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歐洲聖誕集市，逛成義烏出海特展。首圖 | 旅界實拍領域 | 出境游01平安夜前，我帶孩子逛了巴黎杜伊勒裡花園聖誕集市，這裡人聲鼎沸，空氣中瀰漫著熱紅酒和華夫餅的味道。在那些亮著暖黃色燈光的木屋間穿行沒多久後，孩子被一家賣工藝品的攤位吸引住了，她指著一個晶瑩剔透的雪花球，眼裡全是光。我被迫接過那個沉甸甸的球，25歐元，翻轉底座，毫不意外，三個熟悉字母跳進眼裡：Made in China。然後，我做了個快速心算，這玩意在義烏出廠價可能不到20塊錢人民幣，但在巴黎浪漫濾鏡下，它的身價翻了10倍。法國巴黎杜伊勒裡聖誕市場/旅界實拍買下後，我們又走到集市邊緣另一個手工攤位前，攤主是個皮膚紅潤的法國老先生，他正熟練地包裝一些彩繪胡桃夾子玩具。我指著其中一個士兵擺件，問他，這些是不是來自當地手工作坊。老先生抬頭看了我一眼，露出一種看透世俗的微笑，擺了擺手說，“Everything is from China, including me”。然後，他用並不流利的英文解釋，今年杜伊勒裡聖誕集市租金已經高到臨界點，如果完全依賴法國本土傳統手工，這個攤位上每個擺件都得賣到80歐元以上。很顯然，這樣的價格會直接殺死所有法國人消費慾望，所以，中國製造是聖誕市場商家們的生存底線。但當義烏流水線上走下來的聖誕情懷遍佈歐洲，這種現像在西方媒體眼中正演變成一種文明憂慮。最近，英國媒體Unherd就發表了一篇名為《全球化殺死了聖誕市場》的文章，直指中國製造對歐洲傳統手工藝的巨大衝擊。文章描述了一個正在發生的全球化奇觀，無論你在巴黎、維也納還是曼徹斯特，走進任何一個號稱具有地方特色的集市，看到的貨架幾乎都是孿生兄弟。那些精緻的木製掛件、彩繪天使、閃爍的LED燈帶，它們共同的故鄉大都在同一個地方，浙江義烏。文章直言不諱地指出，現在的聖誕市場正在利用人們懷舊情緒進行一場暴利收割，而由於集市攤位費飆升，歐洲本土手藝人卻被徹底邊緣化了。事實上，早在去年11月，《中國日報》就曾引述據行業統計資料，指出義烏作為“聖誕老人第二故鄉”，是全球最大聖誕產品生產和分銷樞紐，負責全球聖誕季近80%的商品供應。而這種滲透率遠不止聖誕市場，在盧浮宮剛剛被盜的阿波羅長廊前，我們的私人導覽在長廊緊閉的木門前笑稱壓根不用遺憾，歐仁妮皇后同款胸針早就在淘寶、拼多多上賣爆單了。說白了，盧浮宮還為了保護現場而選擇物理封鎖時，遠在萬里的中國工廠已經根據圖片完成開模解構，新聞發生的48小時內就把文明碎片轉化為5.96元包郵的商品。這種效率捲到歐洲人咂舌不已，只能打不過就加入。但歐洲聖誕市場與中國千篇一律的景區攤位趨向雷同背後，所謂的法式聖誕情調，剩下的可能也只有那幾杯熱紅酒了。02站在杜伊勒裡花園集市中心，我看到的不僅僅是巨大的摩天輪與掛滿枝頭的綵燈，還有一種貿易摩擦的灼熱感。中國工廠通過幾十年積累，已經把成本領先做到了世界天花板，這種極致效率，讓法國的聖誕老人也不得不向供應鏈低頭。翻看2025年最新的外貿帳單，義烏對歐盟的出口資料呈現出一種近乎垂直的增長曲線。統計顯示，僅在2025年上半年，義烏對歐盟的聖誕產品出口增幅就超過了104%。在今年國內房地產市場承壓、社會消費總額收斂的大背景下，外貿成了一枝獨秀的孤勇者。中國工廠必須把商品賣向全球，才能維持整個工業體系循環，龐大勢能傾瀉到歐洲市場後，就像是一場無法阻擋的海嘯。這種深度滲透讓法國總統馬克宏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慮，今年12月初，他訪華後在《回聲報》直言：“中國順差正撞擊歐洲工業的心臟。法國《回聲報》報導在他看來，這不再是簡單的買賣問題，而是一場關於生存空間的零和博弈。他擔心歐洲如果失去了這些基礎製造業的土壤，最終會淪為一個只有風景而沒有肌肉的文化盆景。但這種焦慮在宏觀經濟視角下，其實有著更深層的無奈。英國古典經濟學家大衛·李嘉圖在兩百多年前提出過一個比較優勢理論。他認為，如果一個國家生產某種商品的效率更高，那麼全球貿易就會自然而然地流向那個方向。而中國製造現在的角色，就是全球化系統中那個最無法替代的動力源頭。因為商業的本質是價值的交換。當中國製造能以更低的價格提供同等甚至更好的節日幻覺時，市場的投票已經結束了。而歐洲人一邊享受著低廉物價帶來的節日快感，一邊又在為了保護本土產業而瘋狂修築關稅長城。就在不久前，歐盟執委會不顧多方反對，決定對中國製造的電動汽車加征最終關稅，最高稅率高達45.3%。這種博弈迅速引發了多米諾骨牌效應，中國隨後的反擊也非常精準，直接點中了歐盟的貿易痛點：乳製品。中國商務部周一宣佈，將從12月23日起，對原產於歐盟的進口乳製品徵收21.9%至42.7%不等的臨時反補貼稅。早在今年1月1日起，中國還對歐盟進口的白蘭地徵收反傾銷稅，期限整整五年。不難看出，中歐之間的貿易摩擦已經你來我往了。歐盟保護了電動車的最後堡壘，卻讓本地農場主和釀酒師成了這場效率戰爭中第一批交出的籌碼。未來，從歐洲聖誕市場的一個雪花球，到餐桌上的一塊烤鵝肝，甚至是手術室裡的精密儀器，原本互補的全球分工，都有可能演變成一場全方位的、昂貴的對等報復。瑞典哥德堡haga聖誕市場/旅界實拍典型的囚徒困境就此形成，每個人都想保護自己，但每個人又都離不開對方帶來的效率。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就藏在每個25歐元的雪花球裡。03逃離宏大敘事，這種跨越萬里的商業滲透，也最終產生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副作用，那就是中國遊客在歐洲景區的購物慾正在發生徹底的坍縮。回想起二十年前，我剛開始頻繁境外出差、旅行的時候，行李箱總是塞得滿滿噹噹。那時候的每一枚冰箱貼、每一個手工木雕，都承載著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驚喜。很多媒體同行、朋友也都願意為了那些所謂的土特產在集市上討價還價，然後心滿意足地把它們帶回北京。但在2025年的今天，我的行李箱變得前所未有輕便，這種變化背後的邏輯非常簡單，資訊透明度殺死了溢價空間。在巴黎街頭，如果你想買一些真正具有法蘭西血統的東西，選項已經變得極其狹窄。除了愛馬仕、路易威登這些擁有極高品牌護城河的頂級奢侈品，那些曾經隨處可見的小而美的手工藝品正在大規模消失。巴黎老佛爺商場/旅界實拍而當一個景區的紀念品和義烏商貿城的貨架高度重合時，旅遊購物就從一種文化體驗變成了單純的體力搬運。孩子在杜伊勒裡花園盯著胡桃夾子玩具看了很久，但我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買下來遞給她。我告訴她，這是一個帶著魔法的玩具，只要現在在手機上按下一個按鈕，聖誕老人就會知道你喜歡它，等我們回到家，它就會準時出現在你的床頭。然後，在淘寶上通過圖片搜尋，不到三秒鐘就找到了同款，北京發貨，順豐包郵，價格只有巴黎現場標價的十分之一。這種心態的轉變，其實也反映了我們對旅行意義的重新定義。以前我們覺得買到了紀念品就留住了風景，現在我們發現，風景是帶不走的，能帶走的只有那些已經全球標準化的商品。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行李箱的空間留給那些真正無法被工業化復刻的回憶？效率並非商業世界的唯一尺度，在巴黎聖母院門前的本地集市裡，我看到了另一種堅守。這裡的規則近乎苛刻，所有攤主必須提交詳盡的證明，確保每一件飾品、每一支蠟燭都誕生於法國本土的工坊。這塊緊鄰塞納河的小小空地，可能只有杜伊勒裡聖誕市集的二十分之一大，卻像是歐洲傳統文化在全球化浪潮中最後的一塊自留地。巴黎聖母院聖誕市場/旅界實拍我看到一位皮革工匠在推銷他親手縫製的筆袋，那上面的每一道針腳都帶著屬於人類雙手的拙朴，但這溫度的代價也十分顯而易見，這樣一個小物件，標價高達250歐元。或許有人願意為這份情懷買單，但我看到大部分人只是看一看，表示些讚歎轉身而去。在這個賽博絲綢之路貫穿全球的時代，手工製造的孤芳自賞是一場關於審美與成本的漫長博弈。而對大多數中國遊客而言，2025年冬天最先進的旅行方式莫過於在巴黎寒風裡，優雅地劃開螢幕，完成一次跨越時空的訂單確認。然後空著手，輕裝上陣，去迎接下一個真正帶不走的瞬間。 (旅界)

進入冬季，冰雪運動快速升溫，浙江義烏也因冰雪季的到來，迎來“爆單”時刻，冰刀鞋、滑雪鏡等冰雪產品正源源不斷髮往世界各地加速點燃冰雪經濟。在浙江義烏國際商貿城三區，一位外國採購商正被陳列著上百款滑雪鏡的展櫃吸引。在與店主交流後，他果斷採購了一批樣品。採購商 米勒：很好的材料，很適合的價格，鏡片也很棒。在義烏國際商貿城的另一家店裡，展櫃上擺著冰刀鞋、雪盔等多種冰雪運動產品，經營戶告訴記者，他的商品遠銷俄羅斯、哈薩克等國家。商貿城的火爆訂單，背後是浙江製造企業的產能支撐。在浙江一家滑雪裝備製造企業的車間，各條生產線正開足馬力運轉。據瞭解，這家企業開設滑雪鏡生產線已經有7年，近幾年銷量增長明顯。浙江某體育用品有限公司工作人員 王佳碟：我們公司滑雪鏡2024年大概是100萬副產量，到今年有大概20%的增幅。除了滑雪鏡，在滑雪板的生產車間也是一派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目前，滑雪板線的生產訂單排到了2026年3月份。 (央視財經)

靈活的市場策略是義烏應對貿易風險的關鍵。往年的11月底至12月初，美國的大街小巷已陸續亮起聖誕綵燈，許多家庭也開始為即將到來的聖誕節做準備，各大商超裡更是擺滿了來自中國的節日商品。但今年，不僅商店裡的聖誕專區格外冷清，就連商品價格也高得離譜。美國媒體稱，美國民眾或將迎來一個“史上最貴的聖誕”。今年以來，美國密集出台的一系列關稅舉措，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橫亙在全球供應鏈之間，讓來自中國及其他國家和地區的聖誕商品踏上了漲價“不歸路”。對美國消費者而言，2025年的聖誕季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痛感”。在各大商超的貨架上，不僅熱門商品頻頻出現“庫存告急”的標識，價格更是讓人“高攀不起”。美國線上貸款平台LendingTree最新研究顯示，受關稅政策影響，每位美國消費者的聖誕季額外支出將平均增加132美元，其中電子類節日禮品受關稅衝擊最明顯，人均多支付186美元；服裝配飾類人均額外支出82美元；即便是受關稅影響較小的食品糖果類，人均也需多花12美元。貨架上的變化更加直觀。美國最大人造聖誕樹進口商之一國民聖誕樹公司CEO克里斯·巴特勒此前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今年以來，公司整體進口量下滑了25%，其中8月和9月的進口量同比分別下降58%和70%。按照目前的銷售速度，人造聖誕樹等熱門商品可能在“黑色星期五”（全球最大購物節之一，日期為感恩節之後的第一個星期五，今年的黑色星期五為11月28日）購物節前就會售罄，消費者的選擇範圍會比往年縮小近一半。更讓消費者無奈的是，美國本土產能難以填補聖誕節商品供應缺口。受勞動力成本和製造能力制約，美國本土生產的人造聖誕樹價格高達進口商品的2.5倍到3倍。以一棵6英呎的本土產人造聖誕樹為例，其售價約為299美元，而同等規格的進口聖誕樹往年均價僅為89美元，即便今年受關稅影響漲價至129美元左右，仍比本土產品便宜一半以上。與消費者“肉疼”相對應的是，美國商戶集體陷入“漲價丟客、不漲價虧本”的兩難境地。為維持利潤，不少商家被迫採取補救措施：沃爾瑪宣佈限量供應“平價聖誕樹”，每人限購1棵；連鎖商超塔吉特推出“聖誕分期付款計畫”，允許消費者分12期支付裝飾費用……對此，美國媒體評論稱，這些措施“不能說完全沒有效果”，但在飛速上漲的價格面前只能算是聊勝於無。當美國市場陷入高價與短缺並存的困局時，遠在太平洋彼岸的“世界超市”中國浙江義烏，正經歷著一場特殊的“聖誕季”。2024年7月9日，浙江省義烏國際商貿城一區，來自波蘭的外商在採購聖誕用品，與店主交流。攝影：時寬兵（中經視覺）作為全球聖誕商品的核心供應地，義烏生產了全球近80%的聖誕裝飾品，每年向100多個國家和地區出口2萬多個品類的聖誕用品。在這裡，平均每2分鐘就能產出1500棵人造聖誕樹，每1分鐘就能生產2000個聖誕花環，上萬家中小型工廠共同編制起一條密密匝匝的產業鏈，可在50公里內完成原料採購、生產、包裝、物流的全流程，從產品設計到批次出貨僅需4天時間。具體到分項，中國供應了全球近90%的聖誕裝飾品和綵燈、85%的聖誕玩具；而美國市場90%的人造聖誕樹、75%的聖誕玩具以及80%的聖誕綵燈來自中國，其中又有超七成的商品來自義烏。可以說，義烏的聖誕商品貿易早已深度融入全球供應鏈，成為世界節日經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趣的是，鑑於美國總統川普在上一任期就表現出了“對關稅政策的偏愛”，今年義烏的聖誕季來得格外早。美國客商從年初就行動起來，義烏國際商貿城聖誕專區也早早進入了忙碌期。商戶們一邊通過視訊電話與海外客戶對接訂單，一邊指導工人打包貨物。對此，義烏商戶們顯得很淡定：“客人提前下單，我們就提前出貨唄。”在浙江義烏國際商貿城，經營戶在店舖內整理聖誕商品。攝影：魏一駿（新華社）不過，訂單的非市場性波動還是給這座“世界超市”帶來了不小的挑戰。許多義烏商戶表示，在今年4月美國宣佈對中國輸美商品徵收所謂“對等關稅”之初，美國市場訂單明顯減少。但因為商戶們大多已經提早預判了風險，因而迅速找到了應對方案，那就是“多條腿走路”，通過市場多元化佈局降低對單一市場的依賴。靈活的市場策略是義烏應對貿易風險的關鍵。面對單一市場的關稅壁壘，義烏商戶積極開拓新興市場，同時借助跨境電商、海外倉等新業態，建構多元化的銷售管道。據義烏海關統計，拉美、歐盟已經替代美國成為義烏聖誕用品出口的主要市場，上半年義烏聖誕用品面向拉美、歐盟市場的出口額分別達到10億元和3.9億元，同比分別增長40.8%和104.6%，二者合計佔義烏聖誕用品出口總額的78%。截至目前，義烏已在29個國家和地區成功佈局62個海外項目，涵蓋海外分市場、海外倉及海外展廳等多元業態。有專家就此評價稱，從長遠來看，美國市場的劇烈波動對義烏而言並不是壞事。對任何乙方而言，過度依賴單一甲方無疑都意味著巨大的風險，唯有多元化佈局才能賦予義烏強大的抗風險能力。更進一步看，這場關稅鬧劇還向世界證明了義烏“世界超市”的核心競爭力，反倒像是為義烏做了一場“非主流宣發”。經過數十年的發展，義烏已經形成了從原料供應、產品生產、包裝設計到物流運輸的完整產業鏈。以人造聖誕樹為例，義烏不但可以批次生產樹木和額外的枝葉，還能根據市場需求隨時調整綵燈、裝飾品、包裝材料的顏色和質地，負責讓聖誕樹“一閃一閃亮晶晶”的電機、控製器等核心部件更是義烏聖誕專區的強項。這種一站式產業配套能力使義烏聖誕商品不僅產量大、花樣多，生產成本還比全球其他產區低20%至30%。難怪西方媒體這樣評論：“如果沒有中國，全世界的聖誕節都過不好。”如今距離聖誕節還有不到一個月，義烏的貨輪仍在源源不斷地將節日商品運往全球各地，這場關稅與節日的隔空交鋒，更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經濟全球化時代貿易壁壘的荒誕與脆弱。節日總會如期而至，義烏的商品總會又好又快地送達世界各個角落。 (中國企業家雜誌)

距離2026年美加墨世界盃開幕還有9個月，作為“世界超市”的義烏已率先駛入世界盃經濟“快車道”。義烏海關的統計資料顯示，今年前7個月，義烏體育用品及裝置出口總額達67.8億元，同比增長16.8%；其中對美國、加拿大、墨西哥這三個世界盃主辦國的出口額為18.8億元，同比增長10%。01 義烏商戶加大產品創新搶佔先機義烏國際商貿城體育用品專區裡，來自約旦的商人霍薩姆稱，美加墨世界盃是他們國家歷史上首次參加世界盃，這也點燃了當地足球相關產品的消費。霍薩姆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所以提前來義烏進行選購。不少經營戶表示，雖然離2026年美加墨世界盃開幕還有9個月，但早在今年五六月份，他們就陸續接到了相關訂單，讓原本屬於銷售淡季的夏天，也因為世界盃經濟提前忙碌了起來。隨著世界盃訂單增長，義烏商戶敏銳把握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市場需求，在產品設計創新、智慧財產權保護等方面下足功夫，希望搶佔市場先機。有商戶專門設計了“世界盃”主題的球迷服畫冊，除了有傳統強隊的球迷服，還有東道主美國、加拿大、墨西哥的特色款式，並新增了兒童款、女性款。從今年年初開始，一位經營戶就著手佈局球迷服的設計和外觀專利申請，目前已在海外成功申請下40多個款式的專利。一位主要銷售各類加油喇叭的經營戶今年設計推出了多個新款，其中可懸掛國旗的三節式喇叭很受歡迎，已經有大批產品出口至巴西。在義烏國際商貿城一家銷售手環的店舖裡，外商拉姆專程前來採購。他說，多元化的產品和新穎的設計讓他每年至少來義烏兩到三次。明年的世界盃，他也打算提前來選購併下單備貨。02 迎接訂單高峰期義烏企業擴產提速訂單來了，為了按時交付，義烏的工廠正在擴大產線、最佳化流程，為之後的訂單高峰提前做好準備。在浙江義烏一家體育用品企業的生產車間裡，工人們分工明確，有的專注於足球表面的印刷工作，有的忙著刷膠、縫線。公司負責人介紹說，受美加墨世界盃帶動，公司足球銷量持續走高，目前月均產量超過10萬個。在另一家生產足球應援圍巾的工廠裡，工作人員表示，為了迎接世界盃的產能需求，工廠去年就新增了20台有針織工藝的機器。同時，工廠還提前與原材料供應商溝通，確保面料、絲線等原材料供應充足。有商戶表示，根據以往世界盃的銷售經驗，隨著賽事的不斷臨近，客戶會不斷追加訂單，預計今年9月底到10月初還將迎來一波訂單增長高峰。隨著跨境電商物流提速，訂單生產交付時間不斷縮減。 (中國經濟周刊)

凌晨三點的義烏國際商貿城，巴基斯坦商人用手機劃出一串數字，10萬美元瞬間到帳，貨櫃車三天後抵達卡拉奇，而這場交易比傳統銀行電匯快了整整一周。義烏國際商貿城五區，來自中東的採購商哈桑舉起手機，掃描攤位上的收款碼。三萬美元貨款通過USDT穩定幣完成跨境支付，整個過程不到兩分鐘。而在隔壁攤位，經營飾品生意二十年的王姐卻搖頭對記者說：“穩定幣？沒聽說過。我們只收人民幣或美元。”這是2025年7月義烏市場最真實的寫照，一邊是券商研報宣稱“義烏市場鏈上穩定幣流動超百億美元”，另一邊是記者實地走訪640萬平方米的義烏國際商貿城時90%商戶表示“不收、不懂、沒聽過”的鮮明反差，在箱包、五金、玩具等區域連續詢問數十家商戶後，僅有一家店主謹慎表示“可以收，但小訂單不做”。這種接受率顯然無法支撐“月流水10億美元”的市場傳言。一、百億美元流水的背後動因義烏國際商貿城作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批發市場，擁有7.5萬個商位，與全球230多個國家和地區保持貿易往來。在這個“世界超市”裡，跨境支付效率直接決定著小微商戶的生存空間。傳統銀行電匯存在明顯痛點：手續費高達1%-3%，到帳時間長達3-7天。對於一筆十萬美元的訂單，商戶可能需支付數千美元手續費。而通過第三方支付工具如PayPal，手續費更高且提現受限。穩定幣的出現改變了遊戲規則。基於區塊鏈技術的穩定幣交易最快10分鐘內完成跨境結算，單筆手續費不到1美元。在義烏做了12年飾品出口的王姐算過一筆帳：“用穩定幣收款，資金周轉周期從15天縮短到3天，相當於每年多賺一個月利潤。”2023年，義烏市場通過穩定幣完成的鏈上交易規模突破百億美元，佔當時全球穩定幣市值的7%左右。Chainalysis資料顯示，2024年非投機性USDT轉帳佔比已達68%，穩定幣正從投機工具轉型為實用型支付工具。二、義烏市場傳言與現實的巨大反差矛盾現象背後是穩定幣在義烏的“隱形滲透”，知情人士透露，部分外貿企業通過“境外收USDT→香港兌換港幣→內地人民幣結算”的合規通道操作，一家跨境電商採用RippleNET+USDC方案，將科威特客戶100萬美元支付的手續費從6000美元降至2美元，到帳時間從72小時壓縮至即時。但這種操作集中在少數大型貿易公司，尚未在中小商戶中普及。義烏當地協會人士坦言：“據我們瞭解的會員單位中，使用穩定幣結算的幾乎沒有”。成本與合規的悖論：理論上，穩定幣跨境支付優勢明顯：傳統電匯需2-3天，USDT僅需2分鐘；手續費從傳統模式的6.5%降至不足1%。但現實中，商戶顧慮重重。一位五金店老闆直言：“牌照都沒發，怎麼用？”更多商家擔憂凍卡風險——義烏商戶因收到“不乾淨的錢”被異地凍卡已是常見問題。三、全球熱潮：為何穩定幣已成金融新基建全球規模爆炸式增長：• 2025年6月，穩定幣總市值突破2625億美元，較2020年增長40倍。• 2024年鏈上交易額達37兆美元，首次超過Visa和Mastercard交易總和。主流機構跑步入場：• USDT發行方Tether以150名員工創造143億美元年利潤，人均產值近1億美元。• 京東已進入香港金管局監管沙盒測試階段，計畫三季度申請正式牌照。• Circle（USDC發行方）登陸紐交所，市值飆升至300億美元以上。新興市場剛需顯現：在阿根廷（通膨率211%）、奈及利亞等國家，穩定幣成為民眾儲蓄和跨境貿易的“數字美元”；非洲43%的鏈上交易涉及穩定幣，解決當地銀行外匯兌換能力不足的問題。四、義烏商戶的理性選擇：利益鏈條下的沉默即使穩定幣能節省高達8%的跨境支付成本（相當於提升50%淨利潤），多數商戶仍持觀望態度。其核心顧慮集中在三方面：①出口退稅利益鏈。2023年義烏辦理出口退稅120.71億元，同比增長7.39%。傳統電匯模式保留的銀行流水，是獲取出口退稅和銀行貸款的關鍵憑證。某玩具廠商負責人直言：“用穩定幣收款雖然省手續費，但可能失去13%的退稅和500萬元的信用貸款額度，得不償失。”②合規風險隱憂。金誠同達律師事務所合夥人汪靈罡指出：“目前穩定幣無法做中國境內與境外之間的跨境支付。”即使通過境外錢包收穩定幣，也無法合規兌換成人民幣匯回境內。③隱性成本高企。即使採用“快進快出”策略（收幣後24小時內兌換法幣），商戶仍需承擔1%-2%的兌換損耗，以月流水100萬美元計算，實際成本可能超過傳統電匯的0.5%手續費。融資與展位的門檻：• 銀行流水是貸款稽核關鍵材料，義烏商戶對資金周轉需求極高。• 廣交會等展會按出口規模分配展位，缺乏流水記錄將削弱商戶獲客能力。法律合規困局：• 金誠同達律師事務所汪靈罡指出：人民幣與穩定幣兌換在境內被禁止。• 若商戶通過境外錢包收款，會導致“物流與資金流分離”，違反外匯管理規定。五、未來趨勢：監管破局與人民幣穩定幣的機遇當義烏商戶在合規與效率間掙扎時，全球穩定幣監管格局正加速形成：2025年5月，香港立法會通過《穩定幣條例草案》，成為全球首個針對法幣穩定幣建立牌照制度的司法管轄區。同月，美國《GENIUS法案》通過，允許國民銀行直接發行美元穩定幣，並要求100%由高流動性資產支援。監管破局推動市場規模爆發式增長，2025年2月全球穩定幣供應量達2140億美元，年交易額35兆美元，超2倍Visa交易量。花旗銀行預測，2030年穩定幣市場規模可能達到3.7兆美元。香港引領制度創新：• 2025年8月1日，香港《穩定幣條例》正式實施，成為首個全面監管穩定幣的司法轄區。• 義烏小商品城旗下跨境支付平台“義支付”（Yiwu Pay）已表態將擇機提交香港牌照申請。美元穩定幣的“不可能三角”：上海金融實驗室鄒傳偉提出：美元穩定幣無法同時實現三個目標——大規模發行、儲備資產投資長期美債、使用者靈活贖回。若強行推進，可能加劇美債市場波動，甚至引發兌付危機。人民幣穩定幣的離岸路徑：• 復旦大學周光友建議：在上海自貿區或大灣區試點人民幣錨定穩定幣。• 香港可依託金融中心地位，推動人民幣穩定幣在跨境貿易中應用，逐步擴展至金融投資領域。在這場全球博弈中，穩定幣成為大國金融競爭的新載體，美國《GENIUS法案》強制穩定幣100%錨定美元或美債，使全球穩定幣市場成為美元霸權的延伸工具。而香港《穩定幣條例》允許“一籃子資產”錨定（含人民幣），螞蟻、騰訊等機構正籌備發行合規離岸穩定幣，探索人民幣國際化新路徑。當香港的監管沙盒孵出第一批合規穩定幣，當非洲商人用USDT買走義烏的箱包，當京東的跨境支付測試連通歐亞——義烏商戶的猶豫，不過是技術革命與制度轉型的時間差投射。義烏的穩定幣敘事，本質是全球金融基礎設施變革的縮影，一邊是傳統利益鏈條的慣性延續，一邊是技術效率的不可阻擋。隨著香港牌照落地和巨頭入場，合規通道的建立或將真正打開穩定幣在跨境貿易中的應用空間。人民幣穩定幣能否借勢突圍，不僅關乎義烏商戶的手續費，更將重塑全球貨幣權力格局。 (W3C DAO)

穩定幣熱度居高不下，關注點逐漸轉向落地場景應用。近期，有市場消息傳出，義烏已有接受穩定幣支付外貿商品的案例，使其再度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華泰證券研報顯示，“在世界小商品中心中國義烏，穩定幣已成為跨境支付的重要工具。區塊鏈分析公司Chainalysis估算2023年義烏市場鏈上穩定幣流動超百億美元。”也有人在網上發帖稱，“義烏已有超3000家商戶使用USDT等穩定幣收款，月流水破10億美元，直接省下近千萬人民幣手續費！”那麼，義烏的穩定幣使用的真實狀況到底是什麼？為一探究竟，21世紀經濟報導記者深入義烏，對穩定幣使用情況進行了實地走訪調研。當被問及是否可以使用穩定幣支付時，大多數商戶表示並未聽說過穩定幣、不瞭解；還有商戶對其合規性、成本等提出質疑；僅有個別商戶支援穩定幣收款。大多數商戶表示不瞭解穩定幣義烏國際商貿城是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自1982年第一代小商品市場起，經歷六易其址，十次擴建，五代躍遷，逐步發展成為如今的規模。資料顯示，經營面積640余萬平方米，經營商位7.5萬個；彙集26個大類、210多萬種小商品；每年有超過56萬境外的客商前來義烏採購，同時，還有來自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1.5萬餘名境外客商選擇在義烏常駐，其商品更是遠銷至全球233個國家和地區。義烏國際商貿城 圖/21世紀經濟報導義烏國際商貿城 圖/21世紀經濟報導踏入義烏國際商貿城，往來客人絡繹不絕，不過並未看到市場傳言中穩定幣使用的火熱現象。記者以消費者身份向商戶諮詢，是否可以使用穩定幣或者U（1穩定幣USTD、USDC的通俗叫法）支付。大多數商戶聽到後的第一反應是：“什麼支付”、“U支付是什麼”、“不知道、不瞭解穩定幣，沒聽說過”。所謂“穩定幣”是一種數位資產，通過與儲備資產（如法定貨幣美元）掛鉤來維持幣值穩定。與比特幣、以太坊等傳統數字貨幣相比，其價格與低波動資產掛鉤，且不直接受市場供求決定，這種穩定性使其成為鏈上生態系統中支付和價值儲存的工具。由於數字貨幣交易並無地理限制，受監管程度也低於傳統金融，因此“穩定幣”的跨境轉帳便利性較強。例如，傳統跨境電匯通常需要2-3個工作日，轉帳費用較高。與之相比，USDT（穩定幣的一種）交易時滯約2分鐘，轉帳費用較低。這也是部分市場人士看好穩定幣跨境使用的核心原因。記者走訪過程中，一部分商戶表現出對穩定幣的興趣，或是有一定的瞭解。一些外貿商家坦言，有些海外客商問過是否可以使用USTD或USDC支付。一位有留學背景的商家告訴記者，“會留意穩定幣，但目前還沒有使用。”也有商戶說，“成本太高了，我們不用。”還有商戶提出，“合規嗎？會不會被凍卡？”不過，確實有個別商戶明確表示可以使用穩定幣支付，但更多細節不願詳說。多名知情人士指出，個別有錢包（特指虛擬貨幣錢包）的外貿商戶私下用穩定幣支付交易是有可能的。比如，有的商戶本身炒幣，手裡會有穩定幣，對穩定幣有一定的需求。有的商戶則需要找U商（從事法幣、穩定幣雙向兌換業務的中介）兌換成法幣（美元或人民幣）。義烏當地的一位銀行從業者告訴記者，“義烏在這兩年有一些中介出沒，這些中介都以低於1美元的價格，比如0.98-0.99美元去購買美元穩定幣USTD，然後以超過1美元的價格，比如1.03美元賣給對穩定幣有需求的商戶。確實有些商戶有需求，特別是與一些本幣匯率波動極大的國家和地區的採購商做生意時，偶爾會採用一下。”對於商戶來說，以法幣兌換穩定幣以及將手中的穩定幣兌換回法幣也會產生成本。網路傳言，“義烏已有超3000家商戶使用USDT等穩定幣收款，月流水破10億美元”、“在世界小商品中心中國義烏，穩定幣已成為跨境支付的重要工具”，“估算2023年義烏市場鏈上穩定幣流動超百億美元”。對此，義烏當地一位長期關注虛擬貨幣的人士表示，“據我瞭解，義烏沒有大量商戶使用穩定幣的情況，至少我身邊的人沒有意願用穩定幣結算。”另外一位專注做跨境電商的創業者坦言，“不排除有一些跨境電商使用穩定幣支付，但大多數應該還是在用傳統的銀行或者第三方支付方式結算。”記者注意到，近期有投資者在互動平台向小商品城（SH600415）提問：前陣子聽一個穩定幣的論壇上面有專家提到義烏小商品已經有30%交易量使用的是穩定幣USDT。能介紹一下資料是否精準，如果不精準，公司在這塊目前的情況是如何的。該公司回答：公司營運著全球最大的小商品交易市場，與230多個國家和地區保持貿易往來，其中“一帶一路”共建國家貿易佔比較高，天然擁有海量、高頻的跨境商貿結算場景。公司積極探索利用金融科技提升貿易便利化水平。穩定幣等創新支付工具有潛力為全球客商，特別是中小微企業，提供更高效、低成本的跨境支付解決方案，契合我們服務實體貿易的宗旨。公司致力於將自身龐大的實體貿易場景優勢與金融科技創新相結合，為全球客商創造更大價值，為提升日用消費品流通貢獻力量。同時，小商品城也表示，目前，公司並未掌握穩定幣在義烏市場內的使用情況及相關資料，如有相關工作進展，請投資者關注公司後續公告。穩定幣落地使用受多重因素影響區塊鏈和分佈式帳本等新興技術推動央行數字貨幣、穩定幣蓬勃發展，實現了“支付即結算”，從底層重塑傳統支付體系，大幅縮短跨境支付鏈條。相較於傳統跨境支付模式，穩定幣的核心優勢在於直接繞開了傳統模式中以代理行為基礎的多層中介架構，從而縮短結算時間，節省交易費用。具體來說，穩定幣是通過一個共享的分佈式帳本進行點對點價值轉移，將原本需要多家機構接力完成的流程，壓縮為單次或少數幾次鏈上交易，從而將結算時間從數日縮短至數分鐘乃至數秒，並將成本降低為可預測的網路交易費用。同時，在成本結構上，傳統體系依靠SWIFT等網路，涉及報文通訊費用、外匯對敲成本與流動性備付成本，而穩定幣依託區塊鏈結構，交易成本可以壓縮至最小。儘管穩定幣在跨境支付場景應用中有諸多優勢，但大規模落地使用並非如構想般的如火如荼。長期關注虛擬貨幣的商家陳軍（化名）說，“外貿企業按照傳統結算方式可以出口退稅，其中有利益可圖，這就會導致商戶不願意使用穩定幣。”簡單來講，出口退稅就是國家把企業在生產、流通環節已經繳納的增值稅和消費稅，在貨物出口後退還給企業。按照規定，不同種類的貨物出口退稅率有所不同，大概在6%～13%範圍內，這意味著出口退稅會成為企業利潤點。作為國際通行慣例，出口退稅可以使出口貨物的整體稅負歸零，有效避免國際雙重課稅。出口退稅，有利於增強本國商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為世界各國改採用。現有資料顯示，2023年全年義烏出口退（免）稅總額達120.71億元，同比增長14.78%，其中辦理出口退稅106.25億元，同比增長7.39%，出口退稅首次突破百億元。陳軍進一步指出，“商戶對資金需求量還是比較大的，通過傳統支付方式留存下的銀行流水等資料，可以作為銀行貸款的稽核依據，有助於商戶從銀行獲得貸款，維持企業的正常營運生產。同時，出口訂單、銀行交易流水等資料，還可以作為大型展會申請展台的依據。通常上，出口規模越大，申請到的展台越大。”類似於廣交會的大型展會是外貿企業獲客簽單的重要管道。以2025年第137屆廣交會資料以例，截至5月4日（下同），共有來自219個國家和地區的近29萬名境外採購商到會，較第135屆廣交會同比（下同）增長17.3%；現場意向出口成交254.4億美元，增長3%。此外，當前使用穩定幣支付雖然幾乎零手續費，但還要考慮一些現實的使用問題。一方面是成本問題，包括與U商兌換法幣的成本以及不可避免的結匯成本。另一方面是風險問題，有可能涉及洗錢風險，出現帳戶凍結的情況，這對外貿企業正常營運來說有著不小的影響。義烏國際商貿城 圖/21世紀經濟報導值得注意的是，針對是否準備申請香港穩定幣牌照，義烏小商品城也在密切關注香港在穩定幣領域的監管框架，未來或將通過旗下“義支付”擇機提交申請。小商品城6月18日在互動平台表示：“我們歡迎並支援香港在穩定幣監管框架上的積極進展，公司旗下跨境支付平台‘義支付’（Yiwu Pay）將持續關注相關法規處理程序，並將在法規明確、路徑暢通後，積極評估並盡快提交相關申請。” (21世紀經濟報導)

手機裡彈出中美日內瓦會談的消息時，我正要離開義烏。“雙方24%的關稅在初始的90天內暫停實施”，這條快訊瞬間刷爆朋友圈——就像一個月前，川普宣佈對華關稅加征至145%時一樣。我是在關稅飆到頂點時到的義烏。這座被稱為“世界超市”的縣級市，掌握著全球小商品貿易的脈搏。坊間流傳著“義烏指數”能預測美國大選、世界盃比賽結果的說法，坐在國際商貿城7.5萬個格子鋪間的義烏老闆們透過訂單，總能比普通人更早洞悉各種波動和熱點。但我想知道更具體的東西：當數字變成145%的那一刻，這些與全球化貼身肉搏的商人，要如何重新計算他們的生存公式。出發前，我翻遍了公開報導和短影片，在氣勢磅礴BGM加持下的義烏老闆，幾乎全部化身為“戰狼”，語氣平靜且霸氣，“不就是美國生意少點嗎？就不做唄”——這加重了我的好奇：這是鏡頭下刻意擺出來的姿態，還是義烏商人普遍的寵辱不驚？如果是後者，那麼這種近乎條件反射的從容，是因為見慣了太多風浪，還是他們特有的生存之道？之後幾天，在國際商貿城迷宮般的過道里，我見過太多這樣的面孔：有人能精確說出盧布匯率波動對聖誕樹銷量的影響，卻說不清烏克蘭在地圖的那個位置；還有人賣著MAGA的帽子，卻不知道川普是誰。在這裡，政治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隨時可能讓一庫房貨品變成廢品的颶風。可當颶風過境，商人們談論起145%的關稅就像談論明天的天氣，在美國客戶放棄訂單的下一秒，他們就可以轉過身拿著計算器給墨西哥商家報價。得知關稅戰暫停的第一時間，我把連結轉發給了聶自勤——她是我的採訪對象之一，做著大量和美國相關的生意。她沒有及時回覆，後來她告訴我，當時忙著回覆美國客戶的消息。這位緊繃了一個月的義烏老闆，終於在那一刻放鬆下來，“川普給我整瘋了”，她用輕鬆的語氣抱怨。但接下來，她又要忙著應對美國客戶的發貨請求，還都是“越快越好”。她急著出貨，發現又趕上了出貨高峰期，幾千萬訂單都要在7月底之前發出，經過兩個月的海運，送至大洋彼岸，之後擺上美國各大商超的貨架，為萬聖節做準備。貨櫃不好訂，去美國的海運一天一個價，“每天像打仗一樣”。關稅戰之後，義烏老闆們又在打新的仗。而這種近乎荒誕的快速切換，是他們的日常。與川普有關的生意想要在義烏商貿城裡找到願意聊關稅戰的老闆，並不容易。“沒什麼影響”是我聽到最多的答案——包括賣玩具、飾品、小電器在內的檔口老闆幾乎都這麼說。細究起來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因為美國市場對產品質量要求更高，能做這生意的本來就有限；二是很少有人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變幻莫測的國際局勢下，老闆們會主動尋求多方客戶。但一區三樓、四樓的聖誕用品專區，氣氛明顯不同。佔全球市場80%份額的義烏聖誕商品在這裡堆成奇觀：電動聖誕老人隨著《Jingle Bells》旋律機械舞動，兩米高的聖誕樹擠滿80平米的展廳——這樣的大舖位年租金要七八十萬。懂行的本地人指點我，這些敢砸重金租大店面的，基本都是自建工廠、專接美國大單的老闆。大客戶們的訂單，多是前一年聖誕剛過就開始訂，眼下本該是出貨旺季，可整個樓層卻冷清到幾乎聽得到聖誕音樂的回聲。老闆們似乎不歡迎媒體。當我亮明身份時，有人冷臉說“沒影響”，有人反問“有什麼用呢”，還有老闆以“很忙”為由打發我走，然後低頭打開字帖練字。〓 坐在國際商貿城格子鋪裡的老闆們聶自勤是例外。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和我抱怨起川普，精準地說，是川普的面具。那是幾年前美國大選時，川普的支持者下單定製的。剩了一些，她就掛在店裡做樣品。聶自勤的店舖大約9平米，賣著上千款萬聖節用品，其中一半出口美國。關稅戰開始後，幾乎每個路過的外貿商，不管是不是她的客戶，看到川普的面具，總忍不住戴上拍照、錄視訊，或調侃或惡搞。“China，China，”聶自勤的手機視訊上，一位印度客人戴著川普面具，模仿他的口音和手勢，大喊著，“China is a good place to purchase your goods with the best price and best quality, come over here and get your goods!（來中國採購就對了，這裡有好價格，更有好質量）。 ”鏡頭外傳來陣陣哄笑。客人們還總求著聶自勤，說想買一個川普面具回去，“不賣不賣”，她都擺手拒絕——這些是當年的尾貨樣品，況且她的店舖只做批發。面具被玩了一段時間後，有兩個戴破了，她看著心煩，讓店裡的小妹丟進了垃圾桶。如今只留下了拜登——這同樣是幾年前他的支持者下單定製的，掛在一堆猙獰的吸血鬼、殭屍和骷髏面具中間。聶自勤對川普沒什麼看法，只覺得“這老頭腦子拎不清”，但這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她只操心自己的貨和客戶，只想明天怎麼過。“來自義烏的反擊”義烏商人沒少靠川普賺錢。商貿城三期二樓，陳奇洛（化名）的店裡擺著很多與川普有關的帽子，都是最新款。其中兩款是川普2024年的選舉帽——紅色棒球帽上印著“Make America Great Again”，這是他的競選口號；另一款帽簷上寫著“Trump2024”，上面配有川普的金色假髮。還有槍擊帽，印著川普遇襲後滿臉鮮血卻仍振臂高呼的畫面。在他中槍第二天，陳奇洛就接到了美國客戶發來的圖案和需求，要大批次生產這款槍擊帽。〓 義烏製造的川普選舉帽他從2018年開始接川普相關的訂單。在此之前，他不懂英文，也不認識川普，只是客人給了圖樣，就照著做。往後做得多了，他摸準了規律——2020年川普敗選後，他就已經開始接2024年大選的新訂單了。最近因為關稅問題，美國客戶沒再下單，之前的貨都還留在倉庫裡。但陳奇洛沒太焦慮，在他的生意版圖中，美國佔30%，剩下的帽子則發往歐洲、非洲和南美，“我們小本生意，不管加不加關稅，我該有的利潤得留著，不可能虧本做生意。”他分析，“長遠來說，還是美國民眾受傷。”坊間總是將美國大選和“義烏指數”聯絡在一起。2016年美國大選時，義烏商家憑藉競選商品的銷量，成功預測了川普會擊敗希拉里。但有趣的是，我走訪的義烏商戶——無論是賣運動手環、棒球帽還是國旗的——都表示每次大選，川普商品銷量總是遙遙領先，那怕2020年是拜登當選。也因此，即便在關稅戰下，義烏老闆們還是沒有徹底和川普“脫鉤”。上個月，一款川普形象的馬桶刷刷爆了各個電商和短影片平台，甚至火到了歐洲和加拿大。這款產自義烏的爆款商品，被稱為“來自義烏的反擊”。一位專做爆款的義烏商人告訴我：“從商品角度考量，馬桶刷比較實用，萬一賣得不好，把川普的頭取下來，還能當個普通刷子。”〓 一款川普形象的馬桶刷上個月火了她平時做內銷生意，甚至不瞭解關稅戰，只知道“看到火了就趕緊跟”。在義烏，有一批專門做爆款的人。前幾年全球爆火的指尖陀螺、《魷魚遊戲》裡的面具，都是義烏製造。火的時候全球搶貨，一天一個價，但跟風者太多太卷，風險也很大，“可能一夜暴富，也會一夜回到解放前”。按照這個邏輯，義烏商人們追逐的也不是川普，而是利潤。和爆款一樣，這些與政治人物繫結的短線生意，往往伴隨著巨大風險。播客“聲東擊西”曾報導過一個山東帽子商的遭遇：先是因為川普被槍擊而一夜爆單，掙了二三十萬；轉眼又因為川普團隊全面註冊商標，導致庫存全部下架，血本無歸。在義烏，一位賣過MAGA帽子的老闆告訴我，此前接受過媒體採訪後，他被公安約談過兩次，讓他把帽子收起來，別亂說話，以免涉嫌干涉美國內政。“大路不通行，我們就走小路”實際上，我在店裡找到聶自勤的時候，她已經對外謝絕了所有媒體採訪。4月中旬，美國CNN的記者走進了她的店舖，問她：“美國生意對你有多大影響？”當時一位南美客戶正在店裡挑選萬聖節面具，聶自勤回答：“美國客戶要我就給，不要我就給他們。”她指了指一旁的南美客人。這條視訊隨後登上了短影片平台熱榜，她也被打上了“義烏老闆娘對美國CNN霸氣喊話”的標籤，走紅網路。之後半個月，聶自勤的店裡隨時擠滿記者。她總要對著不同的鏡頭回答各種類似的問題，儼然在開新聞發佈會——那段時間，據說商貿城集團接待的酒店都住滿了記者。但同時，由於之前美國客戶下的訂單還壓在倉庫，加上新接的歐盟客戶訂單又在不停生產，聶自勤的倉庫爆倉了。她有些吃不消，嗓子喊啞了，貨還壓在倉庫。“我又不要做網紅，我只要賣貨。”她說自己是做外貿的，成了網紅對生意也沒什麼實質幫助，“你（表現得）再硬氣，貨出不去有什麼用？”她跟集團領導打了招呼，遇到記者來訪一律推說出差了。她只想專心做生意。我找到她的那些天，她每天能簽100多萬元的單子。跟往常比，這都是小單，“但現在不一樣，小市場也得做，能賣一件是一件。”聶自勤是河南周口人，19歲就在義烏辦起了自己的工廠，生產派對用品。從騎著電動車一家家送貨，到2021年花20萬在商貿城租下了4.5平米的鋪子，她堅信“一定要把一手的客源抓到自己手裡，才能掌握主動權”。〓 拜登的面具樣品夾在諸多萬聖節面具中間2013年起，她開始為美國客戶做原創設計，每年開發上百款產品。比如手繪面具，雖然單價僅個位數，但靠走量盈利——她賺10%的利潤，而美國批發商轉手就能翻五倍。關稅戰剛開始的時候，聶自勤兩天沒闔眼，集團領導也跑來關心了好幾趟，問她一屋子的產品怎麼辦。“越問越頭疼，越煩越睡不著。”聶自勤告訴我，那兩天關稅持續飆升，美國客戶的電話從早響到晚，都是年前下的訂單，原計畫4月底出貨。“這麼高的關稅誰吃得消？！”客戶們都在喊暫停，觀望後續走向。接了七八十個客戶電話，兩三千萬的訂單暫緩發貨後，聶自勤意識到，問題嚴重了。工廠也是聶自勤的，為新訂單購買原材料，支付一萬多平方米廠房的租金和商貿城店租，全部都要現金支付，“對中小企業來說，美國今年如果不出貨，現金流一旦斷了，很多都要倒閉。”失眠兩天后，她想明白了，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將目光轉向歐盟客戶。由於美國對萬聖節玩具的環保標準和CPC認證要求嚴格，導致產品成本較高。也因此，像她這樣做高端美國市場的商戶在義烏商貿城不過百家，受關稅衝擊最為直接。聶自勤迅速調整戰略：精選部分低價產品作為引流款，在朋友圈以成本價促銷，“一分不賺”。她的微信通訊錄有七八千人，都是來自全球的客戶，放出來的低價貨品很快被秒殺掉了。這些做外貿批發的客戶在搶購引流款時，往往會選購其他商品一併下單，這樣一來，“高端貨多少也能帶一點”。這是聶自勤在商貿城開店13年來，第一次主動找客戶。往年銷售旺季的時候，她只需要在商貿城這個“世界超市”裡坐著，客戶就會主動來店裡排隊選貨、下單。“今年日子不好過，大家也都知道我們難，會來支援一下吧。”聶自勤告訴我，為了儘量緩解資金壓力，對於付現金的老客戶，商家還會主動優惠兩三個點。〓 聶自勤在給客戶發資訊辦法總是能想出來的。楊和平在商貿城一區二樓一間4.5平米的鋪子裡賣飾品。雖然美國客戶只佔10%，但因為訂單量大，貢獻了全年70%的營業額。4月關稅戰一開始，客戶直接不下單了，只是偶爾來人肉帶一點貨到美國賣。原本一次一二十萬的訂單，只能帶一兩千出去。義烏小商品利潤本來就靠走量賺錢。“以前一個賺5毛，但客戶能一次下單1萬個，”楊和平跟我算了筆帳，“現在做一個那怕掙2塊錢，但只下單10個的話，也掙不到錢。”為了生存，她將工廠的工人削減了一半，同時試著在小紅書和TikTok上做直播，那怕是那些只買一兩件的散客，她也樂意接待。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將耳環一個個穿進包裝卡，再裝袋，“焦慮也沒辦法，我們平民百姓，只能跟著大環境走。”但並不是所有原本賣給美國的貨都能順暢轉向其他市場。有商家接受採訪時說，以聖誕老人為例，歐版的臉和美版不大一樣——前者臉寬一些，後者臉小一些，且出口美國的聖誕老人從衣服帽子到手裡的送禮名單都是手工縫製，工藝更複雜。這意味著，如果要轉向歐洲市場，恐怕需要給聖誕老人“整容”。老闆們也在互助。一位在福田二區開聖誕樹門店的老闆說，他的朋友年前簽了800萬的美國訂單全部取消了，剩了一半原材料在倉庫，他就將自己南美和歐洲的訂單分給朋友做代加工，這樣能少虧點。以前朋友的美國生意做得大，也常來找他做加工。“三四月本是外貿淡季，原材料和海運費用都處於低位，最適合提前生產美國聖誕訂單。現在錯過這個窗口期，就算關稅回呼，前期備好的低價原料也早已轉作他用。”這位老闆推測，“他們今年聖誕節的貨便宜不了了。”駱紅波在電商園開了間跨境電商公司，主要通過亞馬遜賣義烏的百貨。他想了個應對策略：可以將產品拆解為零部件分別包裝，當原材料來賣；再為產品說明書申請智慧財產權保護，智慧財產權是免稅的，以此來消解高額的關稅。“很少有人會硬碰硬去繳那145%的稅，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義烏的老闆們似乎已經想了無數條出路。聶自勤告訴我，就算那天川普聲稱不用中國製造了，他們還可以做轉口貿易，走墨西哥、越南、柬埔寨，再由那邊的商人賣去美國，“高速要是收費，我們就走低速；大路不通行，我們走小路。總能找到出路。”該經歷的都經歷了生存本領是在數十年風口浪尖上討生活的過程中練就的。新聞頭條裡的大事件，對義烏商人們來說不過是日常經營中必須面對的變數。變數多了，也就處變不驚了。“一年比一年難。”剛送走一撥客人，聶自勤又忙著在手機上回覆客戶資訊，她和我說起新冠疫情那幾年，商貿城不能開，她就線上上賣貨。工人們平時住在廠裡，一旦趕上封控，生產出來的貨運不出去。她就只能根據提前得到的封控資訊，喊來外貿公司的客戶，晚上翻牆進工廠外接貨。再把時間線拉長，她還經歷過2008年的金融危機，當時她剛辦廠，咬牙熬過了那幾個月。張丹就是在那個階段進入了聖誕樹行業。當時他二十出頭，在廣東做了六七年電鍍師傅，發現成本90塊錢的手鏈，轉手能在國外賣369美金，便和人合夥投了幾十萬元，想著干外貿，自己做老闆。〓 工人們在廠房生產聖誕樹樹枝義烏市場上銷售的聖誕用品，其生產廠家幾乎都設在毗鄰義烏、人力成本更低的東陽。彼時的東陽也經歷著一次洗牌——金融危機下，倒掉了一大批聖誕樹廠。張丹一家卻看到了機會：他的父母在本地工廠打工的經驗，加上親戚從事聖誕樹廢料生意的資源，當有老師傅提議合夥辦廠時，張丹果斷答應了。他們最初以做邊貿為主。廠裡做好了樹，直接拉到二連浩特的邊境，賣給蒙古和俄羅斯。因為資金周轉不容易，他們一年只能做一批，都賣出去的情況下，可以掙到兩三百萬。同時他們也在1688做批發，訂單和客戶就這樣一年年積累下來，慢慢在國際商貿城和福田二區都開起了店舖。2014年至2015年，受克里米亞事件引發的西方制裁與國際油價下跌雙重衝擊，俄羅斯陷入金融危機，盧布匯率暴跌。張丹的廠子遭了殃，100多萬的貨送去了俄羅斯，貨款卻拿不回來。他決定直接去莫斯科賣貨，開拓市場，再後來，直接在那邊開了門店，做了現貨就拉過去囤起來。他能吃苦，10月到12月的銷售旺季，每天凌晨三四點就開門和當地批發商做生意。這麼跑了5年，終於穩固了市場，如今俄羅斯訂單佔了他生意的一半。〓 廠房展廳裡的聖誕樹對聖誕樹行業來說，那幾年算得上內外交困。2015年開始，國內不再提倡過“洋節”。張丹記得，到了2016年，內銷的訂單直接等於沒了，有客戶說，擺出去的聖誕樹被城管沒收，還警告說再擺就罰款5000元。在此之前，張丹的客戶遍佈全國，基本每家商店、每所學校都會訂購聖誕樹。11月是內銷旺季，他們坐在店裡開單子，能從早上一直忙到半夜十二點，有客戶直接排隊排到睡著，“每天都是幾十萬現金進帳，根本不愁帳期。”政令一出，訂單驟減。工廠原本備好的原料只能分給一些小客戶，電商平台上偶爾會有零散的單子。和這次關稅戰相比，張丹說，當時的打擊其實更大。最近三四年，他們積累了不少美國客戶，大約佔總業務量的40%。這次貿易戰中，他價值1000多萬元的美國訂單被迫擱置，其中過半貨物已完成生產，積壓在倉庫。在這個行業裡摸爬滾打了16年，張丹也許是習慣了，也許是看到有人更慘，他出奇地平靜。他說群裡有那種80%生意都倚賴美國的同行，廠子都開不起來，直接貼了放假一個月的通知。“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張丹說，對做生意的人來說，起起伏伏很正常，事情發生了，該生活還是要生活，該生產也還要生產。工廠裡卷聖誕樹葉子的機器轟隆隆作響，張丹靠在椅背上對我說：“這聲音聽著踏實，萬一那天這裡沒有了機器聲，我才要睡不著了。”由於俄羅斯和美國業務佔比大，他不得不密切關注國際形勢。俄烏戰爭、美國對俄新制裁草案，這些國家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影響到他的生意，他總要未雨綢繆，儘量開拓多元市場。之前有西班牙的客戶建議他過去開店，他決定最近去看看，“只有把資訊直接掌握在自己手裡，知道貨賣給了誰，錢什麼時候能回來，才能更好地把控風險。”世界的義烏“能存活下來的，都不會輕易被打倒。”聶自勤指著周圍店舖跟我說，要在義烏開這麼一間小店，一年少說也要三五百萬，一天不開門就得損失幾千塊租金。“所以大家都繃得很緊，節奏超快。幾萬家商戶每年都在換，一不小心踩坑虧了錢，來年沒錢租攤位，直接出局。”她早就在未雨綢繆了。2024年，這個做了20多年外貿的老闆開始做年貨，賣了三個月，剛好填補了萬聖節用品的淡季；關稅戰前，她將自己的另一間鋪面租了出去。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這是每個義烏商人的信條。國際化的商業生態也塑造了他們獨特的敏銳度。走在這個位於浙江中部的縣級市，時常讓我有置身異國街頭的感覺——騎電動車或共享單車的外國人穿梭往來；三挺路夜市上，非洲顧客拿著翻譯軟體和老闆們討價還價；最網紅的奶昔出自“雷鋒果汁店”，老闆是埃及人，據說因為愛幫助人才被取了這個頗有中國特色的名字；最受歡迎的飯店是一家土耳其餐廳，每到飯點都要排隊。商貿城周邊遍佈咖啡館，入夜後，會坐滿喝紅茶、抽水煙的阿拉伯人，他們的夜生活將持續到凌晨。在這裡，我認識了一個叫王剛的外貿商。見面後才得知，他是阿富汗人，大學學的是漢語專業，前幾年在新疆讀了研，這兩年剛到義烏創業。來了之後他發現，這裡竟然生活著400多個阿富汗人。每到周末，他們都會組織足球比賽。他說他有20%的客戶是美國人，對於關稅他還沒有想出對策，但他相信中美兩國是“可以談的”。語言學習的風向標則在悄然轉變——每個工作日早上8:40，商貿城的中庭會有老師教商家們外語，這種公益培訓已經持續了近20年。以前主要學英語，但聽老闆們說，最近西班牙語和阿拉伯語正在變得和英語一樣重要。最近的商貿城裡，深色皮膚的外國人最為常見。就連背著木質鞋架在商貿城穿梭著擦鞋的朱阿姨都會用阿拉伯語和俄語說“你好”跟“謝謝”。她告訴我，今年很少看見美國人出現在這裡了。〓 作為“世界超市”，義烏掌握著全球小商品貿易的脈搏“Boss，Boss，shoes？”她指指一位印度客人腳上的皮鞋，“Ten money”。朱阿姨擦一雙鞋10元錢，她主要瞄準外國人做客戶，因為他們有時會給小費，多的時候能拿到二三十。商貿城打烊後，她會轉場到夜市上的咖啡館門口繼續擦鞋，一直忙到接近午夜，一天能掙兩百多塊錢。印度人點點頭，朱阿姨擦完鞋，指指貼在鞋架上的二維碼，提醒對方用Alipay付錢。印度客人從包裡摸出了3個一元硬幣給她。“你上次不是給我ten money嗎？你剛剛還在按摩椅掃了Alipay，我看到了。”朱阿姨用中英文夾雜的語言爭論了半天，對方只將三枚硬幣攤在手掌中，不再說話。“算了。”她抓起硬幣，轉身走向下一位顧客，“做生意就是這樣，有虧有賺。”——在義烏，這句話就像商貿城此起彼伏的打包膠帶撕扯聲，被每一個商人掛在嘴邊。‍ (鳳凰WEEKLY)

靠著無數幾塊錢的毛絨玩具、頭飾發卡，到幾毛甚至幾分錢的針頭線腦，義烏在2024年創造了5889.6億元的出口總額，相當於整個浙江省的七分之一，佔全國的2.4%。如果單拎出來，這個和香港面積差不多大的縣級市，出口額甚至超過了河南、重慶、湖北等省的省級規模，僅比北京少了176億元。這裡有著和北上廣深杭完全不同的畫風——沒有西裝革履的金融白領，也沒有關於世界風雲、科技前沿的太多探討。這裡有的，是來自全球100多國的商人匯聚於此，每天從210多萬種商品中精挑細選，運回各自國內。他們開著車或騎著電動車，白天流連於鱗次櫛比的商舖，忙著砍價搬貨，晚上聚在街邊擼串、喝啤酒，看起來幾乎和本地人一樣 。一切的起點是在1982年，時任義烏縣委書記謝高華決定開放義烏小商品市場。到現在，第六代市場“全球數貿中心”也即將建成。義烏已經完成了從“雞毛換糖”到“世界超市”的轉變。這個常住人口不到200萬的城市，外國人人數高達30余萬，許多義烏的幼兒園都變成“小聯合國”，有些班級的外籍學生比例甚至接近一半，引起了新聞媒體的關注。隨著中國製造國際化程度的再提升，“義新歐”班列開通，義烏已經演變為中國輻射全球經濟的中樞之一，全球小商品貿易的“中央處理器”，全球商人心目中的聖地。01 傳奇義烏的起點，是一則真實的故事。1982年5月的一天，一名叫馮愛倩的女商販，因為擺攤時被多次驅趕和沒收商品，一氣之下站在了義烏縣委大院門口，準備堵住新來的縣委書記謝高華。家庭生活拮据的馮愛倩實在想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練攤，賣點別針、鞋帶、鈕扣，掙點小錢，怎麼就成了“資本主義的尾巴”？經過一個下午的談話，謝高華告訴馮愛倩：“同意你擺攤，會告訴有關部門，不來趕你。”她喜出望外，但卻不知道這一鬧所產生的價值和意義會有多大。馮愛情與謝高華會談現場 《義烏不能忘記謝高華》第38頁兩個月後，義烏召開了“敢不敢富、能不能富、讓不讓富、會不會富”的大討論。9月，義烏縣委決定開放義烏小商品市場，並投資9000元在湖清門沿街鋪設700個水泥板攤位。這是義烏乃至整個中國經濟歷史上值得被銘記的一次突破，在那個鐵桶般的計畫經濟環境中劃開了一道口子。此後在“興商建縣”的戰略下，義烏先後經歷了第一代馬路市場、第二代棚架市場、第三代大廈商城、第四代專業市場，到如今第五代的義烏國際商貿城的轉變。第六代“全球數貿中心”，預計於今年10月試營業。經歷43年的經營，時光機器發揮出乘數效應的魔力。如今，義烏商貿城在640余萬平方米的營業面積中，聚集著7.5萬個商戶，彙集26個大類、210多萬種商品。假如你在每個攤位停留3分鐘，每天逛8小時，逛完這個市場，要花1年零5個月。即便駕車，從一區到五區，也要20分鐘才能到。“城市的盡頭是鐵嶺，世界的盡頭可能是義烏”、“不是國外去不起，而是義烏更有性價比”、 “來義烏，體驗消費降級的樂趣”，通過這些網梗其實可以看出，義烏這座城市的價值和意義已經被民間完全認可。甚至，義烏還是中國首個4A級購物旅遊景區，來義烏就像出國一樣，在這裡500塊品嚐各國美食，土耳其烤肉、印度瑪莎拉、埃及果汁、葉門料理應有盡有，吃遍美食和放肆購物的衝動，帶給人們的是一種奇特的旅遊體驗。來源：抖音搜尋就像一台永不停息的巨型機器，義烏每天人潮洶湧，車水馬龍，晝夜不停。這裡每天人流量高達22.43萬人次，其中外商超3900人，創下了近10年新高；每天3000萬件快遞由此發往世界各地，比全球80%國家的人口還多，2023年快遞總量105億件。如今義烏已經“富可敵省”。2024年，義烏GDP突破2500億元，人均GDP超13萬元。特別是人均可支配收入規模高達88048元，超過北廣深，僅比上海少318元。去年全年，義務進出口總額共計6689.3億元，佔據浙江省八分之一強。其中，出口總額5889.6億元，同比增長17.7%，參加省級排名能排到全國第九位，略低於北京。02 中樞“沒有義烏，聖誕老人都可能要失業了。”每年的聖誕節，都是檢驗義烏通商能力的絕佳舞台。作為全球聖誕用品基地，義烏每年向100多個國家出口2萬多種聖誕用品，全世界80%的聖誕節慶用品都由此發出。光是聖誕樹，在這裡就能細分出至少五十種不同的樹葉類型。此外，世界級運動會也離不開義烏，巴黎奧運會中高達80%的吉祥物由中國製造，基本都由義烏髮出；卡塔爾世界盃的周邊產品，義烏幾乎包攬了70%。根據義烏市和小商品城的公告資料，義烏小商品城GMV從2013年的683億元增長至2024年的2798億元，增長3倍有餘，這一規模已經超過電商大平台的守門員唯品會，後者2024年的GMV為2093億元。商品集散地，必然也是人流的聚集地，如今義烏的“含外量”遠超一線城市。義烏市常住人口約190萬，其中外來人口高達143.3萬，外國人就達30余萬人，也就是說大約6個人之中就有一個外國人。有人戲稱，走在義烏的大街上會有一種“夢迴大唐”的感覺。各種膚色的商人說著各國語言，不同民族的人們一同做生意，一起生活。基礎物資和工業能力缺乏的非洲，已成為義烏最大的貿易合作夥伴。據統計，義烏對非出口份額約佔浙江省三分之一強，約佔全國的十二分之一。義烏當前常住外商2.1萬人，其中非洲商人超3000人。值得注意的是，相比製造中心，如今的義烏更像是一個商品的集散中心，來自中國各地的商品湧入義烏，再賣到全球。來自海外各地的商客聚集，進一步吸引了來自全國的商品到義烏彙集。在這個基礎上，義烏的出海戰略進入加速期。2023年9月，義烏正式啟動中國小商品城品牌出海計畫，通過“海外分市場+海外倉+海外展廳+Chinagoods國家站”，幫商家做國際生意。迪拜義烏中國小商品城目前，“義烏系”海外倉數量達210個，總面積超190萬平方米。小商品城還與迪拜環球港務集團聯手打造首個小商品海外分市場，已於2022年開業。迪拜市場，距馬克圖姆機場及中東地區最大港口之一——傑貝阿里港，僅有15分鐘車程，可以把中東、北非、歐洲等近10億人口的消費市場納入輻射範圍內。第六代義烏市場——全球數貿中心將在今年10月開啟試營業，再加上“義新歐”班列的擴容，義烏儼然已經是現代絲綢之路的重要起點之一。03 變革義烏經濟存在的問題遠比成績要少，劇烈的進出口差額是其中之一。去年出口總額5889.6億元，但進口只有799.7億元，不足零頭。這是義烏經濟如今面臨的一個實際問題，也是中國經濟整體對局部的一種對應。2019年第二屆“一帶一路”峰會上，國家高層就明確提出，中國將更大規模增加商品和服務進口，不刻意追求貿易順差，進口更多國外有競爭力的優質農產品、製成品和服務，促進貿易平衡發展。以此戰略方向為基礎，近些年來，包括巴西的牛肉、智利的車釐子、東南亞的榴蓮、俄羅斯的大麥等等農產品紛紛走進中國，擺上國人的餐桌。具體到義烏，去年底其“深化國際貿易綜改方案”獲得通過。從這個方案中，可以看到當地更加遠期的國際化戰略規劃佈局。其中，最為關鍵的改革就是從“賣全球”到“買全球”的破題，實現“買全球、賣全球”雙向蝶變。義烏市委書記王健表示，“力爭2025年全市進口規模達1000億元，到2030年突破3000億元。”小商品城是進口貿易改革前期的唯一試點企業。去年，進口清單中的商品包含玩具、日用雜貨、家電等品類共28種，其中9種商品現已開展試單，今年將剩餘19個品類逐項開展試單。未來，還將推動國外成熟流通、國內需求旺盛的商品納入清單，滿足國人“買全球”的需求。小商品城此前已搭建起“平台+物流+支付”貿易基建，為義烏商業的升級夯實基礎。平台維度，Chinagoods將線下經營戶1：1上線，打破物理界限，並能提供內容生成、AI智能語言翻譯等增值服務。物流層面，2022年小商品城與中遠海運、普洛斯成立合資公司“智捷元港”，發揮三方在貨物、航運、倉儲方面的優勢，目標是“中國好物+通達全球+世界倉儲”。與此同時，義烏還是“義新歐”中歐班列的起點。2014年，首趟“義新歐”中歐班列從義烏出發，橫跨歐亞大陸8個國家，最終抵達西班牙首都馬德里，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與歐洲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首次完成陸路直通。義烏商品通過鐵路抵達歐亞大陸深處相比海運，鐵路更快，到港時間平均節省10至20天；而相比空運，鐵路成本更低，能節約50%至60%。“義新歐”開通後，中歐間貿易周期明顯縮短。到2024年，“義新歐”班列線路增至25條，輻射歐亞大陸50個國家。支付方面，2022年6月，小商品城全資收購海爾網路，間接將快捷通支付收之麾下，正式獲得網際網路支付牌照，並將其升級為“YiwuPay義支付”，此後又獲批跨境人民幣和跨境外匯牌照。支付和跨幣種交易是國際貿易中的堵點。傳統銀行電匯一般需要2至3天的到帳時間和3%左右的費用，而第三方支付更為便捷。為打破瓶頸，義支付已經實現“跨境人民幣+跨境外匯+跨境數位人民幣”的數位化支付體系。2024年，其跨境支付業務交易額突破40億美元，同比增長233%，且未發生一筆風險爭議資金，未產生任何凍卡事件。這些基礎設施的完善，讓小商品城逐漸蛻變為現代化的世界貿易綜合服務商，同時打通“中國商品走向全球，全球商品彙入中國”過程中的各種壁壘。未來的義烏，將讓進口與出口之間的關係更加平衡。而這也是整個中國對外貿易的一個目標。04 寫在最後跨區域貿易，是人類歷史文明處理程序中的關鍵一環，中國曆朝歷代都在這個處理程序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山西商人向北經商的漫長歷史，打通了中原腹地與蒙古草原的經濟和文化通道，為廣袤的戈壁草原送去了各種生活必需品，更多遊牧部落融入到中華商業體系；興於唐宋，盛於明清，二戰中後期最為興盛的茶馬古道，成為中國西南、東南亞和南亞內陸地區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走廊‌；漫長的絲綢之路，歷史遠遠不止千年，在歷史的長河中，不論西域歸附與否，它都是中國與中亞、中東乃至非洲、歐洲進行經貿交往的橋樑與紐帶；海上絲綢之路，讓福建和江浙沿海從漁村漁場脫胎換骨，成為中國乃至亞洲財富積累最為豐厚的地區之一，也讓整個東南亞早早進入了國際化的發展處理程序。就像深藏在人體肌膚之下的血管和經絡，世界歷史上的對外貿易，遠比人們如今所瞭解到的更加立體和豐富。就像今天非洲、阿拉伯和歐洲各地的消費者，很難真正瞭解到義烏這座身處國際貿易體系最前沿的中國城市。從浙江的義烏，到中國的義烏，再到世界的義烏，義烏早已不是舊時代裡“二道販子”的角色，而是有了更加重大的歷史使命。在來自全國各地生產、物流、供應鏈、支付、電商平台、交通多方面資源的支撐下，義烏已經成為中國對外貿易與國際商品需求“雙向奔赴”的一個樞紐。 (巨潮WA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