命的條件。”另一場巨變也在展開。長期以來,前克林頓政府幕僚、曾為 Airbnb 和 OpenAI 工作的克里斯·萊恩(Chris Lehane)說,軟體“幾乎像第四維”。科技領袖可以安居西海岸,遠離政治。但後來,軟體產品開始擊穿整個行業。“這些產品以計程車、短租、外賣的形式實體化,”萊恩說,“它們開始撞上現有的政治系統、信念與法律。”有人因此喪命。老牌、受人喜愛的行業倒下。本地政客怒了。為了“玩轉系統”,矽谷跳進了沼澤地(華盛頓)。正如現任政府的一位技術官員對我說,“矽谷現在意識到,不能再無視政治了,因為政治不會無視你。”公眾自然對自己停不下來的那些App產生了懷疑。到 2010 年代中期,人們開始攻擊那些接送科技員工往返舊金山、山景城和門洛帕克的班車;而這些員工在公司裡喝免費拿鐵、做午間按摩,聊左翼話題。也許 PC 和網際網路時代的巫師們太成功了。“我們做過了頭,”最初的Macintosh 傳奇程式設計師安迪·赫茨菲爾德(Andy Hertzfeld)說。“我們太理想主義了,覺得每個人都該用電腦,還要把它們做得可愛、好玩。”結果,他哀嘆,是一個被手機綁架的青少年反烏托邦,甚至連“家庭作業論文”都死掉了。本質上,大型科技公司成了“電話公司”——惹人厭的大怪物,為了搾取更多利潤而不斷“糞坑化”(enshittify)自家產品。你甚至打不通人工客服。2024 年一項針對矽谷居民的調查顯示,四分之三的人認為科技公司權力過大;將近同樣多的人認為它們迷失了道德羅盤。因此,甚至早在川普 2017 年入主白宮之前,我就發現自己故事裡的敘事變了。以前我寫“大衛戰歌利亞”。後來我寫的是“伊卡洛斯的神話”。我一遍遍在科技精英身上看到“飛得太近太陽”的傲慢。也正是它把他們帶去了唐納德·川普那裡。歷史或許會把約瑟夫·R·拜登記成他在最後一場總統辯論裡的那個踉蹌身影。但在矽谷,出人意料地廣泛的人群把他視為仇視進步的獨裁者。他們對“拜登大叔”的反感強度讓我吃驚。前白宮發言人萊恩說,這屆政府及其機構既不理解科技,也不太關心它,“除了想辦法阻止技術被發展”。拜登時代的“頭號反派”包括聯邦貿易委員會(FTC)主席莉娜·可汗(Lina Khan)與司法部反壟斷負責人喬納森·坎特(Jonathan Kanter)。他們有條不紊地對Google、亞馬遜、蘋果和 Meta 發起訴訟。可汗甚至封堵了相當溫和的併購,威脅到整個依賴“被併購退出”的初創生態。拜登的人也有看似合理的辯護——這些公司確實像壟斷。而且看看設計公司 Figma,被可汗領導的 FTC 審視與Adobe 合併案後,過了兩年便迎來漂亮的 IPO。但拜登最大且本可避免的錯誤之一,也許是 2021 年的電動車製造商活動沒邀請馬斯克。原因似乎是為了取悅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UAW),儘管白宮後來稱是電動車條款之爭讓他錯過了席位。即便是為數不多公開反對川普的億萬富豪里德·霍夫曼(Reid Hoffman)也覺得離譜。“你辦電動車峰會,理應邀請電動車領軍者!”他說。“這也是馬斯克走向激進的一部分。”不論是不是“表面敘事”,結果是馬斯克——此前也給民主黨候選人捐過款——徹底倒向 MAGA。還有其他解釋:新冠期間的激進化(加州工廠被停工);被 Twitter(現 X)與一眾馬屁帖“帶偏”;或者他本就“有點瘋”。無論如何,他開始在 X 上大力推右派內容(尤其是他自己的帖),高調支援川普,當然還為川普競選捐了將近 3 億美元。過去“如果你是共和黨,或者反稅收,你得躲起來”,Flexport CEO 瑞安·彼得森(Ryan Petersen)說,“馬斯克讓大家覺得這樣是安全的。”在很多科技精英眼裡,拜登的另一個失誤是他的政府對“加密貨幣”的敵意。我採訪的一位加密龍頭高管說,麻煩始於民主黨最大金主之一、加密億萬富翁山姆·班克曼-弗里德(Samuel Bankman-Fried)被揭穿為巨騙。“對民主黨來說,這是巨大醜聞,”他說。“你被羞辱時怎麼辦?你就過度反應。”在醜聞前,行業還能圍繞監管開展建設性討論。但SBF事件固化了證監會主席加里·根斯勒(Gary Gensler)的強硬路線。(根斯勒婉拒採訪,但對我說“繼續在《連線》幹得漂亮!”)加密圈也把鍋甩給參議員伊麗莎白·華倫,她被視為根斯勒的支持者。加密行業向川普競選注入了數億美元。“我們一直只關心什麼對 crypto 有利,”Coinbase總法律顧問、前聯邦法官保羅·格里沃(Paul Grewal)說。到 2024 年仲夏,曾稱加密貨幣是騙局的川普登上比特幣大會,承諾開除根斯勒,讓美國成為“地球上的加密之都”。連拜登的 AI 政策也成了“激進化”的觸發器。關鍵人物們起初似乎樂於就監管展開辯論。但當 AI 變得炙手可熱,這些公司需要巨額基礎設施投資——以及更少的約束。猜猜誰準備好“兌現承諾”。“就他作為人或願景者而言,沒人是川普的鐵粉,”彼得·萊登(Peter Leyden,前《連線》編輯)說,他正在寫《大躍遷》。“但 AI 來了,開打了。他們就決定,‘管它呢,咱們把樹拴在這個瘋狂的川普上。’”風投馬可·安德森(Marc Andreessen)在播客裡憤怒抨擊拜登的反壟斷、AI 與多元化政策,還對拜登不肯見他本人表示憤懣。在他看來,拜登——以及公眾——沒有履行他所說的“那筆交易”。他在接受《紐約時報》專欄作家羅斯·杜薩特(Ross Douthat)採訪時這樣描述:一位創業者創辦公司,賺了很多錢,世界因新技術受益。“然後你的訃告會寫你多麼了不起——商業生涯與慈善生涯皆然。順便說你是民主黨人,支援同性戀權利,支援墮胎,支援當時流行且合宜的一切社會事業……‘這就是那筆交易。’”拜登膽敢挑戰科技行業,動了大佬們的商業計畫。更糟的是,他傷了他們的“玻璃心”。“你很難誇大他們有多被冒犯,”尼克·克萊格(Nick Clegg)說,他一直擔任 Meta 全球事務總裁直到今年早些時候。2024 年 7 月,安德森與合夥人本·霍洛維茨(Ben Horowitz)宣佈把錢捐給川普。安德森的一些抱怨確實誇張——顯然不是所有年輕員工都偏馬克思,但他並非唯一對多元化項目與“政治正確”怒氣衝衝的人。整個矽谷,甚至溫和左派,都覺得“這玩意兒過頭了”,萊登說。Founders Fund的風投、Anduril 聯合創始人特雷·斯蒂芬斯(Trae Stephens)也見多了。“我那些民主黨的朋友並沒轉投共和黨,”他說,“他們只是對民主黨很累。”OpenAI CEO 薩姆·阿爾特曼(Sam Altman)一直“站左派”。今年早些時候他在社交媒體上說,自己在政治上“無家可歸”。不過他似乎常跟川普在一起。還有祖克柏。川普第一任期時我常採訪他,我相信他真心同情移民。我記不得他什麼時候說過川普一句好話。大概在過去一年裡,他開始說好話了。去年夏天川普在競選現場躲過一顆子彈,舉拳致意,祖克柏叫他“badass”(狠角色)。然後他去上喬·羅根(Joe Rogan)的播客,抱怨企業不夠“男人味”;去海湖莊園,據傳把公司曾經對有害內容與錯誤資訊的“審查”都怪到前 COO 雪莉·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頭上,她是多元化的擁護者(他後來否認曾這樣說)。如今,祖克柏也不怎麼談移民了。他和妻子普麗希拉曾資助在東帕洛阿爾托(低收入飛地)辦學。那所學校要關了。“一句話,我眼中的扎克是個政治變色龍,他的首要目標是公司的生存與繁榮,”一位 Meta 高管對我說。“川普太講交易了。你要麼和他對著幹然後被整,要麼試著合作,拿回你想要的一部分。”對科技權貴而言,川普的“以牙還牙”不是缺陷,是特性。“這幫人覺得川普很熟悉,”克萊格說。“你去了海湖莊園,他就說,‘來做個交易吧。’這種魅力對矽谷科技兄弟極具毒性。”拜登真的那麼糟嗎?那些在白宮或國會任職的民主黨人對我說,他們只是讓一個越界的行業承擔責任——為它自身好。“我不覺得我們在政策上搞砸了,”曾任拜登“科技與競爭事務特別助理”的吳修銘(Tim Wu)說。“我們的目標是讓科技行業在被迫持續創新中保持健康。”然而策略似乎沒奏效。2025 年最初幾個月,川普政府解除了一系列讓科技行業不爽的監管。《美國 AI 行動計畫》瞄準的是確立美國主導。再見了,監管!加密圈不僅等到了仇視的 SEC 主席根斯勒的離任,還等到了給行業正名的法案。川普任命的官員最近還推翻了司法部反壟斷司的意見,放行了一起大型科技併購。當然,川普的關稅給企業帶來大麻煩。但跪著走路,似乎也能跑得挺順。比如 Nvidia 的黃仁勳。外界原以為政府會對對華售芯採取強硬路線。黃全力遊說,從海湖莊園到沙烏地阿拉伯。他承諾在美國投資 5,000 億美元。他在國會作證時痛批拜登。等他忙完,川普稱他為朋友,放鬆了對其晶片的出口管制。七月川普在 AI 峰會上發言時,黃在台下慶祝——而且很懂事地沒搶功。輪到他上台,他開門見山:“美國擁有其他國家不可能擁有的獨特優勢,那就是川普總統。”不久之後,黃得知政府要從對華銷售的總營收裡“提成”15%。沒多久,川普又從 Intel 那兒拿了 10%。看來“美國的獨特優勢”也會毫不留情地從那些在他面前自我貶低的人身上攫取權力。長久看,這些被迷惑的 CEO 也許會明白,這不是什麼現實政治。這是一紙自殺契約。布萊德利·塔斯克(Bradley Tusk)是給科技公司做政治諮詢的人。Uber 和 FanDuel 在改寫行業規則時都用過他的服務,他見慣了政治廝殺。在他看來,川普的手法就是“政府版”的“快速行動、打破常規”。我們聊到美國科技“例外論”的要素——獨立的市場與制度、言論自由、智慧財產權保護、強大學術機構、像樣的移民政策。然後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川普在每一件事上都在做相反的事,”他說。“他完全可能摧毀美國經濟獨特與成功的一切基礎。”先說移民。也許沒有那個群體像播客All In的“四位話癆投資兄弟(besties)”那樣,搭上了川普的順風車。四人中有三人出生海外。選舉季裡,兩位“死黨”——風投查馬斯·帕裡哈皮蒂亞(Chamath Palihapitiya)與戴維·薩克斯(David Sacks)——在薩克斯家辦了募款宴,門票高達 30 萬美元。不久,川普就上了他們的播客。(薩克斯現在是川普的 AI 與加密事務主管。)有些問題軟得像枕頭,比如“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邊境)牆會有爭議”。可即便是他們也支援不了他的移民政策。川普難道不知道,科技世界靠外籍天才繁榮嗎?令他們驚訝的是,他不僅贊同,還承諾在他的政府中,任何獲得學位的外國學生都能拿到綠卡。幾位“死黨”喜不自勝。這簡直好得難以置信。幾小時後,MAGA 基本盤大怒,川普競選團隊發佈聲明,否定了他剛說過的話。如今他重返白宮,他和副總統在姿態上繼續“兩面人”:在科技場合保證他們“想要最優秀的外國學生”,同時又讓企業更難僱用和留住這類人才。他一度甚至試圖阻止任何外國人就讀美國最古老的大學。這事雖未成行,但今年夏天,國土安全部提出新規,將外國學生簽證限製為 4 年——拿不到博士,很多人連本科學位都來不及。海外來美學生數量直線下滑。“我們確實看到了寒蟬效應,”Y Combinator 管理合夥人哈吉·塔格(Harj Taggar)說。雖然 YC 的國際創始人目前還能順利入境,但持學生簽證的申請者更不願意離校來參加項目。越來越多的海外學生考慮去倫敦工作或創業。“他們覺得在美國可能不那麼安全了,”他說。“這讓我很難過。”我可以再給塔格幾個難過的理由:比如科學與研究經費的大幅取消。再見了,下一代工程師與電腦科學家。“打著懲罰‘覺醒主義’的旗號,我們會親手毀掉過去 50 年創造經濟增長的創新引擎,”風投霍尼克說。還有川普“索取恩惠、挑選寵臣”的累積效應——買 Intel 的股份,從 Nvidia 營收裡分成。在腐敗橫行的國家,贏家不是憑實力選出來的,而是由阿諛者與強人點名。這類國家註定是二流、三流。選前做客喬·羅根播客時,祖克柏自己也這麼說過:“至少美國有法治。”他說,“在一些國家,如果政府決定要對付你,你不一定能按規則獲得公平的辯護。”猜怎麼著——我們現在就像那些國家了!聰明如祖克柏,恐怕已明白這一點,但他如今被鎖在“川普國”,在一場現實版的《風險》(Risk)裡被人“吃乾抹淨”。我採訪的很多人是溫和自由派。他們意志消沉,跟他們聊天也消磨我的心氣。我一遍遍問:有什麼能迫使這個行業直面自己黯淡的長期前景?他們的答案含糊其辭。中期選舉?經濟崩盤?一位矽谷人士說:“也許只需要 10 位共和黨參議員發現自己居然還有脊樑骨。”或者,我補一句,10 位大公司 CEO。他們能把膝蓋伸直,那怕只是在某種程度上喚回點矽谷的靈魂。至少不要繼續把它撕碎。在此期間,也別再讓政府那麼輕鬆地引入一個 AI 驅動的監控國家。也許這就是我當年最誤判矽谷的地方。我寫的那些“大衛”們,曾經看上去無畏、充滿激情,去挑戰可能性的邊界,駕馭晶片與網路的力量。我把這誤當成了“品格”。如今,正如莫里茨對我說的那樣,他們相信向川普的“保護費”低頭是在保護股東。但科技巨頭完全有能力為行業的長期可持續性而挺身而出。也為民主而挺身而出。到目前為止,他們做的是恰恰相反。“我認為他們做了一筆壞交易,”吳修銘說。“凡是以為能跟川普做‘交易’的人,最終都會被燒到——輕則名聲盡毀,重則鋃鐺入獄。”很可能並不會有清算。科技領袖,像所有富人一樣,總可以在一個正在衰落的國家之外為自己找替代方案。里德·霍夫曼有他的“應急計畫”。這篇報導的另一位消息人士順嘴說,他正在申請葡萄牙國籍。好地方。但我很難想像自己還是個年輕記者,在里斯本的街頭,能找到我當年在加州發現的那種興奮與希望。我更難想像今天的一個年輕記者,能在這個行業裡找到那種精神。此時我在矽谷的感覺,正如薩姆·阿爾特曼對其政治狀態的描述:無家可歸。 (不懂經)
白左氾濫橫行的美國校園,把文靜留學生變成法西斯的魔女
美國轉折點組織創始人保守主義青年領袖查理.柯克遭暗殺之後,在美國俄亥俄州奧伯林學院留學的一個中國女學生——朱莉婭.徐,因為發表極端言論震驚了全美。朱莉婭.徐發佈視頻中說:“我們需要恢復政治暗殺,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我不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有言論自由的權利,應該讓某些人害怕在公共場合表達自己觀點。”她引述革命領袖的話說:“人民應該享有言論自由,但是反動派不應該有言論自由。”隨後在她發布的自拍短片中表示,在柯克被槍殺身亡的第2天,老師就在課堂上開放5分鐘,讓學生們討論對這一事件的看法。自稱她是課堂上唯一舉手發言的人,且她當時就表示,自己“向來認為應該恢復政治暗殺”,而她對於政治暗殺“並不感到難過”,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也表示,課堂上她的觀點得到在場同學的肯定。她這令人震驚的表態,遭到美國英語社會強烈反彈。美國前紐約市長朱利安尼發推說,他已經就此事向奧伯林學院學院舉報。有英語世界自媒體第一人之稱,數千萬粉絲的前FOX著名主持人塔克,在X上就此發出問詢調查。保守派媒體「正確角度新聞網」(Right Angle News Network)於X平台帳號於16日上午首度轉發,24小時內瀏覽次數突破330萬。遭到美國社會強烈批評後,徐學生把她所有社群媒體帳號,包括X、臉書與Instagram均已刪除或轉為非公開。徐學生接受《紐約郵報》(New York Post)採訪說:“我其實並不提倡政治暗殺,我在課堂上的發言也沒有獲得教授或其他同學贊同,我在社交媒體發言暗指在課堂上獲得認可,是不對的。”在美國中國留學生很少參與美國左右政治之中,發表如此極端主張極為罕見。因此她的言論引起英語與華語社會的震驚!觀點如下:1.茱莉亞.徐學生對於查理柯克遇刺事件的這番言語,已經超越了左派正常政治立場。這是法西斯極權主義從肉體上消滅對手的暴力主張,即使在白左猖獗的西方社會也屬罕見。這是與恐怖主義一脈相承的法西斯主義魔女的面目。2、茱莉亞.徐學生進入奧伯林學院之前,在美國貴族寄宿高中畢業。她現在是奧伯林學院三年級學生,雙修政治法律和國際關係專業,因為奧伯林學院一年的費用要9萬美元(合人民幣60多萬元)。奧伯林學院原是兩位牧師於1883年成立的旨在傳播基督教價值觀的音樂學院。在國內非富即貴家庭的父母把她送到美國教會傳統的貴族學校學習,一定希望她受到西方文明良好的教育。作為父母看到她今天冷血殘忍一幕,是否腸子都悔青了。即使在國內學校,大概也不會把她培養成今天冷酷嗜血的人性。3.有媒體及網友查看茱莉亞.徐學生的社交帳號,她的極端政治主張不限於此。近幾年她支援哈馬斯主義,並參加校園聲援哈馬斯抗議活動、支援奧巴馬的DEI運動、以及LGBT白左極端主張。可見她在查理.柯克遇害事件的言語,並非頭腦一熱脫口而出的。遭到社會強烈批評後,她又說謊言語前後矛盾,可見白左那一套爐火純青。4.有著基督教悠久傳統的奧伯林學院這樣的大學,能把來自中國對政治不熱衷的群體,一個文靜的女大學生,教育成剝奪別人自由甚至生命的法西斯魔女,可想而知在美國大學校園白左思想氾濫的程度。 (嘉慶才道)
查理·柯克是誰?為何被暗殺?
分析人士指出,柯克的意外去世,不僅是個人悲劇,更被視為美國政治極化和暴力蔓延的象徵。據新華社消息,當地時間9月10日,美國知名保守派活動人士、總統川普的政治盟友查理·柯克在猶他州奧勒姆市的猶他山谷大學演講時遭槍擊身亡,終年31歲。這一事件被美國猶他州州長定性為一起“政治謀殺”事件,引發全美嘩然。川普更是連發三條帖文下令全國半旗致哀,直至14日傍晚6時。9月10日,美國首都華盛頓白宮降半旗誌哀。查理·柯克的最後時刻事發前柯克正在回答觀眾提問。事件發生在當天中午12點20分左右,當時,柯克正在其組織“美國轉折點”(Turning Point USA)舉辦的“美國復興之旅”(The American Comeback Tour)校園活動中與觀眾互動。當時,柯克已經演講了20分鐘。據多段社交媒體視訊顯示,柯克在回答一名觀眾有關“大規模槍擊與槍支暴力”的提問。一位觀眾問道:“你知道過去十年裡有多少美國跨性別者參與了大規模槍擊事件嗎?”柯克回答說:“太多了。”提問者繼續問道:“你知道過去10年美國發生了多少起大規模槍擊事件嗎?”“算不算幫派暴力?”柯克問道。就在這時,突然傳出一聲槍響,柯克隨即摀住頸部,鮮血直流,場面頓時混亂。目擊者稱:“一開始以為是綵帶爆炸聲,直到看到柯克脖子在流血,大家才驚慌大叫。”隨後,數人合力將柯克抬上車輛送往醫院搶救,但不幸身亡。警方在加緊調查,抓捕行動仍在繼續。猶他州公共安全域局長博·曼森(Beau Mason)表示,初步調查顯示這是一次有針對性的襲擊,僅開了一槍。嫌犯身著深色衣物,可能是從屋頂遠距離開槍,作案後迅速撤離。據環球網援引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等媒體報導,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局長卡什·帕特爾10日表示,此前被拘留的“嫌疑人”已被釋放。目前正在對真正的嫌疑人進行搜捕。實際上,就在活動前夕,柯克的這場演講活動曾引發反對者發起線上請願,呼籲校方禁止其舉辦。有美國評論人士稱,倘若凶手的動機真與政治理念相關,那麼,當民眾之間的深刻分歧只有靠流血暴力來解決時,美國的“民主政治”病得不輕。川普陣營大“網紅”柯克是當前美國非常活躍的政治活動人士。1993年出生的他,來自一個典型的中產家庭。父親是建築師,母親是心理健康顧問,家庭殷實,培養了他對勤奮、信仰和美國價值觀的認同。從小,他就展現出非凡的領導力和辯論天賦,並熱衷政治。高中時成為美國著名保守派評論員拉什·林博的粉絲。2012年高中畢業後,柯克放棄了貝勒大學的入學機會,毅然選擇投身政治,創立“美國轉折點”(Turning Point USA),致力於在高校推廣保守理念。在青年中擁有廣泛的影響力,點燃了無數年輕人對政治的熱情。2019年,柯克創立政治行動組織“轉折點行動”(Turning Point Action),與川普的“MAGA”陣營關係緊密,直接參與選舉動員。近年來,“美國轉折點”和“轉折點行動”風生水起,積攢起大量資金和資源,總收入從2016年的430萬美元增長到2023年的9240萬美元,其中絕大部分來自捐款。川普與柯克關係密切。柯克以雄辯的辯論風格和社交媒體營運能力成為“MAGA運動”代表人物。他主持的播客《查理·柯克秀》日下載量達50萬至75萬次,全網粉絲超千萬。通過播客、演講活動和書籍銷售,年紀輕輕的他已經成為百萬富翁。2016年,23歲的他成為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最年輕演講者。川普執政期間,他多次造訪白宮,參與稽核政府任命人選,被稱作“川普的年輕戰將”。柯克被視為典型的美國右翼保守派,他的政治立場引發廣泛批評:比如對持槍權的捍衛,稱“少數槍擊案是維護持槍自由的代價”;他反對校園性別多樣性教育,稱其為“左翼文化霸權”;主張限制穆斯林移民,質疑非裔群體資質,被指控反猶、恐同和種族歧視。他推動的“教授觀察名單”項目揭露所謂“激進學者”,並指控民權法案“製造白人原罪”……儘管爭議不斷,柯克仍被視為“青年保守派代言人”,其組織年收入超9000萬美元,成為共和黨重要資金來源。在過去幾年中,柯克一直顯示出對川普的極度忠誠。2020年選舉失敗後,川普在共和黨內的支援率下降,但柯克仍在2021年2月訪問海湖莊園,與川普合影留念並笑容滿面。在川普再次當選後,他感謝柯克“在年輕人群體中所做的一切”。柯克還是總統之子小唐納德·川普的密友。兩人今年1月一起前往格陵蘭,宣傳即將上任的總統收購北極領土的計畫。幾周後,小川普在弗吉尼亞州川普國家高爾夫俱樂部的一場私人聚會上稱,柯克是“這場運動中真正的巨星之一”。今年1月,柯克與妻子和孩子一同前往華盛頓,參加了川普的第二次就職典禮。對川普陣營而言,柯克的遇害意味著損失一名極具影響力、組織力和籌款能力的年輕“戰將”。美國政治極化的縮影川普發表講話,稱這是美國的黑暗時刻。猶他州州長斯潘塞·考克斯指出,案件暴露美國“深刻分裂”,並呼籲全國反思政治暴力根源。考克斯在新聞發佈會上說,柯克遇害“威脅了美國憲法的根基”,凸顯美國“正在分裂”。他回顧了2024年總統選舉以來美國多起政治暗殺事件及暗殺企圖,稱“現在,我不知道有什麼可以讓這個國家團結,有什麼可以彌補這種裂痕,有什麼可以讓柯克重生”。這起暗殺被視為美國近期不斷升級的政治暴力的又一例證。近年類似事件頻繁出現:包括明尼蘇達州議員與其丈夫遇害、科羅拉多州遊行遭縱火、賓夕法尼亞州州長官邸被縱火,以及去年川普在競選集會上遭遇槍擊未遂。如今,政治仇恨再次引發血案,使美國社會氛圍更加緊張。國會默哀現場陷入的混亂更加劇了這一緊張氛圍。共和黨與民主黨議員就控槍、政治暴力等問題激烈爭執,川普陣營譴責“左翼妖魔化”,要求嚴懲凶手並維護言論自由;自由派則指出柯克的極端言論助長社會仇恨,呼籲加強槍支管控。分析人士指出,柯克的意外去世,不僅是個人悲劇,更被視為美國政治極化和暴力蔓延的象徵。此次槍擊恐難平息社會裂痕,反而可能加劇對立。 (新民周刊)
《紐約時報》社論|美國為查理·柯克哀悼
周三在猶他谷大學發生的對查理·柯克的刺殺事件,是一場悲劇。柯克是那場深刻改變現代保守主義的青年政治運動的創始人。他的遇害,同樣是美國正經歷的一波可怖的政治暴力浪潮的一部分。僅僅自去年以來,一名槍手就殺害了明尼蘇達州議會議員及其丈夫,並槍擊了另一位明尼蘇達州政客及其妻子;還有人縱火焚燒了賓夕法尼亞州州長喬什·夏皮羅(Gov. Josh Shapiro)宅邸;一名未遂刺客在競選途中向唐納德·川普開槍。2022 年,有人闖入眾議員南希·佩洛西家中,打斷其丈夫的顱骨。2021 年,一群暴徒襲擊國會,砸碎窗戶並毆打警察。2017 年,一名槍手在共和黨國會棒球賽練習時向人群開火,重傷路易斯安那州眾議員史蒂夫·斯卡利斯。儘管行兇者的動機尚不明朗,柯克先生是在一場政治活動上發言的知名政治人物。他的遇害在後果上具有明確的政治性。此類暴力與美國背道而馳。《第一修正案》之所以名列第一,自有其理由,它將我們的言論與表達自由之權利加以憲法保障。美國立國的原則是,分歧必須以和平方式解決。我們的政治分歧或許激烈、充滿情感,但絕不該訴諸暴力。維繫這種平衡需要克制。美國人必須接受這樣一個事實:自己的陣營有時會失敗,失敗會令人憤怒,但我們不能以暴力發洩這種憤怒。太多美國人正在背離這一理想。根據“個人權利與表達基金會”(Foundation for Individual Rights and Expression,FIRE)在柯克遇害前一天發佈的一項民調,34% 的大學生表示在某些情況下支援以暴力阻止校園演講。這一比例自 2021 年以來已從 24% 上升,而 24% 本已不可接受。針對年長群體的調查結果同樣令人警惕。本社論委員會在諸多政策問題上與柯克先生存在分歧,而對他的遇害則感到毫無保留的震驚與憤慨。我們為他的親友哀痛,為他的離世致哀。左傾組織“為某人而戰”(Run for Something)主席阿曼達·利特曼(Amanda Litman)給出了恰當的回應:“政治暴力意在恐嚇與噤聲,它在任何時候都絕不可接受。我們無需贊同某人的觀點,也應當確認他們有權在不擔心生命或安全的前提下表達自己的看法。”許多知名的民主黨人與共和黨人也表達了類似的看法。無論凶手出於何種動機,顯而易見的是,政治暴力是一個跨越意識形態光譜的問題。近年來,著名的保守派、中間派與自由派人士都曾成為受害者。我們的政治辯論不可能就此降溫。議題的份量太大,國家在太多重要問題上存在分歧。然而,過去幾年裡,美國人流失了某種寬厚與共情。我們過於頻繁地詛咒政治對手,彷彿一個人的價值取決於他自我認同為共和黨人還是民主黨人。我們在把與己不同者去人性化。此刻,我們需要降低嗓門,反思本國的政治文化。此刻更需要的是克制,而不是像周三一些人所主張的那樣,走向復仇的循環,或暫停公民自由。此刻,我們也應當主動與持不同觀點的人對話。當一個社會失去在和平中爭論的能力,而轉而以暴力來解決政治分歧時,結局往往十分慘痛。 (一半杯)
從“暗殺清單”到“灰色內戰”:明尼蘇達槍擊案與美國政治暴力演變
引言2025 年 6 月 15 日凌晨,明尼蘇達州接連發生針對多名民主黨州議員及其家屬的槍擊案:前州眾議院議長梅麗莎·霍特曼及其丈夫當場身亡,州參議員約翰·霍夫曼與妻子重傷。嫌犯羅伊・貝爾特偽裝成警察,駕駛裝有爆閃燈的車輛,在九十分鐘內連續襲擊三處住宅,並在遺棄車輛和住處留下記載 45 名公職人員資訊的“暗殺清單”。州政府立即降半旗,司法部以可判處死刑的六項聯邦罪名起訴該槍手。案件表明,美國政治暴力正呈現三個明顯的新特徵:作案地點從公共空間轉向官員私宅,暴力主體由群體行動轉向單人策劃,極端化過程則依託網路資訊工具而大幅加速。情感極化使得部分民眾將政治對手視為威脅自身生存的“他者”,而數字平台同時為潛在襲擊者提供了目標資訊、戰術教學和心理強化。本文將回溯案件脈絡,分析這一獨狼式行刺的策劃手法與執法盲區,探討情感極化和隨機恐怖主義如何共同降低政治暴力門檻,並評估事件對明尼蘇達乃至全美地方政治生態和選舉安全的長期影響。01事件溯源與多維反應——一場精心策劃的“政治暗殺”1午夜敲門:91分鐘的連環襲擊2025年6月15日凌晨2時04分,貝爾特駕駛一輛裝有警用爆閃燈的黑色SUV,抵達了民主黨州參議員約翰·霍夫曼(John Hoffman)位於尚普林(Champlin)的住所 。他身著戰術服、防彈背心,佩戴偽造的警察徽章,並用一張足以亂真的全頭矽膠面具掩蓋其真實面目。他以一套精心設計的劇本——高聲敲門並反覆呼喊“警察,開門!”——誘使霍夫曼夫婦打開了家門。在短暫的對峙後,貝爾特向霍夫曼及其妻子伊薇特(Yvette)連續射擊,導致兩人身受重傷。僅僅20分鐘後,即凌晨2時24分,貝爾特驅車10英里(約16公里)抵達梅普爾格羅夫(Maple Grove),試圖對另一位民主黨籍公職人員(“Public Official 1”)的住宅發動襲擊。他再次使用了同樣的警察偽裝策略,但由於目標人物恰好外出度假,此次行動未能得手。凌晨2時36分,在新霍普(New Hope),貝爾特將目標鎖定為州參議員安·雷斯特(Ann Rest)。此時,地方執法部門已因霍夫曼槍擊案而警覺,並派遣一名警官前往雷斯特住處進行安全巡查。該警官在現場發現了貝爾特的車輛,並一度誤認為其是前來執行同樣任務的同事。當警官試圖與貝爾特溝通時,後者毫無反應。警官遂先行前往雷斯特住宅確認安全,待其呼叫增援後返回時,貝爾特已經逃離。貝爾特在明尼蘇達州錢普林市襲擊明尼蘇達州參議員約翰·霍夫曼和他的妻子伊薇特之前敲門時戴著乳膠面具 來源:聯邦調查局約3時30分,布魯克林帕克(Brooklyn Park)警方抵達前州眾議院議長、民主黨資深領袖梅麗莎·霍特曼(Melissa Hortman)的住所時,貝爾特正在門前持槍掃射。衝突中,霍特曼及其丈夫馬克均身中數彈,不幸身亡。警方當場逼退持械闖入的貝爾特,他棄車徒步潛逃。在遺留車輛中,調查人員起獲了5件槍支(含半自動步槍)、大量裝填好的彈匣、戰術防彈衣、“Police”(警察)字樣假車牌、醫用急救包及睡眠眼罩等裝備。更引人警覺的是,車內和嫌犯住處發現多本筆記,記載了超過45名州和聯邦公職人員的姓名,大多為民主黨籍,還詳列了這些官員的住址和家庭成員姓名。“暗殺清單”中赫然多次出現霍特曼的名字,附註其家庭情況。明尼蘇達州眾議員梅麗莎·霍特曼和明尼蘇達州參議員約翰·霍夫曼 來源:明州州議會官網執法部門指出,貝爾特利用各類網站蒐集個人隱私資訊(例如住宅地址)並購買擬真面具等工具,顯然為這場精心策劃多月的連環謀殺做了充分準備。正如FBI在宣誓書中所述,貝爾特“展開了一場有計畫的跟蹤與暴力行動,旨在令明州議員及其家人心生恐懼,甚至傷亡”。經過兩日大規模搜捕,這名槍手最終被捕歸案。這一系列行動的複雜性——從精心的前期偵察、目標篩選,到專業的裝備(改裝車輛、高度逼真的面具、戰術裝備),再到嚴謹的戰術執行(警察偽裝話術、多點攻擊路線)——使其遠遠超出了衝動型暴力犯罪的範疇。它所呈現的,更像是一次准軍事或情報式的行動。這表明,在美國國內政治語境下自我激進化的個體,其能力和心態已發生質變。襲擊者不再僅僅是一個憤怒的公民,而是一個將自己定位為執行政治任務的“士兵”。這種行動上的成熟度,使得此類威脅比組織鬆散的群體性抗議活動更加致命,也更難預測與防範。2025 年 6 月 16 日,明尼阿波利斯,檢察官宣佈計畫以多項聯邦罪名起訴貝爾特,指控其殺害霍特曼及其丈夫馬克。照片中展示了在與貝爾特有關的車輛中發現的武器圖像 來源:路透社2半旗下的政治迴響:兩黨譴責與輿論恐慌在州一級,亨內平縣檢察官辦公室迅速以二級謀殺和二級謀殺未遂罪名對貝爾特提起訴訟,並明確表示將尋求大陪審團以一級謀殺罪名正式起訴他。一旦定罪,一級謀殺在明尼蘇達州意味著強制性的終身監禁且不得假釋 。然而,事件迅速升級到聯邦層面。司法部介入,提出了六項聯邦指控,其中包括利用互動式電腦服務進行跟蹤以及在跟蹤過程中使用槍支謀殺等重罪。明尼蘇達州代理聯邦檢察官約瑟夫·湯普森(Joseph Thompson)在新聞發佈會上公開強調,這些聯邦指控為判處死刑提供了可能性。根據司法程序,聯邦案件將優先於州級案件進行審理。貝爾特在明尼蘇達州格林島拍攝的入獄照 來源:亨內平縣警長辦公室明州州長蒂姆·沃爾茲(Tim Walz)在案發當日下令全州政府大樓降半旗,對這一“出於政治動機的暗殺”表示震驚和哀痛,並讚揚霍特曼畢生致力於公共服務的奉獻精神。沃爾茲呼籲全民團結抵制任何形式的政治暴力,誓言凶手必將被繩之以法。兩黨主流政要也罕見地步調一致,在第一時間譴責襲擊“邪惡且無法容忍”。州眾議院共和黨籍少數黨領袖麗莎·德穆斯(Lisa Demuth)發表聲明,稱這一針對同事的行徑“令人心碎、超出言語”,她號召民眾為傷亡者家屬和仍在奮力抓捕嫌犯的警員祈禱。川普亦通過白宮聲明介入,譴責了這起“駭人聽聞的暴力事件”,並表示“絕不容忍”,同時指示司法部長和聯邦調查局(FBI)徹查此案。然而,在官方同聲譴責的表象下,美國輿論場迅速滑向熟悉的黨派攻訐循環。部分共和黨支持者將此事與治安和心理健康問題掛鉤,質疑民主黨治下執法不力,甚至有陰謀論者無端暗示“是州長沃爾茲痛下黑手”;極右翼網紅人物更傳播謠言,稱霍特曼“因密謀倒戈共和黨”而遭滅口,或將嫌犯栽贓為州政府成員。這些毫無根據的詭謬言論在社交媒體發酵,加劇了保守陣營對官方說法的不信任。與此同時,許多自由派人士將矛頭指向川普及右翼媒體,認為其長期煽動性的選舉陰謀論和仇恨標籤助長了貝爾特之流的極端行為。參議院多數黨領袖舒默就直言,必須正視“正在把個人推向極端的有毒力量”,號召兩黨共同遏制政治極化言論,並切實加強要員安保。可以說,悲劇喚起了全國性的恐慌與反思:一方面,民眾對政治暴力的恐懼空前高漲;另一方面,兩黨內部圍繞責任歸因和應對之道再現分歧。主流輿論既有要求嚴懲兇徒、保護民主的共識,也潛藏著對立情緒的升溫。02演化動力——從情感極化到隨機恐怖主義1情感極化與合法性遞減的惡性螺旋理解貝爾特式暴力的根源,必須首先理解一個核心概念:情感極化(Affective Polarization)。根據美國西北大學政策研究所(IPR)等機構的研究,情感極化並非指民眾在政策議題上的立場分歧,而是指普通黨派支持者對敵對政黨成員發自內心的厭惡、不信任和憎恨 。其主要驅動力並非對本黨的“熱愛”,而是對另一方的“憎惡”。在這種現象下,黨派身份超越了政治偏好,演變為一種與種族、宗教、地理等緊密捆綁的“超級身份”(mega-identity),將政治對手視為完全不同的社會群體。這種深度的情感對立,為極端行為創造了一個危險的“許可結構”。當政治對手不再被視為擁有不同意見的同胞,而是威脅自身生存方式的“他者”時,使用非常規手段的心理門檻便大大降低。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在2024年10月大選前的一項調查顯示,高達86%的選民認為,川普和哈里斯的支持者在“基本事實”上都無法達成一致。 更令人警惕的是,這種對立情緒正轉化為對暴力的默許。《民主期刊》(Journal of Democracy)引用的一項2021年研究發現,在國會山騷亂之後,仍有56%的共和黨人同意“如果民選領袖不能保護美國,人民必須自己動手,即使這意味著採取暴力行動”。同一研究還指出,到2021年2月,有五分之一的共和黨人和13%的民主黨人認為,為實現政治目標而立即採取暴力是正當的 。這意味著數以千萬計的美國人,已將暴力視為政治工具箱中的一個選項。情感極化不僅僅是製造敵意,它從根本上重塑了個體感知政治現實的方式,成為政治暴力的“作業系統”。首先,它導致非人化。它將政治對手從“意見不同者”轉變為不合法、具有威脅性乃至“邪惡”的外部集團 。這種心理上的疏遠,是實施暴力的必要前提。其次,它 引發合法性危機。當對“另一方”的信任崩塌時,對他們所參與的整個民主程序的信任也隨之瓦解。選舉、法院、立法機構不再被視為中立的仲裁者,而被看作是敵人用來鞏固權力的工具。最後,它為法外手段正名。當民主程序被視為非法時,“非常規”或暴力手段就不再僅僅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被感知的、為求自保的“必要之舉”。貝爾特的暗殺行動,正是這一邏輯鏈條的終極體現:如果整個體系被一個邪惡實體所控制,那麼個體就必須在體系之外採取行動來“拯救”它。2模式升級:從國會山到住宅暗殺在與上一波群體性暴力相比,近期美國政治暴力的模式出現“升級”:從群眾騷亂轉向定點清除,從國會山前的明火執仗演變為寓於社區街道的“住宅暗殺”。2021年1月6日發生的國會山騷亂,是典型的群體動員式暴力:一大批總統支持者在號召下聚眾衝擊聯邦立法機關,以阻撓選舉認證。彼時執法部門雖準備不足,但事後加強了重要場所的安保,對大規模集會和極端組織活動嚴加防範。2021年1月6日,川普的支持者與國會山前的安保力量發生衝突 來源:Lawyers’ Committee然而,本案中貝爾特單兵作戰、夜半入戶行兇的模式,卻揭示了另一個執法盲區。他沒有公開號召煽動,也非臨時起意的憤怒暴民,而是經過長時間策劃、精確鎖定個人目標的“獨狼”。這種“家庭化”襲擊令傳統安保體系措手不及:國會警察和州議會的警衛再嚴密,也難以及時保護每一位分散各地的議員住所;地方警方平日主要應對街頭犯罪,對冒充自己人的政治刺客更是防不勝防。此次慘劇後,國會參議院立即要求加強對明州等地議員的人身保護。多州也緊急調整要員防護策略,例如將議員家庭住址從公開網站撤下、為活動安排安全警戒等。對比群體性暴力事件,這類小規模、隱匿式的定點襲擊更難通過情報預警撲滅於萌芽——它不依賴公開串聯的大型陰謀,而可能只是潛伏於網路和內心的孤立決心。貝爾特案發前沒有明顯的公開威脅言論,即使曾同受害者在州就業委員會共事,也未引起特別注意。可以說,美國執法機關過去數年聚焦防範“大規模暴亂”和暴恐團體,但面對這種“本土潛伏者”發動的私人領域政治謀殺,尚缺乏成熟的應對機制。貝爾特作為一個沒有明確證據顯示其參與有組織極端團體的個體 ,其激進化路徑契合了“隨機恐怖主義”(Stochastic Terrorism)的理論模型。該理論由風險分析師和犯罪學家提出,指的是公眾人物或有影響力者利用大眾傳播媒介,持續地對特定群體進行妖魔化、非人化的言語攻擊,雖然沒有直接下達暴力指令,但使得暴力事件的發生在統計學上變得可以預測。這一模式的關鍵在於,煽動者可以保持“貌似合理的否認”(plausible deniability),聲稱自己從未號召暴力。在這個模型中,“隨機恐怖分子”可以是某位具有影響力的公眾人物,而實施暴力的“獨狼”,則是被其言論所“啟動”的執行者。貝爾特的案例正是這一理論的現實寫照。他的作案準備高度依賴數字工具。聯邦起訴書明確指出,他利用了“基於網際網路的人物搜尋引擎”來蒐集目標的家庭住址和家庭成員資訊,為他的“暗殺清單”提供情報支援。他的個人背景——據報導持有強烈的反墮胎立場並支援川普 ——使他恰好處於被煽動性政治言論密集轟炸的人群之中。他缺乏與正式極端組織的聯絡,這非但不是反證,反而恰恰是隨機恐怖主義模型的核心特徵。他不需要直接的命令,他被瀰漫在資訊環境中的仇恨氛圍所動員。如果說歷史上煽動性言論的傳播受限於演講者的音量或傳單的發行量,那麼現代網際網路則將隨機恐怖主義“工業化”了。其機制體現在三個層面:一是規模化:單一信源的煽動性言論,可以在瞬間通過社交媒體觸及數百萬乃至上億受眾。二是自我強化:演算法驅動的“資訊繭房”和線上社群,會不斷過濾、重複並強化妖魔化的資訊,為使用者建構一個與現實脫節的、高度極化的“擬態環境”。 三是操作化:輸送激進意識形態的網際網路,也同時提供了將其付諸行動的全套工具——從線上地圖、公共記錄資料庫、資料掮客,到關於戰術、裝備的各類教學。貝爾特利用網路搜尋工具建構其攻擊目標包 ,就是最典型的例證。網際網路已不再僅僅是宣傳工具,它已經演變成一個集激進化、動員和行動策劃於一體的全功能平台。03對明州政壇與美國政治文化的長尾衝擊這起暗殺式槍擊案為美國地方政治參與敲響警鐘:基層民主的開放性與公職人員的人身安全陷入緊張拉鋸。霍特曼遇害促使鄰州北達科他立即從議會官網撤下議員家庭住址,新墨西哥州議會也緊急遮蔽了所有議員的住宅資訊。多州相繼出台保護官員隱私的措施,例如科羅拉多州州務卿下令臨時關閉競選財務資料庫,以刪除31位官員的家庭聯絡資料;威斯康星州議會罕見要求在近期立法會議上增加安檢和警力,以應對潛在威脅。這些舉措體現了民主制度的兩難平衡:一方面,人民選出的代表理應保持對選民的開放透明,傾聽民意、方便公眾接觸;另一方面,在極端風險升高的當下,公開個人資訊無異於讓民選官員時刻暴露於危險之中。北達科他一位郡治安官坦言,這是“在公開與安全之間走鋼絲”——官員希望親民,但也擔心家人安危。過去,美國各級議會大廈很多都實行對公眾“敞開大門”的傳統(例如威斯康星州州議會多年沒有安檢和門禁),這被視為民主親和力的象徵。但霍特曼案後,一些地方開始醞釀更嚴格的准入限制和安檢措施,其直接影響是草根參政和公共參與的門檻提高。普通民眾現在更難直接見到官員本人與之交流,而有志競選地方公職的人也不得不考慮額外的安保成本、甚至生命風險。短期來看,此事件可能對選民行為產生微妙影響:有人因憤懣與不安更積極投票,以表明對政治暴力的譴責與捍衛民主的決心;也有人因為恐懼退縮,減少線下政治集會和競選活動的參與。2025 年 6 月 16 日,明尼蘇達州聖保羅市,明尼蘇達州議會大廈眾議院議事廳內,民主黨州眾議員梅麗莎·霍特曼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份紀念碑 來源:Getty Images學界研究表明,政治暴力的陰影會壓抑部分民主參與,例如曾有三成選務人員在2020年選後表示感到人身不安全而考慮退出工作。在明尼蘇達,下屆選舉的投票率與候選人光譜是否受此事衝擊,還有待觀察。但可以肯定的是,基層政治生態已被注入一劑寒意,如何在保證安全的同時不讓民主變得疏離,將是地方政府不得不面對的新課題。從明州政壇到全國黨派版圖,此案可能催化議題重排與陣營互信的進一步塌陷。2026年,明尼蘇達將迎來州長選舉,兩黨競選綱領中“安全 vs. 自由”的張力預計將顯著升溫。民主黨陣營或許側重強化對本土極端主義的打擊、呼籲更嚴格的槍支管控和言論規範,以確保公共安全;共和黨方面則可能強調保障官員自衛權利(例如鼓勵議員配槍自保)、反對過度限制民眾資訊獲取和集會自由,以捍衛傳統自由價值。事實上,在本案後通過的各州隱私保護法案中,不乏共和黨控制州主動推進的例子(如路易斯安那州立法允許官員要求移除本人資料),表明安全訴求超越黨派受到重視。但另一方面,雙方對於威脅源頭的認知依舊對立:民主黨人傾向於將暴力歸咎於右翼陰謀論和槍支氾濫,共和黨人則強調精神健康問題和個案因素,不願將其與自身政治言論掛鉤。可以預見,在未來選戰中,彼此的不信任會借題發揮:共和黨可能指責民主黨沒能保護好本州高官,要求“law and order”(法律與秩序)回歸;民主黨則反擊共和黨放縱極端言論釀禍,號召選民反對“煽動仇恨的人”掌權。這種零和話語將進一步侵蝕兩黨互信,使得競選議題向生存安全傾斜——從政策之爭演變為對“誰能保我平安”的較量。2025 年 6 月 15 日,執法部門聚集在明尼蘇達州格林島的一個棒球場,搜捕 57 歲的貝爾特 來源:EPA-EFE更深層次的隱憂在於,明尼蘇達槍擊案凸顯美國民主的合法性危機正在滑向《民主雜誌》所謂的“灰色內戰”。這個概念描述的是一種非全面武裝衝突卻持續內耗的危險狀態:政治衝突不像內戰那樣明朗宣戰,卻充斥著暗殺、恐嚇、綁架等零星暴力,民主競爭淪為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近年來,從針對選舉官員的死亡威脅激增,到密歇根州州長險遭綁架,再到本案中議員家中遇襲,種種跡象表明美國正朝這種灰色地帶滑行。民主制度賴以運轉的基本共識——承認對手合法性、遵守和平競爭規則——正在被侵蝕。當一方陣營中相當比例的人認為“如果對手贏得選舉,美國將不復存在”,他們就不再視對手為合法的競爭者,而是存亡敵人。於是,程序性的民主博弈讓位於生存賽邏輯:輸不起、等不得,甚至不惜破壞規則求勝。這種心態正是內戰前夜最危險的訊號之一。研究者雷切爾·克萊因菲爾德指出,美國近年政治暴力呈“去組織化”趨勢,即多數暴力行徑由無正式組織背景的個體完成。這意味著暴力更難被監控預防,卻也反映出一種草根層面的撕裂:數以百萬計的普通人正願意支援或原諒政治暴力,只要他們認定那有助於己方陣營。在這樣的社會心理土壤下,民主選舉不再被視為和平解決爭端的唯一途徑,反而可能被看作另一種“戰場”。“灰色內戰”狀態下,制度性的制衡和妥協機制失靈,取而代之的是每一次選舉都被等同於對國家命運的豪賭,每場政治鬥爭都帶著你死我活的味道。明尼蘇達槍擊案將美國政治暴力的風險從“可預見”推向“日常化”。在情感極化的社會土壤裡,一名裝備精良的獨行者即可撬動整個政治安全架構的脆弱點:官員私人住所以及家屬的人身安全。案件暴露出的資訊洩露、執法協同不足和輿論放大效應,提醒各級政府必須在保護公眾參與度與加強要員安保之間重新校準平衡。未來美國能否遏制政治暴力的擴散,將取決於制度韌性與社會自我修復能力能否同步發揮作用;明尼蘇達的悲劇只是敲響了警鐘,後續應對才真正考驗美國政治的健康度。 (復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