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資本
吳曉求:“十五五”時期中國經濟、金融與資本市場的機遇與挑戰
2025年11月19日,由中國人民大學主辦的“2025深圳國際金融大會”在深圳前海隆重開幕。會上,中國人民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院長、中國資本市場研究院院長、重陽金融研究院理事、國家一級教授吳曉求發表了題為《“十五五”時期中國經濟、金融與資本市場的機遇與挑戰》的主旨演講。他指出,治理過剩經濟需要全新的理論邏輯,必須從單純的供給側規模擴張轉向供給側結構升級與需求側消費擴張並重。全文發佈如下:01宏觀歷史方位:技術變革與經濟形態的根本性轉型研判“十五五”時期中國經濟、金融和資本市場的發展路徑,不能僅侷限於短期的政策解讀,必須將其置於宏大的歷史維度與時代背景中進行深度的學理審視。當前,中國經濟發展面臨著兩個至關重要的時代背景,這是我們理解一切經濟政策與市場變革的邏輯起點。首先是全球技術大變革的歷史機遇。人類社會自1763年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經歷了以蒸汽機為代表的機械化時代、以電力為代表的電氣化時代以及上世紀60年代開啟的資訊化與網際網路時代。回顧歷史,中國因體制封閉與思想僵化錯失了前兩次工業革命的機遇,導致了近代長期的貧困與落後。然而,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憑藉善於學習、借鑑與創新的民族精神,成功搭上了第三次工業革命的列車,在資訊產業和網際網路領域躋身世界前列,這極大地縮短了中國與世界發達經濟體的差距。當前,以智能化為核心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浪潮正席捲全球,這是2010年以來人類社會面臨的又一次重大飛躍。人工智慧發展的三大基石——算力、演算法和巨量資料,中國均已具備堅實基礎。特別是中國在新能源領域的領先優勢為算力提供了強大的能源保障,而改革開放確立的市場經濟體製為技術創新提供了制度土壤。因此,在“十五五”這一關鍵時期,只要我們堅持創新驅動,中國完全有能力也有信心在第四次工業革命中佔據領先地位。其次是中國經濟形態發生的歷史性跨越。經過四十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經濟規模和人均GDP實現了質的飛躍。從1978年人均GDP不足200美元,發展到2024年約13500美元,如果保持當前的增長態勢與匯率穩定,預計到“十五五”初期,中國人均GDP將突破1.4萬美元。這意味著中國社會從未像今天這樣接近發達國家的門檻,“十五五”時期將是中國現代化建設承前啟後的關鍵五年。更為本質的變化在於,中國經濟已經告別了長期的“短缺經濟”時代,歷史性地進入了“過剩經濟”階段。上世紀80年代,經濟學界研究的核心命題是如何治理短缺,科爾奈的《短缺經濟學》深刻影響了一代人。那時,通過計畫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的轉型,確立了激勵機制,極大地解放了生產力。市場經濟的核心在於文化的包容性與制度的激勵性,前者允許試錯與探索,後者讓創新者和向善者獲得制度性溢價與財富積累。正是這種對市場經濟常識的尊重和對個人資源稟賦的發揮,讓中國迅速擺脫了短缺。然而,面對今日全行業普遍存在的產能過剩,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基於短缺經濟時代的理論工具箱已不再適用。中國製造業增加值佔全球比重已超過31%,這一資料直觀地反映了我們在供給側的強大能力。但在過剩經濟時代,治理的邏輯必鬚髮生根本性轉變。在供給側,發展的重點不再是規模的簡單擴張,而是結構的升級與技術水平的提升,這必須依靠科技進步和科創型企業的發展來推動,防止低水平的內卷。在需求側,必須從理論高度重新審視“消費”的意義,建構適應過剩經濟的動態供求平衡機制,這關乎中國經濟能否順利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邁向高品質發展。02過剩經濟的核心:重構消費擴張的理論邏輯在過剩經濟條件下,消費不再是傳統觀念中的“浪費”,而是維持經濟動態平衡的關鍵力量。治理過剩經濟,除了供給側的結構性改革外,更迫切的是要深入研究消費擴張的函數機制,尋找制約消費增長的深層變數,而不僅僅依賴短期的政策刺激。消費的擴張主要受制於收入、財富與社會保障這三個核心函數,我們需要從這三個維度進行深度的制度重構。基於凱恩斯絕對收入假說的收入函數表明,消費是收入的函數。要實現消費的有效擴張,首要前提是居民收入的持續增長。然而,收入增長並非無源之水,其背後的關鍵解釋變數是就業。沒有充分且高品質的就業,特別是年輕群體的充分就業,收入預期就無法改善,消費也就失去了基礎。當前,中國每年有超過1200萬高校畢業生進入市場,他們代表著國家的未來,如果這一群體面臨就業壓力,將直接影響未來的消費潛力。創造財富的主體是企業,吸納就業的主力軍是包括民營經濟在內的各類市場主體。因此,最佳化營商環境,尊重並保護國有、民營、外資等各類企業的合法權益,使其蓬勃發展,是解決就業問題、提高居民收入、進而拉動消費的根本路徑。我們不能指望公共部門吸納所有就業,必須依靠充滿活力的市場主體來創造就業崗位,從而夯實消費增長的收入基礎。基於佛里曼持久收入假說和莫迪利安尼生命周期假說的財富函數揭示,消費不僅取決於當期收入,更取決於存量財富的狀況及其穩定性。居民部門的財富效應邊際傾嚮往往高於當期收入。當前,中國居民部門的財富結構存在顯著失衡,約60%至70%的財富集中在房地產等不動產上。當房地產價格下行,居民存量財富縮水,必然導致消費心理收縮。解決這一問題需要“雙管齊下”:一方面要大力發展資本市場,調整居民財富結構,讓與經濟增長函數關係更緊密、流動性更好的證券化金融資產在居民財富中佔據更大比重,通過資產價格上漲產生的財富效應來推動需求擴張;另一方面,必須樹立敬畏歷史、保護存量財富的社會觀念與法治環境。我們不能總是進行破壞性的拆除重建,雖然這可能在短期內創造GDP,但卻是在毀滅存量財富。法律必須對所有合法的存量資產提供嚴密保護,這是穩定社會預期、讓居民敢於消費的前提。社會保障函數對消費有著重要的調節作用。中國居民的高儲蓄率既源於傳統文化,也反映了對未來的深層憂慮,即預防性儲蓄。在短缺經濟時代,高儲蓄支援了高投資,推動了經濟起飛;但在過剩經濟時代,過高的預防性儲蓄則抑制了有效需求。要釋放這部分被鎖定的購買力,必須通過完善社會保障體系來消除居民的後顧之憂。這就要求財政支出結構發生根本性轉型。在短缺經濟時代,政府將大量資金用於投資建設以擴大供給是必要的;但在過剩經濟時代,政府的主要職責應回歸到公共服務、社會公平與民生保障。當前,部分地方政府仍熱衷於設立各類產業投資基金,但在全行業過剩的背景下,政府資本往往難以精準識別投資方向,且因風險責任機制不對等,效率往往不如社會資本。因此,財政資源應更多地傾斜於社會保障體系的完善、低收入群體的轉移支付以及社會公平的維護。只有織密社會保障這張網,才能降低居民的預防性儲蓄傾向,從根本上釋放消費潛力,實現經濟的內循環。03金融體系的變革:創新、開放與國債市場的戰略重塑“十五五”時期,中國金融體系面臨著巨大的變革壓力,其核心任務在於通過創新與開放,適應經濟形態從短缺向過剩的轉變,並建構現代金融體系的堅實基礎。金融創新是滿足實體經濟多元化需求的關鍵。隨著經濟的發展,企業部門和居民部門的金融需求發生了深刻分化。從企業端看,不同生命周期的企業對融資工具的需求截然不同。傳統的銀行信貸體系主要基於抵押和擔保,這難以有效覆蓋高風險、輕資產的初創期科技企業。這就要求金融業態必須創新,大力發展天使投資、風險投資(VC)、私募股權投資(PE)以及多層次資本市場,形成完整的投貸聯動鏈條,以適應科創企業從初創到成熟的融資需求。從居民端看,隨著人均GDP邁向發達國家水平,居民特別是高淨值人群的財富管理需求日益旺盛。傳統的存款已無法滿足財富保值增值的需要,因為存款本質上不是投資,缺乏風險溢價。財富的真正增值來源於承擔風險後的投資收益。因此,金融體系必須提供豐富多樣的財富管理工具,將高淨值人群的資金留在中國,轉化為驅動經濟發展的資本動力,這既是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重要體現,也是金融高品質發展的必然要求。金融開放則是“十五五”時期金融改革的另一重點。開放不僅是為了吸納外部需求,更是為了引入國際高標準,倒逼國內金融體系的現代化。中國製造業之所以強大,正是因為在開放中對標了全球最高標準。同理,金融行業通過擴大開放,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建設國際金融中心,可以引入成熟的契約精神、法治理念和透明度標準。外部需求不僅是消化中國產能的重要管道,更是衡量中國經濟發展質量的標尺。通過高水平的金融開放,我們可以學習借鑑國際先進的風險管理經驗和產品設計理念,提升中國金融機構的全球競爭力。同時,開放也是人民幣國際化的必由之路,只有在開放的市場環境中,人民幣才能真正成為國際貨幣。在金融改革的深水區,我們需要重新審視並確立國債市場的戰略地位。長期以來,我們僅將國債視為彌補財政赤字的工具,而忽視了其作為現代金融體系基石的核心作用。一個規模龐大、流動性好、信用等級高的國債市場,是人民幣國際化和建設國際金融中心的前提。美債市場之所以能支撐美元的全球地位,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其龐大的市場規模和極高的流動性。當前,中國國債規模相對較小,而地方政府債務規模龐大且存在信用風險隱患,給銀行體繫帶來了巨大壓力。通過金融工程手段,將部分存量地方債務置換為國債,雖然名義利率降低,但由於國債是無風險的優質資產,銀行體系的資產質量將得到極大改善,金融系統的穩定性將顯著提升。應當認識到,建構強大的國債市場,不僅是財政政策的需要,更是建構現代金融體系底座、掌握全球金融定價權的戰略舉措。我們必須克服部門利益的侷限,從國家金融安全和長遠發展的高度來規劃國債市場的發展。04資本市場:從“融資市場”向“投資市場”的生態重構資本市場在“十五五”時期將承擔起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樞紐作用。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會議以來,我們對資本市場的認知發生了根本性糾偏,即從過去單純將其視為銀行體系補充的“融資市場”,轉變為具有財富管理功能、提供風險收益的“投資市場”。這一認知的轉變是革命性的,它意味著資本市場不再僅僅是企業圈錢的場所,而是投資者分享經濟增長紅利的平台。“十五五”時期,中國資本市場的主要任務是重構生態鏈,實現從資產端、資金端到制度端的全面進化。在資產端,核心任務是大力提升上市公司質量。上市公司是資本市場的基石,沒有優質的資產,市場就失去了長期投資的價值。我們需要鼓勵高科技企業、具有高成長性的企業上市,讓市場充斥著代表中國經濟未來的優質資產。同時,必須嚴格執行退市制度,實現市場的優勝劣汰。一個健康的資本市場必須有進有出,讓那些喪失持續經營能力、財務造假的企業堅決退市,才能淨化市場環境,讓資本市場真正成為篩選優秀企業的平台,而非落後產能的避難所。我們要通過制度設計,讓優質企業在資本市場上獲得制度性溢價,從而激勵企業家精神和創新活動。在資金端,也就是需求端,必須著力培育“耐心資本”並保持流動性充裕。過去我們片面強調融資功能,忽視了投資端的建設,導致市場供需失衡。未來要進一步放寬保險資金、社保資金等長線資金入市的比例限制,讓這些追求長期價值的“耐心資本”成為市場的壓艙石。這些資金具有期限長、規模大的特點,能夠平抑市場波動,引導價值投資。同時,一個活躍的市場必須有充足的流動性支援。央行近期創設的互換便利等工具,表明了國家維護資本市場流動性的決心。市場應當保持適度的交易活躍度,兩兆左右的日成交量應被視為市場成熟的常態,而非需要警惕的“天量”。只有保持充足的流動性,資本市場的價格發現功能才能有效發揮。在制度端,以嚴刑峻法保障市場透明度是重構生態鏈的關鍵。過去,由於法律法規的不完善,違法成本極低,導致欺詐發行、虛假披露、內幕交易等行為屢禁不止,嚴重損害了投資者信心。這種狀況必須在“十五五”時期得到徹底改變。我們要通過修改相關法律法規,大幅提高違法違規成本。對於造假者、欺詐上市者以及配合造假的中介機構,必須實行“傾家蕩產、牢底坐穿”式的嚴厲處罰。只有建立起以投資者保護為核心的法治環境,確立市場的契約精神和透明度,中國資本市場才能真正贏得全球投資者的信任。我們不僅要完善立法,更要加強執法,讓法律真正成為長了牙齒的老虎。通過建構透明、公平、公正的市場環境,中國資本市場將有望成為全球資金配置的重要場所,成為建設金融強國的重要支撐。綜上所述,“十五五”時期是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關鍵轉型期。我們面臨著技術變革的機遇,也面臨著經濟結構調整的挑戰。通過深刻理解過剩經濟的運行邏輯,重構消費擴張機制,深化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及重塑資本市場生態,我們完全有信心推動中國經濟實現高品質發展,向著金融強國的目標穩步邁進。 (人大重陽)
關稅風暴,扯開了美國金融資本「霸權交接」帷幕
「約翰·加爾佈雷斯、唐納德·川普和大衛·洛克菲勒這幾位世界名人有什麼共同點?你相信嗎:對賺錢和『資本主義貪婪』的憎恨?是的,至少在談到一個人的賺錢時是如此,這個人就是華爾街債券專家邁克爾·米爾肯......川普在談到米爾肯的薪水時,油腔滑調這一點」。三十多年前,當自由意志主義旗手穆雷·羅斯巴德寫下這段文字時,美國金融市場超級巨星、八十年代高收益企業債與敵意收購狂潮的造浪者邁克爾·米爾肯(Michael Milken),正面臨聯邦大陪審團98項經濟犯罪罪名的指控。在羅斯巴德看來,聯邦檢察官濫用法條對米爾肯的圍剿,不過是華爾街權力菁英(Power Elite)新證能使然,「那些與現有低效的企業精英捆綁在一起的大銀行發現,新興的收購集團可以通過在公開市場上發行高收益債券來繞過銀行。這種競爭也給發行和交易藍籌股和低收益債券的公司帶來了不便;這些公司很快就說服了其在監管部門與財經媒體中的盟友,嘲諷競爭對手,嘲諷競爭對手'。當然,米爾肯對西海岸的熱愛,無疑也是華爾街「老錢」耿耿於懷的原因。由於其巨大貢獻,東家德崇證券允許米爾肯離開紐約總部,帶領高收益債團隊常年駐紮洛杉磯,一年一度比佛利希爾頓酒店舉行的私募界“掠食者舞會”,使南加州儼然成為八十年代美國金融版圖上急劇隆升的高地。隨著米爾肯認罪入獄、終身禁入市場,德崇團隊也樹倒猢猻散,華爾街傳統「秩序」得以重振。儘管其後大獎章基金、KPCB、PIMCO等「草莽」豪傑依然層出不窮,但華爾街百年老店們的主導權卻再未鬆動,伴隨美國範式在冷戰後的全球擴張,「老錢」早已成為舉世皆知的金融神話主角。然而三十年風水輪轉,昔日趾高氣揚的川普,也已在「落難」後與米爾肯所代表的華爾街叛逆結成「復仇者聯盟」。今天關稅風暴及其引發的市場劇震讓金融巨頭叫苦連天之際,但「門口的野蠻人」正以川普盟友身份大步闖入Power Elite俱樂部。美國金融資本主義體系「霸權交接」的帷幕,已然在動盪中開啟。岩橋網全面崛起2019年,兩位無足輕重的金融界「小人物」JD范斯、克里斯·布斯科克(Chris Buskirk),聯手創辦名為岩橋網路(Rockbridge Network)的保守主義活動策劃平台,根據公開介紹,該平台“致力於建構新的機構,以提升美國的安全和繁榮,開啟下一個美國黃金時代”。(兩個蓬頭垢面的小人物,即將掀起巨浪)從阿德爾森夫婦到科赫兄弟,雖然彼時共和黨獻金網路已相當成熟,但正如岩橋網路成員之一奧米德·馬利克(Omeed Malik)所言,「所有其他歷史悠久的智庫和更傳統的保守派組織根本沒有捕捉到川普運動,也沒有意識到這種轉變,許多組織仍然像上世紀90年代那樣運作」。而岩橋網路,正是旨在加速美國保守主義理念、建制、籌資與選舉策略的新陳代謝。從快餐店的簡陋聚會起步,犀利新穎的岩橋網路,很快在矽谷打開局面,吸引了一大批認同其主張且此前從未涉足選戰捐款的科技新穎,以及被華爾街排擠打壓的中生代“邊緣人”,如加密貨幣莊家埃裡克·沃希斯(Erik Vooroor)和被優步趕走的前高管優步。一位曾參與過岩橋網路活動的人士回憶,「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個右翼的雄心勃勃的聯盟,它將彼得泰爾圈子里美國活力、新太空技術、國家安全基礎設施以及硬科技創新思維與共和黨政治融合在一起。從各方面來看,這都比傳統的共和黨活動和聯盟酷得多,因為後者顯然從定義上很多人來說並不,我聽到很多人來說並不有趣的是他們參加過很多人的會議。依靠這批新金主的慷慨贊助,岩橋網路過去幾年重點投入了兩項工作,其一是資助塔克·卡爾森等各路MAGA網紅及其粉絲聚集的傳播平台,其二則是向搖擺州的共和黨基層組織輸血,特別是那些從事選民勸募等團隊,並試圖開發潛在的親水族許可證,如同在共和黨中投票的親捕者。根據內部人士爆料,岩橋網路在2023年就成功動員了12.5萬名新選民登記,並希望在2024年將這一數字翻倍。顯然其主持者已正確認識到,傳統共和黨建制派對這些「不上檯面」的事情長期投入不足,而在破敗的美國中西部,恰有著對現行建制的廣泛失望情緒可供利用。最終,憑藉在搖擺州的全面逆襲,川普成功殺回白宮。大選結果甫一出爐,川普身邊的“復仇者”們就拿出了一份令華爾街顫抖的“海湖莊園協議”,即斯蒂芬·米蘭所撰寫的報告《重組全球貿易體系使用者指南》。如果米蘭所構想的「三板斧」:超高關稅、系統性美元貶值和美債海外持有者懲罰性徵管全部落地,無疑將意味著當前美元金融體系的實質瓦解,以及,華爾街傳統秩序的崩塌。從川普揮出關稅第一擊之後的表現看,「老錢」們的大麻煩恐怕還在後頭。與之形成鮮明反差的是,立下汗馬功勞的岩橋網路,當仁不讓開始了「勝利結算」。例如,上文提到的岩橋網路成員奧米德·馬利克,已被任命為房利美董事會成員,顯然將在擬議的該公司私有化盛宴中佔據前排位置,更標誌著這位因MeToo醜聞被華爾街流放的人物衣錦歸來。(馬利克與小唐納德·川普的關係堪稱情同手足)岩橋網路干將之一大衛·薩克斯(David Sacks),則被川普提名擔任所謂白宮「AI和加密貨幣沙皇」。顯而易見,在川普肆意「折騰」華爾街金融家的同時,對其不離不棄的加密貨幣巨鱷們,即將迎來自己登堂入室的黃金時代。一度混跡於SPAC市場倒賣殼資源的埃米爾·邁克爾,也因其忠誠獲得了豐厚回報,已被提名接手美國國防部第三號實權職位—負責研究與工程的副防長。說到五角大廈,除了赫格塞斯與艾米爾,美國國防部二號職位—常務副防長人選,則是毫無相關經驗的史蒂芬·范伯格(Stephen Feinberg),一位出身米爾肯「德崇校友會」的私募投資大佬。(出獄後的米爾肯,早已和川普化敵為友)對了,米爾肯的另一位門徒喬許·洛貝爾(Josh Lobel),也已躋身川普情報顧問委員會。舊世界,新世界「砸爛」美國金融體系舊世界後,這班新貴所嚮往的彼岸究竟又是什麼樣的?當代矽谷新右翼思想源頭之一羅斯巴德,曾在其生前最後一部著作《反對聯準會的案例》中寫道:「現在應該已經非常清楚,我們不能指望艾倫·格林斯潘或任何一位聯準會主席來對抗慢性通貨膨脹。這種通貨膨脹摧毀了我們的儲蓄,扭曲了我們的貨幣,導致了隱性的收入和財富再分配,並為我們帶來了毀滅性的繁榮和蕭條。信貸體繫帶來的繁榮與蕭條,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消除構成和製造通貨膨脹的偽造行為。而做到這一點的唯一方法,就是廢除合法化的偽造行為:也就是廢除聯準會體系,回歸金本位,回歸以市場生產的金屬(例如黃金)作為標準貨幣,而不是聯準會印製的紙幣作為標準貨幣幣的貨幣體系......聯准會的黃金儲備應該被重新估值,以便黃金能夠以1:1的價值清償聯儲的所有債務......隨著聯準會及其次要合作夥伴—聯邦存款保險—的廢除,銀行最終將獨立運作,每家銀行應對自身行為負責。從震撼華爾街的“海湖莊園協議”,到川普對金融市場巨震的玩世不恭,再到其親友帶頭坐莊空氣幣,太多訊號,已經指向了這個金融體系全盤“推倒重來”的前景。(除了矽谷眾多擁躉,羅斯巴德阿根廷也收穫了一位忠實信徒)善良的人們或許會倍感困惑,這些形同瘋人囈語的狂想,怎麼會有接受過現代教育的文明人能夠嚴肅對待乃至深信不疑?殊不知,由於矽谷新右翼對於加密貨幣的青睞,現有中心化、強監管的法幣體系,早已是他們眼中「開啟下一個美國黃金時代」的絆腳石。更何況,貿易與金融,只不過是這些新生代菁英「大棋局」的一角。在向傳統華爾街「建制」宣戰的同時,西海岸新貴正以美國歷史上絕無前例的速度與深度接管戰爭機器。除了上文提到的五角大廈一二三號人物超常規任命外,接掌參謀長聯席會議的丹凱恩(Dan Caine)也是美國軍史上第一位已退役的提名人選,被從西海岸加密貨幣投資基金Ribbit Capital合夥人的職位上火線召回。而在軍種層面,資深私募投資人、沒有任何服役履歷的約翰·費倫(John Phelan)被破格任命為海軍部長;新任陸軍部長丹尼爾·德里斯科爾(Daniel Driscoll)則是范斯的耶魯同窗,幫助後者與彼得泰爾建立了最初的聯絡。(相會在華盛頓頂峰的兩兄弟)值得一提的是,矽谷軍工獨角獸Anduril高層—邁克爾·奧巴達爾(Michael Obadal)也已被提名為德里斯科爾副手,掌管美國陸軍從作戰訓練到裝備採購的廣泛決策權,足見幕後操盤者對於這一未來大國戰爭關鍵軍種的重視。至於美國軍工複合體的戰略思想策源地—蘭德公司,則已經在更早前被傑森·馬瑟尼(Jason Matheny)及其助手傑夫·阿爾斯托特(Jeff Alstott)接管,他們的背後,閃動著幣圈“有效利他主義”巨鱷的身影。這些意味深長的人事安排,隱含著新貴們對於美國霸權該如何「大破大立」的展望。有趣的是,距今半世紀前,美國菁英們也面臨十分相似的考驗。佈雷頓森林體系崩塌後,無論是歐佩克集團石油定價機制的調整,或是歐洲美元信貸市場的繁榮,無不反映貫穿七十年代的國際經濟金融體系去霸權化趨勢。在中國大力倡導下,第六屆特別聯大更首次專門討論世界貿易問題並行表《建立新的國際經濟秩序宣言》,明確提出對國際貨幣制度的改革原則,即最終清償手段改革應基於IMF特別提款權,及早建立特別提款權和提供額外發展資金之間的聯絡以利於開發中國家,並在此基礎上適當和應償地採取國際化的手段,透過國際間更有應來創造國際基礎上連同其後聯合國貿發會議秘書處所提出的「商品綜合方案」補償性資金供應機制,一整套公平合理的新體系本已呼之慾出。(70年代歐佩克集團與IMF對於脫離美元定價的默契合作,離不開當時IMF總裁、蘇菲主義信徒約翰內斯·維特芬(Johan Witteveen)的個人意志推動)面對極端不利的態勢,彼時的美國菁英們打出了一套組合拳。一方面,在金融領域利用美國依然享有的有利地位,主動刺破市場泡沫,製造離岸美元信貸危機,另一方面,在地緣政治上重新拉高陣營對抗意識,讓盟友需要為美國提供的安全保障支付更高溢價。這套組合拳,最終成功使美元霸權渡過了危險期,也塑造了今天人們對於國際金融體系的基本「常識」。將今天矽谷新菁英們的所作所為置於這樣的「故事背景」中,大抵不難印證一句古老箴言:Nothing under the sun is truly new。 (心智觀察所)